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片子里的几个场景印象深刻。
第一个场景:媒体办公室男主在医疗系统内部求助无果后,转而希望利用媒体发声,在解释清楚事情过程后,记者要求拍摄一张他的照片,摄影师找来一件白大褂要求男主穿上,记者似乎觉得不够像,又在白大褂的前胸口袋里装了一支钢笔。
实在令人觉得可笑,明明证据充足,足以说明事实,却不得不在镜头前继续“包装”,然而结果也不出意料的讽刺——受到媒体公司受到消毒液生产公司的赞助威胁而不得不放弃报道。
第二个场景:检察院男主来到检察院举报,见到第一个检察官时,他将反复练习的举报事件缘由以及过程流畅而快速地讲述着,还未待他讲完,这位检察官似乎觉得此事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便叫停男主,叫来了另一间办公室的同事。
同事一听是关于医疗领域的,便直接回应说“这不归我们管,他应该找谁谁谁”,但在第一位检察官的建议下他还是决定从头听一听男主怎么说。
于是,陈述从头开始,又被中断,第二位检察官建议叫来“老大”一起听。
老大稳坐中间,两位检察官一左一右,于是陈述从头开始,然而男主却像忘词了一样,磕磕绊绊,终于痛哭,被请出了办公室。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举报仍旧无果。
男主在检察院这时候,我突然想起那个去世患者男孩父亲所说的,官司一打就好几年,我们还有一个孩子要抚养,实在拖不起。
即便男主偷拿了与妻子共同储存的购房金以及母亲的“棺材本”,甚至离开家庭单独租房住,全身心投入调查,只为了完成这项检举。
他和整个社会系统对抗几个回合,却屡屡碰壁,直到他已经无法从第三方叫停这个消毒液生产企业,他手揣利器,走向企业管理者。
也许因为紧张,他准备的利器还未拔出,却已扎伤了自己。
那个原本的“敌人”,用熟练的手法帮他缠上绷带——原来他也曾是医生。
男主与企业管理者在车中片子到这里,令人细思极恐。
导演似乎想告诉我们,在那场公共灾难真正带来之前,也许有无数的医生为之呼号,但为何大家最终归于沉寂?
恐怕这是一个“吃人”的系统吧,每一个高深呐喊的人都会被闭麦,甚至被迫成为“自己曾经憎恶的人”。
第三个场景:男主回归家庭片中有不少画面是从男主坐在车内的视角拍摄的,从车内往车外看,远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逐渐靠近,然后与男主产生互动。
最后一次这种镜头,拍摄的便是男主与妻子重归于好,最终回归家庭,具体的画面是他远远看到妻子提着两个大购物袋走近,他下车走向妻子,帮她提起两个购物袋,两人一同向家走去。
全程没有一句台词,只用这一个长镜头,便将男主的妥协与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
影片有点被译名耽误,原片名是一句古英语——Thou Shalt Not Kill,是十诫中的第六诫:不可杀人。
就算直译成“汝不可杀人”,大抵也比现在这个片名吸引人。
影片改编自2016年的罗马尼亚公共危机——医用消毒剂稀释丑闻。
这部电影偏纪实风格,多次运用冗长的叙事镜头耗磨观众的耐心,同时也是为了堆砌窒息感,类似《艾达,怎么了?
》,这种窒息感在警察署的那个十几分钟的长镜头里被推至顶峰:克里斯蒂安连续三次给不同级别的警察陈述事实,直到他忘词、崩溃、又哭又笑,一切演变成一场闹剧。
不同于多数揭露社会丑闻的影片中更常见的结局——涉事者伏法,重整相关职能机构,标志着xx体系建设的又一次进步和完善balabala……在这部影片的最后,原本一心只想揭露黑幕的外科医生克里斯蒂安,在经历过一次次令人窒息的碰壁后,最终选择了妥协:他收回了伸向消毒剂公司老板的手术刀,放弃向医保局、警察署或媒体递交他的调查材料,回归家庭、与妻子和好,和院长说我错了、我不再揭露什么黑幕了、我回来继续工作了。
这样的结尾让人压抑绝望,却更加深沉有力,也提醒了我们,其实这种类型片并不一定需要大团圆结局,得不到回应的努力所引致的悲剧收场,更能让人警醒和思考。
影片最后一个镜头,是克里斯蒂安在手术前的例行洗手。
水池前的他,一遍遍用头撞击消毒剂压泵直至额头出血,用那被稀释了十倍的劣质消毒剂反复并且逐渐疯狂地搓洗双手,最后带着哭腔回答护士:“我准备好了。
”他准备好什么了呢?
用被稀释的消毒剂,来稀释自己的“医者仁心”吗?
2021年年初,一部罗马尼亚纪录片入围第93届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及最佳国际影片双提名,这是罗马尼亚历史上头一次有影片进入奥斯卡角逐,这部影片即是《一场大火之后》(又译为《集体》)。
该片讲述了2015年“集体”俱乐部突发大火,因消防系统疏忽使得夜店顾客被困原地,最终导致几十人死亡、百人烧伤的事件。
大火中有37人侥幸逃过一劫仅受轻度烧伤,却全在医院治疗过程中因感染去世,这不得不让人们聚焦于医院及其背后的医疗系统。
紧接着,一系列关于“消毒水稀释”的深度调查与报道由此展开,并引爆了人们对医疗体制和政治现状的强烈不满。
电影《一场大火之后》的名声大噪,让世界的目光再次投向这个全国人口不到2000万、影院数量不到100家的“小国”。
在此前,罗马尼亚电影凭借着自身掀起的“罗马尼亚新浪潮”在世界艺术电影版图中占有重要的分量,它自觉地形成了某种系统性的电影语法:手持摄影、长镜头、低照度、自然光,故事多集中于一天一夜,善于表现社会问题。
这场浪潮滥觞于2001年普优的长片处女作《无命钱》——它曾入围戛纳“导演双周”。
自2005年起,罗马尼亚电影开始频繁、密集地亮相于国际电影节,普优的《无医可靠》于当年戛纳获“一种关注”单元大奖,开启了整个“罗马尼亚新浪潮”的辉煌篇章,并为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带来了全新的电影语言。
2006年,波蓝波宇的《布加勒斯特东12点8分》和米图雷斯库的《爱在世界崩溃时》在戛纳电影节获得重要奖项。
2007年,蒙久的《四月三周两天》在戛纳电影节获主竞赛最佳影片,内梅斯库的《加州梦想》也获得了“一种关注”单元大奖。
蒙久捧回金棕榈后,罗马尼亚总统为其授予国家最高荣誉“罗马尼亚之星”,可想这场“新浪潮”对国内电影业的振奋与鼓舞。
2018年,阿迪娜·平蒂列的作品《不要碰我》摘得柏林金熊奖及最佳处女作,自此,作为美学风格的“罗马尼亚新浪潮”告一段落,罗马尼亚电影开启了更多元的实验手法及关注视野的时代。
2021年,拉杜·裘德的《倒霉性爱,发狂黄片》荣获柏林金熊奖,再一次印证了这次艺术转向的合法性。
然而,在2018年,即“新浪潮”正式终结之际,出现了一部不论是在美学风格,还是题材选择上都与繁盛时期的“罗马尼亚新浪潮”如出一辙的影片,这部电影名为《医者仁心》。
作为一部剧情片,该片选择的叙述背景恰是纪录片《一场大火之后》所揭露的问题。
这部影片是导演加泰林·罗塔鲁和加比·弗吉尼亚·萨尔加共同合作完成的长片处女作,两位导演均毕业于国立戏剧与电影艺术大学,值得一提的是,普优在此学校任教,这所学校也同时是蒙久、波蓝波宇、内梅斯库等扛起新浪潮大旗的主将们的母校。
此外,《医者仁心》片中饰演男主妻子兼同事的克里斯蒂娜·弗罗托曾靠《山之外》获戛纳最佳女演员奖。
《医者仁心》以“消毒剂丑闻案”为原型进行虚构处理,围绕男主角克里斯蒂安的视角展开。
男主是布加勒斯特国立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在一次成功的手术后,他的患者竟意外死亡,这让他感到非常困惑。
在展开调查的过程中,克里斯蒂安发现自己所处的医院存在消毒水稀释的惊天秘密,病人因遭受细菌感染而死。
他在一次次试图向旁人揭露真相中发现,“这关我什么事”的话语充斥于周遭环境之中——原来这一秘密早已人人知晓,但从始至终都没人敢站出来一起抵抗。
电影节策略与生产动力的有效性使得创作者们不断将视角放置在社会问题与现实的关系中,如前文所述,《医者仁心》的视听风格及主题选择都延续了“罗马尼亚新浪潮”的“语法”:手持摄影、低照度、长镜头与社会问题的叙述相结合。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无医可靠》中等待医疗救援最终死去的老人、《四月三周两天》里在禁止堕胎法案背景下选择非法堕胎的女孩、《毕业会考》里不经意间反映出医疗体制中的交易贿赂……当贪污和腐败早已成罗国银幕上的家常便饭时,《医者仁心》试图去剥开这些表象的内里,将医疗体制从上至下的失灵及不堪完全暴露给观众。
影片中若干处长镜头的使用颇具意味,例如在男主角前去向医院管理者及检察官反映情况时,摄影机完整地记录下他从幽深的楼梯或走廊步入权力空间的过程,这一冗长、黑暗、陈旧的空间,恰恰对应了体制落后腐朽的现状。
在他连着三次重复地向检察官陈述真实情况的前因后果时,内心的无奈和痛苦终于无法抑制住,一种无力感突入袭来,他突然变得结巴和失语,那是个体对抗巨大体制的失败时刻。
影片的结尾,克里斯蒂安无奈地回到曾经的医院开始工作,面对被稀释的消毒剂,他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拼命洗手,但这一切是徒劳的,导演将摄影机牢牢对准男主,通过他不断地按压消毒剂这一外部动作将内心的压抑与道德困境表现出来。
《医者仁心》和《一场大火之后》从不同的叙事视角给观众还原了一个立体的罗马尼亚医疗体制。
《一场大火之后》从“消毒水事件”的外部视角(记者)出发,侧重于展现整个真相的挖掘过程,是一部工整的新闻式纪录片。
在官方机构与民间群众两股力量的对抗中,败露出大量医患纠纷、官员腐败等问题,令人触目惊心。
《医者仁心》则从事件的内部视角(医生)出发,侧重于反映罗国医疗体制深入根髓的腐败与堕落,是一部社会问题剧的典型。
这部影片突出男主角克里斯蒂安“个体英雄”式的一种孤立无援形象:受害者的家属不再追究医院责任而是归咎于上帝的指示与召回;同事、女友都以一种局外人的眼光对待真相以求自保;更别提那些参与贪污的官员,他们希望假借升职的机会派男主出国,让麻烦彻底远离自己。
1989年东欧剧变,罗马尼亚革命对齐奥塞斯库的控诉与判决,让罗马尼亚改变了“颜色”。
可资本主义的进入与逐利,并没有让后社会主义时代的人们迎来更好的生活。
在《医者仁心》中披露了医院是如何沦为商人获利的屠宰场以及官员贪污腐败的重症地,资本对人的异化,或者说权力的资本化,使得体制内九成以上的人甘心违背道德收拿好处。
面对如此现状,对个体或某一群体的追责都是无力的,人们应该直面的是整个结构所出现的问题。
于是,电影借用对现实的批判也在隐隐地追问过去。
《一场大火之后》的结尾提到这样一句话:“这样一个极其缺乏动力的国家,至少三十年内别想恢复正常。
”尽管纪录片中的人们在大街上呐喊游行、心中怀有许多不满,实际参与到民主投票的人数仍然很少。
不论是《医者仁心》中的克里斯蒂安还是《一场大火之后》中新上任的卫生部长和调查记者,少数派的发声在大多数沉默者面前,仍然显得那么苍白。
人人自危的国家里,每个人的冷漠都将进一步导致这个社会的脆弱与腐朽。
最终,这将影响的是个体的生活、家庭与道德处境,克里斯蒂安就是这样一位牺牲者,他被迫失去了自己的道德、幸福与良知。
《医者仁心》以人们曾经熟悉的姿态,出现在罗马尼亚电影美学转变的时间节点,也许可以认为,它是那段辉煌的“罗马尼亚新浪潮”的最后一点余响,并为其画上了至少是一个合格的句号。
虚构故事却较完整解释了消毒剂危机,相当厉害!
(剧透多)已经看过《集体》之后看这部取材于消毒剂公共危机的故事片,意外感到故事片解释了很多东西。
电影里对白并不多,但编排得可以说非常精致,实际上为消毒剂公共危机提供了相当全面的解释,从组织机制上到所谓社会文化上。
我觉得它的解释要比《集体》这个纪录片更多。
下面说的涉及电影各个层次的剧情。
我还是建议没看片子的朋友去看电影,在电影院公映罗马尼亚新浪潮很难得的。
看过电影的朋友欢迎讨论。
剧情断层扫描的分割线——————《集体》前后两段都在设立英雄人物与黑恶势力的对立和斗争,故事从前半段无冕之王带领的昂扬激愤,走到后半段卫生部少帅与利益集团扭打得一地鸡毛,最后惨然归于善良老百姓的哀悼悲歌。
《医者仁心》看起来好像也是这样,然后就作结在体制乌漆嘛黑,个人没有办法。
事儿也事这么个事儿,但如导演所讲现实中并没有任何医生尝试去确证和揭发消毒剂的质量问题,那么这个虚构的勇者在故事中的作用就可以倒置过来看——医者仁心的这个英雄人物主角医生其实代表的恰恰是不知内幕的局外人,反而不是一个局内人。
剧情里所有阻挠克里斯蒂安的人物看似是在劝说、恐吓、利诱克里斯蒂安,其实导演通过这个冲突让所有的局内人从自己的立场去说明:我为什么假装没看见,我为什么同流合污,我为什么干这缺德事。
这样去看,本片的信息量就非常大了。
第一,医生群体的弱势以及与医院管理层的紧张合作关系。
本片第一个出场的阻挠力量就是科室主任和护士长为首的医护群体(这俩角色连身材都类似XD)。
科室主任是代表科学标准的权威,克里斯蒂安先从科学标准的角度去发起一个“局外人”的挑战:消毒剂那味儿对不对你们医生能没有B数吗?
我病人感染死了!
然后得到的是一系列棒喝,你手术没做对?
你把脏东西落在孩子肚子里了?
你们是不是不好好洗手?
观众看来这当然是很混蛋的一种应对。
后面的剧情里克里斯蒂安将计就计地说那你就当是我没做对,你让医疗委员会调查我。
科室主任立刻回答:医生是不会互相告状揭发的。
这一句十分关键。
男主在医院里的朋友那个光头的,基本是科室主任的狗腿,温情脉脉地去劝男主的时候说:这都是医院的责任。
实际上话里话外是把医生群体和医院分离开来了。
跟科室主任的混账话是连续的:洗没洗手、手术做得对不对这些是医生的事儿,除此以外消毒剂里有啥没啥是医院的事儿,不是医生的事儿。
这时我们再去玩味剧情里科室主任想尽办法把克里斯蒂安控制在自己压制范围内的举动,对这个主任的理解就会变化(我不是在判断谁是好人谁不是,跟洗白之类的弱智逻辑没有关系)。
我们再看看克里斯蒂安跟老婆住在自己妈家里的景象,老旧、家徒四壁。
还有克里斯蒂安收的那个开刀红包,医院经理初次过招时对他的大呼小叫,其实都能感到罗马尼亚的医生收入不高,而且在管理层那里没啥地位。
“医生是不会互相告状”的,这句话反映出的是一种腐败逻辑吗?
还是一种在低待遇、强工作量和人命关天高风险任务下的自我保护逻辑呢?
如果克里斯蒂安冲出了医生可以操作的管理空间,科室主任的混账话可能就是预言:手术患者死亡闹大了,很可能会变成扣在弱势的医生头上的锅。
一旦一个医生头上的锅成为被某种权威认定的“事实”,这个程序就可以推及其他医生,从而伤害整个医生群体人人自危。
这也反过来给了医生群体对感染病例作假“助纣为虐”的体制性动机——已经相当弱势的群体尽力保障自身的安全,不要惹出事儿引火上身,而不是说医生在里面能图什么额外的好处,活着就不容易了。
科室主任出场的戏份并不多。
但细节很多,比如刚一出场是给克里斯蒂安院内处分的时候。
处分宣布后他赶走了女医生,跟旁边的男医生叽叽咕咕两句还握了手。
这个握手是狼狈为奸迫害忠良的握手呢,还是谢谢你帮我大事化小的握手呢?
影片最后科室主任和护士长出场,对话提到要看好一个好动的孩子,别让他伤口开线,这就透露出作为医生和护士,这俩人毫无疑问也是关心病人的。
他们跟男主之间的区别首先不是医德高低,只是他们比男主知道利害懂规矩,会保护自己。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这个男主其实代表的是一个“局外人”。
第二,医院经理群体无法执行的明规则紧接着男主面对的是医院的经理(这个角色是导演两人中那个男导演演的XD)。
这里又一个更明显的对组织潜规则机制的揭露。
就是男主跑去卫生部告状,跟卫生部秘书在车里说罗马尼亚的院内感染数据是0.2%,这可是卫生部公开的数据啊,但是欧洲发达国家的感染率也要5%还是多少,反正是大很多的一个数。
然后秘书支支吾吾地说知道了会调查。
然后男主就被经理请来,给他一个去法国医院工作的机会,因为经理接到了电话。
男主就开始进行“局外人”的质问了。
我不去,我就跟你硬磕这个消毒剂的事儿,你们为了掩盖消毒剂问题,还伪造感染数据。
于是经理也急了,你懂个屁,如果院内感染超过1%,我就要被辞退。
对照上一场戏里车内谈话,这个考核标准明显不对啊。
如果5%乃至更多的院内感染(我相信不是致死的感染比例,而是任何程度的院内感染)其实都是正常医疗现场会发生的情况,那1%的感染率就是一个典型的无法执行的明规则——也就是说一个医院经理使用合规消毒液,兢兢业业地工作的情况下,他就可以直接因感染超标被辞退了。
在无法改变明规则的情况下,经理们必然要发动潜规则去找出对策,保住自己的工作,那就是隐瞒感染。
那既然已经系统性地进行隐瞒感染了,消毒剂质量合不合格还重要吗?
这时候一个电话打来,采购指导来了,你说经理怎么做?
这就是电影里经理对克里斯蒂安说的:你啥也不明白。
一旦组织内的人无法得到明规则的保护进入潜规则的操作的时候,必然易于腐败。
经理有没有良心都要数据作假让自己继续在这职务上工作,那好经理和坏经理看起来又什么不同呢?
我相信这些经理还是在消毒剂问题上拿了好处,只是这个好处并不是他们积极争取为了满足自己骄奢淫逸的,而是他们干的就是一份脏活。
这也反衬上一部分医生群体的逻辑:问题都是医院的,医生只要做好手术就可以了。
第三,真相只有一个!
克里斯蒂安离开医院离开家之后进行的漫游,讲到了媒体为何不碰医院的组织层面的原因——药厂广告。
然后患儿的父母没钱没资源去打官司,只能忍耐,这个也讲得很明白。
解释了媒体和病人的社会关系都无法发动有效的反抗,不用再说。
他去检察院这一部分是很精彩。
因为这是经理对话后又一次展现了明规则的无效性。
填表、安检、录像陈述,每一步都是典型的科层制步骤,克里斯蒂安走到了体制内最终解决方案,然后那个场景我看的时候观众被那荒诞都逗笑了。
那三个检察官复读机车轮战的部分,三个人连基本的人类的反应都没有:惊讶、困惑、轻蔑、气愤、嘲讽,啥也没有,啥也看不出来。
比起非人等等的比喻,这个陈述情景更体现出这个告状机制是完全无效的,你讲什么都是得不到皱一下眉头的回应。
这个程序的存在与其是让你告状,不如说是让你走一遍流程就能劝退你这辈子都不告状了。
于是一个猛士诞生了,主角拿个手术刀去找稀释消毒液的人算账了。
然后就有了本片我觉得十分惊艳的结尾。
这个结尾就说了一个事儿:腐败不是从商人这边开始的。
其实我当初看《集体》的时候就有疑问:消毒剂卖多少钱?
稀释它能多挣多少钱?
就算你量大吧,打通这么多关系你得花多少钱啊?
这个电影其实就解释了这个疑问,鸡生蛋蛋生鸡,不是商人利欲熏心精神头大腐坏了监管,而是一些人先扭曲了市场规则要收买路财。
如果合格消毒液和不合格消毒液都要勾结腐败才能卖进医院里,那好商人和坏商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坏人还能粗制滥造省点成本回点血不是?
然后《集体》里我们看见制药公司老板死的莫名其妙,可见这个事儿里确实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他应该是挺有钱的,但他有钱到什么地步呢?
按医者仁心里的描写,也就是比医生和医院经理有点钱吧,住个楼房开个奔驰,也就那样了,哪里就富可敌国了呢。
也就是片子里那个角色说的一个只听不问的高级狗腿嘛,工作不累收入不错,仅此而已。
那么真相很明白了,制造不可执行的明规则的人,让明规则无效化的人,他们就是一切的肇始者。
明规则荒谬,所有人必须去搞潜规则:从只听不问,到隐瞒感染,到不互相揭短,最后不知道多少人枉死。
在提人品良心之前,参与草菅人命的各方势力首先可能都不是为了巨大的利益弄潮其中,而只是为了自保随波逐流。
医生不是圣人,经理更不是神人(能实现1%的超低感染率),如果作恶首先是为了自保,提倡良心就是废话。
反观《集体》的后半段少帅改革被医院经理啪啪打脸,看过《医者仁心》后我不禁好奇这个改革。
如果只是要压缩医院经理们搞潜规则的空间,逼经理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而不提供合理有效的明规则保护经理们的工作安全,那这少帅改革滑铁卢也没啥好悲情的——你装什么外宾呢。
第四,好看的细节这个电影的情节因为提供了上述完整的解释,我觉得是有一定刻意性的。
但是里面有好多细节和小配角的刻画,又填充起了现实主义的质感。
比如男主那个妈妈,典型的好心眼、溺爱儿子的一个大妈,很活灵活现的一个角色。
患儿家属家里那场戏非常令人心碎。
巧妙的是两个妈妈都说了坟墓的事情,一个喜剧色彩(男主妈妈)一个悲剧(患儿家属),但让人感到罗马尼亚人关心身后事远多于活着的人能否得到公正对待。
这可能也是一种社会氛围,现实太难撬动,人没有了斗志和火气。
医院里的男权统治也呈现的很明显。
首先是男主同事的女医生是办公室里端茶倒水的。
然后开会排手术室,女医生的病人被一拖再拖。
科室主任调戏护士之类的,很生动。
一两个场景一下子让人感到那个爹味儿,一点没稀释。
最后这个科室主任就是庇护浪子回头男主的那个爹(尤其是男主确实只剩下妈妈了,这个主任就补足了爹的存在)。
这部电影有技巧有门道,而且对取材的原型事件有相当的解释力——这是很多电影树立冲突双方的时候不能很好提供的,我觉得还是很别致优秀的一作。
起初看得人火冒三丈,想一想确实会跟男主一样变得没了脾气,在这样一个情景里要求任何人去当好人就是在限制人的生路,这怎么可能好?
这是一个逆行者逐渐被体制所侵蚀同化的故事。
医者本是救死扶伤的神圣职业,在罗马尼亚的官—商—医利益捆绑的体制之下,却成为了被体制束缚的“杀人者”。
而有人站出来,努力想通过一层层地壁垒将黑幕捅开,却没有意料到这幕实在太厚,厚到身边已经没有朋友与他并肩作战,大家都如同失去了自我一般只会说“与你无关”,最终沦为了黑幕下的又一个“行尸走肉”。
电影虚构了这样一名仁心的年轻医生,通过大量长镜头、面部特写、频繁重复的对白和动作以及浓重令人窒息的喘息声,展现这位年轻医生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制度的苍白与无力。
长镜头烘托了一种对“希望”焦急没有耐心的等待,频繁重复的对白和动作就如同捅穿黑幕所做的徒劳的连续叩击,而喘息则更像是一种无力的狂怒和嗟叹。
本片源于真实故事,但不同的是真实的情况比这更糟糕,甚至都没有人敢于站出来为医者的初心而战。
1989年东欧剧变,罗马尼亚革命对齐奥塞斯库的控诉与判决,让罗马尼亚改变了“颜色”。
可资本主义的进入与逐利,并没有让后社会主义时代的人们迎来更好的生活。
在《医者仁心》中披露了医院是如何沦为商人获利的屠宰场以及官员贪污腐败的重症地,资本对人的异化,或者说权力的资本化,使得体制内九成以上的人甘心违背道德收拿好处。
面对如此现状,对个体或某一群体的追责都是无力的,人们应该直面的是整个结构所出现的问题。
于是,电影借用对现实的批判也在隐隐地追问过去。
《一场大火之后》的结尾提到这样一句话:“这样一个极其缺乏动力的国家,至少三十年内别想恢复正常。
”尽管纪录片中的人们在大街上呐喊游行、心中怀有许多不满,实际参与到民主投票的人数仍然很少。
不论是《医者仁心》中的克里斯蒂安还是《一场大火之后》中新上任的卫生部长和调查记者,少数派的发声在大多数沉默者面前,仍然显得那么苍白。
人人自危的国家里,每个人的冷漠都将进一步导致这个社会的脆弱与腐朽。
最终,这将影响的是个体的生活、家庭与道德处境,克里斯蒂安就是这样一位牺牲者,他被迫失去了自己的道德、幸福与良知。
罗马尼亚🇷🇴.电影🎦《医者仁心》.透过屏幕观察不同国家的内在;平时能看到罗马尼亚的电影机会不多,基本都是好莱坞大片。
这部电影🎦,也揭示了在罗马尼亚体制下医疗系统的问题;虽然是资本主义国家,但依然官僚.腐败在系统里盘根错节;年轻的外科医生本着良善的天性,为了真相,欲与体制集团抗争,四处奔走;历经挫折,最后也只能善罢甘休!
全剧以类似跟拍的近景处理,在同一现场;没有大的外景,都是局部场景;环境的变化,声音,呼吸,都是近距离的;内容反应很深刻。
最后的放弃,似乎也是迫不得已。
大量的都是主人公的内心戏,无奈之举。
最后一幕,反复的消毒洗手,并以叩头挤压消毒剂的镜头,反应主人公内心的不甘……
根据罗马尼亚2016年消毒剂公共危机改编。
(同题材的还有一部叫《cloectiv(集体)》的本土纪录片,斩获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和最佳国际影片双提名,mark一下。
原片名是“Thou Shalt Not Kill(汝不可杀人)”,源自圣经十诫,译名着实拉跨了。
看完电影查了下罗马尼亚,总人口不到两千万,信奉东正教的就占了86%,所以电影里人总会说“愿主宽恕他”、“你可以祈求上帝”。
其实医生这个职业,是挡在病人和上帝之间的那道墙,但面对被稀释了十倍的劣质消毒水,整个医疗体系不约而同背向自己的良心。
主人公作为一个优秀又固执的小儿外科医师,在自己的病人因为劣质消毒水而感染死去后,终于爆发,他开始调查、开始举报、开始反抗。
电影里有几个情节我看得心里发颤。
一个是主人公在向检察官实名控告医疗体系的腐败,他说了一遍,接待人知道自己应付不来这么重要的案子,于是叫来了自己的上级。
他又说了一遍,上级也打断了他,叫来了上级的上级。
于是他又开始说第三遍,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记起那些倒背如流的控词了。
这些话,他每天都会背诵,让自己又快又精准地陈述完整个事件。
他和系主任说过,和医院经理说过,和卫生部部长说过,和记者说过,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
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他的肩膀在耸动,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最后他还是被检察官请出去了,实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于是他揣着一把水果刀去找了幕后boss,消毒水生产商的经理。
结果他发现,那个经理曾经也是医生,会手法熟练地给他包扎伤口。
经理告诉他,他找到了比医生更好的职业,虽然晚上会失眠。
经理还说,有一天他也会习惯的。
医生回答我不会。
经理说,他曾经也这么以为。
又是屠龙少年变恶龙的故事。
最后医生还是选择放弃这条不好走的路,回了医院,请求主任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里让我唏嘘的是,那个前期看起来只关心医院声誉刚愎自用的老教授,也会记得15号病床的小孩子好动,担心他会撕裂自己的伤口。
也许有很多个这样的医生,他们无法接受被消毒水腐蚀的医疗体系,却在头破血流后只能沉默地接受了。
直到2016年一场火灾之后,这个被漠视和贪欲滋养的毒瘤才被公之于众。
电影一开始主人公在用消毒水洗手,结尾同样也是。
作者:虞晓 来源: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 我们有多久没有在电影院线看过罗马尼亚电影了?
敲黑板!
罗马尼亚导演加比·弗吉尼亚·萨尔加(Gabi Virginia Șarga)和加泰林·罗塔鲁(Cătălin Rotaru)拍摄的长片处女作《医者仁心》已在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专线上映,这不啻是值得影迷们兴奋的好消息。
它意味着久负盛名的“罗马尼亚新浪潮”电影,终于登上国内艺术院线的银幕。
与当年戈达尔们在法国被命名的经历类似,“罗马尼亚新浪潮”是由电影节评委和媒体影评人共同加冕的“名号”。
它指代着这样一个现象,之前默默无闻的罗马尼亚电影自2004年以来成为了国际电影节上的“暴发户”——克里斯提·普优(《无医可靠》)、克里斯蒂安·蒙吉(《四月、三周、两天》)、 波蓝波宇(《布加勒斯特东12:08》)、克里斯蒂安·内梅斯库(《加州梦想》)等新生代电影人不断涌现,并持续在欧洲各大电影节收获着各种重要奖项。
《四月、三周、两天》剧照“新浪潮”并不是有着明确的宣言和计划的电影运动,捧回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克里斯蒂安·蒙吉就认为,是一群“趣味和愿望相近”的年轻人,尝试着拍出更接近当下的生活节奏、看上去“更真实”的电影。
改变现实的力量必然会作用于表达现实的电影。
上世纪80年代末改变了罗马尼亚政治制度的“东欧剧变”,也在相当的程度上为今天的“新浪潮”塑了形。
克里斯蒂安·蒙吉在国有制片体制被摧毁的产业“废墟”之上,依靠政府基金扶持的低成本预算拍片,催生了青年导演们一致的现实主义/极简主义美学风格。
“剧变”之前的社会主义历史,或隐或现,一直存在于“新浪潮”的叙事之中,从直接的揭露清算,到作为现实背景的批判性反思,对那段历史态度的微妙变化。
尤其是揭示其中“与官方叙述不同的面向”,建构出了一种意味悠长的,关于自身历史与现实的新表述。
《毕业会考》剧照而此次公映的《医者仁心》对中国观众具有相当的亲和力。
它和近年来国内大热的职业剧《医者仁心》、电影《我不是药神》、《送你一朵小红花》、《滚蛋吧肿瘤君》等影视作品一样,在医院这个特殊的环境里,聚焦于医/患、生/死之间的矛盾与冲突。
如果说《我不是药神》等影片,是以类型叙事的方式,以“向死而生”的故事赞美着生命的价值与意义的话;《医者仁心》的情绪要低沉一些,它讲述了一起医院中本不应该发生的医疗事故。
布加勒斯特的儿科医生克里斯蒂安博士完成了一台手术,因为医院购买和使用不合格消毒剂,本应康复的小患者被细菌感染身亡。
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克里斯蒂安要将伪劣产品逐出医院,却遭到了一连串的困境,最终屈从于现状。
影片中实际设置了双重的“死亡”,患者肉体的死亡和克里斯蒂安职业道德的死亡,信奉救死扶伤的医生为何成了默许杀人的帮凶?
通过这个“向生而死”的故事,影片讨论了罗马尼亚现实的社会问题。
应该说影片本来的直译名《不可杀人》(《Sa nu ucizi》)更具有冲击力,这是医生起码的职业道德,也是基督教世界中的“戒条”,它规定着人与人相处的世界中最基本的关系。
或者说,就是社会的公共道德,是所有社会成员必须遵守的行为准则和认同的基本价值观。
通过现实主义的手法,影片以类似“生活流”的叙事,再现了富于道德感的主人公如何在一个不道德的社会里处处碰壁的过程,并由此展现出诸多的现实社会面向。
《医者仁心》尖锐的批判性就表现在,一个医生职业道德的消亡史,其实是一个社会公共道德的消亡史。
影片中现实社会的不道德之处就在于,它无法实现个体/阶层之间有意义的对话,而不经过对话,就无法实现信息的传递和共识的达成。
克里斯蒂安在与每个人的对话中,都存在着不同的“错位”关系,要么被突然的打断、或者是教授的不由分说、或者是管理者的偷换概念(医院经理对他的提问,就是无法回答的悖论“电车难题”)。
在一次次徒劳的自说自话之后,克里斯蒂安哭笑交织,背得烂熟的陈述词再也说不出口。
也是这一刻,他一直固守/笃信的职业身份/道德价值开始崩塌和质疑。
价值标准的混乱、道德规范的失序和人生意义的迷失,导演借克里斯蒂安描绘了一张“现代性”带来的社会危机图。
它是罗马尼亚现实社会的隐喻,在经历了血腥和暴力“剧变”的之后,这个国家并没有像曾经被许诺的那样,变成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而“剧变”之前的历史,成为了现实社会“隐匿”的参照物,它浮现在医院同事伊莱的话语中。
当被质问为什么面对“恶行”要缄默不语,伊莱承认,自己没有切.格瓦拉的精神。
2005年克里斯提·普优导演《无医可靠》轰动了戛纳,他那种全新的电影语言,包括手持摄影、长镜头、自然光、“一天一夜”的集中叙事以及生活化的台词和表演等,成为了“新浪潮”电影拍摄的“语法”。
《医者仁心》也延续了这种现实主义/极简主义的镜头风格。
《无医可靠》剧照值得一提的是,现实主义的镜语并不意味着冗长和拖沓,现实主义并不排斥戏剧性的冲突,无非是表现冲突所遵守的是现实逻辑。
对能接受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和法国“新浪潮”的观众而言,《医者仁心》没有设置更高的观影门槛。
手持摄影也并不意味着粗糙,对场面调度精准的掌控,是本片的又一亮点。
无论是克里斯蒂安所处环境的逼仄,还是移动长镜头之后准确的对焦和蕴意丰富的构图,影片的影像在纪实性和戏剧性之间达成了高超的平衡。
观影的过程难免让人想起80年代的中国电影,也曾以“新民俗”的表达,“铁屋子”的寓言,以自我“东方化”的姿态去博取电影节的关注。
“罗马尼亚新浪潮”电影已经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但在本土市场票房尚不足5%的现实也让人隐忧。
依靠国家的扶持能走多远?
孱弱的产业能支撑这股浪潮到多久?
这些问题或许不只是罗马尼亚一个国家面对的难题,而是现实中整个欧洲艺术电影共同需要思考和解决的课题。
而唯一能让人放心的,仍然还是影片的艺术质量:无论是摧枯拉朽的情感张力,亦或是导演精妙细腻的人性洞察——这让影片在市场属性之外,真正具备了传世的价值。
作为多年来少有的一部国内公映的罗马尼亚电影,艺术片影迷们,欢迎您到大银幕去感受一下。
《医者仁心》是一本罗马尼亚电影,讲述了一名叫做克里斯蒂安的年轻外科医生揭发医疗系统黑幕的故事。
电影的故事并不复杂,如果抛开男主角的精神视角来看,那只是一个个体对抗系统的常见主题,并且在讲述一个精彩的故事这点上,镜头显得略微拖沓,也没有足够的“奇观”来回报现代观众对于缓慢节奏的忍耐。
但是影片的镜头语言非常克制,不使用背景音乐,尽量地不去剪切而使用长镜头,这在表达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上起到了非常独特的作用。
总的来说,在电影当中,导演几乎完整地呈现出了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是如何遭受创伤、进入状态、也可以说是如何进入一种急性的解离状态,又如何从解离状态当中出来,重新整合,重新成为一个可以进行真正欲望的人、一个神经症水平的人的这样一个过程。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可以来解构主人公在电影中最表层的道德语境内的言行,并予以重新诠释,然后我们可以有另一种视角来理解主人公为什么要执着于揭露黑幕、为什么在最有可能成功之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否真地要去杀人,以及最后结局的象征意义。
创伤环境很多时候我们会误解创伤的本质。
一个典型的观点是,我们会认为造成创伤的是严重的、威胁生命的外部事件。
这样的观点让我们能够接受一个人在一场地震或者一场战争中遭受创伤,但是较为不可能在日常生活中遭受创伤。
另一个典型的观点是,创伤和我们所具备的应对外界的能力有极大的关系,由此得出的一个结论是儿童更易遭受创伤,因为他们还没有具备应对生活挫折的各项能力,难以独自生存下来。
当然这是合理的,不过这种观点也在暗示了我们对成年人创伤的某种忽视,因为从通俗意义的能力、现实适应性来看,一个“正常”的现代成年人已经具备了让自己生存下来的能力,因此更多人会易于接受成年人之所以产生创伤,是因为其在较弱小的童年甚至是婴幼儿时期遭受创伤的遗迹。
这两种观点会彼此交织重叠,他们都有合理之处。
如果我们采用美国自体心理学家科胡特以及英国精神分析师温尼科特对于环境及个体关系的论述视角,即个体作为一个独立的精神单元,在本质上是不可能从环境中脱离并独立存在的(科胡特称之为自体客体,温尼科特则称之为过渡性客体或者中间地带),那么存在于这两种观点背后的某种一致性,提示我们创伤意味着一种主体所存在其中的环境的性质。
这个环境是冷漠的、无回应的(这里的用词并非选取它们在道德语境中的含义),ta不具备科胡特所称的“镜映自体”那样映照出主体的存在的性质,也不作为温尼科特所说的“自我——支持性”体验的来源。
换一句话来说,影片中克里斯蒂安心身所处的环境,是一个试图取消他的作为主体而存在的环境,是一个试图占据完全异质的“他者”位置的这么一个环境。
严重的天灾人祸,又或者远超个体能力范围的挫折,都可能让人感到世界的“陌生”和“不可理解”,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切以意义与价值形态存在的存在本身的消亡。
在影片中,这种环境对克里斯蒂安存在的取消,首先静默地发生在心理存在层面,而后蔓延到“现实性”的身体存在层面。
我们可以从几个桥段来看到这种环境的本质。
首先我们可以来看影片的一开头,克里斯蒂安因为质疑消毒剂功效,和护士长起了冲突。
影片并没有呈现冲突的部分,而是以克里斯蒂安接受医院的处罚开篇。
克里斯蒂安的同事试图劝慰他不要再做这种蠢事。
在影片中,消毒剂事件象征的是潜意识中的禁忌内容,其中包含了欲望的满足以及与之伴随的罪恶感、内疚感。
这个本应该在城市地下不为人知的下水道,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意识层面,出现在了城市生活的地表。
医院对克里斯蒂安的处罚,便是整一个医院系统对于这“城市下水道”的否认防御。
与克里斯蒂安关系密切的光头同事,调侃自己“没有切格瓦拉精神”,也劝告他不要再参与这件事情。
这种调侃,在弗洛伊德这里被称之为“幽默”的防御机制,是一种“现实适应性”比较好的防御方式;相较于否认,“幽默”并没有完全地把潜意识中的内容压抑得面目全非,而是用一种创造性的方式转化了这种压力。
但在医院内,另一种态度是更为普遍的。
一个典型,便是影片中当克里斯蒂安去调查自己去世病患的遗体相关记录时,与资料管理人员间发生的一段对话。
工作人员并不着急着给克里斯蒂安调取资料,而是去上了一趟洗手间,然后一边翻阅资料,一边拉家常般询问自己经常上洗手间是不是前列腺有什么问题。
当克里斯蒂安问对方为什么不去看看医生之后,这个工作人员警觉地立马回应到,自己有没有生病,为什要去看医生。
这可以看做是一种不太成功的压抑,因为显然潜意识中焦虑的内容(前列腺疾病焦虑所象征的)已经突破进入到了前意识甚至意识(语言上的矛盾)层面,而这种简陋的否认防御意图完全抹去潜意识内容的痕迹,又或者完全地把它们改头换面。
在这个否认行为之后,因为潜意识中的焦虑已然冲破防御,因此这个工作人员又采取了其他的行为进一步加强否认的效果。
因此,在这一段尴尬的对话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默,是浸润到工作中的沉默(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工作职责)。
显然,运用另一种身份来进行否认,效果是更好的,对于潜意识之存在的隔离相较于“幽默”是更彻底的。
这种方式也可以在其他同事身上看到。
比如在影片的开场,另一位同事对于克里斯蒂安受惩罚的事情并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工作后的疲惫和休息成为了最重要的事情。
再比如,在科室每天早上进行的会议上,当克里斯蒂安“不合时宜”地提出消毒剂的问题,伴随的是其余同事的沉默,而蕴含于沉默中的是对于坚持工作流程的集体压力——每个人都有工作赋予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同事之间,克里斯蒂安所象征的潜意识焦虑是被压抑甚至是隔离出去的。
如果说这是一种阴性的、退缩性的反应,那么在克里斯蒂安位置之上,对于这种潜意识焦虑的压抑,则是以一种阳性的施虐性的方式出现。
这种施虐性惩罚,从整体上来看是医院给予的处罚,当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如机器一般飞速地宣读处罚决定,而克里斯蒂安只能回答而不能申辩的时候,这种施虐色彩的惩罚是很明显的。
另外,克里斯蒂安的老师,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影片塑造的使用这一压抑方式的个人典型。
当克里斯蒂安把消毒剂的化验结果告诉他,希望他能够建议管理层暂时关闭医院时,他的反应是对克里斯蒂安违反规定偷拿消毒剂出院而大发雷霆。
显然克里斯蒂安并不是他口中可以“平起平坐”的学生,甚至不是“可以提问”的学生,而是只能听他训话的学生。
这种把潜意识中的焦虑转化为对他人的施虐,在权力结构中是常见的。
在影片中,这种压抑方式被成瘾式的使用,把克里斯蒂安、消毒剂问题以及他们象征的潜意识焦虑完全否认。
在家庭生活中,克里斯蒂安的状况同样如此。
他和母亲以及妻子住在一起,妻子和丈夫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是一名护士,而她最为担心的是克里斯蒂安会因为纠缠消毒剂问题而被医院开出,甚至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她希望克里斯蒂安能够做羊群中的一只“羊”——这也是少有几处的“幽默”,而这个“幽默”在狭小的厨房中效果持续不到5秒钟,夫妻间又回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而母亲最担心的,则是旁人背后对自家的看法,因此夫妻间稍有点争执,就会出来阻止防止楼上楼下听到。
总之,可以看到克里斯蒂安的工作以及生活环境,面对消毒剂问题引发的潜意识焦虑,都采取了试图完全否认的努力。
仅存的几处“幽默”也如同那个狭小的厨房一样立刻被窒息。
这从整体上构成了一个否认性的环境,而对于克里斯蒂安这样一个如同“苦行僧”一般坚持直视潜意识欲望冲突与伴随的焦虑的人来说,他在这个环境中便是透明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存在。
这构成了一个创伤的前置环境基础。
可以说,造成创伤的最主要条件都已具备,只欠一个导火索。
创伤的形成真正造成创伤的导火索,是克里斯蒂安病人的去世。
他的一位病人在医院内因为感染而去世,让克里斯蒂安更为相信被稀释的消毒剂要为此负责。
病人的死亡,让这种潜意识焦虑带来的压力变得更为严重,就如同那位光头同事所说的那样,全医院的人都知道消毒剂的问题,要负责任的是医院。
因此,否认性的环境如果要继续维持对即将冲破防御的潜意识内容的彻底压抑——此时可能是潜意识中的罪恶感、以及对被特殊对待(宽恕)的期待之欲望——那就需要转换更多的攻击驱力。
比如前面所说的领导以偷窃院内物品来威胁克里斯蒂安,而同事们都觉得他是一个疯子,谁又敢接近一个疯子呢?
总之,这个升级了的否认机制,让克里斯蒂安成为了一个“不正常”的人,一个无法理解的疯狂的人,这样与之相对的另一面便可以暂时否认掉内在的潜意识之疯狂内容。
而代价则是克里斯蒂安的创伤。
因为病人去世而来的强烈的内疚感,这种内疚感却没有一个使其存在的环境——环境已经完全否认了这种潜意识焦虑——也就是环境无法镜映出这种强烈的感受,而主体无法在这种镜映关系中把这种强烈的感受整合进入统整的精神结构,那么就会产生创伤以及解离。
精神分析理论称这一必要的过程为“哀悼”。
如果缺乏这一过程,温尼科特描述婴儿则需要通过“瓦解”来保持自身的存在。
也就是当绝对依赖的婴儿失去了母亲的自我——支持性功能,那么为了防止自身存在的“湮灭”,会主动采用一系列复杂的称之为“瓦解”防御。
这种瓦解在成年人身上可能呈现为杀死自己,在婴儿身上则可能显现为混乱的躯体症状。
温尼科特称“瓦解”是一种“混乱的活性产物”,通过看似破坏的方式,使得弥散的自体得以存在,因为这是婴儿“主动”制造出来的,因此“瓦解”本身便是自体的统整。
这种“瓦解”同样可以看做是创伤中的解离,即人格中的某一部分被裂解了下来,这个部分碎片几乎完全和人格其余部分分离。
以这种“精简”的人格碎片作为存在依凭——因为环境无法助其整合——重新组织起一部分功能,以防御温尼科特和科胡特所说的自体湮灭所带来的“无法描述的焦虑”。
经历创伤的个体,当没有办法在安全的环境下获得存在感时,个体必须通过紧紧抓住某些人格(不论是基于语言的,还是基于身体的,如婴儿)碎片把自己组织起来。
因此通常这种创伤解状态中,个体会产生注意力极度狭窄、意志行为僵化、情感淡漠的状况;而基于身体的“瓦解”则会表现出躯体症状。
越接近早期的创伤,越需要以身体形式进行解离,比如一些人会只有在自残或者自虐当中才能感觉到自己真实活着的感觉,这同样涉及到解离。
在克里斯蒂安这里,其被裂解的部分主要是和他超我结构相关的内疚感、罪恶感以及惩罚冲动,因此其创伤解离状态基本围绕这部分,也主要以语言和意志行为的形态呈现。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病人去世,特别是遭到病人家属的殴打之后,克里斯蒂安立刻陷入了一种几乎只能重复控诉的状态,此时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揭露黑幕,嘴巴里反复的也就是那么几句控词。
克里斯蒂安此时已经处于创伤状态,但是对于创伤干预一开始最重要的“无条件地接纳与陪伴”在克里斯蒂安这里是不存在的,因此他必须要依靠“瓦解”防御,来组织起自身的存在,这种“瓦解”防御便是他如走火入魔一般地试图揭露黑幕。
这也导致了他离开了家庭,象征着现实空间中的存在开始被否认。
整合与杀人欲望克莱因认为,在生命早期,小婴儿会使用分裂机制,也就是把经验到的感觉用二分法分为相反相依存的两种(一般称之为好与坏),以此避免经验之间彼此污染带来的死亡焦虑。
这也透露了在创伤状态中(精神分析认为“出生”便是一切创伤和焦虑的原型)背后运作的一种规律,也就是通过把事物分成全好和全坏来组织自身的存在。
在影片中,克里斯蒂安在几次投诉无门,甚至在联系媒体曝光也失败之后,相信很多人都能够和他一样有共同的体验,便是一种来源于环境的窒息感,以及对环境的憎恨。
这便是体验到了克里斯蒂安的分裂机制:当他在之后前往检察院,走入前苏联式建筑,被安检人员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的时候,当他穿过昏暗的走廊的时候,当坐在对面的检察官把材料丢在一旁,打开摄像机,面无表情并地让克里斯蒂安“开始说”的时候,相信我们都能够感觉到这种压抑的环境。
这便是克莱因所称的诞生于分裂机制之下的“迫害性客体/环境”。
而处于创伤中的解离自体之重新整合也发生在这里。
检察院的这一桥段是电影的一个高潮部分。
促使整合发生的契机,是克里斯蒂安面对三名不同的检察官,重复说了三次自己捻熟于胸的控词。
当然这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原因是,虽然检察官并没有直接回应控词内容,但是显然他们是感到此事重大,即使他们不懂克里斯蒂安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们仍旧非常仔细地在听,当克里斯蒂安说不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能够用那些专业名词来提醒他。
换句话说,三位检察官只是在“听”,就形成了一个基本的镜映环境。
容易让人困惑的是,当第三位检察官,也就是首席检察官到场,此刻是克里斯蒂安最有可能达成他的目标,也就是揭露黑幕的那一刻,他早就背过无数遍的控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实际上,这暗示了在克里斯蒂安内在发生的整合过程。
事实上,处于创伤、解离状态中的克里斯蒂安,并非出于内疚感、正义感而行动——这些都是神经症人格状态下基于欲望的主题,此时内疚感只像是克里斯蒂安不断重复的控词一样,是一种声音,而非具备象征含义的语言;克里斯蒂安的控诉行为,在最开始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重复反应,相较于有意义的控诉行为,反倒是和每个人都必须重复的“呼吸”更为接近;而在逐渐的整合过程中(克里斯蒂安离开了家,在外租住了一间房子,在签合同的时候盯着墙上的十字架痕迹出神,此时就已经在进行内在整合了),根据分裂机制,他越来越能够感觉到对于迫害性客体的憎恨,换句话说也就是越来越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攻击欲望。
当然这种攻击性更像是一种疯狂的毁灭欲望,一种把迫害性客体完全摧毁的欲望,但总之此时他已经能够感觉到些许可称之为人的欲望了——在此之前,妻子想要和克里斯蒂安做爱,而他完全无法进行。
直到首席检察官到场,如同克莱因所说的精神结构的发展过程,即从分裂机制为主的偏执分裂心位进展到了更为整合的抑郁心位,克里斯蒂安把内在的迫害性客体和自身(象征着迫害性客体的反面存在)整合在了一起。
在这一刻,戏剧性的表现背后,是他能够经验到寻求公正的控诉欲望之外,同样来自于自身的残暴的攻击欲望。
换句话说,克里斯蒂安此时意识到的是自己内心中的杀人欲望。
克莱因提到,当婴儿从偏执分裂心位过度到抑郁心位时,如果迫害焦虑(也就是分裂机制的动力)过强,则可能引发婴儿潜意识幻想中异常强烈的杀死那个既好又坏的客体(通常是母亲,或者母亲的乳房)之欲望,随即为了防御这种“进步”的杀人欲望,婴儿可能会抑制进食,也就是停止吸吮母亲的营养。
克里斯蒂安在首席检察官面前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原因就在于他重新经历了从偏执分裂的解离状态,发展到抑郁心位的整合状态。
正是能够真正体验到整合的欲望——在这里是“杀人欲望”——可以在道德语境中谈论的此刻,他的超我道德阻止了他,剩下的是掩面并体验着强烈内疚以及罪恶感。
在这里,我们可以理解本片直译的名称《不可杀人》。
这种对基于欲望驱动的自我功能的抑制在生活中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更普遍,且并不一定伴随着强烈的情绪,而是表面上只呈现出一种功能的中断、注意力的中断。
这同样和严厉的超我有关,印象中温尼科特和科胡特都对此做过临床工作和深入的分析。
在这里先不继续展开。
阉割这种杀人的欲望,同样是一种强烈的潜意识冲动,并且伴随着强烈的焦虑。
克里斯蒂安努力保持对这种潜意识的直视。
因此在检察院控诉之后,他怀揣着一把刀独自跟踪消毒液药厂的老板。
经典的俄狄浦斯情结中,无法实现的弑父娶母欲望,是需要在位的父亲进行象征性地阉割才能够修通的。
药厂老板很好地扮演了这个阉割的角色。
在影片中,药厂老板早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因此当他看到克里斯蒂安下车,一手插在口袋一边朝他走来的时候,可以猜想他完全清楚自己可能面对什么。
如果药厂老板如同之前环境中的其他人一样,对于潜意识欲望的焦虑采取完全压抑以至于否认的防御,那么在一个可能要取他性命的人面前,潜意识欲望的压力会陡然增大,以至于他需要以更原始和激烈的方式去维持这种压抑(作为对照的即使克里斯蒂安的领导、老师)。
换句话说,他会如同其他人一样,感知到克里斯蒂安是一个疯子,要不就是求饶,要不就是“反杀”。
戏剧性的是,药厂老板是整一部影片当中,最能够担任起“父亲”,对克里斯蒂安进行象征性阉割的人物。
他并没有成为欲望之贪婪,但是他明确回应,并且不可动摇地拒绝了克里斯蒂安的“杀人欲望”。
同时他也接受了他,向试图杀掉自己的“儿子”坦然地去谈论自己抛弃了医生的职业,去做了更好的事情,并且以称得上全片最“幽默”的一个笑话来调侃自己所做的欲望与现实之道德选择——更好的事情是杀了他们。
然后,他包扎了这个被自己阉割的人,并送他回家。
这可以算的上是一次成功的阉割,因为药厂老板还留给了克里斯蒂安“反击”自己的机会。
当这个象征性的父亲邀请克里斯蒂安来自己的公司上班,也就是邀请克里斯蒂安认同自己,来以神经症症状为代价(失眠,因为压抑程度没有否认来的强烈,因此强烈的潜意识冲突转换为躯体症状),去处理现代社会中欲望与现实的冲突,克里斯蒂安最终拒绝对这个“父亲”的认同。
这也就是结尾影片的另一处高潮部分,克里斯蒂安重新回归了现实生活,他回到妻子身边,重归日常,在工作当中向领导和同事道歉,并且不在追究黑幕。
他虽然没有选择“发疯”,他同样也没有选择“生病”——不论是同事的否认防御,又或者是药厂老板的“失眠”——他选择的是在每一次术前洗手时,经历一次潜意识焦虑的折磨。
这像是一种宗教仪式,一种自我受苦的意志,为的是保持清醒,因此不同于经典的强迫性洗手。
如果说药厂老板是现代社会中成功建立成功的防御机制的典范,那么克里斯蒂安则显得非常古典。
伴随着克里斯蒂安一次次用头猛烈撞击消毒液开关,就如同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承受自身意志之命运,一次次忍受无尽的日常循环中老鹰啄食肝脏之苦,而电影的最后画面,是克里斯蒂安额头鲜血透过手术帽映衬出来,然后直视尽头回答道“我准备好了”。
这种古典色彩的忍耐,显然是不合现代观众的胃口的,不过却和导演的镜头语言十分契合。
另一部与其相似的影片,是波兰导演耶斯洛夫斯基的《杀人短片》,在其中实质上的两起杀人事件中,同样有着与本片类似的主旨。
《医者仁心》罗马尼亚现实主义新浪潮。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覆灭。最后男主头上浸出的血迹。“你会成为一个好医生的”……男主崩溃的那场戏像极了《警察,形容词》。
不停地洗手,仿佛就能洗掉贪婪的病菌。不断地背诵,似乎就能拯救无辜的病人。救人的医生成了推向死神的杀手,获救的医院成了堕入深渊的地狱。被稀释的不是消毒剂,是为医的良心,被感染的不是致命菌,是为人的贪欲。他不断用额头挤压被稀释的消毒剂,就像一次次躬身屈服于权力,一次次跪伏乞求有救赎。
仿佛罗马尼亚新浪潮厂牌的流水线产品,手持跟拍+移动长镜是其标签,最后凝视摄影机的镜头神似《四月三周两天》结尾。本片叙事看似写实,实则缝合了高戏剧性的叙事。失望的是,在法院-检察院-药商老板这最后三条线,开始失去可信的说服力,要么简单二元对立体制和个体的关系,要么产生对药商资本家的cliche式共情,就这样主角的行动开始成为一种空洞的斗争符号。
人命关天的钱也挣的话,该遭什么报应呢?
检察院那幕惨不忍睹
很闷很晕。
8/极度写实,单个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权力体制的,妥协后的有良心的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搓洗双手,越倔,就越能看见这是一条绝路/
7.0
3平平淡淡,希望每位医生都有善心吧。
经典个人对抗体制一如漫漫寻子路 偏执直至疯魔生活家庭崩塌一如影迷 大量冗余长镜头 乏味且无用 玛德最后看洗手看了有五六分钟吧-.-
在前100分钟我都觉得这是一部相当不错的现实主义影片,从男主崩溃大哭之后急转直下,像是编剧没想好要怎么让人物完成最终的转变,于是用一个类似寓言的桥段草草收场,实在有些可惜。全程手持摄影也很让我困惑,坐在影院第4排,观感比看娄烨晃多了,尤其车内视角的长镜头简直要晕车。回头还是找这个事件的纪录片来看看吧。
3.5
红星电影世界汶水路 1号厅 2021. 11.26 12:45 3排7座 (包场啦)
首先吐槽中文片名翻译,差点错过这部好片,“医者仁心”你妈个蛋!英文片名“Thou shalt not kill”汝不可杀戮。罗马尼亚新浪潮电影最大观感就是亲切,因为和我们这边太像,只是我们这边不敢拍人家都拍了,一个追求真正正义的人是这种社会的局外人,一番折腾之后还是无用功,是啊,枪打出头鸟,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就行了吗?只能妥协,但就像片尾,良心会在让你独自一人的时候磕破自己的头颅,咬牙切齿,忍气吞声。
用力洗掉自己脏东西
本来就不会有结果。第五颗星给李医生
男主一个人对抗周遭的一切,似乎没人理解他,很酷,也很孤独,很痛苦,但他也认清了这个残酷的、真实的、腐败的世界,真相就是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再怎么发出控诉的声音都会销声匿迹,毫无作用,渐渐地,连为伸张正义发出声音都精疲力尽。这部片让我体会到一种想要挽救世界,改变世界却无可奈何的无力感。这个最后一幕真让人揪心,最后一个镜头,男主头破血流面对镜头说了一句“我准备好了”,仿佛在宣告他也要走进这个糟糕的世界。
3.5
一部片在其所成的地方是一种意义,在它所映的地方却可能有另一种意义,运用你的想象。
2015年罗马尼亚消毒水公共危机促使一些导演用影像进行反思。之前看过正面记录事件的《集体》,本片的故事发生在危机之前,单个病人感染,问题已显,但普通医生的奔走控告穿不透周围不谋而合的沉默。美学上承袭罗马尼亚新浪潮,但长镜头的使用不够克制。个体和资本、体制的对立基本上是顺拐的,家人和同事的不理解也没有更充分的说明。为了“阻止”主人公控诉成功,甚至还安排了在官员面前突然失语(大笑?)这样刻意的情节。文本离蒙吉还有一定距离。不过还是要感谢艺联引进,对吵闹嘈杂的内地院线倒是一种正向稀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