看《年少日记》,我在影院里哭得泪流满面,同时也能听到除了我以外,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平心而论,电影中的一家人,香港人,中产阶级,富裕的家境,这种背景下的生活离大多数人的相当远,讲富人的故事通常会被认为是无病呻吟。
但几乎所有到场的观众都被这样一个故事打动了。
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认为,所谓的镜像并不只局限于真实的镜子,也包括他人对主体的反映,主体在成长过程中的认同建立是经过各种不同的镜像反映的。
当观众坐在黑暗的电影院看向银幕时,就像婴儿坐在镜子前看自己,观众“看”过去,在银幕上的角色(即”他者“)身上看到了自己,在此刻真实与虚构被混淆,观众的自我被投射到了角色身上。
根据拉康的理论,即使电影所处的环境离多数观众很远,但是电影当中的悲剧、电影中的每个人,都一定程度地投射了观众的自我。
用人话说就是:电影里哥哥有杰面对的压迫、有杰的遭遇,和银幕内外的所有人都有关。
诚如开头所探讨的,电影聚焦的香港精英中产阶级对于多数人来说并不熟悉,于是电影放大了这个家庭内部的情绪,将其转化为更加普遍的情绪体验。
影片开始,以哥哥有杰的视角拍他上天台,爬上天台的墙,一跃而下。
镜头一转,他没有坠落,而是站在延伸而出的一小块平地上,对着天空大喊“要用心读书”。
那个时候,他相信只要自己用心读书,拿到好成绩,就不会被父母忽视。
很快电影就告诉了我们有杰处在了一个怎样的家庭环境中:一个非常典型的、父权中心的东亚中产精英家庭。
在这个家庭中,郑中基饰演的父亲在家庭中有着绝对的主导地位,他能随意地打骂妻子和儿子,并用趾高气昂的语气说:"钱都是我赚的,这个家的一切都是我买的。
”因此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儿子和妻子都是他的所有物,是他可以随便处置的对象。
他从草根一路走到精英律师阶层的经历,也决定了他十分信奉丛林法则,相信只要比其他小孩更努力,就能获得成功。
不成功,那就是你不够努力,而不够努力的孩子,那就要通过棍棒来教育。
母亲在这个家庭当中没有任何话语权,被丈夫打也只能忍着,在对孩子的教育中,她也只能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并无条件遵从丈夫的思维。
当孩子成绩太差需要留级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如何跟丈夫交代。
这个家庭所处在的中产精英阶级,也决定了这个家庭里不能容忍任何可能脱离这个阶级的行为。
于是父亲会给每年给学校捐百万元的港币,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上贵族学校;于是父亲花大价钱请钢琴老师,为了满足精英学校“全面发展”的要求;于是自然而然地,这个家庭里父母的偏爱落到了两个孩子之中的优等生上。
作为父母炫耀资本的弟弟有俊,有着更好的学校资源、更多的零花钱,而成绩不好的哥哥有杰,是“丢脸的”"垃圾”。
随着有杰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追上自己的天才弟弟最后又失败,在这个家里,父母不重视他甚至于忽视他,弟弟看不起他,会不耐烦地推开他。
他逐渐地成了家里的“透明人”,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把他当作家人。
于是十岁的学童告别了自己的日记本,从天台上真正地一跃而下。
也许在现实生活中,父亲并不会在家庭中拥有如此大的权力,我们也不曾因为自己的平庸而被家庭成员忽视或伤害。
但通过一定程度的夸张化表现,导演不加掩饰地呈现出了东亚家庭与社会的切面。
电影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如此正常而鲜活,即使是哥哥有杰,在一重又一重的压力落下之前,他也没有什么原生家庭的创伤,没有什么缺爱,更没有经济压力,看起来就是一个积极、乐观、健康、向上的小孩。
但就是有一张无形的网,要求我们一定要用功念书,拼命学习,这样才算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没有辜负社会的支持和栽培。
我在河北衡水完成高中学业,深受“衡水模式”影响,师长总是语重心长地说,只有往死里学,取得成绩,才算是“用功”,没有拿到成绩的,便是“不用心”,需要施以惩戒。
到现在我也忘不了,在高三的一次月考中,我没有考好,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批了一顿,那一刻我和有杰一样,明明自己已经去努力学了,但是在不尽如人意的成绩面前,也只能低下头不停地说对不起。
所有人都重蹈覆辙地走上这条路,在千军万马中过独木桥,而那些不幸落水的,也从未有人再关注,成了河中微不足道的水花。
自此,影片中的两个孩子,对观众来说不再是陌生的人,他们是我们所有人的投射。
只不过有杰没能走完这段路,我们在迷茫与痛苦之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影片中还有一幕,当成年后成为老师的郑 sir 发现了学生写的遗书,他在调查遗书主人时候,站在讲台上望向自己班里的学生,在他的想象中,班里的所有人一人一句,以每个学生的口吻念完了遗书的内容。
这组镜头平静地告诉观众,这封遗书可能写自每一个人,无论成绩好坏、品德优劣,这是更广大的困境,从这群学生关系到了更多。
“活人也需要破地狱”电影《破地狱》如是说。
《年少日记》中所展现的,何尝不是活人所处的、令人窒息的、隐秘而又无处不在的一重地狱?
《破地狱》中生者由道生超度,在《年少日记》中,导演给出的答案是:好好记住,不要遗忘,遗忘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哥哥死后,父亲因为“觉得自杀丢脸”而向外宣称他是病死的,渐渐的,家里没人再提起他,就连保存了他的日记的弟弟,也因为不敢面对这件事,再也没有打开过日记本,把关于哥哥的记忆封存,做了一个“正常人”。
他们以为遗忘能够抚平伤痛,但母亲依然沉默着离去了,家庭支离破碎。
而成年后的弟弟在看到学生写下的遗书时,在他将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时,过去的痛苦被重新唤醒,他从未遗忘,也从未摆脱童年的阴影。
在电影中前半段,导演将成年后郑 sir 寻找自杀学生与有杰在家庭中的遭遇结合在一起,试图让观众混淆最后活下来的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当这叙事诡计被揭开时,最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到底为什么我们会相信一个明显陷入抑郁的孩子,他在健康地长大之后真的当上了一个关怀学生的老师。
我们是否早已在赞扬“隐忍”“努力”的文化语境下被异化?
“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这句话在影片里反复出现在哥哥的日记里,也出现在学生写的遗书当中,我也相信许多人都曾这么对自己说过。
我们以为努力就能换到爱,但似乎并没有,爱好像是有条件的。
我也曾渴求有人能够不计较我的任何,能够主动来懂我,喜欢我,但是到最后也没有等到这样的一个人。
但就算有了这样的一个人,我过去所受到的伤害,好像也无法就此一笔勾销;就算我自认为已经够成熟,以为时间过去很久了,自己早已经遗忘,但谈及过往,还是会哽咽到说不出话。
遗忘并没有让弟弟逃离过去,也没有让"我"的现在变得更好。
直到弟弟重新翻开哥哥的日记,他重新记起了过去的痛苦,也终于找到了自救的方法。
于是郑 sir 带着过去的记忆主动带学生去山顶大喊释放压力,去主动关心学生,倾听学生,这个时候的他仿佛和哥哥融为一体。
导演想要传达的也就是如此:好好记住过往,当时间翻过日记的另一页时,不要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大人。
剧情简介:郑老师在学校发现一封未署名的遗书,一众倔强的中学生无人认领,老师在追查企图轻生者之时,不禁回忆起了自己充满暴力和遗憾的童年时代。
由卓亦谦编剧执导,尔冬升监制,郑中基、卢镇业、陈汉娜领衔主演的《年少日记》于上影节亚洲新人单元完成了首映。
《年少日记》是卓亦谦的长片首作,影片在开幕前已经全票售罄,现场观众几度泪淹上影节,首映过后豆瓣口碑异军突起,被不少人提前锁定年度华语十佳。
卓亦谦卓亦谦,1987年出生,导演、编剧。
2013年毕业于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学院,主修电影艺术。
曾于2011年执导鲜浪潮电影《至少在梦里》,其后以编剧身份入行,曾参与林超贤执导的《激战》《魔警》,之后在叶伟信执导的《杀破狼·贪狼》和由同名畅销小说改编的丧尸电影《今晚打丧尸》中担任编剧。
故事以一本少年日记层层展开,自述性视角给了观众更沉浸的空间去共情主角的经历,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堕入了导演精妙构建的悬念之中,直到回忆和现实双线叙事交汇,情绪从高崖上直转而下,在东亚父权的酷烈寡恩、家人之间的冷漠疏离、鸡娃教育的窒息感、校园霸凌的无可奈何重重夹击之下,催生出莫大的哀伤,让人同情主角悲惨遭遇之时,也对自杀低龄化现象背后的文化病灶、时代焦虑和结构性暴力有所反思。
香港电影即便式微,也能看出行业内部的代际传承和守望相助。
卓亦谦在校期间曾师从新浪潮领军人物谭家明(《烈火青春》《父子》),习得技艺的同时也找到了一个导演对待电影的态度;影片在完成剧本之后,得到了监制尔冬升(《门徒》《新不了情》)的鼎力支持,甚至表示如果必须收取监制费用也会原封不动退还。
《年少日记》脱胎于香港政府支援香港电影业而宣布施行的“首部剧情电影计划”,获得大专组奖金325万港币,评委为编剧游乃海(《黑社会》《夺命金》)及导演张婉婷(移民三部曲《非法移民》《秋天的童话》《八两金》)。
(香港“首部剧情电影计划”于2013年3月首次推出,透过电影创作及制作计划比赛选拔香港新秀,历届得奖者不乏华语影坛上的优秀作品,如黄进的《一念无明》、陈小娟的《沦落人》、陈健朗的《手卷烟》、黄绮琳的《金都》。
)
香港“首部剧情电影计划”获奖影片《一念无明》《沦落人》《手卷烟》《金都》笔者邀请到导演卓亦谦,分享《年少日记》的创作过程。
《年少日记》创作的起因是什么?
卓亦谦:创作这部电影是因为我的人生经历中,有个朋友就是这样过世的。
他是念电影系的,他的家人和女朋友因为他的专业而看不起他,觉得他没有前途,但是在我看来,他爱的事情就只有电影了。
2011年的一天晚上,他突然就走了。
其实他离世的前天晚上,我有见过他,但我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在他离世之后我常常自责,怎么当时毫无察觉,哪怕晚上跟他多聊几句,可能结局也会改变。
直到过了很多年之后我才想通,如果他要把自己的心事藏起来的话,我是怎么样都不会察觉的。
对我而言,我不希望再体验类似的事情了,当我看见朋友有抑郁情绪的时候,我都要去找他们,即便是我的误会也没关系,不管怎样,一定要去好好关心身边的人。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我时常会想起。
他离世之后,我常常会去看类似新闻以及网友留言,我发现评论里,明明是受害者,网友却都会责怪当事人,看见这样子的评论我非常愤怒,发疯一样不停打字,笔战整晚。
电影里也有这个情节,郑sir在评论区也发现类似的留言,网友责怪小孩承压能力不够。
2019年,我就决定要写一个剧本出来,在创作过程中,我觉得观众会害怕看到这种学童轻生题材的电影,但是如果我人生中只有一部电影的话,我很想拍这个题材。
我自己也有一段生活压力很大的时期,很抑郁。
当编剧是一个孤独的工作,我们不会花很多时间跟导演开剧本会,自己写作的时间比较久。
在香港做电影,收入也不是很高,尤其是当编剧。
我也没有时间去生活跟交女朋友。
写这个故事也是把一些心中的烦闷表达出来,观众看过之后跟我讨论,我也感觉没那么孤独。
这个电影出来之后,我的心情真的有变好,它像一个艺术心理治疗(art therapy)一样。
近几年的香港电影给出了很多人文关怀,在华语电影里非常前卫,是什么原因想拍一部关于学童轻生的电影?
卓亦谦:香港是个压力很大的城市,我小时候读书的时候,明明身边的同学都和朋友一样,但是彼此也要拼命竞争,成年人也常常把小孩子拿来比较。
如今距离我读书的年代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的小孩子也是一样,香港的新闻也报道了数次低龄学童自杀的例子,我认为这个事情很严重,所以想拍出电影讨论一下。
《年少日记》剧照香港看起来像是一个国际化大都市,人人都说英语,但我感觉,它其实非常保守,香港人骨子里的观念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医生或者律师,从事地位高、赚钱多的职位。
我不是说读书跟赚钱不好,但只考虑赚钱是行不通的,同理心同样重要,要确保自己孩子的心理健康,要关心他人活得开不开心。
我身边的朋友,他们的不开心很多都是源自原生家庭。
你是编剧出身,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去做导演?
卓亦谦:我做了7-8年的编剧,这几年时间,长片的剧本我已经创作了20多个,但是拍出来的只有《杀破狼·贪狼》和《今晚打丧尸》两部,因为种种原因,很多电影都拍不出来,比如说投资人跟导演吵架,导演有其他的工作要先拍,有些题材不可以拍,能够拍的东西也常常都在变,等等。
有一天我很灰心,感觉自己已经必须面临要转行了,我觉得不行,怎么都要试试自己写自己拍,看看出来是怎么样,所以就去尝试当导演了。
故事里的双线叙事很巧妙,是怎么设计的?
卓亦谦:我尽量以不剧透的方式解释,因为我现实中过世的朋友,他的文字和观察力都很强,我时常在幻想,如果今天他还在的话,应该是很好的编剧,但是后来这个事情没有发生,反而是我当了编剧,有一点像故事里面小男孩后来成为了老师,我把他想做的事情延续下去。
电影里的家庭是大中产阶层,郑中基所饰演的父亲是香港大律师,韦罗莎饰演的妈妈是全职太太,家庭每年都会有出国旅游计划,为学校捐赠10万港币,还有住着宽敞的这个房子,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家庭?
卓亦谦:一方面,它跟我自己的家庭阶层有点像了(但是我的家庭没有像故事里这么严格)。
我觉得我不能去装,我也没有功力去模仿其他的阶层,对第一部电影来说,我还是比较想接近自己的世界。
剧照另一方面,我也害怕这个故事拍出来之后,有一些观众会把悲剧归结于家庭的经济状况。
故事设定发生在中产阶级家庭里,才能够证明孩童轻生的现象跟家庭条件是没有关系的,你可以比别人有钱,但是你也可以不开心。
这部电影曾经赢得“首部剧情电影计划”大专组的奖金,能分享一下整个过程吗?
卓亦谦:香港“首部剧情电影计划”剧情片入选的要求有三个,一是要求有完整的剧本,二是要找一个监制,三是要有工作人员的名单,政府想知道到底你能不能找到人去完成电影的拍摄。
我记得的当时是8月15号截止报名,但是我很衰,8月11号才完成剧本,时间非常紧张,完成之后我联系尔冬升导演说:“不好意思,我以下犯上一下(笑),你可不可以在这几天帮我把剧本看完,然后考虑当我的监制”。
所以你找到了尔冬升导演作为这部电影的监制。
卓亦谦:是的,我也讲一讲我是怎么认识尔冬升导演的,我跟他在香港电影金像奖合作了4年,当时我在创作组,负责稿件文案的撰写,但是我没有跟他合作过剧情片。
《年少日记》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单元那天他收到信息之后,马上打电话来,说“好,你可以尝试用我的名字去申请,但是我在路上,待会打电话给你”,等了15分钟,在我心中好像是过去了几个小时。
紧接着他又打电话过来:“阿卓,你有什么工作人员帮你?
你有办公室吗?
如果你没有的话,我可以借个地方给你”,“如果要求是说我必须收一个监制费用,没关系,你可以先给我,我再偷偷还给你去拍东西,我不收钱的”。
当时听完我好想哭,尔冬升真的是一个对年轻人很好的监制,然后我问他,“你还没看剧本,你怎么这么快就说ok了”,他说“你这个是申请,不是已经成功了,政府会有评审(比如游乃海和张婉婷)去判断你的剧本好不好,如果你能通过他们的话,你的故事就是合格的,我会跟你合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再跟你讨论,但是你不合格的话,你就过不了他们,那么你就再写一版新的”。
我跟尔冬升导演的合作就是这样达成的,我真的没想到,他看起来好像很高很凶的样子,但其实很温柔。
你是在2019年获得的资金,之后是在疫情期间完成的拍摄吗?
卓亦谦:是的,拍摄过程中正好赶上了香港的第二波疫情(2020年3-4月),我们拍的时候有几场戏拍了一半,因为疫情就被迫停拍了。
譬如说里面郑sir的学校,我没有记错的话,它是由3-4间不同的学校拼合起来的,会议室是A学校,课堂是B学校,楼梯是C学校,因为疫情的关系,我们没有办法在同一所学校完成拍摄。
《年少日记》剧照那个时候团队觉得这样看起来怪怪的,我说我们试一下,观众是跟着人物的,不是跟着场景的,反正也没有办法了。
但是剪出来之后发现还好,没有觉得是在不同学校完成拍摄的。
制作预算是325万港币,拍摄期间应该很捉襟见肘吧?
卓亦谦:是的,拍摄预算很少。
疫情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在街上拍很多的镜头,因为大家都有口罩。
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安排当临时演员了,包括发型师、第二副导演等,他们全部都在场景里面出现过。
但是我自己没有出镜,我不喜欢当演员。
我们没有钱在街上拍,我跟摄影师讨论说,我们电影的全景比较少怎么办,故事是发生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事情,我们也没有钱去CG香港90年代旧的建筑,比如天星码头。
最后我和摄影师达成一致,我们放弃全景镜头,所以整个片子都是距离演员比较近的,反正都没钱,做不了。
我的银行存款如果够的话,我会花钱去做CG,但是我真的没有钱,我们就当这是《年少日记》的电影语言。
对于低预算完成拍摄这件事,我其实非常愧疚,很多前辈、朋友以及演员、工作人员都只收很少的钱,譬如说尔冬升,他做监制不收钱。
剧组的很多成员,比如美术和摄影,他们都是为人父母,看了剧本之后很感动,在谈价钱的时候也没有计较太多。
卓亦谦我觉得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给他们,我能够做到的是在现场的时候乖一点,表现好一点,让大家省心一点。
如果我有机会拍第二部的话,我不希望再这样子几百万就拍了。
我要让老板知道,拍戏是需要钱的,我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他们都有小孩,有家庭,需要合理的薪酬。
在香港也有一些特殊例子,比如有些小众题材,怎么拍都只有几百万。
然而对我来讲,我不能接受这个事情,如果现在只有几百万的话,就先不要拍,要慢慢的去找所有的老板,直到筹集到1000多万了,预算变得比较正常,再开机。
现在香港的创作生态是怎样的?
卓亦谦:香港的商业片和艺术片区别很大,我觉得,应该有一些作品是处在商业和艺术的中间地带的。
日本的很多电影,即有商业属性又有艺术属性,类型是混合的,但在香港的业态里,商业片和艺术片分的比较开,没有中间地带的制片成本,要么预算很少,一百多万到几百万,要么预算比较贵,两三千万到几千万,但是也没有特别高预算的情况,香港没有预算过亿的项目。
《年少日记》剧照跟郑中基合作是什么样的?
卓亦谦:跟郑中基合作很愉快。
我从小到大都有看郑中基演的喜剧,在香港,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喜剧演员,但是我自己觉得他不仅如此,他演正剧应该也是好看的。
国外的演员,比如喜剧演员金·凯瑞出演过《暖暖内含光》,布莱恩·科兰斯顿出演过《绝命毒师》系列,都是非常成功的例子。
在香港,只有喜剧才会找到郑中基,我觉得事情不对,所以我找到他的经纪人,问他有没有兴趣出演《年少日记》,他的经纪人看过剧本之后,跟我聊了很多教育的心得,在协调过档期之后,郑中基也答应了我出演《年少日记》。
香港有很多有资历的演员,我能够想象出来他们出演这个角色是什么样的,但是郑中基让我很好奇,我想不到他演凶狠的父亲是怎么样的,我最想看郑中基出演正剧的角色,反差比较大。
《年少日记》剧照在拍摄期间,他每一次到现场,准备都非常充足,台词从没有说错过,很厉害。
我也感受到他演打小朋友的情节时压力特别大,虽然没有影响到他演出,但每一次演完之后,他或者不讲话,或者去安慰小朋友,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爸爸。
他在现场也会聊他儿子的事情,说他的儿子喜欢恐龙,很喜欢研究世界古代历史。
我后来想起来,他跟我聊这事的原因可能是他看见我压力很大,想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
我刚入行的时候,香港拍电影气氛是很差的,在片场人都是在骂来骂去,大家的压力都很大,甚至打架也有。
当我有能力的时候,我希望拍摄的气氛是轻松或者安静的,大家专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在观众的心目中,导演都是骂人的,我觉得不一定对,香港有杜琪峰,但是也有许鞍华,许鞍华从不骂人,也是因为有不同的导演,所以我们才能看见不同的电影。
我也有留意国外的导演,比如说《泰坦尼克号》的导演詹姆斯·卡梅隆,他会在片场骂人,但是克里斯托弗·诺兰就相对文雅,日本的是枝裕和和韩国的奉俊昊也比较温和,他们就是用不同的方式去拍电影。
《年少日记》剧照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映过后,看到观众的评价非常高,感觉如何?
卓亦谦:我没有那么自信,觉得这个题材拍出来是一个尝试,我很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可以去到哪里,然后下一步继续努力。
我觉得学童轻生这个问题在香港非常严重,但我觉得《年少日记》在香港也只有小部分的人会有共鸣,它不是一个大众喜欢的作品。
我看到过相关社会问题的统计数字,在亚洲,香港常常位列前几名,上影节首映过后,我发现很多观众也在关注类似的社会问题。
《年少日记》在上海首映比较好的地方是,观众的评论我能看得懂,如果是在日本或者韩国的话,我就看不懂了,这对于我跟团队来讲是非常重要的。
香港人看完电影,喜欢的话他们不会写很多东西分享自己的感受,但是他们不喜欢的话,会写很多东西骂你。
在上海首映过后,观众有理性有感性,有好评也有恶评,我觉得十分诚恳。
首映那几天很忙,我没有时间去看豆瓣,直到离开时,在机场才开始看网友的评论,有好几个评论写得让我想哭,他们表达了感受,同时文字写得也非常好,让我十分感动。
有没有考虑北上创作?
卓亦谦:对我来说,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愿意北上拍片。
因为在香港,拍来拍去只有城市,郊外也很少,更不可能拍一个大沙漠的戏,哪怕是海中求生的情节,在香港也拍不了。
有不少前辈跟我说,你北上的话,故事创作的空间一定比香港大,我很认同,香港能拍的地方,那么多年了,大家都拍过了。
上学时师从谭家明,有没有受到他的一些影响?
卓亦谦:读书的时候并不是只有谭家明一个老师,但主要的课程都是由他教授,包括了编剧、导演、剪辑,他的课时也比较长,每节三个小时。
《年少日记》的男主角卢镇业,他跟我是同一所大学的,香港的电影圈也有一些同学,比如说《一念无明》的导演黄进、《霍元甲》的编剧杜致朗、《烈日当空》的导演麦曦茵,我们都是谭家明老师的学生。
《年少日记》剧照谭家明会在上课前准备很多小片段,有老的电影,也有新的电影,播放完他会跟同学讨论这个电影好的地方和不好的地方,他还会强调,这是他自己的看法,可以认同,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每一个导演都应该有自己对待电影的态度。
谭家明是作者导演的代表,对他来说,如果可以的话,美术、音乐、摄影他都想由自己完成。
他是一个控制狂(control freak),我没有骂他的意思(笑),这是他的风格,他就是喜欢控制,但是他也没有逼我们去做作者导演。
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人去对待电影的态度,所以我们也要找自己对待电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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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轴】00:14 开场语01:50 剧透预警02:24 从片名年少日记,年少和日记两个选词的应用,聊正与反两种解读思路04:40 从姓名中的俊杰,有俊、有杰的起名方式,聊正与反两种解读思路,以及斗胆尝试为《年少日记》主角改名,是否可以进一步深化这个主题?07:10 从导演调度层面谈正与反07:17 结合两版《鸟人》的结尾,聊《年少日记》的两场坠楼戏09:38《年少日记》预告片以及两场坠楼戏的设计,其实反而在防剧透,还能加强反转体验和观众反思10:56 结合《我知女人心》的读心术,聊《年少日记》中郑sir结合每个同学的口吻读遗书那场戏的正与反12:50 从字迹到声音的转译,是这部电影的重要设计,也是动情点13:55 从手术、恐怖片、连体婴聊《年少日记》最后弟弟上天台一场戏中的主客观视角切换调度17:40 鸡蛋里挑骨头,结合《少年的你》以及其它谈《年少日记》的缺点19:44 从《年少日记》中哥哥喜欢的漫画家谈到《年少日记》监制尔冬升导演的《色情男女》中的刘青云和张国荣,没有脚的鸟如何飞翔?
21:37 仿照《涉过愤怒的海》原著中老金独白,深情送别少年与日记主播:春涛剪辑:春涛《干货影评》其他长评节目008《辐射》(美剧)诺弟、诺弟、我不diss你!
007《沙丘2》(上)虫在手!
沙尘苟!
旱海龙王无雨则刚!
007《沙丘2》(中)皇室银!
星条绿!
美苏相争犹太得利!
007《沙丘2》(下)蜓儿飞!
蜂儿睡!
汉斯寂寞金星曲美!
006《繁花》(上)玉蘭雌雄同體,牡丹光影琉璃006《繁花》(中1)紫荊形散神聚,叶底花开荼蘼006《繁花》(中2)時空海納悲喜,输赢不悔执迷006《繁花》(下)默言聲聲不息,金玉只此红绿005《涉过愤怒的海》(上)恨比爱真,怒比海深005《涉过愤怒的海》(中)人为猫狗,我为鱼肉005《涉过愤怒的海》(下)天要下鱼,娘要撞人004《河边的错误》(上)马哲非马,梦真梦假004《河边的错误》(下)谋尸在人,成尸在天003《坚如磐石》(上)明修审查,暗渡艺谋003《坚如磐石》(下)明褒暗贬、顽石开花002《奥本海默》(上)又当又立,诺神坠地002《奥本海默》(中)人物不济,彩蛋救急002《奥本海默》(下) 连环杀妻,视听无奇001《封神》(上)中美隐喻,美女情欲001《封神》(下)海默芭比,子牙妲己
周五晚上看《年少日记》,从影片里父亲那句“我记不清小杰的样子了,但记得他总在说对不起”开始,我就一直哭,哭得自己都受不了自己,寥寥无几人的电影院里,我听到后头也有在哭,在更早的时候就哭了,不晓得那人是谁。
电影结束后,听完片尾曲直至见到黑幕,我才意识到要赶紧走,我可不想后面有人见到我哭得一塌糊涂,我也不想见到一个同样看哭的人,面对面一定尴尬,但在一片漆黑里,听到还有人哭,或许只在很短暂的时刻觉得不寂寥了一点。
我当然记得我也有这么一本日记的,写了好久,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写,一直写到我快小学毕业,我甚至还给它很文绉绉或很中二地取了个名字,叫“秋日散记”,我是多么不想提及这四个字,甚至觉得这四个字的出现都是对曾经自己的一种羞辱。
但现在回想起那些,我却注意到了“秋”,为什么是“秋”,明明说起来,那种年纪,还是七八点钟的太阳吧,是春天,是雏鹰,是要高飞的。
有个大人见过我写的那本日记,那时候,他看哭了,说对不起我。
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任何温暖,我只觉得太不堪了,为什么我记下来的痛苦、愤恨和一点点微末的开心要被人看见。
那以后,我没有写过日记,我把它扔在一个纸箱子里,压在很多陈旧之物的下面,也许这本日记被当作垃圾收走了,这样很好,但也许它还在,我只是不想再见到它。
但它肯定没有走的。
如果它走了,我也不至于在我奶奶去年十一月的丧事中,哭了一次又一次。
我想再见见她的脸,她的脸被布盖着,我问旁边的人,我能不能掀开看看啊,那些人都拦着我,说是怕逝者的面容并不好看,会给人留下不好印象。
但我说我不怕的,他们还是不允许。
我当然不怕啊,就算那天道士把宅子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在做法事,要求所有房门紧闭,人别出去,不然那一声声怒喝会吓着人,我也还是开了门摸黑出去,我当然不怕啊,她是我奶奶,我怕什么。
在我的那些年少岁月里,我唯一能见到的亲人就是她。
我害怕什么。
但我还是怕啊,我分明觉得她一走以后,我跟过去之间的线,就砰一下断了。
那时候我多像个蠢蛋啊,做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现在也有很多让人难以理喻的行为吧)。
没有人会给我买《儿童文学》杂志,我把班里唯一订《儿童文学》的同学的每一期杂志都借过来跟个傻逼一样从书的开头抄到书尾,每一期都要抄掉好几本笔记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那么小的年纪开始读鲁迅,并发了疯般读到手的任何书。
大概不做一些事把注意力分散掉,内心早就崩坏成瓦砾。
但也不至于做了后,心就保存得完好,好比前几天看《哈尔的移动城堡》,越看后面,越觉得这是一颗破烂烂的心的战斗,连那座积灰的、随时能解体的城堡,也是那颗心在撑着。
被水浇灭,复燃,振作一阵,又灭,再燃。
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人老了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失去的东西少了。
”那我老了唯一的坏处就是泪点低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胡言乱语打下这些,很多事我也不想真实地写出来。
就这样吧。
01 大家都不习惯将自己的感受说出来南都娱乐:很多观众将《年少日记》海报和杨德昌的《一一》做联想,两部电影海报构成了正反面,请问是想呼应什么?
卓亦谦:这是一个误会,这张海报是拍于学校礼堂那一场戏,我们正在吃饭,剧照师就叫了黄梓乐站在那里给他拍,他觉得背景很干净。
黄梓乐做了几个表情,最后剧照师就选了这张。
那时候现场很忙,我根本没有想过到底哪一张照片可以用来做海报,我就给剧照师自由发挥,包括黄梓乐坐在一张凳子上,其它很多空的椅子在他旁边,那都是临时发挥。
大的电影公司拍的时候会有很多海报概念,但是我那时候没这个能力,处理现场的事很忙。
南都娱乐:很多新人导演都会选能够表达自己、彰显自我的题材,你第一部电影选的是一个家庭教育的题材,这个题材有什么非拍不可的原因吗?
卓亦谦:《年少日记》讲了一些原生家庭的问题、有学业压力的问题、也有香港的“比较文化”的问题。
我是在香港这座城市长大的,我会有一种感觉,大家都不习惯将自己的感受说出来,很多时候我们去玩、喝酒,一帮人看起来很开心,但那些是资讯上的交流,不是感情上的交流。
大家没有交心的习惯,很多人将心事藏在心里面。
对我来讲,非拍不可的原因在于,它综合了很多我对这座城市的感受,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而最关键的原因是,我大学的时候经历了一个朋友轻生的事情,我在想到底原因是什么?
我假设了一些原因,例如之前讲到的那些元素,为什么香港会有这样的问题,大家的压力都这么大,出了事都不会说,或者不习惯说出来。
我很想讨论这个现象。
南都娱乐:你提及过自己曾受到过《心灵捕手》影响,在电影里,是由老师去让问题学生释怀自己的心结,但是《年少日记》的老师郑Sir就是个有心结的人。
传统意义上,老师应该是帮学生解决问题的人,但如今老师甚至是个比学生问题更大的人,让一个本应该拥有权威的人“下凡”“失势”,你觉得是一种解构还是一种解脱?
卓亦谦:这也是我对老师的感受之一,我小时候那些老师是高高在上的,充满知识的,做什么都是对的,学生要听他的。
但是长大以后,我有朋友当老师,我了解到首先老师也是一个人,他也有他的问题要去解决,老师也有不同面貌的生活,比如说抽烟。
我有一个老师朋友,他有时候和我讲今天很想和学生聊天,但学生拒绝了自己。
我觉得其实他有表达关心就很好了,何必要追求一个结果?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一个苦恼?
因为我们传统社会是一个很追求结果的社会,你关心学生一定要帮他做到某些事情。
我觉得不是的,应该要认同的是老师那个心态,而不是结果。
我跟我朋友讲不用这么多苦恼,有这个心接近学生,但学生可能有自我保护机制,看到老师接近,他们也怕。
但也许,学生长大之后会记得有老师接近过自己。
02 历史上价值观的变化是靠人与人讨论出来的南都娱乐:《年少日记》的问题家庭是很传统的父权主导的家庭,父亲是家庭的中心,拥有绝对的权威,母亲、子女都只是从属,整个家庭结构充满了权力的高低位。
杰仔自始至终争取不到父亲的爱,本质原因是不是也是这种家庭结构导致的?
卓亦谦:是,这部电影讲的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香港,那时的香港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的,所有家庭都是爸爸说了算,妈妈比较低调,很顺从丈夫的意见。
父权的家庭结构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这个故事也讲了很多其他原因,包括杰仔有一个很喜欢的漫画家消失了,香港的“比较文化”等等,所有东西加起来。
我不想写一个故事原因很单一,有些报纸会写一个人失恋跳楼了,一定是感情问题。
现实不是那么简单,不一定是感情问题,这个人也许是有很多事情发生了,很多不同的原因导致这个结果。
南都娱乐:你曾经在其他采访批评过,香港虽然是一个国际大都市,但有一些很传统的大男子主义,我留意到香港的性别讨论其实不是很多。
卓亦谦:我小时候读书,明明说香港是一个国际大都会,但是长大以后会有一种反差的感觉,很多方面都不是很开放,真的很保守,我小时候已经是这样,长大了也没变。
比如潜在的父权主义或者性观念,对我来说都是保守的。
南都娱乐:香港为何会有如此反差的保守?
卓亦谦:好问题,我真的没想过。
香港人很习惯追求数字化的东西,而没有想价值观。
数字化的意思每天都在想自己的儿子考第几,我要赚多少钱,我有多少物业,我一定要买楼,网络媒体有多少人关注……整体都要寻找一些数字的东西去证明。
我不是说追求那些东西不好,那些东西也是目标,但是要平衡一下自己的感受是怎么样的,你信奉的价值观是怎么样的。
我们很少去讨论这些事,也可能是在脑子里想,但是很少拿出来说。
我认为历史上价值观的变化是靠人与人讨论出来的。
南都娱乐:近些年,原生家庭的议题被广泛讨论,大家开始意识到自己成年后很多心理问题追溯起来,其实是原生家庭的童年创伤导致。
你在电影中也呈现了郑Sir的童年创伤延伸到了他成年后的亲密关系,让他变成了回避型人格。
你如何看待原生家庭的问题与成年后亲密关系的关联性?
卓亦谦:比如说郑有俊这个人物,他小的时候,他的家庭环境是很看重成绩的,那件事(哥哥自杀)发生之后,他意识到可能家人的爱不是真正的爱,而是基于我有一个好成绩而来,这令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没有信心。
但这件事是不是一定是家里大人的不对呢?
我也不是这样的意思,那种价值观是有一个源远流长的历史在里面,可能家里的上一代、再上一代都是这样,甚至可能香港开埠以来就是这样。
于是小时候的遭遇影响了他长大后体验亲密感,让他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没有永远,爱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存在世界上,自己有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家长,这一切环环相扣的,起码戏里面的角色是这样的。
03 正视和逃避最大的不同是,逃避是你自己去面对南都娱乐:在放出的删减片段中,母亲和被家暴的儿子谈心,谈话中透露了父亲从小也是被家暴,父亲这个加害者曾经也是受害者,但很讽刺这个受害者最终变成了加害者。
为何最终删减了这个透露父亲过去的片段?
卓亦谦:因为这一场戏的拍摄很赶,本来是分开镜头拍的,有一个二人镜头,一个单头,应该是三个镜头,但是因为很赶,赶到我只能够用一个静态拍这样的对话。
其实我很喜欢他们的演出,这片段交代了一个很重要的故事,就是郑中基饰演的父亲上一代也是这样的。
但是我剪辑的时候发现这场戏很影响整体节奏,观众看到那个镜头觉得节奏很慢,虽然保留其中一点我想讲的信息,但是我3分钟镜头可能会打乱90分钟流畅节奏的话,我要做一些选择,所以最终就删除了,那个时候我也在想这个片段会在宣传中放出来。
南都娱乐:这么说,在一个家庭里,上一代的不幸会延续到下一代,一直轮回下去吗?
卓亦谦:我觉得是有关系的,不过就算是一个轮回,但是在主角这一代会不会有改变呢?
变不变得了不重要,起码他心态上已经变了。
南都娱乐:在电影的结尾,郑Sir带着花到天台去祭拜哥哥,似乎终于正视了这段创伤记忆,你觉得他成功跟自己的过去和解了吗?
卓亦谦:我觉得很难,我拍之前有想过可不可以和自己和解,拍完之后我发现没有和解这回事,但你可以记住离开的人的好。
郑Sir和离开的人的一个对望,其实不是一个和解,而是他开始接受这件事,走出第一步。
南都娱乐:如果有一些创伤哪怕正视了也没办法和解,那逃避不去触碰会不会更好受一些?
卓亦谦:我不觉得,尽管你不说但那件事一直都在,某年某日看到一些东西就会想起来,一辈子都会这样子。
正视有很多方式,比如说电影里面的郑Sir,他的方式就是要让很重要的人知道这件事。
我觉得有时自己面对不了,你和很重要的人去讲也是一个开始,不需要自己去面对。
正视和逃避最大的不同是,逃避是你自己去面对,我不信能躲避。
但是当你去正视的时候,起码你可以找一个出口。
南都娱乐:电影中有一则学生自杀的新闻,而底下的评论充满了对这位学生的偏见和批评,你觉得目前社会对于抑郁症的无知和傲慢,是不是也助长了抑郁症病人采取极端化行为?
卓亦谦:有这个成分,戏里面有一段杰仔说自己睡不着,想看精神科医生,妈妈说精神科是给癫的人去看的。
这是我在上个世纪90年代听到的一句对白,但是我到了三十几岁发现,现在还是这样。
我观察自己身边人,抑郁的阶段或者精神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有一种误解他们都是疯的,大家潜意识会觉得这些人永远都是这样。
我认识的基本上所有精神健康有问题的人,其实那只是一个阶段,就像伤风感冒,吃药是可以好的,但是不吃药就会严重一点。
当大家处于这样一个阶段的时候,社会上的标签和误解,会令到他们遮遮掩掩不说或者不承认自己有精神健康问题。
但是如果说出来,我反而相信能快一点得到处理,能像伤风感冒一样的讨论。
因为这是病,不是一个选择,对病人来讲生病不是一个选择,但是有些患者可能以为自己能选择,他们很自责,于是抑郁成疾,导致一个无可挽回的后果。
04 人本身就是不完美的,是会有做错事的时候南都娱乐:我们总是假设这个社会存在一种所谓的正常,但是可能能符合这个正常标准的人数量很少,换言之正常人其实只是少数人,少数人才能做到的事很不可思议成为了整个社会的底线。
你如何看待正常?
卓亦谦:何谓正常,这也是我经常想的问题。
所谓正常轮不到我去定义,也轮不到任何人去定义。
我会避免用这个词,比如一帮朋友说你很正常,其他人听起来会不会觉得某个人不正常,我不想引起这些误会。
对我来讲,一个人愿意坦诚地交流,没有做任何伤害人的事就够了,我不会去理会他正不正常,甚至我觉得可能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正常的。
正常这个词汇是在讲什么呢?
其实是要求那个人要做得很完美,不可以有错。
比如大家会认为,一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去做“坏”事呢,做“坏”事就不正常了。
我们有这样一种认知,但是我的认知里,人本身就是不完美的,是会有做错事的时候。
南都娱乐:《年少日记》全片反复在播放德彪西的《梦(Rêverie)》,日本导演岩井俊二的《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里面也是反复使用这首音乐,你们两部电影其实都涉及了青少年心理问题。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你选择这首古典音乐有特别的原因?
卓亦谦:我选择德彪西最初的确是因为岩井导演,我平时还听德彪西另外一首音乐《月光》,我最初是想选《月光》的,《月光》很多戏都有用。
但是到后来,我觉得《梦》比较契合这个主题,原因是郑Sir这个角色有时候会梦到他的哥哥。
譬如戏的开场就是杰仔上了天台,然后大喊,但是在弟弟视角不会看到这一幕,只能看到他的日记去想象,下一个镜头接什么呢,就是接郑Sir醒过来,所以说第一幕是他的梦境也可以,我觉得梦这个主题是我比较喜欢的调调的。
在现实里面,《梦》和《月光》都是我在写剧本脑子混乱的时候听,我会平静一点,我很享受这两首钢琴曲。
岩井俊二那部电影也很适合,《关于莉莉周的一切》讲的是欺凌文化,我这部电影不同,我讲的是怎么面对自己很多年前的阴影。
为何我会用到钢琴曲,因为电影里角色要学琴,我问了配乐师,一个9岁的孩子能不能弹德彪西的音乐?
他说要很厉害才行,我当时就想那很厉害就对了。
因为戏里面杰仔没有享受过钢琴曲,我想说当他人生最后去到天台对望的时候,他的弟弟重新在脑海里响起这首音乐,然后让角色得到我在现实中得到的平静。
南都娱乐:除了德彪西外,这部电影在其他音乐的使用上也很有感染力,可否分享下这部电影配乐的讲究之处?
卓亦谦:我记得和配乐师聊的时候有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钢琴曲,角色的童年时期有很多钢琴曲,因为角色本身要弹,其它配乐也是在钢琴曲变奏出来,比如他看漫画的时候有一些鼓声,比较有鼓励性的音乐。
另外一部分就是成年人的部分,郑Sir经常是很孤独的状态,配乐用很多电子单音音乐。
但是随着故事发展,当这两条线开始交集,过了中间的转捩点之后,钢琴和电子单音融合在一起使用,这个是我们的基本概念。
我们有三个配乐师,区乐恒是一个乐队吉他手,他很擅长电子单音。
他的女朋友廖颕琛是一个歌手,她就负责钢琴。
第三个配乐师张戬仁是一个仲裁人,他分析每一场怎么样,然后讲他的感受或者提议一些做法。
南都娱乐:我留意到你其实是谭家明导演的学生,这位老师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卓亦谦:谭教授不是教你写剧本要怎么样,拍的时候程序是什么,他不教这些。
我们上他的课,每一节课他都准备很多不同的一两分钟的电影短片,每次播完之后就说为什么觉得这个导演拍得好或者为什么拍得不好,就分析为什么用这些镜头而不用这些镜头,他讲的都是本人对于电影处理的感受。
所以说与其说是教学,不如说是分享。
我们很多人都是他的学生,譬如配乐师区乐恒、张戬仁、卢镇业都是他的学生。
谭教授对我们这帮学生的影响是,我们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如此执着去看电影。
我记得上第一节课他问我们这些学生多少岁,我们回答之后他就说奥逊·威尔斯自导自演《公民凯恩》的时候,只有25岁,大家全部起步都迟了,叫我们不需要跟经典的电影比较。
但他没有看轻我们任何一个学生,他会叫我们“未来的导演”。
他对我们说过,作为导演如果你对自己的艺术不够执着的话没有资格做导演。
他不是骂我们,而是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他示范的是一个人如何看待电影,而且他也没有很执着地让我们一定要听的,他认为每一个人要找到自己的方法,对就听,不对就不听。
南都娱乐:谭家明是当年香港电影新浪潮的领军人物,近几年香港出现了一批不同于过去香港电影的新人作品,被誉为这个时代的香港新浪潮,你是否留意到这个趋势?
卓亦谦:我希望有电影可以拍就可以了。
他们这批人有很多是我认识很久的朋友,同一代譬如《正义回廊》的导演何爵天,我跟他认识是在林超贤导演的《激战》中,他是第三副导演,我是场记。
我们一起看着对方被人骂,我们是被人骂大的。
前年他做了导演后,我也有机会拍戏了,很多都是伙伴。
对这个浪潮的看法,我真的没有,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大家都是很苦恼以后会如何。
《年少日记》的家暴模式,令得不少人抱怨陈旧:父亲暴跳,母亲抽泣,一个小孩子无能为力,一个熟视无睹。
二十一世纪都过去二十几年了,在他们看来,家暴也该跟着文明进化了,普遍认知是痛苦冰冷压抑冷暴力为主,集体遭受手机、流媒体和电子产品的三害摄入,最好备注智能过程,有加入CHATGPT崭新算法。
我同意,家暴的确很复杂。
但是,家暴就是家暴。
下一代命运悲剧,归因于上一代的失败教育,《年少日记》显然认同这句话,现实中,基本也成立。
影片里的家暴,郑中基会突然爆发,没话可说了就是打,确实传统且典型了。
可是,能否说这种张牙舞爪家暴表现,就是“过时”,不需要在电影中刻画表现呢。
要知道,此地是一个拍摄电影院屏幕都不构成道德问题讨论的所在。
或者苦口婆心的老好人劝,孩子只有一个,我们怎么舍得打。
棒打又重逢的街头戏,是有点想当然,也可以说流俗,那《年少日记》如果对父亲角色,做一些调整,是否就会不那么简略模版呢。
譬如交代郑中基的“年少前史”,他被父亲棍棒教育、猛烫烟头,是否更立体(电影300万成本不到,拍摄了只是没用)。
可交代前史乃至前世,也不足以成为容许下一场家暴,下一代恶行发生。
强行添赋这类“合理化”,并不会让我更信电影里可恨却也可悲的眼泪。
电影没有直接交代,坠楼之后具体发生了何等哭天抢地,电影只是在说,坠楼之后的一二十年,所有人都没有走出那场坠落,心似乎定格在了半空——只有死亡,才能让这种悲伤,实现重力加速度的落地。
尤其是那个与逝者走得最近的,他似乎要把对方的那一份,拿来活下去。
可是,他自己呢,他自己的那一份呢?
就此消失了,还是淡漠遗忘了,连他也有些不知道了。
只发生一次的家暴,问题不在“一次”,而在“发生”,它可以被表述为零容忍。
现实中,许多家暴就是正发生。
它可以无缘无故,仅仅因为恃强凌弱,我可以。
家暴不应该被寻觅因由,被合理化。
中老年素人作家杨本芬和王柳云作品里,有更多可怖、残酷、绝情的日常家暴,发生在丈夫对妻子、父亲对子女的拳打脚踢中,有些完全是奔着致死打击而去,每一个平常日,性命都危机四伏。
触发事端的原因,根本不需要酒精,可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能是感受到了体制钳合的恐惧,无力抵挡真正铁拳的自私自大,狂妄跋扈,选择加害在弱小在。
总之,他们错了。
社会也应该告诉他们,大错特错,道德之上,还有刑求。
电影有一个Trick,叙事诡计。
有人形容为狡猾,也有说它是成功。
透过这个Trick,不仅实现了常见的“我控诉”之圈套,更能跃升到“我反省”之共情——没有爆发于彼时刻,而是一二十年后的正发生。
固然有人会觉得,成也技巧,失也技巧,似乎如此虐心的戏,道破了,说穿了,就不太适合回味(好比有个人认为《年少日记》不错,但不会想重看)。
主人公在找那个人,而观众也要找那个人,“找中找”的双线并置,叙事上的迷雾干扰,恰如现实正发生时的视若无睹,用现代电影的后脑勺语法,也是一场坠楼死亡的深度剖析。
黄梓乐清秀的good boy长相下,隐藏着脆弱的东西,一种叛逆青春期到来之前,童真与良顺的结合体。
他吃着挨打的家常便饭,还一次次想通过好表现,好成绩来讨好父亲——无论他如何个恶形恶状,孩子也只有这么个父亲。
家庭题材在华语文艺片中也不少见。
《年少日记》就是典型的,华语电影在评价商业片与艺术片中间,多出来的那一个“文艺片”选项(监制尔冬升最擅长炮制文艺片,如《新不了情》、《旺角黑夜》等)。
许多人会看哭,一些朋友又因为观众的哭声觉得导演技巧不够高明云云。
假设说,《年少日记》是《阳光普照》的故事大类,都在玩司马光砸缸的捉迷藏游戏。
匿于无影日光之下,躲在看不见角落的小孩子,仍希望能被人找到和发现——那也正是一封遗书,一本日记,一个拥抱的由来。
譬如在当下时的学校中,遗书学生的肇因并未揭示。
电影能以时间线的延长纵深,以人物的过往,从一个体,谈到一家庭之崩解,主人公漫长的迷失与挫败的自我寻找;从一班级、一学校,讲到社会之麻木不仁、默杀无声,再考虑到它是一部新导演长片首作——别再关心什么香港电影已死,你应该关注每一个新导演的挣扎求生——哪怕有人诛心论地讨论,他来自一个高阶家庭。
单从技法上,《年少日记》是比《白日之下》高出一层的。
如果只是一句话剧情简介故事,它又是简单之至(《白日之下》的线头则过于之多)。
它有双重的时空(现在得因于过去),叠层的身份圈套(找人)。
一小时处,基本不需要台词,依靠纯粹的场景切换,显然是“相当电影”的。
六十分钟后,全场抽泣,此起彼伏。
个人印象中,已经多年未闻。
一个走进电影院的观众,代入不同角色(受难的,冷眼的,正在施害的,不以为然的……)去正视家庭教育的重要性。
你打得爽了,手也不带疼的,可是,悲剧之铸造,悲剧之所以为悲剧,是卷入其中的人,都会成为命运的陪葬品,而不是有个人被判十年,那只是一番事件。
任何一部电影,都有与观众达成沟通交流的内核,《年少日记》挑选了家庭与成长中的伤害,也就是可以标记不同刻度的千人千面。
通俗的讲法便是,有名姓的,虚构的电影人物,代替了不具名的电影院观众,决绝了一回。
观众的眼泪,是为别人而流,也为自己而流。
4月上映的电影中,《年少日记》凭借现实主义题材从香港新人导演的冷门小众作品成为大众关注度颇高的影片。
电影聚焦儿童、青少年抑郁和自杀问题,导演卓亦谦也没想到,这部伤痛叙事的电影会收获如此多共鸣。
根据香港教育局统计,2023年接报超过30宗中小学生自杀个案(为5年来最多)。
两周前,“湖南平江通报9岁学生坠亡事件”也引发网友关注(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频发的悲剧提醒人们,优绩社会下的“鸡娃”教育已经造成了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
电影中至死都在自责、道歉的10岁男孩郑有杰刺痛了每个观众,也有不少评论指出,包括有杰父母在内的其他人物形象刻画显得工具化和扁平化。
但关于有杰父亲有限的细节,其实能推测出更多背景,也揭示出在这个故事里,学业压力并不是杀死孩子的利刃。
撰文|一把青近十年来,华语影视作品不乏关注青少年的题材。
2018年上映,曹保平导演的《狗十三》聚焦家庭软暴力;2018年,改编自作家吴晓乐同名小说的单元剧《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深刻描述家庭中,因追逐分数的考试制度而扭曲的亲子关系;2020年,辛爽带来年度爆款《隐秘的角落》,打开破碎家庭中孩子的恨与怕;2023年,曹保平导演《涉过愤怒的海》以悬疑凶杀为壳,再度撕掉父爱的虚伪表面。
与这些或情绪强烈或压抑沉重的作品不同,《年少日记》前半段选择了孩童视角,显得轻快。
电影原名《遗书》,讲述高考前夕,教室里发现一封匿名遗书,班主任郑老师(卢镇业饰)在排查有轻生倾向的同学过程中,内心深处关于哥哥自杀的童年阴影被触发。
影片叙事采用现在时与过去时双线交织,整体散文诗化的表达就像贯穿始末的德彪西名作《梦》,克制、温柔,哀而不伤。
《年少日记》剧照。
成功的子女是精英父母的时尚单品电影中两兄弟有杰和有俊,一废柴一优秀,一自杀一存活的设置,让人想起2019年电影《阳光普照》中的阿豪与阿和。
离经叛道、伤人入狱的阿和让父母伤透了心,还好有开朗上进的阿豪是全家的希望。
殊不知,没有暗处躲藏,徒留阳光普照的阿豪,以毫无预兆的纵身一跃自我了结。
“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白天与黑夜各占一半,妈妈、弟弟、动物园的动物还有司马光,都有一些阴暗的角落可以躲,可是我没有。
” 阿豪的金句言犹在耳,到了《年少日记》中,开篇就是一场预先声张的坠楼背影,死者是谁?
年仅10岁和9岁的兄弟俩,没有高深的言语和沉郁的隐喻,最痛心也正是这份无心可猜的天真:当一个普通男孩连青春期都未踏入,就决定平淡赴死,他只是在日记中重复: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童星黄梓乐对少年有杰的塑造,让他以黑马之势杀入本届金像奖。
他是父亲口中“除了长得帅”一无是处的“垃圾”,费尽全力乖巧讨好每个人,而母亲还是动辄对他丢下一句“我如果和你爸离婚都是因为你”。
与玩偶对话被弟弟嫌弃吵闹,看漫画构想未来被父亲勒令丢掉,唯一温柔待他的钢琴老师,也因为教学成果不彰被父亲换走。
有杰已经很努力了,但确实达不到父母期望,所以付出都是白费气力。
无人在意他用买玩具的钱买笔记本、写日记,是因为听说这样可以练习作文;鼓足勇气请妈妈带他看精神科的呼救,也被妈妈以“疯子才看精神科”的厌烦敷衍过去。
万般逼仄下,家庭的不快乐只能归咎自己。
《年少日记》剧照。
哪怕如此,有杰本来还是相信长大就能解决问题,希望的火苗是一步步被扑灭的。
开始一幕,全家在餐桌上说起如果考得好就去美国旅行,有杰郑重又小心翼翼地许诺,沉吟斟酌再三才说出的名次,显然是下定决心。
而决定离开前夜,旅行确实兑现,不过没他的份,习惯被视作局外人的有杰不反抗、不抱怨,他爬上弟弟有俊的床铺想和他说话,扶起昏昏欲睡的弟弟泪眼婆娑地依偎一阵,然后镜头一转,画面外,“咚”的一声——他学着电视新闻里跳楼的漫画家一了百了。
有杰不再期望成为大人,不是剔骨还父剜肉还母的报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比顺从更顺从地深信没有自己拖后腿,家人会更幸福。
有杰有俊的原生家庭被观众形容为“很东亚”,但简单以“鸡娃家庭悲剧”概括有杰之死,又是有失偏颇的。
他们家境优渥,父亲是成功的大律师,某种意义上出生在罗马,车接车送,家有女佣,毋须靠知识改变命运,和千万人挤独木桥。
练琴、考试、学英语,无非是精英家庭标配,远没有传说中“鸡娃”家庭那样内卷得各显神通。
父亲嫌弃有杰留级、批评他讲英文时语法错误,不能完整弹出弟弟信手拈来的钢琴曲。
这些与其说是达不到对标弟弟的严格期许,不如说是父亲感到面子上过不去。
换言之,父亲对两个儿子的厚此薄彼都不是出自偏爱,本质上只是因为,像弟弟那样作为学生代表、就读老牌名校让自己有面子。
就像父亲在意给学校捐款支票的署名是不是自己一样,最重要的是脸上有光。
成功的子女只是成功人士的时尚单品。
生者:“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年少日记》中有杰的父亲是冷漠的“富爸爸”,去年获得金马奖最佳导演的影片《老狐狸》中则有一位“穷爸爸”。
二者恰为成长之一体两面。
后者租住陋室与儿子廖界相依为命。
在经济腾飞,人人想赚快钱的年代,深谙游戏规则的教父式“老狐狸”(房东)突然出现,对廖界倾囊相授如何断绝同情实现阶层升迁。
贫穷却仁厚的父亲却以身作则影响儿子恪守敦良本分。
廖界也因为心中笃定的爱意,还是在摇摆过后做出自己的选择,知世故而不世故地长大。
这样的父子关系对《年少日记》中锦衣玉食的有杰有俊而言,又是怎样一种丰裕与奢靡?
更何况,当家庭成为情感的牢狱,死者戛然而止,而生者负重前行。
《年少日记》剧照。
心理咨询的家庭治疗流派中,有两大主流理论:家庭系统理论和家庭结构理论。
其中家庭系统理论的奠基人莫瑞·鲍温(Murray Bowen)曾提出三角关系理论,即通过第三者的介入来转移两位家庭成员的矛盾。
有杰有俊的家庭中,铁面暴力的父亲、弱势紧绷的母亲,夫妻关系本身摇摇欲坠,他们采取的策略是高举唯成绩论,让“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的有杰成为牺牲品。
与此同时,因为缺乏爱与理解,同住屋檐下的弟弟有俊也不快乐。
有人将他对有杰的冷淡解读为恃宠而骄,但更深一层,有俊可能只是为了自保。
且不说“读书好所以更优秀”是被灌输的价值观,一样目击父亲对母亲的暴力相向,又有哥哥的反面教材摆在面前,有俊唯有以优秀表现换取微薄的安全感,只敢在无人的天台大声喊出其实内心也觉得读书好闷。
他对哥哥的情感切割(Emotional Cutoff)更多是机制性的自保手段,他深知万万不可“近墨者黑”,故在有杰被同学取笑、被老师责罚、被父亲痛打时,都下意识表现得事不关己。
如此抽离一直延续,且在成年后有俊已经成长为郑老师的世界中表现得更为具象。
电影的英文名是“Time Still Turens The Page(时光会开启新篇章)”,但又谈何容易?
母亲一走了之,自此在有俊成长中缺席。
电影最高光的叙事诡计,暨兄弟身份、生者与死者的错置,一个轻巧的障眼法,带来巨大的情感冲击:被有杰视角带入的观众,前一秒还在庆幸,有杰终究得偿所愿,长大成为了关心学生的好老师,后一秒真相大白,原来郑老师是被寄予厚望的弟弟有俊。
他没有按父亲的规划走向成功人士的康庄大道,而是选择成为那个平行时空里代替哥哥活下来,挤着小巴上下班的平凡人。
这是对家庭的反叛,也是自己背起的道德十字架。
如同张爱玲《对照记》的名言,“他们只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
《年少日记》剧照。
需要指出的是,影片对于郑老师(成年有俊)的情节推演,太过遵循与童年呼应的笼统模式而显得过犹不及。
例如郑老师写给前妻的长篇告解信中,自白当初目睹她像有杰般对着玩偶自语一见倾心;又由于心中关于哥哥的伤痛“没有准备好做一个父亲”;例如他与学生谈话,揭晓校园中潜藏的被霸凌者与自残人士,学着哥哥当年带他们去无人处大喊纾压,又接连输出“只要你说出来,就会有人在意”“未必帮得了你,但是可以陪着你”等金句;例如他与病危父亲抱头痛哭,追忆有杰的样貌已模糊,只记得“他一直在说对不起”。
与浑然天成、唤起观众共鸣的“过去时”童年线相比,“现在时”的篇幅堆砌太多主题先行的旁枝末节。
可以理解导演的用心,但亦有面面俱到却浅尝辄止的冗余。
结尾处,成年有俊带着花来到有杰跳楼的天台,转身与10岁的哥哥舞台剧式的四目相对,也有些刻意点题。
毕竟,正如电影中那封到头来仍是无主的遗书,还有若不是被有俊暗自收起,也必然被时间湮没的日记,有的伤痛未必需要和解。
他者:“我为什么要忘记?
”正因为优缺点的格外突出,《年少日记》评价两极。
有人质疑其如温吞糖水片,题材深沉而手法清新,也有人感同身受二刷三刷,并认为“这不是给家庭从小幸福美满的人看的电影”。
共鸣与否,甚至情意结是否解开,都不是电影最重要的目的。
导演卓亦谦因好友自杀离世写下剧本初稿,曾被问及拍完是否放下?
他的回答是,“我以为我会释怀,但拍摄过程中我知道没有,也可能永远不会放下,但我为什么要忘记?
这是能够好好记住他的方式。
”就像作家周志文回忆少时同学的散文《空山松子落》:“不只是一颗,而是数也数不清的松子从树上落下,有的落在石头上,有的落在草叶上,有的落在溪涧中,但从来没人会看到,也没人会听到,因为那是一座空山。
”成长道路上的千沟万壑,有人大步迈过,按部就班地长大,但是,那一颗颗像有杰一样,坠落的,没有成功迈过的松子呢?
在理解、放下、释怀以前,好好记住是第一步,记住他们,也是记住年少时的自己。
《年少日记》剧照。
本文内容系独家原创。
作者:一把青;编辑:荷花;校对:陈荻雁。
封面题图为《年少日记》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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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郑有杰:你好吗?
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不经意想起你天真的笑容,你“西瓜太郎”的发型,你厚厚的日记本,你背着书包一路飞奔的样子……还有你爱唱的歌。
虽然你不说,但年少的你并不快乐,一直生活在压抑的家庭氛围之中,你的父亲粗暴自负,你的母亲惧怕父亲又无能为力,你有一个弟弟懂事听话成绩又好,而你却是整个家族最不受欢迎的那一个,因为你还留有一个孩子的活泼天性,未被世俗规训磨平棱角。
这时的你还很单纯,还不知道什么是复杂,什么是爱,什么是独立,什么是一夜长大。
你或许还不知道“家庭暴力”是什么,不知道原来最亲近的人也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不光香港,整个东南亚地区基本都是这样,家庭暴力发生率一直居高不下(无论针对妇女儿童还是老人),而且很隐蔽不易觉察(被无视),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家暴”一般都会被“教育孩子”“棍棒出孝子”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过去。
在这片土地上,只要不出人命,从来没见过哪个家长因为虐待子女而进监狱的。
这不仅是法律的悲哀,也是全社会的悲哀。
其实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我也小时候有过你这种体验,印象中父亲发脾气的时候是很恐怖的,仿佛天都快要塌下来一样,平时很少见到他和颜悦色的样子,一言不合就打就骂(像个炸药桶),事实上他从没有好好对待过我和母亲,即使在成年之后我们也很少沟通。
托尔斯泰有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原生家庭就像一个魔咒,让每个被困其中的人备受折磨。
有杰,你知道吗?
其实我在你这个年纪也过得并不开心,仔细回想之下,一切早就初露端倪。
那时的我也不过十来岁而已,却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没有谁会主动关心你,一个人孤单苦闷却无人理解,甚至有时觉得生无可恋——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走了,或许大人们心里会感到内疚悔恨吧?
或许他们会良心发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认真反省呢?
但转念一想,即使这个世上没了我,一切也不会改变什么,或许大人们只是感觉少了个累赘吧?
说不定还如释重负呢。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冷酷,无论你在或不在,不爱你的人还是不会爱你,爱你的人只会感到伤心,何必呢?
死很容易,但活下去一点也不容易,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幸运的是,当时我没有走那样的绝路,而是忍辱负重努力活下来了……无论现实多么残酷,生活中发生什么不幸,我都一直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无论如何不要被厄运击倒,必须先活下来才有改变现实的希望……我可以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因为我们都是从那个苦涩难熬的阶段过来的。
永远不要寄希望于别人,因为你才是自己的希望。
我清楚记得,在上初中的时候,我写过一篇作文,讲了一个学习优秀又很“乖”的女生因为家人的冷漠态度,以及高负荷的学业压力,在无限焦虑之中“一夜白头”,周围人对她学习成绩的过度关心,令她对人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她趁家人睡着的时候从楼上跳了下去,从此彻底结束了一切……这大概就是我当时心理状态的折射,语文老师读了之后给了一个“优”,他说我写的真切,“这是一个应试教育体制下的悲剧”,他提醒我在努力学习的同时也要注意调整自己的心态。
我专门把这篇文章拿给母亲看,我记得她当时只是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真可怜”。
年少的时候总是孤独的,有心事无法和家人沟通,只有成绩是衡量一切的标准,在我的整个成长过程中,家人基本都是缺席的,也正因此,我很早就认清了现实,也不再对他们抱有幻想,等到长大之后,我选择走自己的道路,虽然前途渺茫荆棘坎坷,但也只能硬头皮走下去,因为我知道谁也帮不了我,这一生只能靠自己。
所以我无法原谅那些不负责的说法,比如说青少年自杀是因为“见识浅”“太冲动”“心理承受能力差”云云,也不接受随便把抑郁归结于“内心脆弱”的武断结论。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那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始终不会懂——这些悲剧背后的因素多么错综复杂,一个人的成长要历经多少磨难,原生家庭在一个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一个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选择不了自己的父母,也无法在很小的时候就改变大人们的认知与偏见……毕竟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为孩子们准备的,大人们无形中操控着一切,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从来也不理解孩子,孩子都是野蛮生长自生自灭的野草,只有阳光雨露才能给他们一点抚慰。
孩子,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完美,一切都乱套了。
我们的教育有毒,家长有毒,学校有毒,社会有毒……成绩好就是成才?
不择手段赚钱就是所谓成功吗?
这都是大人们胡乱下的定义,成才成功没有标准答案。
可悲的是,如今的教育理念扭曲,大人们揠苗助长急功近利,孩子不是孩子,而是学习机器,他们不再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而是像蜗牛一样过早背上了重重的壳,一辈子在成人世界的烂泥坑里爬啊爬……话说这样的成长和学习怎么会快乐?
更像是一种诅咒,诅咒一切违背孩子天性自以为是的做法。
是的,人的天性被无情践踏,违背常理才是这个世界的常理,这是一个孩子们永远都不可能理解的世界。
我知道你一直都爱看漫画,就和我年少时一样,经常看着看着就入了迷,那一刻,仿佛现实世界瞬间消失了,只有漫画里的世界才是唯一的真实,也只有在那个幻想世界里一切才是完美的,人们才不会彼此伤害。
记得EVA里面的渚薰曾说过,“人类常常会感到心痛,因为心痛,所以会感觉活着很辛苦,就像玻璃一样纤细……”,《海贼王》里也有一句话,“永远也不要忘记能够笑的坚强,就算受伤我也从不彷徨。
”一万个未来也抵不过年少的梦想,有梦的日子里连苦也是甜的,所以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有杰,你不是坏孩子,你也不是别人口中的“垃圾”,学习不好代表不了什么,学习好也不会意味着一切都好,长大后的事谁也无法预知。
不要胡思乱想,你一直都很重要(没有谁无缘无故来到这个世上),你的人生并不是由别人(包括你的家长老师)来定义的,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做主……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不要哭,也不必自责,是那些粗暴野蛮的家长配不上你,而不是你配不上他们——你那么天真可爱纯洁无瑕,就像小天使一样,或许你本不该降生在这个悲伤的世上,不该诞生在这样冷漠无情的家庭里……如果你最终选择了离开,那一定不是你的错。
作家三毛是一位波西米亚风格的美丽女人,她在《说给自己听》中写道:“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没有多情的眼睛;一半在雨里洒脱,一半在春光里旅行;寂寞了,孤自去远行,把淡淡的思念统统带走,从不思念、从不爱恋;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孩子,如果有来生,你可以成为一棵树一阵风一只鸟,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爱你心心念念的人,去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最重要的是,你要学着爱惜自己。
因为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你是这世上无与伦比的美丽。
孩子,如果可以,我只想好好抱抱你。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衷心希望你自由快乐。
爱你,晚安。
2024年4月15日
《年少日記》我總共看了三遍,第一次是在上海國際電影節(世界首映),第二次是在香港亞洲電影節(香港首映),第三次是在香港院線優先場(高先電影院)。
首先我必須承認《年少日記》是一部難得的佳作,它是一部少有的直面華人家庭的小孩共同的成長創傷的作品,放在2023年度港片的範疇裡絕對是出類拔萃的電影。
但如果放到年度華語電影的標尺下我可能會持一點保留意見,尤其它還提名了金馬60的五項大獎。
六月在上海看過首映之後,我自己的觀感就和友鄰差很多,對於齊刷刷的五星盛讚非常不解,出於對審美並不自信甚至有些自我懷疑的原因我在香港看了第二遍最終確認了自己的觀點,而去看第三遍的原因純粹是想要去找盧鎮業簽名(好吧我承認我是小野的腦粉)。
對於這樣一部交口稱讚的電影,我覺得有必要說一說自己的想法。
上海國際電影節(世界首映)
香港亞洲電影節(香港首映)
香港院線優先場(高先電影院)
票根及簽名一、關於左右手在開場盧鎮業訓斥學生(周漢寧)的戲中,鏡頭明確交代盧鎮業是用左手寫字的,而在之後黃梓樂寫日記的鏡頭中,黃梓樂卻是用右手寫字的。
所以細心的觀眾在一開始就可以發現,盧鎮業和黃梓樂並不是同一個人。
那麼問題來了,導演真的希望觀眾一開始就發現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嗎?
這是一個刻意預留的伏筆還是一個bug?
我個人傾向於後者。
因為從劇作邏輯來講,導演應該不希望觀眾一開始就看穿二者並非同一人,否則中段的轉折就完全失去了想要的效果。
而且當我在找盧鎮業簽名的時候我意外地發現了盧鎮業本人就是用左手寫字的。
所以我更傾向於導演在由劇本向影像轉化的過程中,忽略了兩位演員左右手寫字的細節。
我本來想在映後問這個問題,但想想還是算了,導演也不可能承認這是bug的。
二、關於父親我在看這部電影時最大的不滿足,也是我認為這部電影最大的短板就是鄭中基飾演的父親角色過於單薄,片方請了一個最大的咖卻演了一個最扁平的角色是我非常不解的。
這個家庭悲劇的源頭來自父親,而“他為什麼會成為這樣的父親?
”這個問題電影卻沒有給出一個充分合理的解釋。
電影在一開始就有交代,父親是一名大律師,而從電影最終呈現的樣貌來看,這個家庭完全不像是一個知識分子家庭,更像是一個暴發戶家庭。
一個在香港一步步做到大律師的人,完全不懂教育,完全不懂如何和孩子相處,甚至當面稱孩子“垃圾”,對我來說實在難以信服。
就算是一個普通的華人家庭,親子關係再差也不至於此,或者說,導演缺少一個讓我足夠相信這個父親形象成立的理由。
父親角色的單薄,讓這部電影終究停留在一個家庭悲劇的層面,無法向更深入的集體層面剖析。
三、關於兄弟這部電影最大的亮點就是導演運用了一個高超的編劇技巧“矇騙”觀眾,在前半段讓觀眾誤以為這是男主角想起自己年少時的痛苦回憶。
而在電影的中段觀眾才發覺這本日記並非男主角所有,也並非回憶自己的年少時光,而是男主角始終無法釋懷自己10歲就自殺離世的哥哥。
這個轉折很大膽很奏效,但對我來說情感內驅力稍顯不足。
在電影前半段,我幾乎看不出來這對兄弟有多麼close,有多麼love each other,就像是同住一片屋簷下的遠房親戚一樣。
而這樣一個看上去和自己情感關係並不深厚的哥哥的離世,卻給自己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創傷,以至於完全脫離家庭給予的厚望,在某種意義上給予父親“復仇”般的懲罰,甚至影響到日後自己對婚姻缺乏信心,這些轉折都缺乏足夠的說服力。
我認為弟弟做出巨大轉變的情感鋪墊是不足的,要讓觀眾相信哥哥對弟弟確實很重要這件事應該要給足交代。
雖然說了這麼多自己不滿足的地方,但我還是要重申《年少日記》是今年品質相當不錯的香港電影,希望金馬60能夠得獎,也希望在香港正式上映後能和友鄰多多交流。
确实是“东亚家庭死亡坠楼的剖析”。
而且又是一部“存在本身比叙事更重要”的片子。
【以下剧透】不过仅就我个人而言,我对这个叙事的可信度是蛮存疑的。
人很难在年老的时候长出年轻时候没有的良心,所以我很怀疑爹的愧疚;人很难在遭受重创后生出从来没有过的勇气,所以我很不理解妈的离开;人也很难在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情况下,体会反思受害者的心情,所以我也很难相信弟弟的幡然悔悟。
所以这个故事本身对我来说说服力很有限。
但是这并不是最短的短板。
它最短的短板在于,这部片里的恶人都恶得太绝对太单薄了。
东亚家庭常见的难处并不是“从来不被爱”,而是“难以分辨的爱恨交织”。
好像大多数人的感受是:父母是爱我的啊,是愿意为我投入的啊,是对我寄予厚望的啊。
他们为我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啊,他们很可能已经把他们最好的东西给我了吧。
他们只是对我有过于具体、甚至绝对的要求标准;他们只是执着太过,不懂得给我喘息的空间,或者选择的自由;以及,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有学会聆听我的想法,尊重我的选择,回应我的期待。
正是因为这“爱”如此确定实在,所以才有了加倍的煎熬自责,才有深陷痛苦不得解答的抑郁病因。
如果只是面对单纯的恶毒,那处理起来倒轻省很多。
同类作品里,我最佩服的还是曹保平的《狗十三》。
青少年感受到的微妙情感,家庭关系权重的衡量,成长中无法言说的papercut是如何变成长期流脓的伤口的。
居然还是一位拍悬疑剧情片的中老年男性导演描绘得最准。
真诚推荐喜欢这部的朋友们去看看。
女性尤其会有共鸣。
2.5 完全唔知發生緊咩事的剪輯,突然偶像劇小清新拍愛情線,咩都想講但連家庭暴力/校園暴力/教育制度本質上係3個唔同的議題都搞唔清楚的劇本,仲有好幾個very cringy的位 (睇完就會get我講咩位) 90分鐘的片長竟然覺得有2個鐘咁耐,殘酷的結論就係非常缺乏對電影的觸覺,執行技術可以透過經驗來累積,但掌握情感的微妙和恰當的力度,大佬真係搞唔掂你放過我啦 (好似男主角啊媽咁睇到好崩潰) BC with Frank (只有廣東話才能表達我一出戲院就忍不住吐槽的心情)
爬楼看有位豆友评论“东亚小孩对死亡最顶级的幻想,应该就是想象让父母跪在尸体前哭天抢地的场景”,突然浑身发凉,回想起幼年时期常被母亲拿着比拇指还粗的藤条抽打,腿上背上全是鼓起来火烧般的血痕,用手触摸,甚至感受到伤口在挣扎地跳动……也试过整夜跪在大门口为自己的“顽皮”而忏悔,还因为赖床被妈妈冲进房间扇耳光醒来……我从不会哭,打得越痛我越不会求饶,但会偷偷躲在屋后的柴火垛背后一整夜不愿回家,倔强又软弱,听着他们屋前屋后急切呼唤我的名字,我默不作声的身体里装满胜利的快感,我想,要是我从此消失,他们在人前悲伤至极的样子,一定很痛快。“死亡不是一种解脱,而是扭曲的复仇”,上帝给东亚小孩最狠的诅咒。直到如今我仍然未原谅他们,或者说隔阂横亘在两代人间,太深以至于不愿去跨越了。若有幸我会当一个好妈妈。
2.5 挺讓人失望的,卓亦謙固然展現出身為編劇的功底,一開始透過敘事視點的「錯配」為電影披上薄紗(控制可以透露的信息量),同時收緊人物情緒的流露,之後再主動在關鍵位置予以「修正」,即第二幕收尾的驚人反轉,那一刻爆發出的能量也確實讓人為之一振,於是某程度上這又是部「不能劇透」的電影。但是關於兒童遭受原生家庭毒打的回憶段落刻畫的不夠完整,主要體現在除了兩個男孩外幾乎全員工具、刻板人設,尤其是作為一切的起源,鄭中基飾演的獨裁父親角色,還有很大的挖掘空間,且長大後所有同學都是為了老師小野療傷而存在。當它被視作展現東亞家庭「望子成龍」的不幸縮影而獲得讚譽,本來就挺能說明問題的(更多還是依賴於有類似經歷的觀眾共鳴)。
喜欢我的东亚困境+原生家庭ppt吗?
除了开头的trick镜头以外,在剧作和艺术上都没有什么精彩之处,主要贩卖的还是题材以及观众对自己童年回忆的共鸣。童年线的每一位家庭角色都极其扁平,好似脸谱化的工具人。成年线就更加单薄造作,让孕妻为这场家庭悲剧买单来突出阴霾。整体基调像是学生日记+MV拍摄手法的合体产物
香港电影工业还是没能恢复状态,就像鲜浪潮的剧情短片,还不如减少时长,做一部留有思考空间的空间。
严格意义来说,这确实只是半部好片,前面的故事真的挺好,但中年教师身份揭晓后,一切真的索然无味,特别是后面还搞得那么矫情……真没必要!
东亚家庭的坠楼死亡的剖析。
第一個鏡頭就不喜歡,就開始想要操縱觀眾情緒。怪獸家長非常刻板,最後媽媽不知去向爸爸還要強行和解,也很不喜歡這個所謂的反轉,後半基本上全部是情緒和自我感動,談戀愛的戲好長好長,觀眾真善良。
香港青年导演出色的长片处女作,独特的角度解读了家庭教育问题。剧作上的误导是其成功之处;小演员可爱,惊艳。
年老后的父亲反复听小杰钢琴录音这一点,也许他是真心的,我却觉得好虚伪。但不管怎么说,眼泪还是流掉了一斤,成为大人我们都辛苦了。
东亚小孩最高级的yy:用死亡惩罚家人后,他们会带着愧疚感的痛哭流涕一辈子,甚至在无限的后悔和愧疚中死去。事实是:父母觉得你的抗挫能力果然如他们所想般极差,责怪你毁了家庭的名声,然后为了避免风言风语和所有人掩盖真相,带着偶尔的愧疚感生一个新的孩子养大,让自己的家庭和人生看起来和别人一样正常
#SIFF 25th5-😭情绪的错位催生巨大的哀伤,拯救的旋律变奏为救赎的安魂曲
每条线都好肤浅和套路。剧情发展几乎靠男主的自白完成,导致很多情感爆发点让我有点莫名其妙。
总有这样的创作,忙着揭露/利用一种痛苦,但道德感为零
为啥不戴套?
看似有反转,实则整体剧情都很平庸,不过也有不少亮点,郑有杰课堂上睡觉那场戏,全班和老师的嘲笑真的让人毛骨悚然
太刻意的结尾…既得利益者赎罪式幻想想引起哪些人的共情?
父亲在病床上哭着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哥哥有杰”然后弟弟就释怀了,显得有点突兀和尴尬。这时候就应该冷漠地回他一句,“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妈妈”。母亲难道不也是这个家里被一直忽略和摧残的人。
上海电影节第六部@装修完满酷炫的上海影城。算是意外的挺不错的电影,叙事特别的干净成熟,童年成年交替很能代入,也避免了此类电影很多都无法避免的那种矫揉造作。男主这位演员的表演真是功不可没,这表演火候刚刚好,催泪炸弹。香港电影独有的那种细腻风格真是不会死,一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