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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完美明星

Я,Lucky Girl,Õnnelik tüdruk

主演:Ksenia Khyzhniak,Oleksiy Tritenko,Maxym Panchenko,Liliya Nesterenko,Kseniya Braginets,Igor Koltovskiy

类型:电影地区:乌克兰语言:乌克兰语年份:2022

《超完美明星》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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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完美明星》剧情介绍

超完美明星电影免费高清在线观看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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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完美明星》长篇影评

 1 ) 《江湖儿女》如何理解贾樟柯的“江湖”

观后几个疑问:1. 入狱前的斌哥是大人物吗?

看电影前,被不知哪儿看来的“大哥的女人”给误导了,以为斌哥真是什么黑老大。

直至看到他被小混混围殴,给他“戴皇冠”,突然醒悟,这哪是什么大哥?

不过也就是个开麻将馆、替别人铲谣言的大混混,工作单位还挂在机车厂呢。

叫他大哥的,其实也就那么十来个人。

2. 斌哥出狱真的跟家燕一起了吗?

这个疑问,我从家燕对巧巧说出“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时,就很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斌哥不说,大学生不说,非让家燕来说呢?

在一个刚出狱一无所有的前女友面前,这两个男人的担当哪里去了?

不应该为自己的女朋友/妹妹挡一下吗?

懦弱的躲在小房间里,让现女友直接面对前女友,是什么意思?

用得着这样当面羞辱巧巧吗?

让我佩服的是,冷静的巧巧竟没输气势,虽然立马背上了包包,还是丢下一句硬气的话:我和你没关系,让他来跟我说。

第二次怀疑,是在跨火盆的小旅馆房间里。

斌哥说:“我已经不是郭斌了。

你知道一个男人,没有一分钱,出狱没有人来接,从前的小弟都开着宾利耀武扬威。

那是什么感觉?

”出狱的斌哥,是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而家燕呢?

从香港来的她有个大学生哥哥,坐拥一个拥有很多大学生的企业化的潮州商会,怎会看得上这个坐牢前在大同机车厂上班的混混斌哥?

这个怀疑在后来巧巧坐火车碰见徐峥时更得到了证实:一听徐峥说他们公司不看学历,巧巧眼里立即闪了一下。

学历,在巧巧和斌斌所处的这个时代,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关二爷的权威,正在逐渐退场。

第三次怀疑,是斌哥坐着轮椅回到大同。

巧巧问他怎么回事,老婆和娃娃呢?

他说:“酒喝多了,脑出血。

老婆还在丈母娘肚子里。

”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如果真和家燕在一起,不是应该努力拼事业,拼生活吗?

怎会喝酒喝成这个样子?

如果家燕是看他病了就把他扔回大同不管了,他会毫无怨气的说“老婆还在丈母娘肚子里”吗?

真相只有一个:出狱的斌哥一无所有,没脸见巧巧。

他想等混出样子了再找巧巧,于是求大学生和家燕帮他欺骗巧巧。

无奈世界在变,斌哥的时代过了也就过去了。

他混不出来,处处碰壁,借酒浇愁,终于,喝了个脑出血,半身不遂。

大难不死,最想见的人是谁?

即使会丢尽面子,还是,要去见她。

不管她是否成家,就是,想见她。

不管此时的他有多落魄多失败,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她不会嘲笑自己。

因为她见过他的本色,她懂得他是谁。

3. 这个谎言,巧巧知道吗?

当第一次听家燕说时,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说她不意外。

那一刻,她将信将疑。

毕竟世界在变,一切都有可能。

可是,她不甘心。

她要去找他。

终于,她想到了去派出所报案,让警察叫郭斌来接她,逼着他现了身,说出了一段真心话:“你知道一个男人,没有一分钱,出狱没有人接,从前的小弟都开着宾利耀武扬威。

那是什么感觉?

我没脸回大同,必须混出样子才能回去。

”大概就是拉着斌哥的手,跨过火盆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斌哥不是无情,他只是,太,爱面子了,不愿在还没成功的时候和自己相见。

相比巧巧的情义,他更看重自己的面子。

于是跨过火盆的巧巧,没有扑向他的怀里,而是甩开斌斌的手,靠在墙上,背对着他,伤心的哭了。

4. 火车上,巧巧真的想跟徐峥一起吗?

伤心的巧巧准备回家。

火车上,碰见了一个满嘴跑火车的机会主义者徐峥。

他说远方有无限的机遇。

落魄中一心动,巧巧就用一个矿泉水瓶跟他上了去新疆的火车。

巧巧看得出来,至少,这个男人不坏。

当目的地越来越近,两人也互相卸下了伪装。

徐峥怯怯的坦白一切都是假的,自己只有一个小卖部。

于是巧巧也和盘托出自己刚出狱的事实。

她实在是太渴望自己的遭遇能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的接纳了。

可是她的坦白却吓坏了徐峥。

在深夜里独自清醒过来的巧巧,看着身边这个猪八戒一样的凡人,她突然明白,自己不属于“好好过日子”那种女人,跟他不该同路,于是半途下了车。

在这个黑暗的中途站,巧巧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却没有怆然而涕下,而是在UFO的光影下,照见到了自己的真心——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明白对自己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对巧巧来说,那不是金钱,不是面子,不是生活,也不是爱情。

她想要的,是在关二爷的规矩下,坦荡的独立和自由。

于是她回到了大同,要回了斌哥的麻将馆,供起了关二爷。

5. 2018的巧巧,还爱斌哥吗?

真的是没有情只有义了吗?

她推着他,在一个破败的运动场上散步,又推着他,到火山前练走路。

若真无情,何必陪伴?

我看见的,是被理智克制的情感。

斌哥问:恨我吗?

巧巧仰头忍着眼泪,颤抖着说:无情了,也就不恨了。

车上,斌哥摸向巧巧换挡的右手,巧巧先是和他握起了手,可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把手抽出放到了方向盘上。

她还是爱他的,只是,相比情情爱爱,她现在更重要的是为两个人把持方向,比牵手更重要的,是牢牢握住方向盘。

她是太了解斌哥了。

为了斌哥的面子,巧巧安装了七八个监控视频,让他负责照看,还给他开工资。

为了他的面子,她没有和他住一间房,没在生活上照顾他,留他一个人自己在屋里艰难的脱衣服。

斌哥回来的火车站,叫“云中站”,英文“DaTong”。

而现实中,大同并没有云中站。

如果曾经的江湖,是斌哥的梦,那么2018的巧巧,还在云中梦着这个梦。

她一直在等着,还想逼那个江湖的斌哥回来。

可当斌哥真要回江湖,发来一句“走了”,她又怅然若失。

没有追出去,因为她知道他迟早要走,她也希望他早日再次出发。

但心中的不舍和心疼也是真真切切的。

两个倔强的灵魂,不能接受的,是苟且。

巧巧对斌哥的爱,更像兄弟情。

不依附,不纠缠,情深义重,悄然无声。

而最让人感动的是,他懂,于是,走了。

斌哥对巧巧的感情,更像是对故乡,对亲人。

他知道,不管自己在外面怎么作,怎么闹,巧巧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接纳他回来疗伤。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我知道巧巧和斌斌这两个人彼此情深义重,互相即使再不相见,一辈子也割舍不下。

就像那些离家的人,即使走远了,永远回不去了,午夜梦回还是那个家乡,落叶之时还是要归根。

6. 江湖,是什么?

在斌哥遇袭、巧巧开枪前,江湖是斌哥的江湖,那是一个香港黑帮电影带来的梦。

在那个从香港移植过来的梦里,有情有义,豪情万丈,风光无限。

可毕竟是虚妄,两声枪响,就把他们的梦敲碎了。

尘归尘,土归土,回到现实的斌哥和巧巧,一无所有。

只是,对巧巧而言,那把枪就像潘多拉铁盒,一开就收不回了,江湖外的巧巧逐渐湮灭,江湖里的巧巧却蓬勃生长。

和斌哥分手后,巧巧也走了一段弯路,跟徐峥到新疆,却中途下了车,最终还是回到了大同,变成了女版斌哥,在现实中重建她的梦。

在这个巧巧的江湖里,情不再是没有理智的相随,义不再是虚头巴脑的风光,一切都在现代科技和社会秩序的逐步成熟中步入正轨。

在这个江湖里,取代情义的是道义,人情社会已变成了契约社会。

冷漠的表面下,是克制的深情。

江湖到底是什么?

江湖既不是情义,也不是金钱。

江湖其实就是人。

有人选择情义,有人选择利害,有人选择轰轰烈烈,有人选择浑浑噩噩,有人选择卿卿我我。

你说江湖是什么,你的江湖就是什么。

你以为你躲得过情义,躲得过名利,但江湖却从不曾离开你。

因为你自己就是江湖里的一滴水,宇宙里的一粒尘埃。

7. Ash is purest white什么意思?

直译:灰烬是最纯的白。

这句话应该是来自火山前,巧巧说:经过高温燃烧的火山灰应该是最干净的。

斌哥说:有枪的人最容易成为炮灰。

可是,炮灰是纯洁的吗?

在社会变革的时候,到处都是机会。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出卖自己的灵魂,换取成功的垫脚石。

而在新疆中途下车的巧巧,要胆识有胆识,要头脑有头脑,为什么没有去满地机遇的广东,却回到了大同,守着一个麻将馆?

在UFO出现的那个夜晚,她照见了自己的真心:那个斌哥带给她的由关二爷守护的江湖梦。

于是,她放弃了通向成为大人物的所有路,选择了做个小人物。

也许,只有成为宇宙中的小尘埃,才能守护最纯粹的真心。

8.咚,咚,咚……多次出现的鼓声象征了什么?

第一次是刚开头巧巧出场的时候,鼓声渐快,接的是黄飞鸿主题曲《男儿当自强》,必胜bgm,豪气冲天,让人热血沸腾。

可惜好景不长,斌哥和巧巧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第二第三第四次的鼓声,就像cd卡碟了一样,只剩鼓声以不变的节奏不断重复,没有了加速和旋律,就像锤子重重的敲在心上,让人窒息。

象征的是现实的沉重,梦境的破碎。

我们和斌哥一样,都希望鼓声能够渐快起来,重新播放《男儿当自强》,只可惜时代已经变了,旧日风光就像过眼云烟,一去不返。

每一次鼓声过后,都是让人失望的又一声击鼓,或者是沉默,不再有激动人心的节奏和旋律。

结尾处,斌哥重新出发去追《男儿当自强》的梦,鼓声再次响起,久久不息,独留巧巧一个人面对像鼓声一样沉重的现实,无间循环。

斌斌和巧巧,就像一盒磁带的A面和B面,一个从左往右播放,另一个从右向左播放。

巧巧是正面,一曲《男儿当自强》从沉默的鼓声开始播放,逐渐热烈起来,从现实走向梦想(云中站)。

斌斌是反面,从浪漫的江湖梦中起步,被现实沉重的鼓声一下下无情的敲醒。

但其实他和巧巧守着同一个江湖梦想,所以电影结尾处,他又再次出发,去追寻他的“三十年河西”。

除了当年的《小武》,没看过贾樟柯其他电影。

今天刚看完电影,没来得及看影评和其他采访花絮什么的,全文纯属个人感受,引用剧中的台词也没复核过。

若有错误,敬请见谅。

 2 ) 女性主义视角下的《江湖儿女》

科长在多部电影中惯用的山西方言和川渝环境每一次都勾起我的乡愁,每每看到这样的设定,总是想起爷爷老是在家讲山西话,而小学前在江边爬坡上坎的模糊童年记忆,也总是在科长的电影中再一次被印证——小到电影中奉节婚宴的酒杯款式细节,山西男人每次谈事情那句吩咐女人离场的“我和你谈点事”,大到山城的风貌和山西城市的街景,《江湖儿女》调动了我的记忆,让我回到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场景里,反复提醒着我它们的真实性,总之科长此次较好地把握住了(我印象中)山西人和山城的民风。

几日前给《三峡好人》打4.5星,必须承认我是带着对那个朦胧年代和故乡(无论是山西还是川渝)的私心的。

有许多观众批评科长在这一部中的反复指涉,这一次我倒更倾向于松一口气,认为科长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的题材(即巧巧的女性成长),也把以前他没说清楚或者不连贯的故事一股脑理清了(比如UFO)。

电影的层次是清晰的四段。

第一段是巧巧入狱前和斌哥恩爱遭遇变故,第二段是入狱期间,第三段千里寻夫不成后失意“逃”到新疆偶遇UFO,第四段是斌哥失意残废回大同找巧巧又最后离开。

故事的开端是麻将厅。

年轻的巧巧(发型和蹦迪都让我想起《低俗小说》里的乌玛.瑟曼)春风得意笑着穿过人群,被男人们尊称“嫂子”,表演杂技的人提醒着大家记住这一天(强调时间点),她像一只斌哥怀里的猫,可以娇纵地夺下斌哥嘴里的烟,玩斌哥从小弟手里抽出的枪,在四处都游刃有余,几乎僭越了女儿的身份,以“儿子”的身份在照顾父亲(给父亲打牌钱),仗着“嫂子”的身份被男人尊重和照顾,是一个凭借自己男人地位在男权社会中得到“自己地位”的女人。

在看第一段的时候,我给莫总发讯息说,我的的确确被斌哥教巧巧打枪那一细节撩到。

斌哥身上有某种吸引女性的“强大”男性特质,一种潜在被认为能为女性提供庇护和疼爱的特质。

故事进行到转折点,在一次群架中巧巧为了保护斌哥当众开枪并因此入狱,此时两个人的角色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斌哥从“保护者”转为了"被保护者",而巧巧则从“被保护者”转为了“保护者”。

影片聚焦于巧巧,我们无从得知斌哥的遭遇,只知道斌哥自始至终没有来探望过巧巧,这无论是从爱情上还是恩情上来讲都是说不通的,对此我能想出的解释是:斌哥在巧巧面前丢了面子,他被巧巧出于爱意保护,但这样的爱意无形中是对他大男子尊严的践踏,一个需要自己女人保护的男人,不仅在自己的小弟哥们面前抬不起头,也更是在他的女人面前抬不起头。

(这也与斌哥在之前的人物形象是连贯的,做大哥的时候,他享受权力,享受尊重,享受被小弟们簇拥)巧巧开枪,改变的并不只是自己的命运和爱情,也改变了斌哥的命运,她的爱意无疑使得斌哥从男性绝对权力的位置上掉落。

在第三段中,巧巧熬到了出狱,科长再次借三峡大坝这一熟悉的历史背景把寻夫故事设定在奉节。

赵涛在这一段中以和在《三峡好人》中一摸一样的扮相出现(除开衣服和包,连玉佩和手表的细节都一样,不知道科长是不是有意下一盘大棋),而且又一次寻找她在《三峡好人》中寻找的相好“斌斌”。

(两个故事略有不同,不过我更倾向于把《江湖儿女》看作是《三峡好人》故事的完整版)她首先遭遇到了以前小弟(“大学生”)的冷落(斌哥情变的伏笔),又遭到了盗窃陷入绝境:手机和钱全部遗失(和后面蹭婚宴,骗钱和解决性骚扰问题时的强悍形成前后对比),跟随一系列伏笔(如第一段中斌哥首次见到广东美女林家燕的调情和特别注意)终于迎来了斌哥情变的事实,而在这个时刻斌哥仍然在逃避正面她,并非完全出于情变的羞愧,更多的是出于她曾经保护他——而这保护使他难堪,使他无法面对她。

她的出现提醒着他现状的窘迫和过去的阴影。

巧巧在这一段中曾两次黯然地在街头晃荡,中间有有好几个小故事穿插的非常耐人寻味——(1)接过街头卖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艺人手里的玫瑰花,她仿佛还沉浸在自己失落爱情的余晖里,转而镜头投向笼中困兽,似乎暗示女性巧巧本质的觉醒,于是她灵机一动把玫瑰递给办婚宴的人大喊:“祝福!

”,并趁乱吃喝了一顿。

失落爱情的象征为她换来了一顿免费的美餐,仿佛暗示着观众爱情不应是一个女人生活唯一的支柱,而在生活面前女人也必须自我解救。

(2)夺回身份证那一段是很有意思的川渝风味小说!

巧巧先是见到街头有男人打女人然后挺身而出(女性觉醒),然后又对于偷自己东西的小偷毫不留情暴打一顿,此时她已经一定程度上不把自己当作“被保护者”了,也没有最开始发现东西遗失的那份惊慌。

(3)后面假装小三姐姐骗钱和支开性骚扰她的摩的司机并机智地联系上斌哥(注意此处,巧巧是在以弱女子的形象向斌哥“求救”,正好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不然斌哥也是不会出来的。

)都再一次印证着巧巧独立成长的改变。

巧巧和斌哥在小酒店的对话是我全片最喜欢的一段。

场景设定非常巴山夜雨。

——“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两个人再次相见却无话可说的场景实在比久别重逢更触动人。

巧巧问斌哥“什么是你认为重要的?

”并且指责他甚至没有在自己出狱时来迎接自己,显然巧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保护行为已经无形中践踏了斌哥的尊严,而斌哥也完全站在大男人角度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尽管他因为这份离开太久的爱情而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进而反问她:“你知道一个男人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是什么滋味?

你知道我出狱时没一个小弟来接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他看来,失去权力和尊重,失去金钱和地位,反倒被以前的马仔踩在脚下才是更痛苦的事情。

故事到这个地方斌哥的形象已经非常丰满了——这就是一个有情有义的而又非常具有男子气概的真男人形象(笑),毫无疑问对他来说儿女情长在后,自己的事业、尊严、威望……才是排在第一位的,所以他不能理解巧巧对他没有去接她的指责,并且他也在谈话中反复强调自己的追求(想东山再起),毫不照顾失落的巧巧。

最后,斌哥出于某种感激,淡然地帮巧巧跨火盆洗了洗晦气转身离开。

第三段在此时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个巧巧去到新疆见UFO的小插曲。

在科长之前的《三峡好人》中,赵涛饰演的角色的确在奉节见过飞碟,所以当徐峥饰演的角色夸夸其谈的时候,巧巧淡然说:“我相信,因为我见过飞碟。

”飞碟仿佛成了一种暗号,巧巧误以为飞碟是两人同时受到的某种天意的感召,进而对新的爱情燃起希望。

但当她对他的赤贫说出“没关系”并向他坦诚自己刚刚刑满释放的时候,他却哑然地逃开了。

失意的巧巧明白他并不是“那个人",中途悄悄下车,再一次见到飞碟——暗示着某种她原以为的既定的生活轨道之外更广阔的现实,巧巧又一次从限制自己的女性的狭小的天地出走。

第四段中,故事又回到麻将厅里,巧巧接回了残废的斌哥。

英雄迟暮,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的身体和年龄都不再能支撑他的野心,而斌哥似乎仍然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就像故事开头二舅哥教育斌哥“你这样不行的,什么新东西都要学一点。

”那时一样,斌哥活在自己那个年代的“江湖”里,和时代脱了节),逞强的他把失落的怨气发泄在厨子,打工年轻人,以前的小弟身上,妄图在弱小的人身上找寻自己曾经有过的权力的印记。

巧巧一边默默地照顾他,忍让他萎缩肉体下要强但脆弱的大男子主义,一边工作打点一切。

故事的再一个小高潮和开头的冲突是呼应的,只不过这一次,调停的不是斌哥,反抗的是巧巧,在一堆所谓的“哥们”面前,巧巧作为唯一的女人,把茶壶向羞辱斌哥的人头上砸去。

这样的行为和当年巧巧为保护斌哥开的那两枪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她以为她保护了他,实际上却当着所有人又一次羞辱了他。

所以,残废的斌哥(出于自尊)仍然要选择出走,仍然以一种非常大男子主义的(给女人留一沓钱)不辞而别。

剩下巧巧一个人留在空空的摄像头内,我们甚至看不清她的脸。

最可悲的是,斌哥永远不能理解巧巧举起枪和砸下水壶的瞬间,是出于多大的勇气,是出于怎样的爱逼得自己由弱女子,“被保护者”的角色,转为强者,“保护者”的角色,他始终不能接受比他强的女性的角色,他只在乎他那可怜的尊严——“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找你吗?

因为只有你不会看不起我。

”而同样可悲的是,巧巧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大,已经为那个衰弱的男人带来了压迫。

所以斌哥必须离开他。

她是否真的如她回答斌哥“你恨我吗?

”那个问题时一样“我对你已没有情,也就不再有恨。

”?

我们看不到最后巧巧的表情——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是戏谑的自嘲?

是失去情人的痛楚?

还是无动于衷的麻木?

在这种开放式结局中,我只记得在麻将厅里两次抽烟的巧巧的那张脸,多年过去,抽烟的神态已大不相同。

而结束观影的我,独自走出影院,在黑暗中摸出打火机,点燃烟,也狠狠地抽上了几口。

 3 ) 谈贾樟柯,如何评价《江湖儿女》?

情感表达是贾樟柯电影的根本软肋。

《山河故人》可以看成是贾樟柯尝试自我突破的作品——因为他要来记录和表达时代和情感之间的关系了——虽然尝试以失败告终。

在此之前的作品中,情感一直是寡淡的。

人处身于环境之中,自发地行动,并没有什么自我情感的东西。

人对自我缺少一种内在的意识,这是大部分中国人的真实状态。

因而在外面描摹便可以了,重要的是“环境”。

可一旦进入角色内心,这种手法便不再有效。

贾樟柯给出的方法是增加信息点,向观众暗示角色内在的心理活动。

比如《江湖儿女》中,为了表现巧巧见完父亲坐上公车感到的落寞情绪,贾樟柯给了巧巧一个全身镜头。

这其实不必要,而且显得鸡肋。

对观众来说,这种离别的感伤一目了然,并不需要这样一个镜头再来提醒他们。

这让观众感觉自己像被牵线的木偶,不断地被提醒应该在何时作出何种反应。

又或者,巧巧在剧院听《有多少爱可以从来》的场景,她其实不需要跟着众人一起合唱。

只要给一个她坐在台下听这首歌的镜头,观众自己会通过联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体验到巧巧内在的情绪。

甚至这首歌都不需要出现两次,一次就够了,歌名如此直白。

但贾樟柯生怕观众看不明白,总会进行一些多余的设计。

这就是为什么一部分感觉敏锐的观众诟病贾樟柯的电影在《三峡好人》之后刻意、生硬的原因。

贾樟柯电影中的情绪是通过外在的形象或符号(特写、合唱、歌曲)来实现的,而不是内在地存在于角色处身的情境中。

甚至对于时代,他也使用着同一套低级的手法。

这在之前的电影中不是的,《天注定》后才如此。

这是否说明了功成名就之后的“科长”离现实社会越来越远,已经无法从客观意义上还原某个时间段内“环境”的真实性。

他是如此繁忙,拍电影、开餐馆、办影展……还要不时地出席会议当委员。

其结果是“环境”在电影中消失了,成了用符号堆积起来的虚假幻象。

《江湖儿女》中的三个时间点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尤其是久远的第一段(2001年)并没有让我们感觉到世纪初大同真实的状貌。

仅仅通过一张申奥成功的报纸或几首歌来点明时代背景,显得低级又无趣。

但很无奈,现在的贾樟柯就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如此看来,法哈蒂或达内兄弟用来刻画角色心理的手法显得多么高级。

甚至都不再需要表演,只需要设置情境,演员所刻画的角色自己就会丰满起来。

贾樟柯也许走错了路。

他更应该去成为一位作家,而不是导演。

贾樟柯的写作,给人一种难得一见的浑然天成之感。

远非一些所谓“作家”可能比及的,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使用语言的天分。

一切都恰到好处。

语言的美感、叙述的腔调,以及自然而然引发的微妙情绪,让人跌入唯有语言才能创造的体验空间。

贾樟柯文字中的情感自然、丰沛,为何一到电影中就变得生硬、刻意?

这说明了很多问题。

影像在贾樟柯手上,也许远非像文字那般得心应手。

当他可以用简单的文字传达微妙情绪时,使用影像困难重重,故而他需要符号的帮助。

文字的天赋也表现在了电影台词上,这是贾樟柯的长处,每一部电影总能缕出不少金句。

这是文字的功底,而不是影像造型的能力;后者都交给了余力为来处理。

贾樟柯也不太擅长于构筑情境,这是让剧本出色的最有效方式,需要从戏剧中借来些滋养。

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一流作家,我们并不想再失去一位一流导演。

 4 ) 赵涛的情爱,与贾樟柯的江湖

导语:赵涛有着与变革中的城镇完全匹配的气质,俗艳或清丽,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大工地”里的每一个人,带着飞奔的渴望,又难逃尘土的重力;贾樟柯则站在镜头背后,用普通人的情感纠葛,呈现变革时代的社会情绪,为我们点明生活的真相。

文/苏画天贾樟柯的新片《江湖儿女》在戛纳揭开了面纱。

这也是贾樟柯第五部入选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影片。

首映后,片子一如既往,收获赞誉,但与以往不同,主演赵涛在这部影片中的表现,成为更大的惊喜。

据他本人描述,这是一个“狂暴的爱情故事”。

但故事与爱情,都早有缘由。

女主人公的名字和2002年《任逍遥》里的巧巧一样,三峡和寻夫的剧情呼应了2006年的《三峡好人》,三段式的时间跨度,让人想起2015年的《山河故人》。

“科长宇宙”已经形成。

这三部作品,是理解《江湖儿女》的精神入口。

赵涛,这位曾经的舞蹈教师,则是“科长宇宙”里的恒星。

从《站台》到《江湖儿女》,18年过去了,她成了贾樟柯的药方必备。

有人说,贾樟柯成就了她,让她从舞蹈老师走上了职业演员的道路;也有人说,贾遮盖了她,他的群像叙事和影像风格,无法使舞台灯光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但无论如何,赵涛都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定义了贾樟柯的影像江湖。

▵电影《站台》剧照她是《任逍遥》里寻找自由的野模巧巧,是《三峡好人》中千里寻夫的沈红,是《山河故人》里独自等待的涛。

她有着与变革中的中国城镇完全匹配的气质。

《任逍遥》里,她用手撑着披巾,遮挡日晒,经过准备拆除的平房、建设中的工地;《三峡好人》里,她经过正在拆除的楼房,和巨大而陈旧的工厂机器,神情黯淡,不停喝水;《山河故人》里,她跳迪斯科,在两位爱慕者间游走,在空旷的河边放烟花。

九十年代以来的中国城镇化进程,让整个社会变成了一个夹杂着机遇、渴望和荒诞的大工地。

变革中普通人的困顿与选择,成为贾樟柯电影不变的主题。

《任逍遥》里,曾经的小武决定进军“金融界”,给他的小兄弟放高利贷;《三峡好人》中,劳工韩三明被连抓带拽地摁在低级魔术的表演现场,对方称收费是保护“知识版权”;电视机里,是关于爆炸案与抢劫案的新闻播报……人心不断裂变,人际关系重新洗牌,价值秩序由此散落。

但在贾氏电影中,这些裂变并非直接呈现,而是通过感情折射出来的。

爱情,成为人们在秩序分崩离析时试图建立联结的方式,但婚姻和家庭,也无法给出理想的答案。

这也是赵涛能够始终成为贾氏电影女主角的原因。

她是一个没有明星相的普通人,她可以是任何人,甚至一粒尘土。

她不会使电影变成她,而只是成为电影中的一束光,始终在情变、游离和欺骗中寻找,她在寻找恋人和丈夫,也在寻找自己。

在电影《任逍遥》中赵涛饰演野模巧巧她想找到一个出口。

《任逍遥》里,她将头发染成蓝色,试图隐藏自己,她在房间的镜子上画蝴蝶,并将庄子《逍遥游》的意思解释为“想做甚就做甚”;《三峡好人》里,她离开山西,游走在长江岸边,寻找两年未归家的丈夫。

在一座正在坍圮的现实城池里,这位从事护理工作的中年女性试图缝合已经崩塌的婚姻生活。

她去坐船,路过一个唱情歌的少年,他唱《老鼠爱大米》,流行歌曲里的甜蜜爱情与她无关。

她去朋友的家里,看到房间里成排的手表,时间改变了所有人,但有一些人选择停在原地。

另一些时候,他们被政策改变,一些物品留在了原处。

她选择拒绝。

《任逍遥》里,她想要逃离混混头目乔三的掌控,去跟那个小季在一起。

在化妆车,她准备冲出车门,但被乔三拦了回去,她再次起身,如此再三。

《三峡好人》里,她和丈夫在河边走着,几对青年在塔桥上跳舞。

丈夫让她靠过来,两人生硬地做出跳舞的姿势,她却很快地意识到这种关系的虚假,决心离婚。

《三峡好人》里,她和丈夫在河边走着,几对青年在塔桥上跳舞。

丈夫让她靠过来,两人生硬地做出跳舞的姿势现实生活中,赵涛也始终在寻找。

据说,她一度由于自己的表演方式不被认可而烦闷,但贾樟柯又反对她去进修专业的表演技术。

下定决心从舞蹈学校转型作职业演员后,这种追寻仍在持续,即便因主演《我是丽》获得2012年意大利阿斯蒂电影节、意大利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后。

贾樟柯,赵涛在真实世界里的丈夫,曾经的汾阳小子,审视家乡土地的时候,同时带着深情和戏谑。

在他的电影里,世界就是汾阳,汾阳就是世界。

串联二者的是那些人物的想象与欲望。

对于他来说,赵涛既是主角,又只是一个意象。

他让赵涛在汾阳的城镇工地里生长,将她放置在即将淹没的奉节地区,让她的情感与那个混沌的江湖相互撕扯。

《任逍遥》里混混头目乔三无意中掉出来的枪,《三峡好人》里丈夫郭斌的那些年轻手下,包括模仿周润发的那个“小马哥”,都在暗示着一个江湖世界。

这个世界或许存在道义,但也同样伪善,有时还跟国家意志搅在一起。

▵电影《三峡好人》剧照贾樟柯要呈现这个暧昧的江湖。

他偶尔坏笑一下,又或者眉头紧皱,寻找着契机。

在导演《三峡好人》的过程中,他觉得赵涛的情感没有达到表演需要的低沉,便假装恶人,在拍摄中责骂她,疏离她,以便使她在情绪上更痛苦一点。

他还故意使她与那些情感之外的事物擦肩而过,以北产生意义。

《三峡好人》里,废弃已久的工厂,一个失去了右肩的男人和扶着自行车的女人站在那里,如同静物,身上的衣服都淹没在了工厂的颜色里。

夜晚,她站在跳舞的人群旁边,两个官员模样的男人进入到镜头里,聊着两亿四千万的大桥工程;游船上,开着的电视机里,播放着关于三峡工程与四代领导人的宣传片,国家意志的宏大声音变成了背景,刚刚决定离婚的她静静坐着,喝水瓶里的水,眼神里都是心事。

对于贾樟柯来说,赵涛代表情爱,而他负责将情爱引向更深远的意义。

比如,《山河故人》里,张译扮演的煤矿商人张晋生决心要报复梁子,涛在他的后备箱中发现了炸药。

张晋生被劝阻住了,他将炸药放到正在解冻的冰层中,涛引爆了它。

▵电影《山河故人》剧照冲动复仇的情节或许有些生硬,但引爆炸药的设计却极具创造力:封冻的冰层炸裂,山河也剧烈振动。

不久之前,他们三人还站在河边,一起看白日里的烟火在低空中绽放。

冰层被炸开时,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类似的场景还出现在《三峡好人》里。

她到了丈夫工作所在的拆迁办,给一个头部受伤的年轻人包扎伤口,旁边墙上的电路突然出现故障,发出火星,她的身体缩了一下,像是一个敏锐的动物。

贾樟柯在他的第二本电影手记《贾想II》中写道:“我所处的时代,满是无法阻挡的变化。

拿起摄影机拍摄这颠覆坍塌的变化,或者是我的天命。

”他的所拍摄的角色,从山西小城出发,到达长江流域、内蒙和新疆,上海和北京,甚至去了澳大利亚。

贾樟柯因此超越了汾阳的地域限制,他的影像世界成为了内陆中国的缩影。

然而,在变动的社会图景中,电影中的人,最终又都成为追寻故人、只能遥望山河剧变的人,他们既表现出无法适应社会快速变化的失意和困惑,同时还表现出超越这些变化的一些坚守,一种扎根于朴实生活的肯定。

▵电影《小武》剧照除了一再出现的八十年代港台老歌外,这种不变,很难说不是通过赵涛完成的。

她往往从高速行驶的时代列车上一跃而下,回归到沉静而现实的生活中。

正如《山河故人》中,一场雪如期而至,GoWest的歌声再次响起,她跳起熟悉的舞蹈,时间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而她也成了山河的一部分。

但在《江湖儿女》中,她完成了自我超越。

当男性主导的江湖道义崩塌,女性是该寻找新的价值归属,还是成为承担全部责任的那个人?

赵涛选择了后者。

她从之前的贾氏电影中复活,重新自我生长成一个全新的、勇敢的、忠实的人。

从前,她似乎永远是在寻找一个家园,如今,她自己成为自己的家园。

英国BBC在5月12日刊发的影评文章,认为赵涛“奇迹般地回应了来自于表演的挑战,以十分微妙的方式,使得巧巧这个角色,在历经岁月的疲惫中,亦呈现了在岁月磨砺后的愈发坚韧”。

▵电影《江湖儿女》剧照从《站台》算起,18年转瞬即逝,贾樟柯所呈现的群像世界里,赵涛曾是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带着飞奔的渴望,又难逃尘土的重力。

然而经历了漫长的生长之后,她终于绽放出浓烈的色彩,对于她和贾樟柯,这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本文已发表于火星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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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 众神的黄昏

(文/杨时旸)有些词汇终究是不可译的,它难以阐释,只可意会却难以言传,比如,江湖。

江湖,有其具体的人、物、事,但相较于这些实体的存在与要件,它更切近于一种精神共同体,一种象征,一种气质,一种虚拟的、弥散的意义之雾,它意味着一群自由散漫的人,游离于官府的监看与权力的管束之外,建立并服从于一种由独特的道德观和义气构建出的民间共识。

在这个圈子内,自有其律法的框架,自洽的奖罚。

江湖是知识分子、官方系统的平行世界与异度时空。

它裹挟着浪漫主义的光晕,沉浸于时间深处,历史的缝隙,或者——只是一些人自己臆想出的回忆里。

从这个意义上说,《江湖儿女》讲述的是什么?

是一段令人唏嘘的爱情?

是斌哥从年轻时的啸聚四方到中年时的落魄困顿?

还是巧巧的情深意切生死不离?

或许都不是。

它更多的在讲述一种想象共同体的消亡史。

在电影中,江湖,成为了一种象征,散漫的、流动的、充满各种可能性的民间自治世界,最终,被时代大潮慢慢吞噬。

斌哥也好,巧巧也罢,不过是一粒沙、一滴水,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卷起风暴,搅扰潮流,可是,回看他们的浮沉与挣扎,命运其实在最初的时刻就已经被写好,他们不过是不自知又不自觉地按照剧本完成了时间线上的每一次誊抄,但还总以为自己曾经紧握过命运。

从《山河故人》中的聚合离散到《江湖儿女》中的告别与重逢,贾樟柯的笔下,所有人都成了时间的囚徒。

《江湖儿女》更像是贾樟柯对自己少年心结与青年义气的一次交代与反刍,他在回忆文章中写到,偶遇曾经儿时的大哥,已入中年的男人低头吃着一碗面条,这画面触动他的心扉。

某种程度上说,吞咽面条的呼噜声更像是向命运低头的巨大叹息。

曾经拿着刀枪的男人,如今只能被一碗碳水化合物带来的快感所救赎。

由此,在这样的黄昏意象中,贾樟柯开始写作那一群人的高光时刻和终究的落寞。

不可避免的,这样的故事中,注定充满暴力,街头殴斗、刀枪和血,所以,有人认为,贾樟柯这一次描述的是小城黑帮,一种粗陋的、低级的、甚至散发山寨气味的中国大陆县城黑社会,但这样的理解过于浅薄,贾樟柯笔下的世界,是更浪漫主义的,不定型的,甚至有某种写意色彩的意象,那些打打杀杀不过都是表面的符号。

他无数次地回忆起自己儿时的结拜故事,打架斗殴的惨痛经历以及那些死走逃亡的青春期兄弟,但他写的,想的,念的,绝不是犯罪学意义上的黑帮,而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江湖梦境,弥散着自由、骄纵、桀骜、胆识以及对权力结构的不屑与叛逆。

《江湖儿女》的故事起始于一个尴尬、暧昧的时代,金钱散发出了不可辩驳的诱人气味,但古老的义气又制约着斌哥不能让自己显露出过于直白的贪婪,他在原地踌躇地踏步,乐于收一点港币帮人铲事,但又得维系古板的尊严,可周围的人们以及这个世界都在默默地兀自向前。

斌哥始终在强调自己作为江湖儿女的身份,但却从未厘清这种身份的内涵。

他其实并不清楚,江湖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更真实的世界会开往何处。

于他而言,江湖更像一个不可名状的“场”,他像动物凭借气味寻求安全感一样,必须处于“江湖”的气味之中,才能确定自己的坐标。

而巧巧呢?

最初,她努力躲在斌哥的背后,躲在“女人”的身份里,但她挺身而出之后,一切都在悄悄地变幻,斌哥开始在恐惧与慌乱里后撤,而巧巧意外地闯进了江湖,出狱之后的上路寻人,从外部叙事的结构意义上说,那一路掠过了贾樟柯作品中的一众地标,完成了一次苍茫回望,而从内部精神结构上说,那就是踏入崭新“江湖”的路途,婚宴流水席上的小小骗局,酒店单间门口的碰瓷,她如此轻巧地利用时代的、人心的漏洞为自己赢得了生存的可能,她算是进入江湖的投名状吗?

还有冯小刚扮演的游医,徐峥扮演的忽悠,也是另一个时代中的“江湖”吧?

只是在这时代之中,江湖也褪去了浪漫主义的光晕,变成了穷途末路者无奈的生存伎俩,令人心酸也有点寒碜。

像之前所有属于贾樟柯的故事一样,其实,他注视的所有人物都是在努力寻找自己的身份和定位的人,时代巨大的变化催生起一些人不知所起又不知所终的勃勃野心,先天被体制或命运安排的身份在悄悄碎裂,而寻找新身份的过程,搅拌起兴奋,也历经痛苦,迷惘与彷徨。

很多人,被短暂的兴奋牵引,却在这迷惘之中耗尽半生。

斌哥就是这一类人的典型写照。

所以,无论贾樟柯写下的故事如何变化,是小城瘦弱的青年唱起《任逍遥》,还是凶狠的大哥举起枪,他们都是一样的无助的人,敏感、脆弱、浸透悲情。

其实,他们都不是故事中真正的主角,贾樟柯故事的C位永远都让给捉摸不透又无可名状的时代,相较于随意弄人的命运之手,所有有名有姓的角色都不值一提。

所以,回到《江湖儿女》中,一切也同样如是,他写大风渐近,将一切吹散,无论浪漫主义的气息,还是人们发下的誓言,在风中都不曾听见回响,而有些人在大风起兮的当口,扶摇直上九千里,有些人被撕成碎片归于尘土。

瘫痪的斌哥坐在炕桌前,把一桌饭菜推到地上,不知者以为他不过是发泄物质层面的失意,而知他者才能明白,他所郁闷的是对于眼前的这个世界,自己的解释系统已经失灵,他无法解码这一切,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到底错在哪一步就莫名地落得如此下场?

但这盘棋其实没有棋谱,也无法复盘。

如今回看,斌哥与巧巧意外完成了一次身份置换,女人走向江湖,男人蜷缩回襁褓,当初,男人环抱着女人教她开枪,而现在,女人搀扶着男人重学走路,像是母亲对待孩子。

斌哥曾经的兄弟们有的抽身而去,去做生意,去攀附权力,他们明晰一种世俗框架内的目标,但斌哥这样的人,对于世俗成功既贪恋又不屑,相较于金钱,更令他迷恋的其实是那种众人烘托起的醉意和迷梦,就像那个搪瓷脸盆里无数瓶烈酒汇聚成的“五湖四海”,一群寻醉的男人的吹嘘与痛快。

他不过是一个浪漫主义尾声中的梦游者,最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当下这坚固的现实重重围困,悚然伫立于晚辈的错愕与同辈人的手机摄像头之中。

棋牌室还是棋牌室,那个江湖儿女的据点,依然是桌上的酽茶和空气中凝滞的尼古丁,曾经棋牌室的小屋里能谈义气,谈生意,调解道上的纠纷,斌哥用匕首切开了人生中的第一支雪茄,但如今,这里不过就是一群失意中年人聊以自慰地廉价娱乐场,不再是灰色地带,也没人在乎是否要搬来关二爷,墙壁上倒是挂满了盖着国家公章的营业执照。

手机视频人人都能操持,消解一切庄严,每个人都像出演一场猴戏,红章挂上墙壁,监控摄像头镶嵌在屋角,江湖的气质理应是烟云雨雾,是说不清道不明,是遮蔽是写意,而时过境迁,如今在权力的首肯和监看之下,一切才被允许存在,必须清晰无误,必须无所遁形。

由此,梦游者失却梦境,江湖失却神性。

谁又有通行证,哪里又有墓志铭?

结尾的时刻,巧巧站在楼道里怅然若失,身影被摄像头记录在案,这意味着什么?

更像高处传来无声的冷笑,宣告这世上从此有了“上帝”的监察,一神终究取代了众神的狂欢。

(本文首发腾讯大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本人新书《孤独的影猎人》上市,多谢支持---

 6 )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最后一个镜头放完,白色字幕游上幕布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是放映厅外入口贴的一张《黄金兄弟》的海报。

钱嘉乐导演,郑伊健和陈小春主演的港式“江湖片”,前一阵旅途中曾看过预告片,一帮年已半百的阿叔们挥舞着旧时热血,大声嘶喊着“快来看!

哥几个还没有老!

老兄弟们还可以打,新武器、新桥段我们也会玩!

”这部电影目标明确,就是要榨出“古惑仔”时代的剩余价值。

虽然江湖已成过去,昔日的大哥重回舞台中央,多少总要给几分薄面吧。

然而,如今已经连后古惑仔时代也已经称不上了,香港黑帮电影如同史前怪兽,只剩凶猛辉煌的传说,唯一保持神秘尊严的办法不过是将森森白骨供在博物馆里供人怀想,若是强要穿回旧日衣衫,凭着从前口令去认领旧人,只能落得个应者寮寮口碑砸锅的尴尬下场。

如同斌哥十八年后从奉节重回山西。

江湖已经不再是那个江湖了。

经历过建国初三十年的清洗以后,中国社会原本无所谓“江湖”一说的,是武侠小说和香港电影让这两个字加粗镏金,大放了一番光彩。

斌哥的大哥作派都来自对港片情节的模仿,电影里有一帮男丁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正襟危坐看港片的镜头,其虔敬今天看来十分可笑。

在彼时,除了斌哥,全国各地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男孩做梦都想成为周润发。

想起我的一个中学同学,当年的小镇“大哥”。

个子全校最高,生得英俊潇洒,篮球场上叱咤风云,录像厅里醉生梦死,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为人最重义气,是毫无争议的小镇“一哥”。

当时小镇上有三个中学,有一回几方混战,各个方面都有他的关系,不好厚此薄彼,他不能出面,叫我们的同学出去报他的名字,对方一听说是他的人,马上放下武器,立地言和。

其名号之响可见一斑。

关于他最为浪漫奇情的一个传说是他与校花的恋情。

校花家里是县城的,自幼习舞,气质拔群,我至今仍记得当年元旦晚会上她一身淡蓝纱裙独舞艳惊四座。

英雄配美人,大哥配校花,都是标准的人间佳话,羡煞众人。

据说大哥曾送给校花一把精美的匕首,要她用来防身,所防之人正是大哥本人。

女友美貌如同超凡出尘的月下仙子,大哥生怕自己青春热血把持不住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因此特赠宝刀一把表明决心。

当时听了这个传说以后简直要为大哥的翩然风度所绝倒,既有一统群雄的战斗力,还这么温柔款款,细心体贴,无疑是乡土偶像少年的典范了。

当然,这段佳话后来并未开花结果。

校花后来飘然无踪,大哥倒是在同学群中十分活跃。

前两年刚入群时第一时间便去点击头像大图,那年的黑马王子没有扛过岁月的荼毒,发胖了,难免也有点油腻了,发际线也在鸣金撤退,整个人暖胖喜气。

虽然飒爽英姿不再,但是依旧讲义气和热心肠,是个平安富足的小生意人。

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爱打篮球,不知他在母校球场上跃动时,是否有人知晓他从前做大哥时的光辉事迹,也不知他会不会跟年轻人们讲起当年的往事。

斌哥远不如我同学那么自甘平凡,他即使中风以后如同老狗一样被扔回老家,仍然要争那一口气。

只可惜,从前的大哥余威如同一个陈年账户,十八年已挥发无形,通货膨胀,折旧损耗,坏账损失,汇率贬值,时间的蛀虫做空了他的积蓄。

当年,他们用脸盆喝酒,五湖四海,豪气干云,后来,他们只能用它来跨火盆,去晦气。

没有了黑西装白衬衫观看《英雄本色》的庄严郑重,没有了枪,没有鸽子,没有血。

有了手机,每部手机都有一个摄像头,每个人随时都可能被镜头凝视,成为粗陋影像的主角。

斌哥成了小视频的主角,输给昔日压根看不上眼的路人甲,在镜头凝视下蜷缩成一团滚下轮椅,失去最后的阵地。

自古美人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吴君如的《金鸡3》里也有一个类似的角色,张家辉饰演的大哥从狱中出来,被一个崭新的世界打得措手不及,他从前的女人阿金则成了他的靠山,他在各种慌乱与不解中喃喃念叨着“世界变了样”。

全世界的大哥都不合时宜,殊途同归。

他们不明白,只有“利益”才是永远的大哥,钱在哪儿,人在哪儿,财尽,则人散。

每一个真正的大哥,即使不做大哥好多年,都是无法被“企业化”的。

其实斌哥离开大同的时候已经两手空空,回来之后情况更坏,账面已经赤字。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他已经是坐在桌角的那一个,甚至还要靠巧巧砸人茶杯来为他出头。

如同年轻时她嗔笑的那样,他成了她的家属。

他始终把她当一个小挂件,一个知冷知热知情知趣的附庸。

他希望她恨他,只要她对他还有情,他还是大哥,她手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她这些年苦守寒窑,都是在为他打江山。

现实很残酷,她并没有把这一切拱手相让,甚至已经把他排除在江湖之外——他已经无法像年轻时那样一拳捣破车玻璃,他连直立行走都已经无法做到。

他心存侥幸想在她这儿保留一点过去的秩序,然则已经不能了。

他们之间那些粘连的感情已经随着他的负心成了永远的过去,然而在她心里,一起喝过酒,一起打过枪的江湖情义永远都在。

对于斌哥来说,这是最辛辣的讽刺,最无情的颠覆。

在那个绝情的奉节雨夜,男女之情已经断了个干干净净。

世上女子重情莫过于巧巧这样了。

你发达的时候,她不过是想着床头桌前三餐一宿相扶相守。

你落难,她勇敢地扛起责任,哪怕身陷囹圄。

你背叛,她也只是要听你大大方方当面说清楚而已。

千里走单骑重庆寻夫,明知道他已经变心,她还要使出“我偏要勉强”的倔强。

只是一个女人,一无所有,拿什么去撬动似铁郎心。

想当年一个兴起要去呼和浩特吃烧麦,不过撒娇一句就搞掂的事情,而五年牢狱身单影只囊中空空,只想要一个着落,四面突围只能得来一句“不方便”。

花前月下小甜甜,事过境迁牛夫人。

心已变,复何言。

最令我感动的是远去新疆的路途中那个无名小站的飞碟。

遭遇情感绝路的女人想要放逐自己,贸然跟着火车上认识的男人去往最遥远的边疆,得知对方是个骗子以后,也只是轻轻一句“没关系”。

然而,即使随波逐流,不论如何自轻,从不还价,也没有路。

她毅然下车,独自走进茫茫荒野。

而一旦决定要自己走,即使无边黑暗,也会有一线亮光。

当巧巧独自走下火车,一整个严丝合缝的黑暗宇宙扣在她面前,一个囚徒,无处可去。

可是黑暗重帷被掀开,一颗流星划破长空,满天繁星,每一颗如同一个拳头,重重地砸在心头。

放下吧,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一座城,一段文明,都可以成为水下遗址,何况是一段感情。

那些过去的岁月,恩与义,情与仇,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于是,一个无情有义的大姐大诞生了,坐上了大哥当年的席位。

他们成了同行,更加不能谈感情了。

同一个坐标里,他堕落得不堪收拾,而她,不可同日而语。

他咬着牙,瘸着一条腿,路都走不利索,但是一定要走。

要留给她一个背影。

走咧,不再依靠你,也不再拖累你了。

既是同行,他不能让她看轻了他。

而她,也不去追,只是走到门口往他离去的路上看了两眼,默默地回到屋里,靠在墙上低头沉思,不知心恨谁。

出了电影院一想,这个题材实在是太难拍了。

一个灰扑扑的前朝大哥的红尘旧事,一个三线小城市老板娘的成长史。

没有故事,只有情怀。

依旧是各种贾氏元素的重新组合,山西、70后爱跳的迪士高、衰落的煤矿、关公、三峡、奉节,用重油重盐下重料炒出来的一碗平民吃食。

无妨,江湖儿女哪个不是重口味呢。

电影中的很多画面是导演在十几年前就拍下的素材,在流水汤汤的年月里,剪下一段保存下来,有待来日按图索骥还原旧址。

贾科长一直在重建这座回忆城,具体而微地,熟极而流地。

全片弥漫着这种文学之美,放弃对感官的正面攻击,以文学的怀柔,触发观众共有的时代记忆,凭着物伤其类的伤感,斩获共鸣。

关于导演爱老婆这件事,在我儿女情长的感性认知里,一个男人发自内心地长久地爱着他的爱人,用他最擅长的笔法,调动他所有可以掌握的资源,将她的容颜镌刻在荧幕上,有什么不好。

赵涛是他的电影语言谱系里拎出来的一个活体符号,是他的电影情结里的观音三十三应化身,他犯得起这个“错误”,她也当得起这个缪斯。

老贾的任性,又何尝不是一种江湖儿女情。

 7 ) 一条专访:贾樟柯的情义江湖

他高考落榜,23岁才上大学,27岁时处女长片一鸣惊人,被称为“亚洲电影希望之光”。

45岁,他已获戛纳电影节终身成就奖,也是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华人导演。

他是贾樟柯,人称“贾科长”,他的镜头始终对准最卑微的个体,他拍出的现实让无数人震撼、落泪,“不能因为整个国家在跑步前进,就忽略了那些被撞倒的人。

”今年,他的新片《江湖儿女》上映,是一部具有史诗气质的江湖片,被称为中国版“美国往事”。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江湖,我们这一代人的江湖,有最横流的欲望,和最稀薄的情义。

《江湖儿女》中,巧巧和斌哥是恋人,斌哥是黑帮老大。

一次街头斗殴中,斌哥差点被打死,幸亏巧巧鸣枪相救。

为了掩护斌哥,巧巧谎称枪是自己的,因此坐了五年牢。

出狱之后,江湖已经物是人非。

巧巧为了找斌哥,去了千里之外的三峡,一心想要发财的斌哥却不愿意与她旧梦重圆。

巧巧独自回了山西,十二年后,穷困潦倒的斌哥也回来了。

巧巧已经成了当地黑帮的大姐大,她出于道义,再次成了斌哥的庇护者。

自述 贾樟柯 编辑 石鸣想拍江湖的故事是很早以前了,大学的时候就想拍。

可能男性都有那种江湖情结。

我在山西汾阳出生,70年代末,县城里还有很多街头生活。

江湖是我浪漫的想象世界,更是我真实体验过的世界。

我心中,江湖的定义可以用四个词组概括:危机四伏的环境,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四海为家的生活,保持不灭的情义。

《江湖儿女》,拍的正是江湖上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17年来,他们穿越了复杂的人际关系,保持了如今已经少见的深情厚义。

我从事电影工作二十多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从古典小说《水浒传》到八十年代的香港黑帮片,为什么我们一代一代的人,都在讲述这个江湖的故事?

我觉得是因为江湖,它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角度,可以透过这个角度,来看这个激烈变革的社会,主流社会发生了什么问题?

这种角度是我过去电影里从来没有过的,对我来说也蛮新鲜的。

所以就决定拍一部江湖片。

廖凡饰演男主人公斌哥。

他的原型,其实就是我六七岁时,在家乡小镇看到过的一位江湖大哥。

他人帅、仗义,身强力壮,用拳头解决问题,那个时候是我崇拜的对象。

后来我上大学回家,路过一个中年人蹲在门口呼噜呼噜吃面条,身材发福,头发稀疏。

我认出来正是当年的这位大哥,非常感慨时间的力量。

所以《江湖儿女》的时间跨度是17年。

17年里,江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电影里面,刁亦男有句台词,说“现在我们都企业化了”。

就连江湖这样一个最重情义的地方,也变得商业化了,要遵循经济的价值观。

“人情”是我一直感兴趣的话题,拍上一部影片《山河故人》的时候,我就写了一句台词:“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需要我们珍惜。

”我希望为中国电影留住人情。

《江湖儿女》,江湖只是一个背景,主要讲的也是人情。

2001年到2018年,17年来,人心到底是怎么改变的,江湖情义、江湖原则又是怎么变化的?

说一个故事,得从过去讲起,原本是什么样的。

影片里一个一个段落,我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写的。

贾氏电影宇宙电影开始于2001年。

这一年,山西煤价跌到了史上最低点,据说大同矿务局的工人全部都要搬迁,搬到新疆去挖石油。

当时是非常震撼的一个消息。

全城都在讨论,要不要去新疆。

后来证明只是一个传说。

电影男女主人公斌哥和巧巧,其实在2002年的《任逍遥》里已经出现了。

但是《任逍遥》里面,斌哥不是黑帮,他们俩也不是情侣。

他们是两个支线人物,故事并没有展开讲述。

只是感觉有点像江湖人士,除此之外是大量留白。

写完《江湖儿女》的初稿之后,我开始看以前拍的那些老素材。

看看2001年左右,人是什么样子,街道是什么样子。

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斌哥和巧巧可以变成《江湖儿女》的男女主角。

我就有意让他们的服装、发型、造型,都和《任逍遥》里的一样。

故事发生的地点,则和《任逍遥》、《三峡好人》重合。

我每拍一部电影,都会画一个地图。

这个地图,一直没有离开我喜欢的几个区域:山西、三峡,都是江湖气息非常浓厚的地方。

我觉得我的故事就应该发生在这些地方。

就好像我一直用山西话写台词一样。

我不太会用普通话写对白,我写的普通话对白都比较没意思,但我的思维一变成山西话,就特别生动。

所以我让我故事的主人公一直是山西人。

《小武》工作照人物、时间、空间和之前的相同,但是《江湖儿女》的剧情是一个全新的建构。

你可以理解为是发生在之前影片的平行时空里的另外一个故事。

在我的想象中,小武,《站台》里的文工团团员,还有江湖上的大哥和小妹,都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

但是生活在不同的维度上, 运动轨迹时有交叉,彼此互不知晓。

对我来说,重新去拍山西大同、三峡奉节,就是想讲同一片土地上,不同的人群,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我其实有在刻意建立我个人电影之间细微的联系。

如果有一天重放我的电影,我觉得次序是《站台》、《小武》、《任逍遥》、《世界》、《三峡好人》、《天注定》,我可以把它们重新剪成一部电影,片长九个小时,片名就叫《悲惨世界》。

日常即历史新片里有两段挪用了当年的原始素材。

第一段是开场时,公共汽车上的众生相。

那是我2001年有了第一台DV以后,在大同拍的。

这一次,我们把赵涛又放在同样一辆车里,补拍了她的反应镜头,因为十七年前拍纪录片的时候,还没有遇见赵涛。

我有意把这段纪实的DV放在开头,因为我拍的并不是港片式的传奇。

虽然片子借用了江湖片的类型架构,但我还是希望拍出来的江湖和日常生活并不割裂,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另外一段就是三峡,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舞台上的表演是2006年拍的,舞台下的部分是去年拍的。

我们想办法把两个完全不同年代的空间融合到了一起。

我自己不太喜欢完全的摄影棚搭景拍摄,特别是我喜欢拍很多公共场所,马路,广场。

这些公共空间你搭景拍,总觉得没有那种质感。

一座城市,不单单是一条街道,它应该能想象到街道外面,一个宽阔的城市结构。

这也是我们这次制作上一个最大的困难。

很多曾经的空间都改变了,甚至是没有了。

17年前,我去大同拍《任逍遥》的时候,大同还没有城墙。

后来大同市长突然要盖城墙,现在去了大同就是崭新的城墙。

不要说大同了,你像我老家汾阳,我有段时间没回去,约了一个人,我说我们就在牌楼底下见。

结果到了之后我完全迷路了,后来一问那个牌楼被拆了,旁边的参照系都改变了。

但是我确实非常需要过去的空间。

最后我们决定实景改景拍,把不符合年代的东西去除,把历史重新填充进来,这个工作量非常巨大。

最困难的其实是人。

我们需要大量的群演,一场戏三百个人,就要确认三百张脸。

17年前,年轻人的脸挺沧桑的,都风吹日晒的,也不怎么保养,骨骼好像也比较粗犷。

现在真的变了。

生活条件很优越,年轻人都长得白白胖胖的,皮肤的质感也特别娇嫩。

为了让这些脸和17年前的感觉相像,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

我开玩笑说,坚决不能让汉堡包脸混进来。

生活需要一个超现实瞬间《山河故人》里面,失意的梁子走在路上,突然看见路边一个笼子里关着一只老虎。

《江湖儿女》里面,赵涛到了三峡,上了岸,走江湖的艺人在露天舞台上唱歌,旁边也是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狮子和一只老虎。

狮子老虎都是真的。

我们从河北拉过去的。

我可能有猛兽情结,喜欢拍猛兽。

赵涛独自跑那么远去找一个人,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曲折。

其实流浪的、不安定的、四海为家的不止她一个,也有这些狮子老虎。

我不觉得这种情节有什么隐喻,它就是一个江湖氛围吧。

这些场景其实也是我常年在外奔波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让我心头一跳的景象。

你会发现如此庸常世俗的生活里面,也有这种奇异的景观,带来刹那间的一种情绪上的转变。

对我来说,它就是现实里面不平凡的、超出现实的那个部分。

影片中,廖凡拒绝了赵涛复合的请求之后,赵涛差点跟着徐峥走了。

她不远万里,跑去了新疆。

对于女主人公来说,这可能是她有过的唯一一次开始新生活的可能性。

但是她最后还是却步了。

理由不一定是因为对男主人公的爱,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综合因素。

就像我自己身上,也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情。

有时候我不想拍电影了,想用好几年时间,去写一个长篇小说。

但是每个人成年之后,都有自己的轨道,脱离这个轨道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贾樟柯、贾科长、贾赖赖过去我百分之八九十的生活都是围绕电影。

后来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个人的生活太少了。

拍完《山河故人》,我搬回了山西老家。

很多应酬减少了,就好一点了。

现在基本上每天上午九点开始工作,处理公司业务和拍摄上的事情。

中午吃完饭睡一会儿,下午是写作时间,从两点半写到六点半、七点,天黑以后就是跟朋友们见面、吃饭、聊天、玩儿。

睡觉前是读书时间。

我是杂七杂八,什么书都看。

最近因为要筹备新片《在清朝》,历史方面的书看得比较多,正在看《晋中志》。

现在网络发达,老家生活和北京也差不多了。

过去买书好难,县城里都没什么书卖,现在都网购了。

开会的话,就用视频解决,或者电话会议。

我平时上网无非是看看邮件,然后微博微信,浏览一下新闻,别的我都不太会用。

玩虎扑和知乎,是新的尝试。

住在老家,最主要的就是朋友多。

喝上三五杯酒,他们就会唤我的小名(贾赖赖),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担心我的养老问题。

只有在他们面前,我才显露出我也是一个弱者。

他们不关心电影,他们只关心我的生活。

现实中我离电影比较远,离家乡比较近。

住在老家,就是可以享受这种人情。

过几天,我就又琢磨着拍个电影了。

摄/Walter Salles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我过去拍了20年电影,只有2000年的《站台》跨度比较大,拍的是1979到1989这十年。

之后所有的影片,都是在一个时间点上,反映一个切面的人的生活情况。

到《山河故人》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就写了一个时间跨度很大的故事。

从过去一直跨越到未来,长达20多年。

《山河故人》剧照完成《山河故人》之后,我突然就想拍《江湖儿女》了。

2015年开始筹备,很快写完初稿,带着初稿我就上路看景,一边看景一边改剧本。

最后行程7700公里,拍了六个月,除了男女主演之外还有12位演员,上千位群演,完成了这部影片。

所以《江湖儿女》有三个大的跨度。

第一个是时间的跨度,从2001到2018年,有17年。

第二个是空间的跨度,从山西到三峡,又从三峡到新疆。

另外就是人的跨度。

我过去电影里人物也很多,但是从来没有像《江湖儿女》这样,有这么多人物出场,形形色色,林林总总。

所谓闯江湖,就是遭遇不同的人嘛。

所以有这么多人,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我记得在拍完三峡、张一白的部分的时候,张一白开玩笑说,我明白了,廖凡和赵涛演儿女,我们所有其他的人帮你演江湖。

我说你总结得非常好,确实是这样的。

我27岁开始拍第一个电影。

那时候我太年轻了,根本没有时间的意识和时间的经验,还不太了解世事。

所以眼前发生了什么,来不及细想,先快速地第一反应,拍出了《小武》、《任逍遥》,还有后来的《三峡好人》。

但是到了四十多岁,确实经历了一种东西叫做命运。

看多了一点人的起起伏伏,人的浮沉。

确实就会多一点时间的观点,也可以说是历史的观点。

我也逐渐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作家写来写去,最后都会写一部长篇小说。

这次拍《江湖儿女》,我第一次有一种写长篇小说的感觉。

我不自觉地把自己对时间和历史的思考,放到了电影中。

如果忠实于自己的话,这是我目前最强烈的一种现实感受。

从这个角度说,《小武》这样的影片,属于从前的贾樟柯,《江湖儿女》,属于今天的我。

摄/Walter Salles金钱与爱情,真实与虚幻电影一开始,廖凡说,他是一个江湖里的人,赵涛说她不是。

到结尾的时候, 廖凡说我不是江湖里的人,赵涛自认为是江湖里的人。

这就是这个电影的基本叙事。

就是在讲两个人对自己的自我认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逆转。

这对男女经历了街头暴力、入狱,也经历了相爱、背叛,他们分离又重逢,但始终没有走入家庭。

我写《江湖儿女》,是带着一种记忆来的。

故事发生在2001到2018年,这也是对我最重要的17年。

反省一下自己的过去,有的时候觉得男人挺可怜的。

你看今天男性各种各样的追求,最后概括起来,无非求财求感情。

忙忙碌碌几十年,好像生活就只剩下这些内容,其实人在这里面迷失得很厉害。

廖凡就是在里面迷失的一个人。

赵涛不是。

女性有她们自己做人做事的一些原则和立场。

她们的注意力也不在世俗成功上,有自己坚持和关注的东西,比如对情感的看重,对家庭的看重。

廖凡演的男主人公最后出走了。

廖凡问我,他离开她干嘛去了?

你也没写。

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总之他恢复行动能力之后,一定要马上离开她。

片子的英文名原本叫“Money And Love”——金钱与爱情,我特别喜欢这种比较直白、比较楞的名字,其实就概括了男女主人公的主题。

女性形象在片中越来越强,男性的形象越拍越软弱。

但是廖凡最后的出走,还是充满了男性的自尊心。

最后影片结束在监视器里面赵涛的一个数字影像上。

这个是原来剧本没有的。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好,比我们之前设计的那个怀旧的结尾要好得多。

一般监控摄像头的机位都比较高,视角都是俯拍的。

我们从监视器里,拍到赵涛一个人站在那儿沉思的时候,影像是非常数码化的。

也就是说,模模糊糊,面目不清。

你看不出她的情绪,也不知道她的感受,而且说不好哪一天这个影像就被删除了。

我非常伤感。

整个电影两个多小时,就是要记录这些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的生活。

可是人具体的生活,跟记录下来的那些东西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反差。

我们的微博、微信、所有互联网的东西,有一天可能都打不开了,这些记忆就都没有了。

人这一生也没有什么痕迹就过去了。

我很感慨,说我们就用这个来做结尾吧,一张随时可以被删除的脸。

凡人是最洁白的灰尘从《天注定》开始,每个影片的剧本,我都是离开北京,到大同去写的。

大同有个著名的火山群,从我住的地方开车过去大概一个多小时。

我写剧本写得累了或者闷了,就会去火山,一般都是黄昏的时候,一个人在那儿走一走。

剧本里男女主人公谈情说爱的戏,我安排在了火山,因为那是我常去的地方,我的秘密基地。

片子的英文名叫“Ash Is Purest White”,直译过来意思是“灰尘是最纯的白”,完全就是从火山这来的。

我看人总觉得,每个人,底子里都是洁白的。

《江湖儿女》里每个人物都有缺点。

赵涛连坑蒙拐骗这种事都干。

但总体上说,我觉得每个人都还是值得珍贵的。

当时,我突然写出了一句对白,赵涛问廖凡,火山灰是不是最干净的。

因为我们平常抽烟,有时候会开玩笑,说烟灰是最干净的。

小时候淘气手划破了,也会拿烟灰抹在手上,止血消毒。

赵涛说,“经过高温、燃烧,烟灰不就是最干净的。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自己也有点感动。

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大部分人,可能在这个世界上走一趟,最后什么痕迹都留不下,就像烟灰一样被吹散了。

但我们的电影就是拍这些活生生的我们经历过的事情,拍每一个具体的人会面对的问题。

即使成为炮灰,可能这个灰,也仍然是洁净的。

 8 ) 贾科长的江湖,讲究

2001年初,河北省石家庄市发生了轰动全国的“3·16特大爆炸案”,导致108人死亡,38人受伤,我国随即掀起了“第三次严打”,这也是《江湖儿女》的时代背景。

九月份的院线大片很多,有张艺谋的《影》,姚晨、马伊琍的《找到你》,开心麻花的《李茶的姑妈》......不过,这些大片都扎堆在月末的国庆档上映,唯独贾樟柯的《江湖儿女》档期要早了一周。

没办法,贾樟柯(人称“贾科长”)的电影真的卖不过这些商业大片。

记得当年科长的《三峡好人》与老谋子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同天上映,结果《黄金甲》大陆票房接近3个亿,《三峡好人》票房仅有30万,以至于贾科长悲愤的表示:“我倒要看看在这个充斥黄金的年代,有谁还在关注好人?

”巧合的是,这次与《江湖儿女》同天上映的,有一部卖情怀的圈钱港片《黄金兄弟》,虽然该片的豆瓣评分只有5.3,票房和排片却全面碾压了《江湖儿女》。

贾科长虽然是戛纳电影节的常客,他的作品票房最高的也只有三千多万(《山河故人》)。

这次的《江湖儿女》讲了一个相对“商业”的黑道故事,还有影帝廖凡出演,张译、徐峥客串,好不容易有点卖相了,却遇到了另一个“黄金”。

贾樟柯的个人风格贾科长的电影一直都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据科长本人透露,早在《山河故人》的路演时期,他就有了创作《江湖儿女》的想法。

科长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那时候县里乡里有很多所谓的“社会大哥”,讲义气、能平事儿,年轻人都很崇拜他们。

然而时光荏苒,在《山河故人》路演的时候,科长得知曾经的一位“大哥”中风了,连走路都困难,令他无限感慨,于是就有了片中“斌哥”(廖凡 饰)这个角色。

也许是这种时间上的关联,让《江湖儿女》有了很多《山河故人》的影子,例如两部影片开头都是4:3的旧电视画幅,体现出一种年代感,等到正片开始后,才变成16:9的正常银幕画幅。

两部电影还同样是三段式的时间跨度,同样穿插了隐喻性极强的超现实主义场景,同样使用了大量的经典老歌......从叶倩文的《浅醉一生》,到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电影中一如既往的充斥着迪斯科、国标舞、广场舞、卡拉OK,以及各种颇具年代感的杀马特土嗨场景。

对于经历过世纪之交的观众来说,这个年代离我们不远不近,因此看贾科长的电影,能给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江湖儿女》中还有一段三峡蓄水前的镜头,让人联想到那部《三峡好人》。

赵涛饰演的女主角名为巧巧,与她在《任逍遥》中饰演的角色同名。

因此对于铁杆粉丝来说,《江湖儿女》是串联了贾科长过往作品的一部电影。

当然,对于没看过那些电影的观众,以上“彩蛋”也不影响对影片的理解。

贾樟柯的讲究贾科长的电影不仅文艺,也很讲究。

他的作品中记录了不少风土人情,年轻一些的观众可能已经看不懂,或者察觉不到。

就拿《江湖儿女》来说,有一场戏是斌哥带着女友巧巧,与手下弟兄们一起喝酒。

他们的喝法叫“五湖四海”,是用9种不同的白酒兑在一个脸盆里,混着喝,寓意“五湖四海皆兄弟”。

还有一个细节是上香,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电影里拜关公的时候是三炷香,祭奠死者的时候是四炷香,这就叫“神三鬼四”,也是流传很久的一个习俗。

神三鬼四:拜神的时候,上三炷香、磕三个头、烧纸钱要三张三张的烧;拜死人的时候,上四炷香、磕四个头、烧纸要四张四张的烧。

拜关公的时候是三炷香

祭奠死者是四炷香(需放大)贾科长的电影就是爱抠细节,哪怕观众根本注意不到,也尽量不让你挑出毛病来。

片中还有一场戏,是巧巧出狱后和斌哥在一间小旅馆里谈话,镜头中间是巧巧,背景是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幅挂历。

虽然背景被虚化了,依稀还能看出挂历的时间是2006年,与巧巧2001年入狱,服刑5年的时间刚好吻合。

据说贾科长和团队为了还原那个时代的真实面貌,看了很多纪录片素材,甚至连“2001年的女性有没有流行染发”这种问题,也要反复考证。

可以说,影片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除了街道上空调外机的型号比较新(这个要换可能成本太高了),其他的地方都做到了神还原。

贾樟柯的江湖扯了那么多,《江湖儿女》到底讲了啥?

讲的自然是一个关于江湖的故事。

影片开场的时间设定是2001年,斌哥是山西大同当地一个有头有脸的黑道大哥,巧巧是斌哥的女朋友。

他们开麻将馆,替人“铲事儿”,调解争端,同时也面临年轻帮派的挑战。

除了斌哥这样的大哥,影片中还有留学归来的大学生(刁亦男 饰)、轮渡上的妇女扒手(丁嘉丽 饰)、骚扰妇女的摩托民工、被骗钱的出轨土豪(张译 饰)、爱吹牛的火车乘客(徐峥 饰),可谓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2001年尚处于世纪之交,那时的社会治安还比较乱。

2001年初,石家庄市发生了轰动全国的“3·16特大爆炸案”,导致全国掀起了“第三次严打”。

“严打”这个词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最著名的当属“1983年严打”,此后中国又经历了“1996年第二次严打”、“2001年第三次严打”(电影的时间点)、“2010年第四次严打”,每一次都是社会太乱了,到了不打不行的地步。

当然,这些严打往往都有一定的社会背景原因,比如国有企业的改革,导致了大量工人下岗,《江湖儿女》中就有巧巧父亲在广播站怒斥干部侵吞国有资产的情节。

笔者作为90后,对那个年代依稀还有些印象。

记得那时候的县际长途汽车,经常会遇上劫道的,村里面则几乎是“三不管地带”。

至于小偷小摸更是司空见惯,现在我们出门坐火车坐飞机,背包直接放行李架上,一般情况下,上个厕所没人看着也不用担心丢了。

而在那个年代,人们都穷,也许根本不是惯偷作案,而是受生活所迫的普通人,就像片中丁嘉丽饰演的那名妇女,本来是渡轮的乘客,却在船上偷了巧巧的钱包。

社会乱的时候,也就是“江湖儿女”们粉墨登场的时候。

廖凡饰演的斌哥,以“江湖中人”自居,他和手下的马仔,拜关公为偶像,将情义放在心中,俨然一副“教父”做派。

但是到故事结尾,我们就会发现,斌哥和他手下的马仔,大部分都是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

斌哥曾经风光无两,却遭遇一系列变故,还因为酒喝多了导致中风,坐上了轮椅。

当他一副狼狈相回到家乡,昔日的弟兄们对他只有冷嘲热讽,态度令人心寒。

可以说,斌哥这个角色的前后反差很大,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而廖凡贡献了影帝级的表演。

也许是受影片中杀马特土嗨风格的影响,斌哥的遭遇让我想起早期杀马特红人“MC石头”的一首《狗屁义气》,里面有句歌词是:“有钱就是兄弟,没钱都是狗屁!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搜一下这首歌,歌词对所谓的“江湖义气”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MC石头曾以一首《情债》的喊麦红遍大江南北,其经典台词为:“我的低调,不是你们装逼的资本。

贾樟柯的情与义赵涛在贾科长的电影里一直是女主担当,这部《江湖儿女》同样是大女主戏。

据说赵涛为了塑造角色也查阅了不少资料,光人物小传就写了几万字,将巧巧这个角色从出生到死亡的人生经历都写出来了。

在影片中,巧巧为斌哥蹲了五年牢,却惨遭斌哥感情上的背叛,然而巧巧依然收留了落魄后的斌哥,对他悉心照料。

影片最后,所有曾经的“江湖中人”都不再以江湖人自居,唯独巧巧这个最初不当自己是江湖人的女子,贯彻了江湖人应有的道义。

斌哥问巧巧:你不恨我吗?

巧巧说:我不恨,因为我无情,但是我照顾你,因为我有义。

贾科长谈到巧巧这个角色时,曾为影迷分享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位老先生给他讲《三国演义》,那位老先生说,关羽对刘备是有情有义,对曹操则是无情有义。

关羽是山西运城人,贾科长说他那时突然明白,“原来我们山西人是可以把情和义分开的。

贾科长的片子,结尾通常都会带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感,例如《天注定》结尾的那句“你可知罪”,《山河故人》结尾赵涛一个人在雪中跳广场舞。

《江湖儿女》的结尾同样耐人寻味,据贾科长本人透露,他剧本写的结尾是2018年元旦那天,巧巧又买了9种白酒,打算和斌哥再喝一次“五湖四海”,回到家发现斌哥离开了。

不过拍摄的时候,贾科长把这个结局改了,改成巧巧在门口看着斌哥离开的地方,然后镜头摇到屋里的监控画面上,画面中巧巧的人影逐渐放大,最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像素。

这个结局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想法是,什么江湖风雨,儿女情长,在时代的洪流面前,留下的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吧。

 9 ) 哪里不是江湖?

以黑帮老大形象出现在影片中的斌哥,自始至终没打过人,发过狠,带在身上的枪似乎是他身份的象征和雄性装饰品,一次没开,没揣好掉地上倒给自己下了一跳。

银幕中可以看到的十几年来斌哥唯一一次发狠是在自己半身瘫痪被巧巧接回家后,跟底下的厨师摆老大的款儿,把饭菜摔到地上。

斌哥是一个活在梦里的老大。

巧巧是他唯一的观众。

受港台《古惑仔》、《英雄本色》等一系列电影的影响,80年代,有那么一群青少年做着笼络一批小弟前呼后拥看几个场子威风凛凛,义字摆中间,有啥不平给说和说和,我说你就得听的梦。

他们常常把江湖挂在嘴上,却对时代的变化反应迟钝。

他们懵懵懂懂知道行走在黑白之间,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却迷恋他们所营造的那个江湖。

他们满嘴忠义情义,天王老子都不怕,内心却无比动荡,从不安宁,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胆小。

斌哥就是这样一个形象。

平日里他在狭小、脏兮兮的麻将馆儿坐着,有人给点烟,到了舞厅有一群人簇拥,有巧巧跟随着,真像黑社会老大一样威风。

然而这样一个黑社会老大跟女朋友出门溜达一圈儿,就能被俩不知名的小罗罗把腿打折。

对于前途,他一片迷茫,巧巧曾跟他说,想给老爸买一个房子,他脱口而出,这算什么,分分钟的事。

巧巧提醒他,你所说的分分钟已经过了三年了。

他不予回答。

对于他与巧巧之间的关系,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认过,只说一句“慢慢品吧”。

说话的姿态像极了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教育新来的不懂事的小弟,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意思就是就你这层次,我都懒得和你说,你多看多学吧。

当和一群小弟一起看香港黑帮电影,看到周润发被人暴打的时候,所有人都抽着烟有一搭无一搭,只有他的表情复杂,大概从那一刻开始,他突然意识到了当老大不但可以享受风光,吹牛逼,还要承担风险。

斌哥曾笑话巧巧不是江湖中人。

是不是江湖中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懂不懂江湖。

千钧一发之时,江湖中人没一个上前,江湖外的巧巧扣动了斌哥的枪,救了斌哥的命,一路硬抗到底,替他顶罪坐牢。

这个女人,在开枪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坐了牢也没掉过一滴泪,却在雨夜中,与斌哥面对面分手的那一次背着他耸动着双肩哭了。

斌哥翻脸无情,说自己已经不是江湖中人,意思就是可以无情无义了。

究竟什么才是江湖呢?

在斌哥的眼中,江湖是由一个人编织起来的梦,一切都由梦中的那个王主宰,那就是当黑社会老大。

而一旦不是老大了,在梦之外了就不叫江湖了。

可实际上哪里不是江湖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巧巧在监狱里的生存不是江湖?

出狱之后遇到的骗子、企图强奸她的摩托车司机不是江湖?

她深谙这个江湖规则,聪明的利用这个江湖,所以才可以轻易混进婚礼蹭吃蹭喝,骗取别人钱财。

她也深知江湖底线,婚礼上只吃便宜的面条,骗人也只骗老板和大款。

她更看中江湖中的情义,当斌哥瘫痪之后,义无反顾重新接受了他。

那并不仅仅因为爱情,即使那不是斌哥,是曾经在斌哥身边的任何一个小弟,只要她有能力,都会拉一把。

斌哥瘫痪被巧巧接收之后质问过曾经跟他一起的小弟李宣,怎么跟了巧巧混。

李宣说你当初把我一个人扔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出了事就再不管我,我一个人能干什么?

言外之意是你所谓的江湖情义何在?

不得不说贾樟柯真的找对了演员,赵涛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

在这部影片中的演技可以用神来形容,从斌哥身边的年轻女友演到一个孤独坚强的中年女人,这个年龄跨度中,每一个年龄段的动作、表情都卡在点儿上。

我甚至怀疑她的身材是不是可以千变万化,斌哥最风光的时候,她在他身边身段儿妖娆轻盈,一脸的娇悍。

可当她从监狱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她的屁股变沉了,腰粗了,衰老了,整个身体都往下走,人的精神状态下去了。

可当她站在新疆的荒野,看到天空忽明忽暗如飞碟划过的那一瞬,脸上又呈现出了坚定的光彩,眼睛里又有了光亮。

最牛逼的就是当斌哥问她恨不恨自己的时候,她推着轮椅,嘴上说没有爱了就不恨了,眼睛却颤抖着闭上,睫毛一直在抖动,那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泪水。

这一幕让我忘了在看电影,就好象一切都是真的。

廖凡也诠释出了一个窝囊的黑社会老大的形象,与巧巧分手时眼中闪烁的泪光,脸上若隐若现的歉疚和不得不实现目标而放弃爱情的决绝都很到位。

我真的希望斌哥,认清了现实之后,就那样跟巧巧厮守着吧。

可男人到了什么年纪也是不会让人省心的。

他要去找寻那个失去了的梦,或者独自为那个梦缅怀半生,而做这种男人的女人,除了当观众看着这一切发生,还能做什么呢?最后,贾樟柯的电影总会放一首令人心醉的老歌,这次也不例外,仍然是叶倩文的,名字叫做《浅醉一生》,是香港电影《喋血双雄》的主题曲。

 10 ) 世纪之交的中国女性奥德赛

几日以前,贾樟柯的新作《江湖儿女》在戛纳电影节进行了首映。

到目前为止,《江湖儿女》仍然以场刊评分2.9(满分4.0)踞于本届电影节的最受欢迎的影片之列,女主角赵涛也因其出色的表演成为最佳女演员获奖大热。

一言以蔽之,《江湖儿女》可能是贾樟柯继《三峡好人》以来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它不仅勾连起贾樟柯此前众多作品,还通过一个统一完整的剧情和贯穿性角色串联起整片中国土地。

与贾樟柯之前的几乎所有影片一样,《江湖儿女》处理的问题还是世纪之交中国内陆地区受到经济冲击后所出现的道德崩塌。

影片有着与《山河故人》相仿的时间跨度和比《天注定》更加广阔的地域跨度;尽管它一如既往地讲述着时代浪潮中历经坎坷的爱情故事,但这一部无疑有着更加庞大的世界观,融入和更多作为作者的贾樟柯对于那个时代下中国发展状况的思考。

当然,我个人始终不会把这种“庞大”笼统地称为“野心”,因为野心的潜台词往往是某人并不具有实现之的能力。

《江湖儿女》则显然是另外一种电影。

在片中,主人公不再是贾樟柯在他的作品里一贯描绘的那种小镇青年,而变成了大同当地“黑帮”的头领郭斌(廖凡饰)和他的女友巧巧(赵涛饰),让人想起故事同样发生在大同且主人公姓名都一模一样的《任逍遥》。

影片开头,二人是说一不二的地头蛇,因此也自然而然成为了事端的调解者。

传统社会道德中的“义”在黑帮这一社会组织中得到放大,和男性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和面子混合在一起,调成了整部影片的背景和底色。

可以说,《江湖儿女》正是在二人 “被男性虚妄的面子打碎”和“被女性矫饰为义气”的两种爱情之间不断游移,而片中反复提及的“江湖”一词的第一重具象含义——黑帮,也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得到了相对类型化的展现。

直到郭斌在街头遭遇偷袭,紧接着又和另一个更为年轻的黑帮发生火并(犹如《教父》和《上帝之城》的结合),巧巧因在街头自卫鸣枪而入狱,二人的爱情也戛然而止。

与《小武》类似,《江湖儿女》中的主角一如既往地处在道德模糊地带,甚至根本就是犯罪者。

巧巧出狱后,先是去往三峡库区寻找正在此地投资和管理水电站,准备东山再起的郭斌(与《三峡好人》连接在一起),被拒绝见面后又意图前往新疆谋生,最后返回老家大同。

在这个过程中,她被同行的路人(丁嘉丽饰)偷了钱包,被老婆去广东打工一年未归的摩托司机调戏,被自称旅游开发商爷其实只是个小卖部店主的火车侃爷(徐峥饰)一路骗到新疆……在经历了一系列“人间喜剧”之后,她也找到了自己的谋生之道,开始在饭店里碰瓷所有看上去有钱的中年油腻男人。

总体而言,赵涛所饰演的巧巧并不仅仅是一个受害者;或者说,巧巧在旅途中碰到的所有人,甚至算上她自己,或多或少都是“小武”。

从矿区到三峡再到沙漠,贾樟柯用《江湖儿女》绘制的这幅中西部地图,一方面固然呈现出世纪之交中国人口迁徙的基本路径,另一方面也无疑证明种种的道德崩坏正在向更深的内陆蔓延。

与之前几部作品不太相同的是,贾樟柯在《江湖儿女》中找回了熟悉的生活质感,饱受诟病的堆砌符号大幅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非常鲜活又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和事件。

它们的出现表明,金钱已经从根本上颠覆了国人的价值观念,继而也瓦解了传统社会下的相对稳固的情感和家庭。

从结构上看,《江湖儿女》所采用的仍然是接近《山河故人》的分段式结构。

不过,《江湖儿女》去掉了显见的小标题,用船和火车连接其几片故事发生的场域。

影片还将旧作中的很多重要元素串联起来,比如《站台》中的街头文工团,《三峡好人》中的飞碟,《山河故人》中的葬礼和关公,并为这些元素赋予了与之前作品相近但绝不相同的内涵。

这些元素成为了主人公辗转各地的见证;至此,“江湖”也增添了一层传统武侠电影中必然隐含的 “漂泊”之意。

当然,很多评论人在观后也难免对这种创作方法产生的质疑,认为该片过分取巧地创造了一个“贾樟柯世界”。

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影片的主体部分仍然体现出贾樟柯对九十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这段时间的全新体认,其他的自我引用和致敬无非起到了连接性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贾樟柯一直以来就有连接其全部作品的想法(见《贾想II》,贾樟柯与王泰白对谈),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江湖儿女》是一部早晚都会出现的影片,而它大概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囊括几乎所有贾樟柯前作,同时又开掘出故事的“另一面”的总结性作品,这也是笔者强调这部作品具有特殊价值的原因所在。

影片中还延续着对九十年代末流行文化的高度敏感,这又集中体现在影片中众多令人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上。

其中,叶倩文的《浅醉一生》便出现在片头众兄弟结义的片花中,在影片尚未首映之前就确证了贾樟柯 “华语DJ王”的地位。

不过,与其之前电影里单纯引用的流行歌曲不太相同,这首《浅醉一生》同时也是当时风行大陆的香港电影《喋血双雄》的主题音乐。

贾樟柯选用这首歌曲,除了标示出个人爱好和香港电影对当时大陆青年的影响之外,也让两部电影中的人物关系形成了互文,预示了二人的命运。

此外,影片中还特意插入了广播体操、广场舞、社区合唱队等等具有明显集体性质的段落,与港台歌曲《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这种“靡靡之音”形成鲜明对比,表现了当时(直至今日)个人与集体主义在中国并行不悖的状况。

而在巧巧离开四川进入新疆之后,所有的歌曲全部消失了,代替它们的是具有强烈未来感的电子音,这些声音和二十余年来高速发展的交通线路以及毫无变化的破败建筑一道,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荒诞的魔幻氛围,称得上是“山西版赛博朋克”。

相比《山河故人》第三部分中对未来的种种幻想,《江湖儿女》所采取的方式无疑更加真实也更具技巧性。

另一方面,贾樟柯对时代的记录也逐渐由《天注定》式的类型探索过渡到更加不易察觉的拍摄方法和介质的混合。

如果说通过不同画幅来指涉时代的变迁还是世界电影在贾樟柯创作中产生的回音,那么,《江湖儿女》对不同介质的使用则是贾樟柯二十年余年以来与时代持续共振的结果。

从胶片到DV,再到HDDV,从手持到航拍再到监控摄像,贾樟柯从未停止对中国社会的记录,这使得《江湖儿女》既内生于技术手段的不断绵延和发展,又能呈现出中国某些地区所面临的停滞和断裂。

影片结尾,因酗酒和下肢瘫痪的郭斌回到大同寻求巧巧的帮助,却又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的残缺和原先小弟对他的欺侮,主动退出了巧巧的生活。

巧巧独自一人靠在墙边,此时的镜头并不试图对准她本人,而是在监控录像中寻到了她的身影。

过去两个多小时中越发清晰的形象,此刻却愈发面目模糊起来。

这大概也是贾樟柯所有电影当中最为暧昧的时刻:我们永远也无从得知二人的情感还能否维系,巧巧或许是在等待,或许是在思考,或许已然放弃……但有一点似乎可以确信,那就是在这样一个被财富和网络所笼罩的时代里,人与人之间的一切真实,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超完美明星》短评

从《任逍遥》《三峡好人》到《山河故人》,贾导在新作中完成了一次过往作品的梳理展望,其实哪有什么江湖?越是情深意切却越被辜负,才愕然惊觉我们都不过是宇宙的囚徒。

6分钟前
  • 翻滚吧!蛋堡
  • 还行

非常喜欢巧巧,她真聪明,不知为什么让我想到honey,那个戴海军帽的少年。但对贾樟柯不厌其烦的于我个人毫无认同感的时代表达有些反感,加上林强的配乐,满眼满耳尽是魔幻,飞碟一幕竟成了灵性之笔。

10分钟前
  • 大黑骡子
  • 还行

小朱为了和废楼里的游民成为朋友,带了投影仪去给几个大哥放江湖儿女。在停水停电的废楼里和大哥们看电影很奇妙,几个大哥致力于挖掘贾樟柯电影里的bug,讨论道具和细节,耳边充斥着活体弹幕。和我以前所有的观影体验都不一样,好玩。

12分钟前
  • 雷宝珠
  • 推荐

靠英文字幕听懂了这本山西方言片儿

13分钟前
  • Kickurs
  • 力荐

后来的我们2:江湖儿女

17分钟前
  • PureSucker
  • 还行

水位上涨,城市在消失;证件丢失,身份在消亡。求救手机外的侠义,寻不到手机里的位置;豪饮脸盆中的江湖,跨不过脸盆里的灾祸;矿厂被传迁往边疆,移民被迫流徙南方。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消失,关公像还在,小旅馆还在,这江湖恩义还在,为你鸣枪的回忆还在。丢了身份的我们,溺亡进时代,被深情淹没。

22分钟前
  • 西楼尘
  • 推荐

快手app,记录世界记录你

27分钟前
  • 冰山李
  • 较差

江湖风雨+儿女情长,还是贾科长电影那种熟悉的风格,杀马特的土嗨、世态炎凉的情节,让我想起MC石头那首《狗屁义气》:“有钱就是兄弟,没钱都是狗屁!”廖凡的角色前后反差很大,演技非常赞。

32分钟前
  • 大海里的针
  • 力荐

4.5贾樟柯仍然是敏感的,他能在一个个被遗忘的时空中发现被时代裹挟而去的中国人的情感,巧巧的“江湖”与斌哥的“江湖”一个是情义和守望,一个是尊严和自由,在最后一场戏中,斌哥逃离监视器下的生活算是贾樟柯电影中主人公对自由抗争最好的结局了吧,相反巧巧仍然被困于“宇宙”之中,她的抗争和坚持不能不说是一种勇敢,但今日的江湖早已不同于往日了,我们都在命运的游戏中变得狭隘最终走失,《任逍遥》的残酷青春和《三峡好人》的无果寻找,看见UFO,时刻转换,我们遇见曾经的自己,不过《江湖儿女》中外在环境隐喻在渐渐减少,时代的锋芒在消退,贾樟柯告别了他所熟悉的时光,在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社团情谊早如过眼云烟,让人束手无策,他也想如同斌哥一样悄无声息地逃离吧

34分钟前
  • 幽灵不会哭
  • 力荐

贾科长拍黑帮片基本就是个笑话。本来期待的是煤省几十年来暴富与暴力交织的黑帮史诗,结果看到的是个儿女情长的麻将厅小清新爱情故事,完全没有深度可言,这恐怕不好完全推脱给某局吧,毕竟“万队长”这样的角色都保留下来了,只能归咎于导演没文化。新闻、流行歌、草台班子、录像厅……科长抡熟了的三板斧轮番上阵,三分钟来一次。三段式故事,不远千里赴三峡“要个说法”都是自我重复,目的只为了烘托赵涛各种刘胡兰造型cos战狼。科长的投机和拙劣早已不是新闻,他的新作最大悬念是“还能low到哪儿去”?不出意外,他每次都能给你惊喜。

35分钟前
  • 风间隼
  • 较差

三段间人物情感断裂,人物和时代感都毫无说服力。年代符号大量堆砌,和赵涛的pose一样做作。

37分钟前
  • 舒肤佳
  • 较差

【181118 尽管标注时长一致(137min),内外版本还是不一样。港版多出赵涛去诊所找冯小刚,扫微信私下联络会诊一整场。演员名字也放入了首尾演职员字幕内。】//电影中的空间完全退步成情节场所跟对话场所,连情感都不负载(重复出现只是为了作情节关联),更不必谈及空间的景观性。贾樟柯也终于不想再等火车,靠着一辆呼啸而来的高铁草草了结掉多年的时间过场。才过了十几年,人的状态变化竟然如此之大,哪怕同样用美术置景去还原三峡码头拿着同样物件(绿色电扇)的迁徙者,当年那种精神面貌真是毫无办法模仿出来。

39分钟前
  • 刘浪
  • 还行

感谢涛姐陪我度过了又一个深夜浅色床单流泪的抑郁之夜并在对天鸣枪时笑得打滚。

44分钟前
  • Yinanaa
  • 还行

什么江湖儿女,我只看到一个一蹶不振的渣男,一个明知故犯的老女人。贾导对江湖的理解太浅薄。

47分钟前
  • 人x太多
  • 较差

3.5。如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真的适用,那么太多电影都把江湖讲透了,不缺这一部;如果不适用,那么《江湖儿女》的真面目是:有“人”,但没江湖——最不懂江湖的时候,和斌斌一样执迷形式和过去,于在乎他的人面前维持一点并非自知去向的尊严;最懂江湖的时候,和巧巧一样只有教化不了对象的无味力行,和一个兜兜转转却依旧空泛的“义”字。儿女的格局下,江湖是最大的符号。整体上失望归失望,但对科长轮回转世式的自我致敬不但不反感而且很享受,包括街头鸣枪在内的个中重头戏也都很喜欢,看在观感愉悦和第一次大银幕看贾樟柯的份上,三星半。依旧期待下一部。

52分钟前
  • Ocap
  • 还行

三星半,我觉得是科长近年来最好的作品,不过虎头蛇尾的问题还在。我在情感上和贾樟柯的电影还是比较贴近的,感觉中国在经历这几十年的巨变之后,很多人眼中的故乡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复存在的事物,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上一部是山河依旧,故人不再;这一部是江湖凋零,唯余儿女。

53分钟前
  • 灰色堡垒
  • 推荐

贾樟柯的一半是脏水,一半是煤渣。导演夫人挺直的腰板和那么强势那么要的眼神,配乐不要钱一样扑扑满,伪纪实画面和串烧小品乱炖简直就是消化不良的呕吐物。实在太尴尬了。难忘《山河故人》里张艾嘉依偎在小鲜肉怀里撒娇吓得我从沙发跌落锤烂地板的过往,真不应该再看贾樟柯。

55分钟前
  • Claw
  • 很差

时代氛围没太出来,人物状态没太抓住,还找来张译和徐峥给大家塞💩吃…

59分钟前
  • Welp
  • 较差

这片最大的变化是:摄影师不是余力为了,视觉上少了点柔情多了点寓言感。形式上最突出的还是贾樟柯的章节式叙事,三段的功能明显,一是古典流氓的节节败退(其实斌斌这个角色挺怂的,挨了一棍后居然说的是“至于么”这种我才会说出口的话);二是以刑满的巧巧寻旧爱为线索,按她的生存方式将江湖定义为灵巧又不光彩的生活策略(斌斌出狱后的经历同样在注释这点只不过不算突出);三是回归,江湖梦以某种残缺的方式得以延续(并未升级、变迁)。这片子主要套用《任逍遥》并再现贾樟柯诸多符号是种挺聪明的外延方式,这让电影的内容跟贾樟柯一次次采访中的忆往昔得以衔接,经营自己和经营电影,本无区别。全片充溢着山西人对港台黑帮的cosplay式再现,是有趣的作品

60分钟前
  • 左胸上的吸盘
  • 还行

《公共场合》的开场,《任逍遥》的巧巧,《三峡好人》的场景与飞碟,《山河故人》的浅醉一生,贾樟柯一切有意的call back,都在无形之中使他化身为一名电影侠客,走过这二十年的漫漫电影路。此刻是贾樟柯的迟暮,也是一代江湖人士的迟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意味着中国电影产业绚烂的过去,被改造为在如今体制之下半死不活的生存状态。电影人想过垂死挣扎,可惜有心无力,可能离开一段时间会对所有人都比较好。通篇的文戏都很弱,大部分的剧情都化在了台词之中,没有任何联想空间。赵涛刚从监狱出来“行骗天下”的时候还略有惊喜,就像回到了《天注定》,能够勇敢地向敌人挥出一刀,谋求属于女性的生存地位。结果与廖凡再相遇,通过一段极长的对话戏,全片主题又回到了传统的女性为男性、为爱情牺牲一切的感动,男性为解脱女性而离开的洒脱上。

1小时前
  • 高詩遠
  • 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