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问:“和你以前的片子相比,这次你找来了张耀升和你共同编剧。
你觉得,他的加入给你的创作带来哪些不同呢?
”钟孟宏答道:“就他会让我别加太多的暴力咯。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以上是李安在《阳光普照》横扫第五十六届台湾金马奖后对该片导演钟孟宏进行的采访中的一段对话。
正如采访中所提到,钟孟宏导演一贯是以类型电影的思维来进行创作的。
极致暴力的开场、强调人脸暗部的打光和贯穿全片的冷色调,这一贯犯罪类型片的风格便使得《阳光普照》注定是一部伤痕累累的家庭剧,这也与其看似充满阳光的片名相悖。
《阳光普照》,英文译名 A SUN,在英语语法里sun属于专有名词,需要接的是定冠词the而非不定冠词a,显然英文译名的A SUN并非指那一个太阳,其意象的指涉也远不是太阳。
A SUN音同a son,意为一个儿子。
巫建和饰演的陈建和、许光汉饰演的陈建豪、刘冠廷饰演的菜头和张立东饰演的黑轮,他们的角色身份都是一位儿子,他们都是以儿子的身份去参与影片的叙事,成为影片表意的基础符号。
而与“儿子”符号相对的,是“父母”,因为“儿子”的称谓来源于父母,“一个儿子”便是父母话语的体现,结合影片内容更具体地说,是父亲的话语,父权的话语,是陈以文饰演的父亲阿文的话语。
所以,本篇影评将结合具体情节与视听技巧分析《阳光普照》父权话语与四个儿子符号的关系和该关系所延申出的主题表达。
之所以说影片中的四个儿子是符号,是因为他们各自与其他三位儿子有着相对应或相反的关系,并且四人放到表意系统里分析时,都可以对应一个简洁明了的概念。
首先是父亲阿文的登场。
尽管开场是阿和与菜头去砍黑轮的暴力段落,但这个段落的作用是客观展示整个故事的开端与激励性事件。
因为代表影片话语的父亲还未登场,即话语权力还未明确,我们所探讨的父权话语与儿子符号的关系还未显现,因此开场段落这里只做简略分析。
开片就是突如其来的暴力犯罪,镜头大胆,直拍伤害,血浆四溅,这一贯犯罪类型片的开场套路能给观众一个下马威,令刚进入观影状态的观众或受到惊吓或感到兴奋,利用刺激快速掉起观众兴趣。
其次是雨天的夜晚,在地上积水拉长的灯影,驾着摩托车的两个青年,配上林生祥温婉愁绪的配乐,有效烘托出伤痛青春的气氛,其背后隐藏也是本片所探讨的原生家庭问题得以变相呈现。
这两者相结合的开场,便为全片定下了黑色与伤害的家庭悲剧基调。
接着就是父亲阿文出场段落。
在驾校练车场倒车入库区阿文正不耐烦地指导一位考了七次都不过的学员练习,这是带着职业身份的出场。
身为本片父权话语的代表人物,阿文被设定为一位中年的驾校教练,这个身份赋予了阿文话语权利的自我认同合理性与实在控制的强硬性。
教练,是指挥者的一种,具有天然的号令他人的话语权利,占据话语的强势一方。
而又是驾校教练,司机这一职业相对简单,方向与轨迹便是他们最基本的判断标准。
如片中阿文对执意要开手排车追求开车的感觉的学员所说:“你知不知道你一直考不上是为什么?
因为你坚持开手排车。
车子跑起来就有开车的感觉了,谁管你开手排自排啊?
”他不管你的途径过程,他认为你开车只要方向和轨迹正确,能通过考试就行。
这样简单、死板、武断的价值标准被他直接移植到生活与人生规划中,成了他口中反复念叨的驾校校训“把握时间,掌握方向”。
这样的标准,定义了他自己的人生,定义了他两个儿子的人生,也定义了菜头与黑轮这两个“儿子”的人生。
如后面练路试的一个胖大妈学员问阿文有几个小孩、做事了吗,阿文答:“一个。
还没,明年上医学院。
”于阿文而言,学习优秀、待人温和、礼貌斯文的大儿子阿豪是走在正轨、面朝正确方向的,是他的那唯一一个儿子。
就算阿豪去年考医学院失败、正在复读,最终结果还不知道呢,但他仍能干脆豪爽地在别人面前说阿豪明年上医学院。
因为那是他理想的儿子,那是他走在正轨上朝着正确方向应该实现目标的儿子,那是他的儿子。
而早早开始叛逆、粗鲁暴躁、打架闯祸的小儿子阿和什么也不是。
同样,与阿和相似的菜头和黑轮,对于阿文来说,一样是什么也不是,无需关心、任其自生自灭便可,因为他们都脱离了他的“正轨”。
父亲这一身份带来的强大家庭权力,加上教练这种拥有长期指挥他人的社会权力的职业,使得阿文产生按自己的标准指导他人是理所当然的观念,对他人在过程中所受的伤害毫不自知,对自己的过错更是不以为然。
而他“把握时间,掌握方向”这一简单死板的价值标准又使得他的指挥控制极具强硬性,因为简单就看似明确,明确就没有反驳挑错的余地。
就是这样的一位父亲,用着他的话语与权力,深深地伤害着片中的四个儿子,但他却不自知。
也正是这种不自知才是这个家庭悲剧的根源。
那真正的阿豪真是阿文话语之下的那个样子吗?
全片阿豪仅出现了短短的十场戏,每次出镜他都穿着白色短袖配纯色的长袖衬衫外套与长裤,脚上也一直是那双白鞋,怎么看都是一个极其干净、温和与简单的男生,一位阳光普照的儿子。
但当他在坐满人的补习班教师里从休息中醒来,有一刻他看不见其他人,偌大的教室只有孤零零的他自己,背景空调和排气管道哄哄的嘈杂声就如同他此时困惑杂乱的心绪。
国文课课堂上,教室门上的细长玻璃框把他死死地框在这间拥挤的教室,他开始去质疑老师所讲的司马光的一套又一套的话语。
其实他质疑的不仅仅是课本内容,更多的是质疑自己选择复读是否真是为考上医学院,质疑自己为何一直按照他人的意愿生活。
所以当他被国文老师赶出课堂时,画面里出现了很诡异的影像。
教室前端两边的电视机上显示着我们所看到的电影画面,即摄影机正面拍摄出的阿豪离开座位向教室门走去的画面,这是一种刻意制造的摄影机在场性。
结合上文提到的钟孟宏与李安的采访,其中钟孟宏说他相信宿命因果论,认为人生、命运或是故事中冥冥之中的推动力量就是前因后果决定的所谓的宿命。
他把这种观念也融入到本片中,如阿文对找他要法律赔偿的黑轮父亲说:“可怜可怜一下?
你当初为什么不好好管好你儿子?
出来混就要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在阿文看来,因为黑轮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现在受到的种种都是活该,被送进辅育院菜头和阿和也是如此。
也正因为这种观念,阿文会直接定义阿和、菜头和黑轮的命注定是失败的、不值一顾的,他才会把阳光普照到一切正确的大儿子阿豪身上。
而上文提到的出现摄影机视角画面的阿豪被赶出教室这场戏,就是阿文话语下的宿命因果论对阿豪的束缚与逼迫的展现。
阿豪的一举一动被摄影机拍下放到电视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监视着、看管着。
而这个东西就是父亲的“把握时间,掌握方向”、外人对他“别人家的好孩子”的夸赞和补习班老师对他复读成果的高期待。
他想有自己的想法,他在课堂上叛逆了一次而被赶出教室,但就连这么一次的叛逆,这么一次的自我独立都仍被他们监管着,永远地活在父亲话语和他人期待所限定的轨迹内。
他的命因宿命因果论,而被宿命。
最终,空调和排气管道哄哄的嘈杂声再次响起,阿豪的心绪再次焦躁起来,方才普照大地的太阳被一大片乌云死死挡住,大地上才有了凉爽舒适的阴影。
阿豪洗漱整理,缓缓的走向昏暗的家里唯一一个有巨大透光口的地方。
他朝着光明走去,就像他以往一直做的那样,按着父亲的话语按着他人的期待沿着正确的轨迹走向光明的方向。
只是这次我们看到了他的影子,他离光明越近,他的影子就越大,阴影挡住的光就越多,直至完全挡住。
就这样,阿豪跳楼自杀,留下遗言和那个不同寻常的司马光砸缸的故事,整部影片的第二幕也就此拉开。
整个居民楼社区被黑夜笼罩呈紫色,就连过道发白光的灯管也显得是青蓝色的光,这是阿豪走到的另外一个世界的模样,犹如哈迪斯的冥界,没有阳光,自然也不会有阳光的颜色,处处皆是阴影。
在一旁的父母只能哭着感叹那不是阿豪,那不是阿豪。
那阿豪究竟是什么样?
是“他对人很好,有时候会觉得,他好像把所有的好都给别人,忘了留一点给自己”,是“手机里的讯息、资料都删的干干净净,也把房间整理得好好的,好像不想麻烦我们一样”,是心里藏着“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
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
前几天我们去了动物园,那天太阳很大,晒得所有动物都受不了,它们都设法找一个阴影躲起来。
我有一种说不清楚模糊的感觉,我也好希望跟这些动物一样,有一些阴影可以躲起来。
但是我环顾四周,不只是这些动物有阴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马光,都可以找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的男孩。
众星捧月的天才司马光选择砸破水缸让躲在阴影里的自己被大家看见,就是选择让隐藏的另一面自己被大家接受,让真实的自己得以喘息。
但我们所流传的故事,仍然是司马光机智地砸破水缸救出快淹死在水缸里的小朋友,我们又何尝不是如片中的父亲一样,用我们自以为是的话语与价值标准定义他人、塑造他人。
可能水缸里真的没有水,也没有什么小朋友掉进去,司马光做的,不是救别人,而是救自己。
父亲的话语,他人的期待,就像永无歇息的阳光,普照着灼烧着阿豪的每寸肌肤每个日子,要求他永远身在光明、面朝光明、走向光明,没有阴影可以歇息,甚至连自己的阴影也没法保存。
因为在父亲的话语中,在母亲的认知中,在他人的想象中,阿豪就是这么优秀,这么完美,没有阴影,完全走在“正轨”上,他的命也应该是好的。
所以找不到阴影的阿豪只能选择自杀,选择走向不一样的光明。
墙上投射的光逐渐被影子遮挡,象征着他生命之光的黯淡结束,但影子的增大也象征着他选择靠走进无尽的阴影拯救自己,他正走向的光也是温和的适宜的而非如阳光般炽热。
母亲通过儿子的遗言看见了儿子的阴影,但父亲阿文没有,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权力话语当中。
另一边,待在辅育院的阿和,在哥哥去世后才终于有机会暴露自己的内心。
他拉着装餐板车下斜坡,下滑的板车推着他往下走,他必须顶着它防止车上的饭菜洒落。
多种情绪的积压就如同这下坡的板车一样,不停地把他往下推,正如父亲口中他一直走着下坡路的命。
他终究是忍受不了,克制不了,一手放开板车,任由它往下冲把饭菜泼落,自己跟着在操场上狂奔,不断地嘶喊,不愿再受束缚,让自己的情绪得以释放。
接着他便被关进心理审讯室。
审讯室通体是个全绿色的正方形小房间,唯一的光源是侧顶上的窗户透光,在冷色调与暗黄色滤镜的调节下,整个空间呈现出压抑、衰败与死气之感,与原本绿色所代表的生命力与希望截然不同。
就如库布里克在《闪灵》里给237号房间的浴室的墙壁选用翡翠绿色这种不常在建筑装饰里使用的颜色,违和诡异的墙面颜色大大加强了浴室这一封闭空间的恐怖感,这属于烘托气氛的运用。
而在《阳光普照》里心理审讯室的这场戏,黄绿混合的狭小空间则是对主人公阿和多种情绪混杂、长时间压抑无人理解的内心世界的外化。
穿过窗户的阳光侧着打在阿和身上,形成黑白相接的阴阳脸,象征着阿和处于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也反映出他复杂、多样情绪的内心。
从小阿和便不如阿豪,不够优秀的阿和不仅仅得不到家里阳光的照耀,还背上烂人的骂名。
阿豪越优秀,阿和就越讨厌阿豪,因为哥哥的优秀夺走了阿和作为一个儿子应有的关爱与照顾,他就只能靠小时候赖在自行车后座上不下来争取一点点独享母亲的爱的机会,来获得那一点点被阳光普照的机会。
当听到哥哥自杀了,阿和第一反应是解脱与喜悦,他再也不用担受对比带来的批评与对他失望的指责,他终于有机会得到阳光的普照。
但接着的是庆幸,因为他不是阿豪,他没有被父权话语和他人期待逼死在“正轨”上,他还活着。
但更多的是担忧与无望,他成为了家里唯一的儿子,但他不是阿豪,他能承受得起阳光的普照吗?
就算他日后走出辅育院回归家庭回归社会,面对准妻子小玉和意外诞生的孩子,他不得不改变自己,要变好,但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变也没办法变得像哥哥一样好,那他还会得到阳光吗?
记起阿豪安葬会上父亲看着自己那无奈痛苦的眼神,出去后该怎么面对父亲?
他终究不还得在自己的阴影里过活吗?
最后就是作为亲人的哥哥离世该有的悲伤。
多种情绪的堆积逼迫阿和说出心声,让我们看到另一个活在父亲话语伤害下的儿子,那是一种长期处于阴影中的伤害。
幸好,阿和在院友合唱的《花心》中,沐浴着阳光,出院归家,担起自己的家庭责任,外出打工。
虽然轨迹出错过,但起码现在方向是对的,阿和力所能及地朝着光明的方向走去。
但沉浸在自己权力话语的父亲阿文却不肯与小儿子和解,有碍于面子,碍于期望的失落,更多的是碍于多年来一直未有把阳光给予阿和现在该不该给予,还有怎么给予的问题。
所以他决定逃避,决定像曾经那样放任不管,搬到驾校去住,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话语当中。
最终,一天夜里,阿文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巷子里,一直心心念念的大儿子阿豪从巷尾走来。
这场戏是我认为全片最动人的段落,也是我最喜欢的段落之一。
阿豪还是穿着那一套白色短袖白色长袖衬衫配黑色长裤,干干净净,带着阳光的笑容从阴影里走出来,在没有阳光的黑夜里,平和地陪父亲走上一段路。
“爸,我前几天有回家里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是来看你啊。
”最后,阿豪停在了一个射出光亮的巷子口,从这里回去,要与父亲告别。
阿文一下子惊醒,与阿豪跳楼时一样的紫色天色照在阿文的脸上,他走到外面,黑夜把练车场笼罩成紫色,地面与天空因同色连在一块看似一望无际,地面的积水倒映着数不胜数的雪糕筒,它们橙色的外表在一片紫色中格外抢眼,仿佛是几十座大海里的灯塔。
阿文走进练车场,走进阿豪的这个紫色的阴影世界,左顾右望,寻找起自己的儿子。
根据这一场戏在光影颜色上与阿豪跳楼那场戏的相关性照应,上一场阿文梦见阿豪的戏不仅是阿文的梦境,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超现实的生死世界交接的时空,阿豪的灵魂以梦境的形式与父亲取得联系,不仅仅是来看望父亲,还是把父亲带到小巷,为阿文与阿和的和解创造契机,因为下一场戏就是阿文在寻子无望后意外地在便利店见到打工的阿和。
尽管已经逝世,在那超现实的虚幻时空里,阿豪还是原来的那个活在大家眼里的阿豪,还是那么优秀,还是把好都给了别人。
这整场戏主要采取全景背拍,打光只有巷子里的路灯,整条巷子布满阴影,走在这条巷子里的阿豪也正如愿自在地活在阴影下。
尽管如此,但在阿文的想象中,阿豪永远是那个向着光的存在,正如他最后还是停在了那个充满光芒的巷口,可以说这是阿文对大儿子始终抱有的期许,也可以说是阿豪在照顾仍然沉浸在自我话语里的父亲的想象。
回到现实的阿文走到梦里出现的小巷,三次回头,多次在巷子两旁房屋的门口驻足,希望自己的大儿子真的能够回来。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铭心地意识到,他现在真的只剩下阿和这么一个儿子了,他能寄托自己期许与爱的也就只有阿和了。
这也促进了两人在下一场戏的和解,而两人的和解更多的其实也是阿文自己与自己的和解,他要下定决心把阳光照向阿和,只可惜他始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阳光到底有多热辣。
接下来就是三年后,阿和打开洗车店的铁闸门,店外深红色的灯光一下子将他笼罩,象征着巨大危险的来临,这种危险甚至有可能是血光之灾。
而门外则是刚出狱来找阿和的菜头,电影由此进入第三幕。
出狱后的菜头选择继续从事黑色工作,并接二连三地找阿和的麻烦。
阿文担心难得重归正道的唯一的儿子再次偏离正轨,便主动出钱帮儿子剔除麻烦,每天在阿和工作的地方守候,监管着阿和,提防着菜头。
这里与上文提到的阿豪走出国文课教室时通过摄影机在场营造的监视感相同,同样都是父亲阿文父权话语的管制,因为阿豪从小优秀,从小便走在父权话语下的正轨上,所以他的监管是无形的、是精神的、是意识形态上的、是阿豪自知但无法摆脱的。
而阿和却时时处在脱轨的风险当中,所以他受到的监管是父亲实体看管,是有形的、是物理意义上的、是阿和不自知的。
因此,当那天夜晚菜头找上阿和帮他交货取钱时,他用他的父权话语再次定义了菜头的命,用他的宿命因果论宿住菜头的命。
他一脚油门上去,把菜头撞晕,并把他拖进草丛用石头砸死。
司马光用石头砸水缸自救,阿豪借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向他人揭露内心也是一种自救,而阿文用石头砸来杀人。
正如上一个空镜头一样,刚刚露出阳光的太阳马上又被乌云遮蔽。
菜头为阿和着想不在车里吸烟,做了这么一件向好、光明的事却永不得善终。
因为本片的话语权掌握在阿文手上,决定向谁普照阳光的唯一太阳就是阿文。
他用他的话语定义菜头就是一个黑小子,就是一个走在歪轨走错方向的人,他的宿命就该遭到各种惩罚后果,他就是个别人家没管教好的向黑的儿子。
所以他动用私刑,了结了菜头的生命,就像他三年前对被砍的黑轮一家毫无歉意毫不关心,在道德上就给黑轮判了死刑,就因为黑轮也没走在他所定义的正轨上,也是个别人家没管教好的向黑的儿子。
后来,阿文在阳光普照的山顶上向妻子袒露自己对阿和的付出,清点自己爱阿和而给他的帮助。
耀眼的太阳就是父权话语逻辑里的他自己,炙热的普照大地的阳光就是他自以为的对儿子热烈的爱。
妻子听完嚎啕大哭,动手就要打他。
这是本片的深刻之处,掌握话语权利的父亲不是不会意识错误,不是不会改错,而是他们一切的行为都是在完全陶醉于父权话语逻辑里进行的,是施害者对伤害本身的不自知、对施害者身份的不自知,话语权利不变,他们就永不会变。
阿文只会苦恼于自己对儿子的帮助够不够,自己对儿子的关爱有没有被妻子发现,儿子有没有按照自己的规划自己的期待去走,完全把杀人行为当成清除麻烦的一个手段,应该是正轨重要组成成分的优秀道德感被他的自我感动完全抛在脑后。
他以为他在引导阿和走向和阿豪一样的光明,实际上他在给阿和盖上他不自知的罪恶的黑暗,让原本便成长于灰色当中的阿和沦为了永远夹在灰色中的那一个,他不可能成为阿豪那样的“白”。
在他强大的自我陶醉的父权话语之下,他已杀害了两个儿子,那作为他小儿子的阿和日后的宿命又会是如何呢?
最后,母亲坐在阿和骑的自行车的车后座上,看着驶过的景象,体会到阳光打在脸上的斑驳树影,终于明白阿和小时候追求的那一点点有阳光普照的感觉。
进一步了解了阿和的母亲,又会不会影响父权话语要求下阿和的宿命呢?
《阳光普照》到最后也没有给出应对父权话语伤害的方向,这就刚好对应我们的现实。
小时候,我们个个被迫去做阿和。
长大了,成家了,我们自己却不自觉地成为了阿文,催赶着自己的孩子成为阿豪。
现实中又有多少个人能避免呢?
看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妈妈,也就是琴姐,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平静而漠然“?
当然,她不是真的心如止水,要顿悟了。
大儿子阿豪自杀身亡,丈夫为了小儿子阿和杀人,她也会哭哭啼啼、大喊大叫。
因为她会害怕,会崩溃。
但更多时候,她是平静而漠然的。
作为妈妈,作为妻子,作为婆婆,面对阿和即将被判接受管教,丈夫却不肯在法庭上庇护他,没多久未婚先孕的年仅15岁的“儿媳妇”又找上门来,想要为阿和生下孩子。
每一件麻烦事都自顾自闯进她的生活,成为她必须扛在肩上的重担,脚下又仿佛踩入在泥淖中,越陷越深,但她总是平静而漠然着就接受了。
钟孟宏导演塑造人物比较接近表现主义,这些设定,是在弱化琴姐作为真实的人的本能反应,并且强化她的女性特质。
在那张不寻常的平静到甚至有点麻木的面孔后面,我能清楚感受到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她像一根定海神针,风浪再大再险,都可以被镇压在海平面下。
即使她疲惫不堪,看上去就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但我就是相信她不会倒下。
作为一个女性,我对这股定海神针般的力量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其实她不是个好母亲,两个儿子,一个正在准备重考的成绩还算优秀的儿子疑似抑郁症,选择跳楼了结生命,直到亲眼见到儿子曾约会过的女孩子,琴姐都不知道阿豪死前经历了什么。
另一个上国中开始变得越来越暴戾,学了拳击到处打架,最后教唆朋友帮忙砍断了欺负他的人手臂,直到“儿媳妇”的阿姨与她商定两人未来的时候,琴姐也不知道阿和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过去她到底有没有努力去爱过这两个孩子,钟孟宏导演没有交代特别清楚。
但她没有能力影响孩子的命运的这个结果,毋庸置疑。
她也不算是个好妻子。
她和丈夫交流不多,丈夫固执,脾气也不好,她通常会在丈夫一言不合开怼后,选择沉默以对。
所以对于丈夫和阿和之间的矛盾,她几乎也是放任甚至是逃避的。
当她想要交流的时候,她也做不到真正的倾听和自省,她在探视时责怪阿和不与他们沟通,也责怪丈夫不够支持儿子。
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想成为更好的人必须做到这八点”诸如此类“更科学”的生活智慧了。
但这就是我最喜欢钟孟宏导演作品的一点,他总是很不留余地地告诉我们,在对人生对命运的掌控度上,我们的“无能”远远超过我们的认知。
但我们总是很难去坦诚面对它——而这本可以直接减轻或消除我们求而不得的痛苦。
但我们却总是为了逃避它而自欺欺人,制造出新的痛苦来掩盖旧的痛苦。
所以,我很喜欢开篇提到的,钟孟宏导演在设定琴姐的时候,给了她这样一副“平静而漠然”到面部神经系统仿若瘫痪的面孔,和隐藏其后的这股力量。
它的动机不伟大,也不美好,但它就是很强烈,很难缠,很难被压制,也很难被消灭。
这是一种可以和最无解的绝望去对抗的力量。
我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琴姐的目的性更加的原始吧,并且更加无知无畏吧。
在这个故事里,或者说在真实的人生里,根本没有什么聚集在小宇宙的力量,可以煮成一锅心灵鸡汤,让苦难消失,甚至都无法轻易减轻痛苦的感受。
很多时候,痛苦只是被我们刻意掩埋,然后选择性遗忘了——你看,看过几本人类学的书,我就很爱掉诸如此类“人间不值得”的书袋了。
所以如果我是琴姐,我大概率会以此为梗,整天咒骂个不停,非常扰民。
但没关系,即使这样,生活也足够继续下去了。
我想,琴姐就是这么平静而漠然地想着这些,坐上了阿和偷来的自行车后座。
而这就是最重要的,她从没怀疑过它。
(文/杨时旸)《阳光普照》给人的观感是奇特的,它在平静和暴裂的两极同时用力,用等同的力向相反方向拉扯,正是这样的古怪力道酿造了这个故事的气味,它家长里短却充满戏剧奇观,它一直维持着平缓的、琐碎的、娓娓道来的腔调,却总让人感到隐隐不安,担心会在那刚刚走了一小段的坦途之上出现巨大裂隙,让人粉身碎骨。
它有着突然而至的反转,极其抓马的设定,但故事一路走下去,却发现最初的那些反转都不过是必然之选,而那些看起来狗血剧般的抓马剧情也是我们忽略的身边俗常。
阿文和琴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阿豪是个阳光大男孩的模板,懂事、优秀,二儿子阿和是个街头混混,他和朋友菜头去砍人,酿出了大祸,两个人都进了管教所。
中年人阿文以为自己所面临的生活是这样的:大儿子读书,工作,娶妻生子,成为自己的依靠,小儿子终有一天惨死街头。
但生活耍弄了他,看起来毫无心事的大儿子在一个夜晚从楼上一跃而下,小儿子的未成年女友怀着身孕找上门,一年半之后,小儿子出狱,生活必须向前。
眼前的日子成了一道超纲的考题,答案遍寻不着。
从结果反推,《阳光普照》中的所有人都被命运和生活篡改了,他们几乎都被重置了一次,大儿子阿豪的决绝自戕,小儿子阿和的浪子回头,老实本分的父亲阿文最终酿出杀机,只想平静生活的妈妈终日要和巨大的秘密相伴……他们到底是阴差阳错走到了自己的反面,还是只不过被这翻覆的生活激发出了原本那真正的一面?
这答案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正是这份生活之中难以言说的命运感,成就了这部电影。
真的很难去形容它,它把日常挤压到了最不可能的轨道之上,又在最极端的故事里让人相信生活里真的藏着如此不可说的秘密。
看着《阳光普照》,不可避免让人想起那部《大佛普拉斯》,因为从基因上造成的影调的相似,或者因为那日常生活之下的黑暗深渊与灼灼光亮,又或者因为其中那些故意放置的半是鸡汤半是真理的金句,总之,这电影有着台湾现实主义中独特的韵味,溽热掩藏的冰冷,平静之下的暴力,冷漠包裹的温情,以及温情缝隙间的疏离。
大儿子阿豪在这个故事中出现的时间很短,原本以为他是个将会展开书写的主角,但没成想,却突然以死亡迅速终结,他的选择推动了这个故事,也改变了这个故事,更重要的是,他用自己作为一滴试剂,让这个家庭生活的底片重新显形。
选择死亡之前,他和同班交好的女孩讲了一个故事,司马光砸缸的时候,发现在缸里藏着的小朋友竟然就是司马光自己,这故事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诡异,像个设定失败的冷笑话或者蹩脚的鬼故事,但这故事一直在点题,真实的自己躲在密不见光的容器深处,等待自己的寻找,但自己和自己终于见面的时候,却是不可避免的惨烈和死亡。
这是怎样不可言说的悲剧呢?
阿豪自己见到了自己的一瞬,他决定不再扮演阳光使者和家庭支柱,飞身拥抱自己暗黑的投影,父亲阿文见到真实自己的一瞬,将油门踩到底撞死了一直骚扰自己小儿子的菜头,这选择之中关乎囚禁与解放。
前者解放了自己,囚禁了家庭,后者囚禁了自己,解放了孩子,但又用秘密锁住了妻子。
处在阴暗潮湿之中久了,渴望阳光普照,但阳光持续照射得刺眼,就渴望一片阴影栖身,这些人到底是缺少栖身的阴影,还是缺少普照的阳光?
这故事里到底有没有成功的逃脱者,逃出长久阴暗或者灼人烈日?
没有吧。
但他们都从某种程度上获得了解脱,又从另外的维度上进入了新的桎梏。
(本文首发 中国新闻周刊)
《阳光普照》。
9分。
钟孟宏编剧、导演,陈以文、巫建和主演作品。
先看了《出走的决心》,深感不适,再看《阳光普照》,既十分感触,又深感不安。
台湾电影这些年因为有黄信尧、钟孟宏这样的大神,无论故事还是摄影,水准都远在大陆之上。
《大佛普拉斯》、《同学麦娜丝》、《一路顺风》再到这一部《阳光普照》,都很揪心,看完以后得要很久才能缓过劲儿来。
《阳光普照》故事并不复杂,阿文和琴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阿豪阳光灿烂,成绩优秀,正在备考;小儿子阿文却麻烦不断,先是和混混菜头一起去砍掉了黑轮的右手,被判了进少年辅育院,随后又在里面和其他人打得鼻青脸肿,而最要命的是,未成年少女小玉找上门来,她怀了阿文的孩子。
阿文只是个驾校教练,在他眼里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阿豪。
但谁也没想到,阿豪突然有一天跳楼自杀。
甚至没有人能知道,为何这个家庭要遭遇这样的劫难?
而似乎这样的家庭,好像真实存在我们身边。
扎心的是,阿文的人生信条是“把握时间,掌握方向”。
阿和出来后,找了工作,三年后菜头也出狱了,他责怪当年阿和一家丢弃他奶奶不管,频繁找阿和麻烦。
这让本已看起来平静的阿文一家又开始紧张起来……片尾阿文和琴姐散步到山顶,琴姐责怪阿文从来不管不问阿和,就像没有这个儿子一样,阿文说了很长一段独白,那真是电影史上的表演经典,就像《剩者为王》中金士杰对舒淇讲的那段一样,令人泪目。
《阳光普照》是一部反传统叙事构架影片,开头部分断手喷血的场景一进入就将观众带入一种高度紧张的氛围当中,叙事却突然转为平和缓慢,镜头画面、演员情绪、情节推进,全都克制压抑,连大儿子陈建豪的自杀也十分冷静平和,这种理智衬托出一种绝望,绝望到失去呐喊和挣扎的力气。
陈建豪的自杀看到片尾也没有明白其中缘由,讲一下几个点:陈建豪趴在教室桌子上睡觉,镜头画面在教室坐满人和只有主角一人之间转换,一种自我与周围环境的矛盾,说明他在学校里面的孤独;因为发呆被国文老师赶出教室,也说明所谓的老师“看重”他也不过是假象或者利益需要而已;父亲在一年快结束的时候送写驾校标语的笔记本给复读的陈建豪,一方面有家长对所谓学习好的大儿子的无限期望或者说是压力,另一方面却也有父亲对他失望的表达(从小到大的优良生来复读);父亲与其他人对话时说自己大儿子是明年的医学生,更加清晰的说明这个原生家庭压在陈建豪身上的期望,也反映出大儿子内心声音被完全淹没的事实;因为自我的优秀体贴温暖对比反衬出了弟弟的各种不足,所以招致弟弟的讨厌与憎恶,反映出兄弟关系不和的事实;看到母亲抽烟发呆主动去询问沟通,母亲刚开始却是一副“事不关你,无需多言”的态度,母亲与儿子不沟通也展现出来;陈建豪在安慰弟弟女朋友的时候说父母的吵架自己早都已经习惯了,内心的麻木昭然以示。
最后还有郭晓真,陈建豪自杀以前把手机里面所有的讯息都删除了,唯独发了一条简讯给她,内容如下: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不论维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前几天我们去了动物园,那天太阳很大,晒得所有动物都受不了,他们都设法找一个阴影躲起来,我有一种说不清楚模糊的感觉,我也好希望跟这些动物一样,有一些阴影可以躲起来,但是我环顾四周,不只是这些动物有阴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马光,都可以找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24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
郭晓真的到来给了陈建豪倾诉的机会,从司马光砸缸的自我暗喻,到自杀前遗言似的简讯,可生活并没有真正的改变,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情还像往常一样,他也还是那个24小时处于阳光下的那个温暖男孩,就像那个动物园里面的大猩猩,太阳一直暴晒着自己,想要用身体冲撞玻璃冲破桎梏,却发现自己不停的受伤,永远也没法逃离。
如果说这些就是导致他自杀的原因,却也不尽然,许光汉饰演的陈建豪每次出场脸上都有一种无法掩盖的淡淡的阴郁,这种阴郁没有在任何时候爆发出来,像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把十多年以来的情绪写在脸上,而与此同时,他的人生在别人的期待中渐渐定型,不断的散发温暖活成别人心中的儿子,却失去自我,没有任何阴影能藏身,自己内心阴暗和沉重的一面无法展露,唯有死亡,能带来自我解脱,能为家庭的重组和和解带来希望。
太阳是少数真正做到公平的事物之一。
当人们身处光照之下,它并不会偏袒其中任何一个。
但是对于那些曝露在光线之下的人们来说,受到的影响却未必相同。
由钟孟宏执导的《阳光普照》,向我们展示了个体的行为如何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心碎的方式辐射到整个家庭。
小儿子阿和与好友菜头因为砍伤人而被送进了少管所,于是父亲阿文决心与阿和断绝父子关系,便一心一意扑在驾校的工作上,并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长子阿豪身上。
阿豪梦想成为一名医生,多年来,他都被寄予厚望,就好像所有人心中的一缕阳光。
阿和被送走后,他的女友小玉第一次出现在一家人的视线中——她怀上了阿和的孩子。
阿和的母亲琴姐并没有赶走小玉,而是接纳她成为家庭一员,平时就让她在美发店帮工。
当阿和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以及家里的风波似乎已经安定下来的时候,阿豪的事情又给了这个家庭沉重的打击。
就好像太阳坠入云端,一场悲剧迫使他们不得不寻求出路。
在《阳光普照》中,钟孟宏选择将复杂的人类情感抽离出来,暴露在观众面前。
人的情感,诸如开心和愤怒通常是最容易解释的,因为我们更倾向于表达这些。
而诸如悲伤、恐惧、嫉妒和受伤则被隐藏起来,因为我们太害怕人们会以此来评定自己。
即使身处第二十二条军规这样的困境,我们仍然用愤怒或偶尔的强颜欢笑来掩饰后者。
抑郁症是另一种对我们体验生活的方式有着巨大影响的事物。
钟孟宏巧妙地揭示了一点:那些正经历抑郁的人们并不会总是表现出来。
这些人不是生活在阴影中,而是设法出现在阳光下,即使这对他们来说是另一种负担。
对于与之同行的人来说——母亲、兄弟、朋友或父亲——一切似乎都很好。
他们难以察觉所爱之人内心正经历着什么。
有许多的视觉隐喻方法可以表现人物的情感状态,但是导演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安排阿豪讲了一个关于司马光的故事,以此揭示他的心境。
同时,这个故事也是阿豪的求救信号,期待着他的朋友,或更可能是弟弟阿和,看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并将他从黑暗中解救出来。
然而太迟了,直至阿和意识到这个从小就生活在光环中的哥哥曾努力抗争、寻求自己帮助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常说抑郁是快乐的窃贼,因为它会扼杀所有希望,它会告诉你找不到出路,它会剥夺你所渴望的平静。
透过他的人物,钟孟宏让我们意识到人可以多么坚强,即使遭受了如此致命的打击。
他鼓励演员去表达悲伤的各个层次,从沮丧失落到纯粹的暴怒,正如阿和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当他终于明白,正是由于嫉妒而导致自己始终无法与阿豪共处。
《阳光普照》的拍摄和制作都很精美,但真正为影片打下坚实基础的,是演员的表演,尤其是阿和(巫建和)与阿文(陈以文)的扮演者。
巫建和对阿和从叛逆少年到成熟青年的情感转变把握得极其自然,令观者切实感到这一切的来之不易。
而作为阿文的扮演者,陈以文似乎对任何事都满怀愤恨,但不知何故,即便脾气坏又固执,他却设法令自己慢慢变得平易近人,有时甚至显得可爱。
尽管主角表现非常棒,还有一个配角刘冠廷(饰演菜头)也让我印象深刻,因为他让我非常讨厌菜头这个角色。
任何一个能激起愤怒和蔑视情绪的演员,绝对是一位优秀的演员。
《阳光普照》不仅是一部讲述父子关系的电影,也是一个深刻的教训,告诉我们要更多地去关注人本身,去观察他们,去倾听他们,因为只有在沉默中,我们才真正有所诉说。
唯其如此,个人的救赎才是可能的,一如阿豪——他希望未来是光明的——在那里,阳光是一种祝福,而不是一种诅咒。
——by Carolyn Hinds公众号:肃评
本来不想写,但是越想越有趣,权当做感想分享给大家。
哥哥阿豪便是最初的太阳,是家庭的明星,但同样位列补习班不堪重负,区别在于他并非是为了什么而选择牺牲自己,只不过既成事实在于,他改变了这个家庭的人物关系,导演和编剧的处理使得影片哀而不伤,这并非“阳光”带来的明媚之感,而是“阴暗”带来的向阳力量。
为什么?
因为太阳陨落了。
当然这只是隐喻一种,既然“阳光普照”,就要照到每个人身上,故事中的人并未相互照亮,他们只是在如何使用阳光上有着不同的见解。
影片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将哥俩视作植物,有喜阴的,有喜阳的,当然不排除在阳面待久了,有不同程度晒伤所以想要避避暑气,这里则可以理解成哥哥阿豪,他累了。
但最大的问题在于对两种人有了错误的期待,这跟他们的天分无关,关乎天性。
弟弟其实是没有担当的人,那是因为他在这种家庭关系中没有习得责任这一课,被压抑了。
但是当责任不可逃避的时候,比如得知小玉怀孕后,在他身上可以看到小人物的果敢。
不过也可以理解成逆来顺受的秉性,这就是小人物。
而哥哥作为被捏成的“大人物”人设,只想找块地方遁形。
真正在背阴处生长的是菜头,但他误会阿和要让他扒开挡住阿和阳光的遮蔽物,他也因此见了光。
他没想到阿和并没有给自己遮阳,所以菜头给晒蔫了,心中有恨。
虽然他很仗义,但他误以为阿和是同类,所以他用喜阴植物的方式拉阿和下水。
可惜阿和其实是喜阳的,所以忍不了阿和这种拉踩行为,因为他们对阳光的使用方式并不统一。
至于父亲这个角色,是最终促使我写这篇文章的原因。
他在利用阳光这个问题上采取了不太一样的做法,为了让阳光更多照到哥哥身上,他像伐木工一样把弟弟植物砍掉,在小儿子的牢狱之灾上添了把柴火,够狠吗?
这还要庆幸弟弟只是有雨露均沾的可能性,所以他就要让他一边凉快去。
紧接着父亲失去了大儿子,开始痛定思痛,他成长了吗?
并没有,他的思维定势更加彻底了。
为了让阳光照到硕果仅存的弟弟身上,父亲像伐木工一样将他认为遮住弟弟阳光的菜头砍了,实际上最后是砸烂了,一颗菜的头,动作也和哥哥挂在嘴边的“司马光砸缸”保持一致,不仅仅外在的,连内涵也很统一。
说到司马光的故事,哥哥阿豪是有不同理解的,他认为司马光砸开缸才能释放自己,在我看来他砸的是薛定谔的缸,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天性。
父亲的动作也有着类似的意图,表面上是为了阿和不受胁迫地生存下去,但实质父亲是要通过这一过激的行为矫正自己,完成“父亲”的义务并与自己和解,只不过他打算牺牲一头菜。
影片试图用错的行为带来的影响,去矫正错的时间中不可能正确的方向,意图最终得到相对“善”的结局。
错误的行为从哥哥开始,到父亲结束,甚至在小玉的养母和菜头身上,编剧的意图同样适用。
这可行吗?
似乎,这就是影片最迷人的地方。
哥哥阿豪的选择具有多义性,这场决绝的“意外”将外在和内涵颠倒,如同司马光杂碎了缸,也披露了缸内的光明或黑暗,但更重要的是人为搅动了喜阴植物和喜阳植物的位置,这一做法是通过伐木人,或者说砸缸人实现的。
既然哥哥自己砸了自己,这一变故重启了人物关系,让弟弟得以不在哥哥的阴影中,甚至有契机以父亲的身份与这个世界交谈,同样是父亲,阿文也像是受到这一身份的召唤,真的如自己所愿只拥有一个仔足矣,只可惜是阿和而非阿豪,却也不得不放下可惜拾起珍惜。
与此同时,哥哥通过交还阳光给他人,换自己永远匿身世外,安心做一株死的喜阴植物。
所谓“阳光普照”之,如是缸中之人,是要用击碎什么来换的,这便是我看完这部影片,最大的感想。
「阳光普照」导演钟孟宏谈创作、演员、角色,台湾电影未来的样貌:人就是生活在光影里面,这同时是我对摄影的一种执念,我们拍照是拍人在光影下的状态,而离开了拍照,人仍旧生活于光影的世界,如果将这概念延伸到剧情片,会是什么样子?
那是我非常好奇的,而且也非常执着的,因为我本身就非常喜欢摄影,我非常在乎这些东西。
拍片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用影像表达光影,可是拍完后才发现,我不自觉真的用光在讲故事,人与天气的连结与冲突很有趣,这是我后来才想的东西,但一切都很本能式的,也不自觉。
当我在摄影时,看见很棒的东西的时候(不管是景或演员),我不用等导演Cue,也不用跟摄影说要Pan哪(水平运镜),当下我就能判断,也可以知道拍完这场戏后还缺哪颗镜头,是缺特写还是缺远景,马上能反应,也包含后期的剪接,都在我的掌控,以前我会觉得满辛苦的,现在对我来讲,这个东西就真的是我比别人多一个机会,我有无穷的武器与力气做这件事。
做电影最重要的,还是与你一起工作的伙伴,可以每天跟喜欢的人一起工作,结束后一起吃美食,如果附近有好吃的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当然是最开心的。
当我用同理心且为人父、为人子的角度去看的时候,情感不自觉就跟着打转,我的心境就像是片中拍摄的小卷风一样,跟所有角色都完完全全在旋涡里无法脱身,包括哭戏,就让情感流泻,不想像以前一样刻意介入剪掉了。
其实陈以文(片中父亲)的职业构思很久,之后突然想到驾训班教练不断地教开车,但这些人却很难实际掌握自己的车子,计程车和驾训班,都踩着不属于自己的车,就跟人生中的迷惘一样,于是就设定成驾训班教练。
餘韻是生活里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片尾)留下了空白,但真正的是,那个空白后面你想到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妈妈想到什么,也不知道老天爷,或太阳公不公平,我只觉得,它反射出每个人想到的事,什么东西有没有触动你,想到一些事情?
如果没有,那就没有。
拍一个不了解的人,就是在了解我自己,我不喜欢把个人经验放进电影中,都是透过观察来塑造角色和剧情,从陌生人聊天的经验中,慢慢会知道「人」的轮廓,也会渐渐知道什么样的人会讲什么样的话,就把这些「人」带进我的电影中。
我们这代5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真的让我惊艳的演员就属戴立忍、陈以文这些人,他们从年轻一路演戏至今,我觉得就是要有个位置给他们,让他们尽情发挥,剧本完成时,二话不说直接找陈以文来演,他也是少数演员中,能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而且举手投足间的情绪都相当精准。
我真的觉得台湾电影的未来就是要靠这些好演员,常有人问我台湾电影的未来怎么办?
没怎么办,就是努力写好剧本,然后找这些好演员把它演出来,不要再消耗这些人了。
希望让台湾电影更好,让观众知道台湾一直有电影工作者在做好片子想跟大家沟通,让这个产业更有力气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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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普照看完了,最让我心动的角色竟然是菜头。
但是我最不喜欢的却是菜头喜欢的阿和。
先说喜欢这件事。
菜头出来以后就来找阿和,其实理由可以有很多。
但是菜头却一直都只是在怨阿和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他。
而且说了不止一次。
而且菜头和阿和表示过,去砍黑轮,他至今没有后悔过,即使为此受过罚。
菜头的确说话真真假假,但我觉得这句话他是真心的。
我甚至觉得他对阿和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但是反观阿和呢?
他撒谎推脱责任,内心讨厌他哥,从小偷鸡摸狗。
这就是品行坏啊所以为什么菜头还这么喜欢阿和是不是小时候只有阿和陪着菜头玩,所以菜头觉得为阿和做任何事都毫不犹豫。
是不是阿和在菜头面前不止一次提过他哥优秀,他讨厌他哥,所以菜头才在阿和他爸谈话的时候那么羞辱阿和他爸,让我感觉还是在替阿和出气。
菜头后来不断找阿和,让阿和帮他做事,怎么看都是感觉,菜头就是一直拉着阿和,如果再次犯罪也要有阿和陪着他。
菜头说不会再阿和店里那辆车里抽烟就真的没再在里面抽过烟,对阿和真的是说到做到。
在车面前说“这又不是硫酸,是咖啡”怎么听都像在撒娇。
还有菜头说过一句,“我本不想再和你谈心事了”,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菜头小时候的心事都是可以和阿和说的。
总之,菜头就是典型的底层人民,而且是无依无靠的底层人民,别说他是坏人之类的话了,如果他不这是这样活着,不一定被谁欺负的吃不上饭呢。
而我觉得那些看似良民,但却有违良心的人更像恶人。
这篇文章如果让你感觉不适,那可能是我的三观不正。
看死君:“希望中国电影阳光普照,愿所有的爱地久天长。
”犹记得去年11月底,整个电影圈曾被这句话刷屏。
那一刻,我们都侥幸地希望2020年会成为华语片重振旗鼓的一年。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天灾人祸说来就来,春节档尚未真正开始,就因不可抗力而瞬间偃旗息鼓。
所谓的“阳光普照”,在如今看来,就像一个莫大的讽刺。
想起加缪《鼠疫》中所言,习惯于绝望比绝望本身还要糟糕。
有人说,在这祸不单行、共克时艰的当下,已经没有人会去关心电影;换句话说,所有身为影迷的我们,也都应该从电影中抽离出来,抬起头认真地看看眼前这个世界。
但事实上,正是在如此艰难困顿的时刻,艺术给予我们的精神力量才真正得以彰显。
我们往日所经历的阅读与观影,在敦促我们清醒面对现实的同时,也激发着我们超然的意志。
我们终将明白,保持愚蠢是一种自毁,而纯粹的愤怒也毫无卵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即便早已看惯“阳光下的罪恶”,我们也依然相信阳光的温度。
但只要有太阳,就必定有阴影。
面对当下比电影更魔幻的现实,幸好还有像《阳光普照》这样的作品,愿意撕开阳光下的阴影与伤口,让我们看到一个在经历阵痛之后极尽坦诚的世界。
自1月24日上线Netflix以来,影迷们对于《阳光普照》的评价便褒贬不一,有人赞其为“继杨德昌《一一》之后最好的台湾家庭电影”,也不乏有人认为钟孟宏导演“实在用力过猛”。
但无论如何,恐怕没有人会否认,这部“片名温暖、故事残忍”的电影,或许是这个新年最发人深省的命运写照。
作者| 皮皮丘、满江红早在去年10月的香港亚洲电影节上,我就如愿看到了这部在当时已获得金马奖11项提名的台湾电影《阳光普照》。
时隔一个月,它便不负众望地拿下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等在内的五项大奖,成为去年金马奖的大赢家。
时过境迁,我们已然不再为“内地电影集体缺席金马”而耿耿于怀,毕竟最终留下来的只有电影本身。
直到今年1月,《阳光普照》正式上线Netflix,我又静下心刷了一遍。
尽管两次观影的感受不尽相同,但我不无意外地都忍不住落泪。
《阳光普照》,如此温暖的片名,讲述的却是如此残忍的一个故事。
冲动一时,业障一生影片讲述的是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因家中两个儿子先后发生命运的巨大变故,从而对整个家庭造成难以弥合的创伤。
巫建和饰演的小儿子阿和,与朋友菜头持刀砍人而被警方逮捕,后进入少年辅育院受三年刑期。
许光汉饰演的大儿子阿豪,则从小便品学兼优,一直是父母的骄傲,然而在某个深夜,阿豪纵身一跃,跳楼自杀。
巫建和饰演的小儿子阿和
许光汉饰演的大儿子阿豪两个儿子都在不同程度上“缺席”,对这个家庭的打击可想而知。
然而,导演并没有一味地选择“残酷到底”,阿和女友的怀孕,便是在无望的生活中孕育出新的希望。
弟弟阿和在少年辅育院里失去人身自由,也吃到了苦头。
哥哥阿豪生活在自由之中,心灵却囚禁着枷锁。
两个人彼此“同呼吸、共命运”,其实谁都没有比谁更好过。
钟孟宏导演也始终残忍地没有给予这两兄弟哪怕一次正脸同屏的机会。
生活在同一个家庭,兄弟两人就像AB两面。
哥哥阿豪“功课好、长得好、什么都好”,而弟弟阿和“很烂、很不好”。
但是,又有谁能真正猜得透命运的沉浮呢?
尤其对父亲阿文而言,即便他能接受小儿子锒铛入狱,但他绝对不曾想过大儿子竟然会跳楼自杀。
或许,唯有海报上的那句话能解答这一切:我们都会受过伤,才能成为彼此的太阳。
原生家庭,命运之殇得知小儿子阿和被逮捕,父亲却依然不动声色地在练车场上教学员开车。
自始至终,父亲都只愿意对外承认自己唯有一个儿子。
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有正眼瞧过小儿子阿和,只因为阿和”很烂“,他甚至恨不得阿和被"关到老、关到死”。
父亲把更多的爱投放在品学兼优的大儿子阿豪身上,而那本夹着学费的册子上的那句“把握时间、掌握方向”,便是身为父亲对大儿子阿豪的希冀。
曾经,大儿子阿豪便是父亲口中的那“一个孩子”。
然而竟一语成谶,直到大儿子自杀身亡,小儿子阿和才终于成为父亲眼中那“一个孩子”的替代者。
午夜梦回,父亲梦见与大儿子阿豪并肩走在路上。
“就是来看你啊”,阿豪笑着对父亲说。
直到某一天,父亲偶然路过小儿子打工的便利店;而这一次“偶遇”也成为了父亲与小儿子阿和彼此“和解”的契机。
父子俩生硬地对着话,如同陌生人一般,而散落在桌子上的硬币,则像极了父子俩各自慌乱无措的内心。
两个儿子阴阳相隔,都在无形中与父亲的命运相互羁绊,或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命脉的延续吧。
母亲对小儿子疼爱有加,或许是为了填补那一部分缺失的父爱。
无论是大儿子的选择、还是小儿子的迷途,都与这个不平衡的家庭有关。
四个家庭成员之间,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沟通与理解,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一座迷宫。
而当迷宫随着时间流转越变越繁琐,彼此之间也便越来越难以进入。
四个人曾经各据一点的生活,直到阿豪走后,才慢慢开始聚拢。
把握时间,掌握方向把握时间,掌握方向。
这是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也是驾训班的一条训诫。
每当父亲提到这句话的时候,家人们都只是当笑话在听。
但从始至终,似乎谁也没有做到。
阿豪的自杀让时间静止在那一刻,阿和的入狱浪费了大好光阴,而父亲这辈子信守训诫,却依然只是个教练。
时间在三个人身上,只是不同的枷锁而已。
哥哥阿豪临终前留下这样一段话:“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我环顾四周,不只是这些动物有阴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马光,都可以找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
”
优秀的哥哥阿豪,总是浑身散发着光芒,他是父母的期望、弟弟的仰望,以及同学眼中的佼佼者。
然而,生性抑郁的他却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
他选择在黑夜中自杀,或许正是因为黑夜最能带给他安全感。
相比之下,从小就生长在阴影中的弟弟阿和,则一直渴望迈进阳光中,却总是害怕被灼伤。
于是,便唯有在黑暗中越跑越远,迷失方向。
而始终手握方向盘的父亲,即便教会了无数学员掌握正确的行驶方向,却最终都没能成为两个儿子的引路人。
一生错误不断的弟弟,始终努力想爬起来;一生出类拔萃的哥哥,则遗憾地跌入永生的黑暗。
A SUN,A SON影片《阳光普照》的英文名是“A SUN”,相信有心的影迷都能看出用意何在。
“A SUN”同音“A SON”,也就是父亲只承认自己唯有一个儿子。
在海报上,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地站在阳光下;而在电影中,四个人连一次同框都没有。
这样的用意,想必无需赘言。
这也正是《阳光普照》与杨德昌《一一》的异曲同工之处。
被寄予厚望的大儿子阿豪走后,父亲才终于开始重新审视那个他曾经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小儿子阿和。
为了保住这个唯一的“A SON”,他甚至不惜把车开“错”方向,将出狱后一直找阿和麻烦的菜头撞死,以求小儿子能向正确的人生方向行进。
阳光普照的山顶,当所有的一切被彻底摊开,惊愕之余,不免感伤。
父亲更爱大儿子阿豪,却终究没能真正地理解他;父亲向来痛恨小儿子,却最终为他杀了人。
这种情感上的错位,或许正意味着,从头大尾给就只有那一个“A SON”。
是拍摄者,也是观察者影片《阳光普照》是钟孟宏导演的第五部剧情长片,距他执导的上一部作品《一路顺风》已过去三年之久。
这些年来,钟孟宏一直在尝试不同类型的电影创作,无论是主打悬疑惊悚类型的《停车》和《失魂》,还是着眼于社会议题的《第四张画》,抑或黑色喜剧类型《一路顺风》,钟孟宏一直在寻求一个观察社会的出口,和对边缘人物的细腻刻画。
2008《停车》
2010《第四张画》
2013《失魂》
2016《一路顺风》当年,《第四张画》不仅为钟孟宏自己收获了第47届金马奖最佳导演,同时也为郝蕾赢得了最佳女配角,这也是郝蕾至今在金马奖上收获的唯一一座奖杯。
而在《大佛普拉斯》中,钟孟宏则用“中岛长雄”这个名字担任摄影师和监制,并收获了当年的最佳摄影奖。
《大佛普拉斯》直到最新这部电影《阳光普照》,钟孟宏有了更多不一样的想法。
于是,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便是这样一个既温暖又冰冷的故事。
“我们还可以拍什么样的电影”,钟孟宏正是在这样的反复自我质问中,才得以酝酿出《阳光普照》这部电影。
幸福的家庭往往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阳光普照》所呈现的便是众多不幸中的一种,借用父亲的一段话:“人生就是不断地把握时间、掌握方向,难过的事情总会过去,也会被遗忘。
我一直觉得,人生就像是一条路,只要握紧手中的方向盘,红灯该停就停,绿灯的时候慢慢起步,稳稳地开,人生的路就会平平安安。
家庭群像,每一个都是好演员必须负责任地说,如果只看一遍电影,绝对难以体会到影片中的深意,甚至只凭一次观影就发出批驳,都是极度的自负和轻率。
只举一个例子,有人指摘片尾那场戏,在山顶上,父亲阿文对母亲琴姐缓缓说出阿和在那天雨夜所遭遇的真相,有人认为这样的处理手法太过平庸笨拙,完全是电视剧的手法。
我也是第二遍看到这里的时候,才突然明白影片为何要这样叙述。
这样叙述,完全是为了塑造人物。
影片后半段,随着阿和结婚和他们的孩子出生,原本心如死灰的琴姐其实已经开始有点转变,准备开美容院来支持儿子和儿媳。
而当生活正要开始变得积极时,听到丈夫告诉她这个令人崩溃的真相,无异于在心口直接被捅了一刀。
这时候的琴姐,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这样的一个母亲的绝望才能被观众完全所感受到。
如果不是这样处理,琴姐的绝望瞬间又该如何呈现呢?
两遍看下来,当然《阳光普照》在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最值得赞叹的还是剧本。
无论故事编排、角色台词还是人物塑造,都可以说是暗藏机枢,前后勾连。
与此同时,全部这班演员,同样完全是神仙一样的表现。
先说母亲的塑造,琴姐是声色场所的美容师,因为丈夫在家中几乎没有存在感,全靠母亲主内支撑。
看得出,只有她始终关心呵护小儿子阿和,即使阿和入狱也是这样。
而琴姐又是坚强决断的性格,她向来遇事不慌张,总是最大程度解决问题。
不得不说,眉眼有点神似夏文汐的柯淑勤的表演,完全是教科书般的呈现。
整部戏中,观众可以看到一个被生活碾压的中年妇女是如何槁木死灰毫无生气的,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初见小玉时的疑惑,每对丈夫行为产生的不满,面对生活中的波折时的无奈,葬仪厅外听到儿子平时情况时的后悔伤心,更不用说片尾那场撕心裂肺近乎崩溃的哭戏了。
影片最后一个镜头是她坐在阿和的脚踏车后座,面向直射下来的刺目阳光,看似面无表情,却足以让人体会到这张脸上呈现的复杂情绪:悲伤、绝望、无奈……各种情绪蕴含其中。
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概就是如此吧,完全是影后级的表现。
再说已经获得金马影帝肯定的父亲扮演者陈以文。
父亲这角色在家里是一个完全不会沟通的人,他虽然很为阿豪骄傲,但并不懂阿豪,所以除了每年给儿子一本驾校年鉴记录本,然后照搬驾校标语来鼓励儿子之外,完全没有办法去了解大儿子的心理。
对小儿子阿和则是从失望到厌弃,早就放弃了。
影片后半段,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样不完美的小儿子阿和,然后用自己笨拙的方式默默关注儿子,直到最后用自己也无法发觉的内心黑暗,来为阿和扫清障碍。
陈以文的厉害之处在于完全把自己化身为一个在驾校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司机教练,不但每句台词都是以司机教练作为切口,做人处事也都是用一个司机的思维来行动。
其次,必须要大力夸赞一下你们的新晋“老公”许光汉。
当初在香港电影节上看到《阳光普照》时,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作品,毕竟当时由他主演的《罪梦者》和《想见你》都还没有开播,但我就觉得阿豪这个演员的外形挺不错,演的也很好。
在电影中段,阿豪做出那个惊人的自杀举动,虽然电影前半部完全没有预兆,直到后半部分才通过其他角色的回忆或梦境拼凑出哥哥的全貌,才让观众意识到哥哥可能是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虽然影片直到最后也没有明示。
再提一下同学郭晓真的扮演者温贞菱,错失金马奖最佳女配角的她,同样有着非常亮眼的表现。
虽然一共也没有几场戏,但温贞菱的表演非常熨帖到位,个人认为全片最动人的一幕就是由她贡献的。
动物园中,她主动牵手哥哥阿豪,那一刻让人觉得格外地温暖。
而扮演阿和的巫建和同样提名了金马奖最佳男主角,他把阿和这个角色从开始到最后的转变表现得非常细致。
但跟饰演母亲的柯淑勤不一样的是,他主要通过动作与台词来外化这个人物内心的愧疚、愤怒等多种情绪。
弟弟是如何在经历这样的一连串变故后而逐渐发生改变的,巫建和的表演非常令人信服。
高大英俊的刘冠廷,则把又讲义气又冲动、其实也很可怜的菜头演得丝丝入扣,让人看得又厌恶又唏嘘。
还有驾校校长扮演者龙劭华、黑轮老爸扮演者林志儒也都相当抢眼;甚至阿和洗车行老板的演员施名帅(是的,就是《误杀》中那个坏警察),寥寥几句台词就能让人读懂老板也有过狱中经历。
作为2020年第一部引发影迷集体讨论的台湾电影,《阳光普照》无疑值得被更长久的铭记。
至少它让我们相信,尽管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但所幸还有太阳的存在。
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并不一定有多温暖;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并不一定有多阴暗。
太阳就像时间一样,从来都是最公平的,日夜交替,四季轮转。
作者| 皮皮丘、满江红;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近年来的华语电影不知为何总会将以下几个技术问题中的几种组合出现:1.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焦段,场景无临场感,无强调重点;2.引入了无人机航拍,但是不锁定追踪目标,像是爱好者拍的城市观光片段;3.奇诡的后期效果,审美上不好评价,技术上像是用力过猛的新手;4.垃圾一样的调度导致演员看起来都很拘束,加上奇怪位置的转场就像一组组学生自导自演的手机拍摄素材的串接;5.用光的新手级错误:如直接逆强光(阳光)拍人脸,后期又不去救一下阴影,自以为表现所谓一正一邪让摄像师绕着人兜圈,事实上愚蠢的大光比让观众十分难受。总结:现代华语电影的首要任务是把这些低级的技术问题先解决好,然后再谈其他的东西。
张翰
许光汉莫名其妙地跳楼后留下短信点了次题,爸爸在驾校发表了演讲再次点题,我以为全片就快结束了,一看进度条竟然才到一半。巫建和出狱前是家庭片,出狱后是犯罪片,观感有点分裂,可能导演想要的太多了。
一个家庭,有人得不到阳光照耀,有人找不到阴影躲藏。
《一一》平替。
为了害怕再浪费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后打一星,所以我在一小时十六分钟的时候关闭了然后打了两颗星(我这样算不算看过?嘻嘻)
這個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無論緯度高低,每個地方一整年中,白天與黑暗的時間都各佔一半。前幾天我們去了動物園,那天太陽很大,曬得所有動物都受不了,它們都設法找一個陰影躲起來,我有一種說不清楚模糊的感覺,我也好希望跟這些動物一樣,有一些陰影可以躲起來,但是我環顧四周,不只是這些動物有陰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馬光,都可以找到一個有陰影的角落,可是我沒有,沒有水缸,沒有暗處,只有陽光,24小時從不間斷,明亮溫暖,陽光普照。#金馬56#獲獎前後台北院線二刷都爆哭。裡邊的人物和關係很代表台灣ASun,都有被舍弃后的委屈,做错事后的改过,宽容谅解乃至再次交恶,承担责任为别人付出,离开谁也要很顽强,正好也与本届奖项完美契合。他把所有的好都給別人,忘了留一點給自己。我們都曾受過傷才能成為彼此的太陽。
情谊地久天长,人生阳光普照。的确很台湾版《地久天长》,但在故事编排和处理上不及前者,各有优劣,都差口气。
东亚家庭戏本来是我的偏爱,但是这部电影前半个钟,基本上是把家庭戏中能洒的狗血全都洒了一遍,这样很难不“好看”吧,但是整个故事看下来,却几乎没有什么打动我、让我更多思考的瞬间,剧情方面更是前后割裂的严重
一个觉得自己不够好,一个本身就不够好,还有一个则是不够坏。有人得不到阳光照耀,有人却找不到阴影躲藏。但是,终究这个世界最公平的就是太阳,受过伤的他们,最终能成为彼此的太阳
司馬光故事在講的就是另一個自己,多希望被發現,最後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因為沒人發現
像一篇散文,而不是电影。情节都是说出来的,而不是演出来的。补充,阿豪拿司马光砸缸的故事为隐喻,如果他知道司马光有一个优哉游哉的独乐园,大概不会把自己困在缸里,而是寻找自己的独乐园吧。看来还是国文没学好啊。
生命必须要有裂缝,阳光才能照射进来。谢谢台湾电影这几年持续挖掘华人家庭的恶之面,是这些软弱、凶狠、无奈、绝情,为爱赋予了真实的温度。日不落终将毁灭,阴晴圆缺才是生命常态。
开场还挺吸引我的,觉得影片本身各项都比较优秀,结果进度过半急转直下,各种优秀的元素拧巴在一起完全失控,每一个部门都在肆意的放飞自我。
从面相学看,演员多福薄相寡,尖嘴猴腮,全无台湾电影新浪潮时的光芒四射,底气十足,感觉时运和电影息息相关,不舒展,格局小,差口气。
山顶陈述是败笔。有几幕很喜欢。
不快进哪能看完这么鸡肋东西。 @CathayCDG-HKG
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是什么?我一点也不相信《阳光普照》讲述的那个沉重而晦暗的故事,因为我坚信《正义之裁》给出的答案。倘若高材生口中的“太阳”另有所指,那么我多希望他在指向父亲的那辆教练车——掌握方向,多希望他在指向父亲头上的那片天——把握时间。因为只有时间不会把世界一分为二,也只有你流变我也流变的时间不会将父与子、兄与弟、师与生以及阴与阳的关系对立起来。我一点也不怀疑——这部电影拍得十分令人动容。但很遗憾,抒情于我眼中只是身在暗处的逃避抑或是一种无能为力。事实上,没有学员喜欢听好为人师的家长讲大道理。同曾国祥一样,作者也选择拿《外出时刻》的教育者开刀。然而与《少年的你》不一样的是,作者用唯心论和宿命论为我们凭空捏造了一个真理:人对自我的纠错能力没有信心,甚至没有知觉。而结尾让人不觉得是在批判。
家庭犯罪類型雜糅的四不像,音樂與攝影的質感給人以好片的錯覺。林生祥的音樂好得太突出了,不由分說為整部電影染上溫情脈脈與悲憫之色。文本上太過刻意,時而真實時而魔幻,阿文這個角色塑造得十分傳神,有著無數不會表達習慣逃避的東亞父親的影子,但其他角色幾乎個個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反應遲鈍如同機器人,這種偽日系怪異表演風格在台灣文藝片中幾乎成為標配。尤其女性角色無論琴姐、小玉還是郭曉真都毫無靈魂思想個性合理性,工具屬性極強,而男性角色阿文、阿和、菜頭乃至駕校老闆一個個都明顯生動形象得多得多,顯然編劇導演的生活經驗就是與社會上各種男性打交道。唯一虛浮的幻想角色阿豪的作文朗誦也十分矯揉笨拙,電影一定有更好的處理方式,而不是強行點題如電視劇般簡單粗暴地將文章主旨唸出來……
菜头最后一支烟,没有在车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