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是让多米尼克鲍比。
法国巴黎,初冬的阳光还显温暖,风和日丽。
你驾车驶在郊外的路上,翠色入目。
右座的男孩处在成长的稚嫩中,那是你久别的儿子,他嘴中的琐碎于你都是种灵动。
但这只是前一刻。
后一刻,你便无力地卧在苍白的病房之中,眼前人影恍惚。
你困惑而愤怒地回答着这些陌生人的提问,但你马上就发现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听的到它们了。
你中风了。
左眼皮是你唯一能运用的肌肉。
你不能运动,哪怕抬起你的手指;你不能说话,哪怕你的声音已经在心里变得歇斯底里。
眨一下是肯定,眨两下是否定。
这便是你能表达的,这便是你在他人眼中的全部生活。
让多米尼克鲍比,原法国ELLE杂志的主编。
1995年12月8日,43岁的鲍比突发中风。
为他诊断的医生曾说,要掉入此病的陷阱比中乐透彩券还困难。
1997年3月7日,《潜水钟与蝴蝶》的法文版问世。
6月,纽约英文版。
7月,伦敦英文版。
8月,德文版。
这是鲍比在中风后的两年中用左眼皮“写”成的书。
全世界已经有几十个民族的人在阅读这本简短的文字。
1997年3月9日,让多米尼克鲍比去世。
2007年,导演朱利安·施纳贝尔执导《蝴蝶与潜水钟》,获戛纳大奖。
鲍比说现在的他就像是被困在重重的潜水钟里,紧紧地被拢罩着,压迫得快喘不过气来,但他的灵魂如同轻盈的蝴蝶一样可以四处飞翔,在时间与空间的交织下任意翱翔。
潜水钟...无助,窒息,愤怒,沉默。
沉没在深水的潜水钟,无法穿越的寂静中包含着蠕动的愤怒。
当中风后的鲍比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他就只剩下一只左眼了。
上帝甚至没有给他抱怨的机会,就夺取了他的一切。
这个曾经情场得意,事业顺利的风流才子失去了所有,左眼中颤抖的图像告知着他的存在。
他甚无法得知自己的外貌,当医师们推着轮椅带他穿梭在走廊中时,他看到了那张出现在镜中脸。
那张嘴歪眼斜,毫无生气的脸。
他尖叫了,噢,天哪,我就像是甲醛中毒了一样。
即使此时,他的嘴唇依然令人绝望的外翻着。
鲍比失去了语言。
当医生一针针缝起他那失去效应的右眼时,他严重抗议,但他的驱赶声只能一遍遍地回响在潜水钟内,它慢慢下沉,深邃的海水锁住了他的灵魂,骨肉,和每一寸肌肤。
无法入眠的夜里,停播的频道用刺耳的声音让鲍比疯狂。
而在清净的周末,没有尽头的寂寞让鲍比身处地狱。
漂亮的语言医生教会了鲍比“说话”的方式——她阅读常用字母表,当鲍比听到需要的字母时,就眨一下左眼——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然而,他用这种艰难的方式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想死。
画家出身的导演朱利安·施纳贝尔采用了特殊的方式演绎这部电影。
片中近1/3的镜头都以鲍比那模糊的视野表现他和他的左眼所能看到的全部世界——它狭窄,颤抖并且模糊不清。
在影片的前半段,这种压抑的视角配合着主角马修阿马利克愤怒而绝望的独白,使我们对鲍比被病症紧紧锁住的身体感同身受。
深海的潜水钟,病床上的鲍比,就像是极度愤怒的人被强行堵住了嘴,他无法呐喊,只能独自面对幽深的宁静。
蝴蝶...自由,灵动,妄想。
今天看来,似乎我的人生一无所有,只有一连串的失败。
我不能爱上的女人,我不能抓住的机会。
我允许它流过的快乐的时刻。
我在结束前就知道了结果的比赛...曾经的我究竟是愚蠢还是盲目?
抑或是只有灾难的刺眼光芒才能还原一个人的本性?
鲍比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即使身处在潜水钟里,只要上帝为他打开了一扇窗——哪怕那只是一只视力模糊的左眼——他也依旧能像一只蝴蝶一般翩跹而出。
不过这不是一部励志片,而是一部优雅的法国电影。
瘫痪的鲍比并未有过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更没想过要以自己短暂残缺的生命制做出什么伟大。
他只是用这段宁静的时间更加缓慢的思考和品位人生,用所有的回忆和想象把自己放飞。
那美丽的语言医师,曾在无数臆想的场景中与鲍比甜蜜地约会。
即使是在影片开端,绝望的他也在初识她时脱口而出“啊,我是在天堂”,并将那左眼颤巍地打量在医师的胸部上。
记忆中的过去一幕幕展开。
轮椅上的父亲,欢笑着的孩子们,深爱着的女人。
鲍比的人生开始倒带,他曾经珍惜的,错过的,拥有的,失去的。
回忆是时间的杰作,四十三年的人生在两年中重现。
他一遍遍主观又客观地解读自己,在失去身体的时候得到了自我,真正的“我”。
他可以想象任何事,任何人,任何地方。
在黄沙漫舞间与驼队信步,在寒风凛冽中登上雪峰。
他见到了最爱的女人,金黄色的沙滩他与她拥吻。
一旁轻荡的海浪,那是碧蓝色的海洋,深远幽邃。
鲍比的父亲说鲍比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但空间对灵魂而言没有意义。
即使远能登月的我们,相比浩瀚宇宙依然也只是被捆锁着的可悲生命体。
地球大于人体多少呢,思维的穿梭不需要任何的物质限制,一只左眼,鲍比便证明了他的存在。
爱...错过,伤害,等待,真情。
鲍比最爱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他们曾浪漫地缠绵,甜蜜地对视又含情脉脉。
但一切都只是发生在潜水钟里的幻影,他不断悔恨不断追忆,却与她不得一见。
“我始终在这里等你,每一天。
” 病房陷入沉默,守在病床前的前妻斯威娜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泪水。
这究竟是对谁的惩罚呢,无辜的斯威娜不得不将这句话一字一字地传达给电话那一端的女人。
她占据了她所爱的,她让她泪流满面。
“我始终在等你。
”这不是一句情话,而是鲍比不能掩埋的真情。
他被剥夺了伪装的权利,他“说”出的每句话都是赤裸裸的真实。
他被迫如此凛冽地表达自己,没有选择。
四处留情的风流才子在生命的末端最后一次清点了自己的心,变成了最真实的人。
一个黑人...朋友,冷幽默,温情。
带着一个摩托玩具来探病,强行让一个不能反抗的病人带上一顶像只兔子的皮草帽,读字母表的时候忘记看鲍比的左眼。
这个大咧咧的黑人彻底激发了鲍比的幽默感,马修阿马利克那略带讽刺的语气让我们与鲍比一起苦笑不得。
他似乎很难接受这个只剩一只左眼的鲍比,他不能怜悯,不能温柔,还有些束手无策。
所以他笨拙地安慰,笨拙地照顾,又笨拙地玩笑。
他真是个可爱的朋友,当生活灭亡了的时候。
父亲...命运,禁锢,无能为力。
一小时四十七分钟的电影结束后,几乎没人会忘记鲍比的父亲。
那个瘫痪在轮椅之上,几乎无法生活自理的老人。
他年轻时同样风流倜傥,同样无法忘记最爱,而在年老之时又同样被身体禁锢——不过他只是半身瘫痪,他的儿子却几乎变成一个植物人。
鲍比的蝴蝶曾飞过父亲的房间,那时鲍比正一边为他刮脸,一边和他拼着口若悬河。
“医师说如果我能活到一百岁就给我举办一个盛大的派对。
但是我不想参加,谁想活到一百岁?
”鲍比的父亲颤巍地站在镜前微笑,那张遍布皱纹的苍老的脸与他壮年时神采飞扬的照片并列在一起。
在鲍比失去生活的很长时间后,他才接到父亲的电话。
同样无助的老人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他听着语言医生在电话那头缓慢念出的字母表,忍不住地啜泣。
“所有的思绪从我的脑海中奔涌而出....我有一个想法,关于我们的,我们处在同一种状况之中。
我被禁锢在公寓里,不能上楼也不能下楼。
我们都被捆锁了,你被困在身体里,而我被困在公寓中。
”断断续续的话语。
一种亲情,一种宿命。
由于导演朱利安·施纳贝尔是一位地道的美国人,所以《潜》一片并不是一部严格意义上的法国电影。
但在优美的法语和优雅的法国思维的包裹下,称其为法国电影无可厚非。
不过由于这一混血身份,《潜》不得不在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角逐中夭折。
除此之外,尽管获得了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和最佳电影剪辑四项提名,《潜》最终还是从奥斯卡无功而返。
而在今年那场颇受诟病的金球奖颁奖中,本片却捧得最佳外语片和最佳导演两项桂冠。
对于这一结果,导演施纳贝尔微笑道:“被接受的感觉真好。
”
影片《一一》杨德昌说:“电影的发明使我们的人生延长了三倍,因为我们在里面获得了至少两倍不同的人生经验。
”我很喜欢这句话,并一直将它作为公众号的简介。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每部影片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存在即合理。
每部影片诞生的背后都必定有着一整个团队无数个日夜的辛勤付出,也都必定有着它独特的思想内涵,我也正在努力试着让自己涉足各个类型的影片,争取能了解一二。
在两个小时的造梦时间里,影片帮我们重现历史,畅想未来,凝视着世界各地发生着的各种事,或真实或虚构,光影之间都是导演借由镜头所想表达的情感与思想。
而这次,我体验了两个小时的特殊之旅,当你在事业巅峰突发瘫痪,只剩左眼能动的时候,你会如何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01
1943年版《基督山伯爵》在大仲马的著名小说《基督山伯爵》第58章中,记载着反派检察官维尔福的父亲诺瓦迪埃全身瘫痪,像一具僵尸一样动弹不得,只剩下视觉和听觉这两种感知让他保持着与外界的联系。
“在他这个看来只配到坟墓里去的可怜的躯壳里,只有这两样器官给他添上了一点生气,象是一炉死灰里的两处尚存的孤独的火光”。
电影《换季期》这种恐怖的疾病有别于植物人,医学上学名为闭锁综合症。
前者是与植物生存状态相似的特殊的人体状态,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进行物质及能量的代谢能力外,认知能力已完全丧失,无任何主动活动。
而后者主要见于脑干的血管病变,多为基底动脉脑桥分支双侧闭塞,导致脑桥基底部双侧梗塞所致,患者大脑半球和脑干被盖部网状激活系统无损害,因此意识保持清醒,对语言的理解无障碍,由于其动眼神经与滑车神经的功能保留,故能以眼球上下示意与周围的环境建立联系。
专业术语看不懂,简言之就是患者意识完全正常,但是全身瘫痪,无法动弹,仅能靠眼睛的运动与外界保持联系。
因为上述小说的关系,也因为被称为“基督山综合症”。
02
潜水钟是一种无动力潜水装置,潜水员的头盔通过导管与外界相连,给潜水员提供氧气,延长潜水员在水下作业的时间。
早期的潜水器是木质、顶部判闭、底部开口的容器,外形与钟相似,故得此名潜水钟。
让·多米尼克·鲍比曾是一名记者,在1991年时在巴黎知名流行服饰杂志ELLE担任编辑,事业如日中天,膝下儿女双全,可这看似幸福光鲜的生活却因为一个意外瞬间崩塌。
1995年12月8日,鲍比突发中风,20天后苏醒,可是他已经不能自由活动身体,不能说话,甚至不能自主呼吸,全身上下只剩左眼能动,没错,他患上了闭锁综合症。
从此后左眼成了他跟世界交流的唯一工具,在语言治疗师的帮助下,鲍比学会了用字母表进行交流。
治疗师将字母按使用频率进行排序,从头至尾读一遍字母,鲍比通过眨眼确定字母的使用,周而复始,直至组成一个句子。
除了左眼之外,鲍比还有两样东西没有瘫痪,就是想象和记忆。
也许血肉会被封印在躯壳之下,但是想象和记忆能摆脱躯壳的束缚,在天地间自由驰骋。
在想象中,鲍比可以漫步在马提尼克岛的海滩上,可以探访深爱的女人,可以在万王之王拉美西斯二世面前俯首称臣。
就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鲍比完成了一项堪称奇迹的事情,他在想象的世界中旅行,在记忆的海洋中遨游,通过眨眼的方式写出了一本书——《潜水钟与蝴蝶》。
记录他在中风瘫痪后的所思所想,内容并没有因为他的病况而陷入伤春悲秋的情绪,而是通过各种幽默的语言表达着他的乐观豁达。
无法移动的躯壳像潜水钟一样束缚着他,而思想就像蝴蝶一样可以自由飞翔,生命在想象与记忆中得到了重生。
该书在发行的首周就畅销15万本。
03
高中时有幸拜读过这本书,可是在字里行间只能透过自己的想象去构造一个鲍比的世界,无法去触摸和通过视觉实际感知。
而电影的出现,便能将文学作品进行具象地表达。
2007年,导演朱利安·施纳贝尔通过书籍与鲍比亲友的描述,将这一段经历具象地拍成了同名的影片《潜水钟与蝴蝶》。
这也是电影的意义。
将其他人的人生事无巨细地展示在观众面前,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体验不同于自己的人生。
影片大概花了一半的时间来展示鲍比眼中的世界。
观众可以从鲍比的角度透过鲍比的左眼欣赏这个无法移动的世界,聆听着他内心的独白,即使外界浑然不知。
也能通过外界的角度观察他所处的境遇,在鲍比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
相比于小说中的积极向上,通过电影,我们更能看到鲍比在瘫痪后作为“人”这个个体的存在。
他会沮丧,在学会交流后,他对治疗师的第一句话是“我想死”,就像每个人遭遇了十分重大的挫折与不幸的第一想法一样。
他会感到无力,妻子带着儿女过来看望他,儿子帮他擦除嘴角流下的口水,可是他却不能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儿子。
他也像大部分的男人一样,有年轻漂亮的女医师进来,第一眼看脸,第二眼看胸。
影片也通过不同的角度去阐述“潜水钟”这个象征束缚的形象。
前来看望鲍比的好友皮埃尔·罗斯所乘飞机被劫持,在贝鲁特的一个地窖中被当作人质关了四年四个月,那个又黑又小的地窖就是他的潜水钟。
鲍比92岁高龄的父亲生活已经不能自理,甚至不能下四楼自由活动。
在得知鲍比瘫痪之后,在打给鲍比的电话中,称已经写好了遗嘱,毕竟一个被困在了公寓之中,一个被困在身体之中,是否有下次见面的机会都不得而知。
公寓和身体,是他们各自的潜水钟。
04
不过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电影能将文学作品进行具象表达,也就意味着会将某些事情以导演的理解而呈现,从而减少了观众的想象空间。
毕竟文学是抽象的,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传记电影只是导演作为其中一个哈姆雷特将该人物的一生进行阐述,视角难免会有些许局限性与个人性。
影片中,有次鲍比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挣脱了潜水钟的束缚,看到了一群医护人员围在一张手术台上,他凑近一看,妻子和孩子都围着手术台,而手术台上是座坟墓。
也许当他真正摆脱了潜水钟的束缚后,等待他的便是死亡。
相比于影片在鲍比的想象与生平记录的字幕中结束,我更喜欢原著中的结局,那是一段话。
“在宇宙中,是否有一把钥匙可以解开我的潜水钟?
有没有一列没有终点的地铁?
哪一种强势货币可以买回我的自由?
应该要去其他的地方找。
我去了,去找找。
”鲍比利用两年的时间用眼睛写完了《潜水钟与蝴蝶》,在1997年3月7日正式发行,在发行两天后,鲍比因为肺炎离开了人世。
蝴蝶终于飞出了潜水钟。
会看这部电影,是因为片名很矛盾,禁锢与自由,沉重与美丽,似乎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件事物,却因一场疾病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同名传记散文的作者让-多米尼克·鲍比全身无法行动,无法言语,只通过一只眼球的睁与闭来识别一个个字母的方式完成了这部自传体散文。
影片用主观角度拍摄,视角独特,但节奏实在让人瞌睡,我可是睡着了近二十分钟后倒带重看才完整的看完的。
不过由于电影,我决定去看原作者的作品,发现在那样处境下的他还保持着幽默与浪漫的想像,真很难得。
这也是鲍比获得读者们尊重与敬佩的原因之一吧。
“我还有两样东西保留着,我的想象、我的记忆...我可以想象到很多的东西,任何人任何地方,我想到马尔蒂尼的海浪,见到我喜欢的女人,我们躺在夕阳下的沙滩上拥吻,风和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可以想象到一切的东西,孩提时的梦、成人的野心...现在我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对于我来说,爱情是那样的美丽,是致命的诱惑...”这是让·多米尼克·鲍比在《潜水钟与蝴蝶》中的自述。
“潜水钟与蝴蝶”,多么浪漫的名字,在了解这个故事之前,我因这个名字产生过许多美好的遐想。
然而在这个真实的故事面前,在鲍比翩飞蝶舞的灵魂面前,我们普通人的想象再貌似绚丽多彩也只是显得稚嫩苍白。
1995年,让·多米尼克·鲍比还是法国时尚杂志《Elle》的总编辑,才情俊逸、开朗健谈、热爱人生。
然而,到了年底,44岁的他突然脑干中风,全身瘫痪,只剩左眼还有作用。
他能听、能理解、能记忆,却无法言语。
潜水钟即中世纪时将囚犯困锁于巨钟内沉入深海溺毙的刑罚,宛如病榻上禁锢着生命的躯体;蝴蝶则象征着始终振翅高飞、向往自由的灵魂。
鲍比在亲友的帮助下,借助语言治疗师发展出的一套系统,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写出了这本不朽的回忆录。
困在轮椅上的他,依然乐观地想象自己可以吃生蚝大餐,和美女亲吻,思绪像蝴蝶一样自在飞翔...在出书后的第10天,鲍比就离开了人世,然而他以梦与思想的力量超越了他的形体,也超越了自己的生命。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有面对疾病和死亡的一天,鲍比的故事告诉我们,只要细细体会,都会发现生命中的真谛和美好之处。
电影对原著进行了很大的改编,由于原著笔述人称的单一性,传统的直接改编方式是很难实现拍摄的。
幸好,影片的导筒落在了画家出身的朱利安·施纳贝尔手中。
作为与安迪·沃霍为伍的“新表现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国际艺术界的中坚力量,朱利安·施纳贝尔对剪辑的痴迷与从画家观点出发的美学角度使得影片的拍摄具备了强烈的美感认知,他掌镜下的电影,就像有声音的图画。
最终,朱利安·施纳贝尔几乎完美地发挥了他的艺术才华,以极具艺术美感的声画再现了主人公鲍比精神世界的绚丽多彩。
朱利安·施纳贝尔也因本片获得了去年嘎纳电影节和今年金球奖的两个“最佳导演奖”,从著名画家成功跨界为知名导演。
博客图文:http://ilm.blogcn.com/diary,14071553.shtml
太阳非常的好,今天的歌是SophieZelmani的
尚多,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有一只看上去要崩裂的眼睛。
除此之外,他只有想象力,和记忆。
谁说的,好电影是关乎人性的。
我并没有看过原著,于是还是给这电影打了5颗星。
你的生活苍老衰弱,僵硬而无声。
没有人是鲜艳的色彩,没有人在跳跃。
那一遍遍被读出的字符好似咒语,你说的第一个词是Die。
因为感觉到的恐惧,被世界遗弃与忘记,无能为力。
不能亲手打开电视机,不能拥抱或者亲吻爱的人,甚至不能赶走停留在鼻子上的黑色苍蝇。
你被困在你的身体里。
“透过我窗花上那磨损的窗帘,一道淡淡曙光开启了新的一天。
我的脚跟发疼,我的头重愚钝。
我的身体好像被装进一种潜水钟里…”你是被束缚了的酝酿的蝴蝶,潜在浓稠的深水里,用一种不设防的就范姿态。
红白条的灯塔,象征着保护。
你身边那些不离不弃的人,最终成为了创造奇迹的人,成为你的力量与勇气。
天地如此宽广,你停留在海面中央,那是一座孤岛。
沉默而强硬。
海的声音那么大,倒灌进你的睁大的左眼。
那是你唯一的线索,唯一可以与这世界交融的线索。
后来的后来诞生的书。
像她说的,即使跟随你潜入海底也无所谓,因为你是我的蝴蝶。
倒回的断裂冰层,破茧的蝶,还有慢慢消退的光。
你挣脱出了那个潜水钟,你最终飞起来。
那我们呢。
我们被困在哪里,在哪里,什么位置,什么人可以帮助,什么季节即将过去,什么才是唯一离开的途径,什么才是勇气。。。
[收录于《字与光:文学改编电影谈》,香港:三联书店,2016]先看原著,再看电影,也不一定是较为明智的欣赏策略,至少对于《潜水钟与蝴蝶》并不奏效,我宁愿将时序倒转,看过电影,再看书可能更佳。
众所周知,《潜水钟与蝴蝶》原著作者Jean Dominique Bauby(1952—1997)本为法国时尚杂志ELLE总编辑,后来发生意外,全身瘫痪,唯有左眼皮能够活动。
唯一的沟通方法是,人们读出字母,一直到Bauby眨眼示意,一字一字,一词一词,组合成一句,句子再组合成段落,然后是一篇文章,最终成书——《潜水钟与蝴蝶》。
电影导演Julian Schnabel花了大概四十五分钟,用POV的主观角度,让观众进入Bauby的视角,之后才以蝴蝶这个集记忆力与想象力于一身的象征开展情节。
在时间运用上,导演未免过于奢侈了吧。
原著《潜水钟与蝴蝶》开展了记忆和想象的天地,我最喜欢〈皇后〉的最后一段,文中的艾珍妮皇后是拿破仑三世的妻子,也是医院的赞助人。
Bauby恬适惬意的背后是命运播弄的悲凉,两种极端的感受在幽默的自嘲和想象之中浑然成为动人的叙述,这一种悲喜交杂的情绪带动着自传的书写:「这时候,一股无以名之的恬适感涌上心头。
我不但是遭受流放、不但是瘫痪了、哑巴了、成了半个聋子,不但是所有的欢乐都被剥夺了,一切的存在都被减缩了,所剩下的仅仅是蛇发魔女美杜莎般的惊悚骇人,甚至,光看我的外表就够恐怖的了。
这一连串接踵而至的灾难,使我不可遏抑地笑了起来,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被命运之锤重重击打之后,我决定把我的遭遇当成一个笑话。
我呼呼喘着气的开怀笑声,刚开始时让艾珍妮皇后怔了一下,但是后来她也感染到了我的好情绪。
我们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这时候,市政厅所属的铜管军乐队开始演奏华尔兹。
如果这不会冒犯艾珍妮皇后,我实在很乐于站起来邀请她跳舞。
我们要在绵延数公里的方砖地板上舞动、飞旋。
从这一次以后,我每到大厅廊,一看到皇后的脸,就对她那似有若无的微笑了然于心。
」(邱瑞銮译,大块,1997,页25)电影《潜水钟与蝴蝶》没有着力处理以上幻想化的段落,导演的强项似乎是刻划人际感情。
电影的亮点是父子戏,由当年英玛褒曼(Ingmar Bergman)《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1957)中与死神对奕的骑士Max von Sydow饰演老父,当然是绝佳选择,一场剃须,另一场通电话,已足以叫人动容。
可惜的是,电影时有佳句,整体而言却略为拖沓,也不够豪放自如,总体来说并不太圆满。
另一个佳句已是尾段,杜鲁福(Francois Truffaut)《四百击》(The 400 Blows,1959)的音乐响起,Bauby驾车穿越巴黎的城市和乡郊,接儿子去吃生蚝,可惜事与愿违。
至此,关于电影,已不必多说了,喜欢的人一定会翻阅原著补充电影的不足。
似乎,文字的想象空间比电影还要大,而且读者有更大的自由。
还有一点是电影不及原著的,但这不能责怪Julian Schnabel,而是Bauby的感受太深刻了。
你看看,书的结尾是这样的:「在宇宙中,是否有一把钥匙可以解开我的潜水钟?
有没有一列没有终点的地下铁?
哪一种强势货币可以让我买回自由?
应该要去其它的地方找。
我去了,去找找。
」(同上,页127)
正如《追忆似水年华》的忠实读者不喜欢改编后的电影一样,《潜水钟与蝴蝶》的书粉显然要比影粉多得多,毕竟吉恩•鲍比的感人事迹是通过他个人的“书写”完成的,而不是通过眨眼控制摄像机的运动。
在原著一字一句的阅读中,我们可以很直观的感受到“写作”的艰辛,在这一点上再高超的画面表述也是无法比拟的。
在考虑到作者极为缓慢的写作速度之后,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放慢阅读的节奏。
好在电影可以通过其他手段弥补某个环节的薄弱状况,导演朱利安•施纳贝尔利用自身优势很好的完成了这项任务。
作为当代美国最为重要的画家之一,施纳贝尔对静态画面的掌控能力不可说不领先,我们得以看到色彩迤逦的冰川、波涛中独坐的吉恩•鲍比以及封闭、冰冷的潜水钟。
可惜的是画家施纳贝尔未能将漂亮的画面融入故事情节当中,我们看到的美艳图景都相对独立于故事发展。
新表现主义画家施纳贝尔的另外一个优势在于打破常规的后现代气质,主人公吉恩•鲍比的主观镜头占据着影片的大部分篇幅,在令人生厌的同时带来的却是直接、静默的强大力量,观众好似亲身体验了一把身患闭锁综合症的痛楚。
与此同时,片刻出现的回忆片段成为点缀其中的珍宝,每一次都令人过目难忘,而现实、回忆以及幻想之间的衔接流畅自如,毫无生涩之感。
施纳贝尔在完成三部人物传记影片之后,已然成为素描人物形象的绘画高手。
如何裁决关注残障人士的电影的质量好坏,一个简易有效的方法是影片对残障人士尊重与否以及这份尊重是如何展现的。
闭锁综合症患者全身瘫痪,仅眼睛可动,对此施纳贝尔并没有过度渲染,让观众的注意力由他们不完备的身体转向他们的所作所为。
除却几个必要的局部特写以及几句简短的台词,你很难觉察到吉恩•鲍比对不公允命运的抱怨以及身边人对吉恩的怜悯,他们都迅速地接受现实并立即付出行动。
施纳贝尔和吉恩•鲍比都清楚,在为观众呈现动人故事的过程中,始终都要把自尊自爱作为艺术表达的基准。
我决定要从此以后认真写下每一次的感受,因为我知道感觉是怎样来去的飞快,一眨眼就有消逝无踪的可能。
而写下那些感受的同时,《时时刻刻》的OST也许是最好的背景乐。
活着,抗拒那些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看完电影,我立刻想把原著小说找来立刻进入畅快的阅读当中。
我仍然相信这部感而不伤的电影背后有着更为打动人心的精彩文字等着那些热爱生命的人前去体味。
当你处于人生得意的每一分钟,开着敞蓬跑车在两旁尽是翠绿的笔直公路上行驶的时候,你是否会意识到下一分钟,人生的轨迹就有被改写的无数可能性?
也许,最不幸的一种就是你无法逃脱的宿命。
我当然不是在问故事的主人公鲍比,我是在问每一个人,连同我在内的每一个人。
也许“生命”这个字眼显的太过刺眼,几乎没有人愿意去正视它的强大力量,但电影帮助我们,去思考,去感受。
除了我的眼睛之外,还有两件东西没有瘫痪,我的思想,我的记忆……也许,这就足够了。
人靠什么活着?
是心脏提供给人体的动力,还是外界给予人们自身的无数外力支撑,亦或是奇迹在冥冥之中降临与人类的一种非自然的精神力量?
这种力量也许从未被人们发觉,是不幸体现出了人的本性,当你认为生命中的一切都在悄悄从你身边溜走的时候,人的本性发挥出耀眼的光芒,纵使身体上的不幸使他像潜水钟一样沉入深海之中,思考,思想的挣扎让蝴蝶成为他翱翔的另一个身体,流连于世界上任何一处地方,自由驰骋,生命在一只眼睛的转动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绽放在无声无息的静止当中。
我在轮椅上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身上看到了迷人的男性魅力,很难想象如果我是那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治疗师,我会不会着迷一样的爱上他,爱上一只眼睛的他。
画面是美丽的,我可以看见斑斓的色彩,飞舞的蝴蝶,无际的大海,傍晚的余晖……那是他的世界,当人无力与命运斗争的时候,寻找另一个出口是唯一的办法。
生命仍将继续。
一直觉得孤独是个相对的概念。
有的人站在满是人流的街道中会感觉孤独,孤独于精神的无所依托,无所指望。
当硬生生的被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拯救孤独的人,只有自己。
蝴蝶的思想带领人们走出孤独,离开冰冷的水面。
阿兰德波顿说:一个过程突然失去目的,人会感到荒谬。
荒谬是清醒的人的感觉。
这个失去了目的的过程,长久延续下去,人就会疲乏,麻木而荒谬感也就被无聊感取代了,仅在某些清醒的片刻浮现出来。
而鲍比的思想和记忆是他存在的目的,荒谬感从未产生,在生命即将结束前夕,生命仍然挣扎着,在延续,不知疲乏。
《潜水钟与蝴蝶》电影剧本文/〔英国〕罗纳德·哈伍德译/罗德赛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黑暗。
寂静。
黑暗缓慢地渐渐变亮。
从较远处隐约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音很轻,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低语。
接下来,镜头突然拉近——一个女声(急切地):看!
他醒了。
一个男声:快叫科舍东医生,快点。
几乎同时——女声:科舍东医生,请到119房间,科舍东医生,请到119房间。
突然闪现两名护士的脸,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然后很快再次转入黑暗。
男声:嗨,嗨,让-多米尼克,睁开眼睛。
眼睛眨动的视角,画面逐渐展开:一个小而简陋的病房,床边护士们俯视的脸,她们正关切地看着床上的病人,镜头转向病人。
镜头中的病人就是让-多米尼克·博比,昵称让-多。
他睁开眼睛,最先看到床尾,然后看到黄色床单上自己蜷曲、瘫瘦的手,悬挂在他上方的输液架,接下来看到两个护士,正微笑着俯身靠近他。
女护士拍了拍他的脸颊。
女护士(温柔地):让-多米尼克?
(主观视角,眼睛眨动)别闭眼,别闭眼,睁开眼睛,你睡很久了,现在醒过来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短暂的沉默,然后听到开、关门的声音。
另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床边,护士们把他让到床头。
他是科舍东医生,30多岁,英俊,自信;他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
他俯身看向让-多。
科舍东医生:博比先生?
很好。
现在,睁大你的眼睛——尽量保持着睁大——好样的——医生的检眼镜的光直射让-多的眼睛。
光束非常刺眼。
他把灯关掉。
科舍东医生(继续,慢慢地,安慰地):别害怕,你是在医院里。
我是科舍东医生。
她们都是护士。
我们会在这里照顾你。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内景,车内,白天快速闪现:一个小男孩(泰奥菲勒)的脸,充满恐惧。
他坐在司机(看不见)的旁边。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如前——科舍东和护士们。
让-多的声音(低声):记不清了。
科舍东医生(缓慢但清晰地):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让-多的声音:我说了,记不清了。
科舍东努力安抚着他的焦虑。
科舍东医生(温柔地):你是在贝尔克海军医院,这里是诺曼底的海边。
之前你在巴黎接受治疗,然后转到这儿。
你记得吗?
让-多的声音:我不太记得。
科舍东医生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护士们。
科舍东医生:是这样,让-多米尼克,你中风了,昏迷了近三个星期。
但现在你醒过来了,你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我需要给你做一两个简单的测试,希望你眼睛能一直看着我。
让-多的眼睛追随着科舍东,他慢慢地沿着床边移动到床尾,然后走到另一侧。
科舍东医生(继续):很好。
你明白我说的吗?
让-多的声音:当然,我能明白。
科舍东医生:我说眨眼时,你就眨一下眼。
(眨了一下眼)非常好。
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让-多的声音:让-多米尼克·博比。
科舍东医生:来吧,试试,努力试试,说出你的名字。
让-多的声音:我刚才说过了。
科舍东医生:试着说出你孩子们的名字。
让-多的声音:塞莱斯特,泰奥菲勒。
科舍东医生看了看护士们,他们也显然有些着急。
科舍东再次转向让-多。
科舍东医生:好吧,别着急。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你的语言功能会恢复的。
让-多的声音:难道我不能说话了吗?
这时科舍东医生和护士们已经离开床边,走到角落里,背对着让-多低声讨论着。
让-多的声音(继续):你们怎么听不到我说话?
(恐惧地意识到)哦,天哪。
我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自己蜷缩、无力的手)我不能动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不清了——我——我——(无声地呼喊着)我是让-多米尼克·博比。
(科舍东医生和护士们仍在继续讨论)哦,我的天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吧,好吧,我中风了——我的语言能力会恢复的——我的记忆力会恢复的——(变得昏昏欲睡)——我要有耐心——哦,天哪——好吧,好吧——我相信你——我相信——我相信——他的声音逐渐消失,眼睛闭上了。
(黑出)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黑暗。
教堂开始敲钟,钟声响了七下。
让-多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黎明的第一束曙光,穿过一扇窗户的破旧窗帘照进来。
他的目光看向床边的墙壁,墙上挂着各种物件:有两张孩子的照片,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有两三张漂亮女人的签名照(其中一个是西尔维);有孩子们的画,一张米老鼠的画尤为显眼;还有几十张祝他早日康复的心意卡;门边还挂着一个对讲机。
接下来,在靠床的墙上看到一个玻璃镜框,里面有一本杂志的封面,封面是两个摆着造型的漂亮模特。
但同时他也在玻璃镜框中看到自己非常模糊的镜像——一个卧床的身影和两只凝视的眼睛。
钟声结束了。
他的眼睛盯在镜像上。
门开了,女护士匆忙地走进来。
女护士:早安,博比先生。
她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让早晨的阳光直射进来。
随着大量阳光的照入,玻璃镜框中他的映像消失了。
她满脸笑容地转向床。
女护士(继续):来,让我们看一下,(检查输液点滴和切开的气管)你昨晚干嘛了?
让-多的声音:我飞了趟纽约。
你干嘛了?
女护士:(填着图表)你现在状态不错。
今天早上有一个重要的人来看你,是你的神经科医生勒帕热博士。
所以希望你能保持最佳状态。
她走到床尾的电视机前,打开电视后离开。
电视屏幕上一只青蛙正在跳跃、游泳、不停地蹦高,轻快的配乐与它的动作很合拍。
让-多的声音:如果我能变成那只青蛙就好了。
他闭上眼睛。
屏幕变黑。
他再次睁开眼睛——门猛地打开,勒帕热医生微笑着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50多岁,像个大叔,亲切和善,感觉很温和。
跟在他身后的是科舍东医生和两个护士。
勒帕热医生:(边进门边说)早上好,早上好。
我叫阿兰·勒帕热,是你的神经科医生。
当然你已经认识科舍东医生了。
(坐在床边)让-多米尼克——哦,不对,你的朋友们叫你让-多,所以我也叫你让-多吧,因为我希望你也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作为你的朋友……(微笑,然后变得严肃)让-多,我很清楚你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困难。
我知道没有人向你详细解释过你的病情。
好吧,这是我的工作。
是的,是我的工作。
(面带伤感,微笑着承担了这个责任)你经历了脑卒中,这导致你的脑干丧失了功能。
脑干是人体内部计算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连接大脑和脊髓的桥梁。
要是在过去,我们会诊断你遭受了一次严重的中风,而这种严重中风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但现在复苏技术发展了,我们能够延长生命。
让-多的声音:这样活着也算生命?
勒帕热医生(打断):是的,延长生命,我实话实说,你已全身瘫痪。
而且,你肯定也意识到了,你也不能说话了。
(让他正视这个现实)你现在的病症就是我们所称的“闭锁综合症”。
(非常清晰地)“闭锁综合症”。
他这么说,也是为了打消一切幻想和悬念。
让-多的声音:(喘息)噢,天哪,诺瓦蒂埃·德·维尔福。
插入19世纪诺瓦蒂埃的图像。
勒帕热医生:这对你来说几乎是绝望的,你的病情非常罕见,非常罕见。
而且我们对病因毫无头绪。
你不抽烟,也不是一个酗酒者。
所以,这一切是突如其来的。
但是目前看来,除了全身瘫痪外,你的其他机能都很正常。
让-多的声音:正常?
勒帕热医生(打断):所以还有希望。
是的,还有希望。
我们知道你的头脑是清醒的,大脑运转正常。
你能够正常思维,理解我们提出的要求。
你的眼睛可以追随我们转动,尽管你的右眼看着并不乐观——(他翻看让-多的眼睛,画面稍微扭曲)但我会再请其他医生会诊的。
好吧,接下来,我们希望你能好好休息几天。
他直起身。
让-多的声音:那你觉得我现在是在干嘛呢?
勒帕热医生:——当你恢复得好一些时,会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士来看你。
我真羡慕你,因为我说的漂亮是真漂亮。
她们是治疗师,有本事创造奇迹。
所以,就像我说的,还有希望。
我很快还会再来的。
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非常好的照顾。
当他与记笔记的科舍东医生交换意见时——让-多的声音(回响):闭锁综合症——冒水泡的声音。
(他眨眼间切至)外景,深绿色大海,白天非常大的水声。
在浑浊的绿色海水中,一个闪亮的银色潜水钟缓缓下降。
当潜水钟完全沉入水中时,寂静无声。
让-多的脸出现在舷窗处,但因他慌乱中呼出的雾气蒙住了玻璃,脸部模糊不清。
他绝望地用拳头敲打舷窗。
这时——一个女性声音:让-多?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两个身穿白大褂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士并排站在床边。
一个是桑德琳,小巧、迷人,理智冷静,似乎性格很坚韧。
另一个是贝亚特丽斯,身材匀称,时髦,紧束腰身的白大褂显露了她的时尚感。
贝亚特丽斯紧盯着他看,而桑德琳则露出灿烂、令人安心的微笑。
让-多的声音:我这是死了,已经进入天堂了吗?
桑德琳:你好,我叫桑德琳。
贝亚特丽斯:我叫贝亚特丽斯。
桑德琳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贝亚特丽斯站着。
让-多的声音:瞧我这运气!
两个大美女在我床边,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们的白大褂上都别着同样的胸牌,上面写着“治疗师”。
桑德琳:我听说你能眨眼睛。
所以,我希望你用眨一次眼表示是,眨两次表示否。
(给他看她的胸牌)你能看到上面的字吗?
(让-多眨一次眼)很好,让-多。
贝亚特丽斯:我是物理治疗师,我的首要任务是让你恢复吞咽功能。
所以我会重点训练你的舌头和嘴唇。
让-多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趣——桑德琳:我是言语治疗师。
在你能重新说话之前,我必须找到一种和你交流的方法。
贝亚特丽斯: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们两人从未治疗过闭锁综合症患者……让-多的声音:太好了。
贝亚特丽斯:……这意味着我们必须非常努力地工作。
桑德琳:所以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吧。
贝亚特丽斯:我就是进来做一下自我介绍。
祝你好运。
桑德琳让贝亚特丽斯离开,然后将注意力转向让-多。
桑德琳:让-多,我想让你知道,这可能是我所接受的最重要的工作,我决心一定要成功。
当然,需要你的帮助和支持。
(微笑)我们从了解你的理解力开始吧。
我来提问,你冋答。
但是,记住,你眨一次眼表示“是”,眨两次眼表示“否”。
准备好了吗?
(让-多眨一次眼;她査看笔记本)很好。
你觉得阳光很刺眼吗?
(眨两次眼)我是男人吗?
(眨两次眼)我是女人吗?
(几次快速眨眼;她轻笑)现在是午夜吗?
(眨两次眼)我们在巴黎吗?
(眨两次眼)我们在贝尔克吗?
(眨一次眼)你记得你中风了吗?
(他眨眼间切至)内景,汽车内,白天快速闪现:泰奥菲勒坐在副驾位置,他满脸惊慌地推开门、跳出车。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接前景桑德琳:我们能用锤子锯木头吗?
(眨两次眼)木头会浮在水上吗?
(眨一次眼)你是Elle杂志的主编吗?
(他眨眼间切至)外景,Elle杂志大楼,巴黎,白天下着雨。
繁忙而嘈杂的街道。
车流中驶出一辆车,停在一个带有“Elle”标志的超现代高层建筑前。
一个门卫撑着伞急忙跑出来,为从后座下来的乘客挡雨。
是让-多,只是被伞遮住了。
让-多的声音:是的,我是Elle杂志的主编——内景,摄影师的工作室,白天从摄影师身后的角度看去,有两个模特(就是玻璃镜框内的封面模特),灯光师和助手们。
模特们摆出拍照造型。
摄影师用宝丽来相机拍照。
摄影师:好,好,就这样保持住,很好,安热莉克,看这边,对了,保持住,把左腿抬高一点,波利娜,好,下巴抬起来些——保持住——太棒了——(他不停地拍照)好了,休息一下。
模特们停止了摆造型,摄影师调整着相机。
让-多站在他身后。
让-多的声音(画外):天哪,那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摄影师从宝丽来相机中取出一张照片递过来。
摄影师:让-多,你觉得这张做封面怎么样?
一个男声(非常唐突):你的右眼已经丧失功能了。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穿着白大褂、戴着手术手套的眼科医生梅西耶靠近床边站着,正从一个小软垫盒子里拿针线。
他态度有些粗鲁,一直没正眼看过让-多。
梅西耶医生(缓慢但清晰地,就像面对一个低能儿一样):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你的右眼不能正常工作了,我要把它缝起来。
他开始穿手术针。
快速眨眼。
让-多的声音:拜托,不要。
梅西耶医生:很快就好了。
让-多的声音(恐惧地):你别碰我,别碰我。
梅西耶医生:缝起来可以防止角膜溃疡。
我本来早该来看你的,但我一直在度假,去滑雪了。
让-多的声音:我敢打赌,你总是让病人等着。
梅西耶医生:这个时候的圣莫里茨真是太棒了。
虽然人多有点拥挤,但没有什么比顺着山坡滑下,风吹在脸上更爽的了。
你滑雪吗?
让-多的声音:我了解你这种人,傲慢、无情,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对你来说,病人不过就是一份薪水——我当然滑雪,我的滑雪板就在床下。
梅西耶医生:咱们开始吧。
(似乎有点幸灾乐祸)你不会感到疼的。
他开始缝合让-多的右眼,镜头拍摄着缝合过程。
很快,半个画面变黑了。
他闭上了另一只健康的眼,画面完全变黑。
让-多的声音:现在,请不要……天哪,拜托。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视野发生了变化。
摄影机换了镜头。
梅西耶医生完成了缝合。
梅西耶医生:太完美了,自我感觉非常好。
(收拾他的工具,一直没看让-多)六个月后我再来复查。
(仍然没有看他)你眼睛没有重影吧?
让-多的声音:(无奈地眨了两次眼)没有。
就在梅西耶医生转身走向门口时,门被猛然推开。
勒帕热医生和科舍东医生带着一大群穿白大褂的人涌入房间,勒帕热医生推着一把轮椅。
勒帕热医生:早上好,早上好。
梅西耶医生不满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让-多的声音:你好,你好。
又来折磨我了?
医生们与护士、护工和学生一起来到床边,把他围在中间。
勒帕热医生俯身看向他。
勒帕热医生(一如既往地开朗):嗯,不错,他给你做完眼睛啦。
他还是那么迷人吗?
(笑了笑,指着穿白大褂的人)这些都是我的学生,你不用在意。
(低声对学生们说)我们先给他穿上衣服,提升一下士气。
(对让-多)马上要给你一个特大的惊喜。
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让-多的声音:我猜猜看,你们是想缝上我的另一只眼睛吧。
护士们拿来一件格子衫、一件松垮的羊毛衫和旧裤子。
让-多的声音(继续):我肯定是疯了。
看到我的格子衬衫和旧裤子我想哭,如果控制不了流口水,我宁愿还是流在羊毛衫上。
勒帕热和科舍东面带微笑站在床尾,当毛衣套住让-多头的时候,他们暂时被遮住了。
勒帕热医生(笑容满面):时髦,非常非常有派。
现在来试试这把轮椅怎么样。
(对其他人)继续,继续。
两名助理站在让-多的两侧,抓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床上抬起来,然后放进轮椅。
科舍东医生:太好了!
勒帕热医生:推着你来回走走,怎么样?
(对让-多)我想确认一下,这样坐着不会引发无法控制的肌肉痉挛。
抱歉,请耐心一点,多包涵。
他在小房间里来回推轮椅。
科舍东医生:给他的头后面加一个垫子。
一个垫子放在他头后,他的视角改变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一个护士正要鼓掌,却又停住了。
勒帕热医生:非常好,非常好。
(满脸笑容地对让-多)你可以操控这把轮椅了。
让-多的声音:你可以操控这把轮椅。
这听起来像是终身监禁的判决。
勒帕热医生:这可是个好消息,确实是个好消息。
(对护士们)毯子。
不能让他受凉。
他们给让-多盖上毯子。
内景,电梯,海军医院,白天电梯下降。
电梯里的一侧有一整面镜子,但勒帕热、科舍东和一个护工挡住了大部分镜面,让-多只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搭在轮椅扶手上毫无活力的双手和盖在腿上的毯子。
电梯抖动着停下来。
勒帕热医生:马上就要见证大惊喜了。
内景,医院大厅,白天大厅宽敞且回声很大。
一些坐在轮椅上和躺在担架上的病人匆匆穿梭在大厅中。
大厅有一整面墙都装着玻璃门橱柜。
有一面彩绘玻璃窗上描绘着拿破仑三世的妻子、本医院的赞助者欧仁妮皇后。
在勒帕热和科舍东的陪同下,服务员缓缓推着让-多走出电梯,沿着大厅朝远处两扇敞开的门走去,门外洒满冬日的阳光。
经过玻璃橱柜时,他偶然在玻璃上瞥见自己的镜像:嘴角歪扭,头发凌乱,一只眼被缝上了,另一只凸起瞪着。
随着移动,连排的玻璃橱柜上间歇性地出现这个镜像,一次又一次,似乎像一幅立体派画作。
让-多的声音:天哪,那是谁啊?
是个怪物!
不,不,那就是我!
难道这就是给我的惊喜?
让我看看自己现在的尊容?
我看起来简直像是刚从福尔马林液里捞出来的。
天啊,如果他们能听见我说话就好了!
我不想要这个!
我不想看到自己!
让-多和他的随行人员朝着两扇敞开的门移动,玻璃橱柜上映出他们的最后一幅镜像。
轮椅从敞开的两扇门推出,来到苍白的阳光下。
外景,医院露台,白天让-多穿过两扇门,来到一个铺着瓷砖能够俯瞰灰色海洋的开阔露台。
露台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优雅的女子站在不远处,阳光从背后照着她。
让-多的声音(低语):西尔维。
他的轮椅被慢慢推向她。
她转身向前迈了一步,但又停下来,努力控制自己看到他的激动情绪。
她叫西尔维·拉罗什富科,30多岁,身材苗条而充满生命力。
她凝视着他,眼神无尽悲伤。
勒帕热医生走向西尔维,看着让-多。
勒帕热医生:难道这不是个特大惊喜吗,让-多?
第一个来探视你的是你的妻子。
让-多的声音:她不是我妻子。
她是我孩子们的母亲。
勒帕热医生(对西尔维):我们走了,你们单独聊吧。
他知道一切,了解所有的病情。
如果你有问题,用“是与否”句型提问,他会眨眼。
眨一下为“是”,两下为“否”。
你们继续聊吧。
相信你们会有很多话要说……他停下来,意识到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于是迅速离开,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海浪轻柔的拍打声。
一阵微风吹拂西尔维的发丝。
她靠近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频。
让-多的声音:要是我能感受到这些爱抚就好了。
她是个精力充沛、活泼开朗的女人,但现在显得有些拘谨。
让-多的声音(继续):是的,你在极力不让我知道我看上去有多吓人,但我知道的,我已经见过自己的形象了。
西尔维(有些无措):噢,亲爱的。
沉默。
让-多的声音:跟我说说话,西尔维。
我现在只有听的功能了。
我非常渴望听到你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
她跪在他身边。
西尔维:他们告诉了我你的情况——(深吸一口气)每个人都送上了他们的爱和祈祷。
(短暂的沉默)我没带孩子们来。
我觉得我应该先见见你。
他们俩都很好。
他们很想你。
塞莱斯特每晚都为你祈祷。
你想见他们吗?
眨一次眼表示是,两次表示不是——(让-多眨一次眼)你想见他们。
(眨一次眼)实际上,我们认识的每个人都在为你祈祷。
即使有些人不信神。
(她微笑)哦。
洛朗想来看你。
你想见他吗?
(眨一次眼)我会告诉他。
虽然他不怎么联系我。
你的朋友们都离开我了,所有的朋友。
大家都站在你这边。
然后——然后就是她。
我想这是很自然的。
这让我很生气,但我没办法。
让-多的声音(眨两次眼):不,不,都是我的错,我是个混蛋。
短暂的沉默。
西尔维(尴尬地):她——她来看过你吗?
(让-多眨两次眼)你父亲身体不太好,不能来这么远的地方。
(眨一次眼)我见过言语治疗师桑德琳了,我很喜欢她。
她认为她可以帮助你。
沉默。
远处传来火车的声音。
她冲动地抓住他瘫痪的手,轻轻地吻了很长时间。
让-多的声音:要是我能感受到这个吻多好。
西尔维(抬头看着他):我很高兴我们能保持朋友关系。
你呢?
高兴吗?
让-多眨一次眼。
她凝视着他。
沉默。
然后——让-多的声音:我陷入了绝望。
泪水涌起,她的形象变得模糊。
西尔维:你别哭啊。
外景,贝尔克火车站,白天凄凉。
陌生。
孤独。
西尔维孤独地站在空旷的月台上,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在对面的月台上,一个男人牵着一个男孩。
让-多的声音:我能想象到她现在的心情。
我去过贝尔克车站。
那儿是世界上最令人伤感的地方,至少小时候来这里度假是这样的。
贝尔克,天哪,夏季的终结地。
我和父亲在那儿等候回巴黎的火车。
那时车站周围很荒凉,现在会更凄凉。
(远处传来火车的声音;男孩在蹦跳着玩球)我对她和孩子们没有尽到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而现在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弥补了。
永远没有了。
哦,天哪。
这简直就是地狱。
火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同时——女护士的声音:调皮,调皮,我的手在你腿中间——内景,海军医院的热水浴室,白天治疗浴缸里,让-多身体在水中的模糊影像,护士给他洗头的手的特写。
男护士和女护士翻转着他。
他的视野不断转换,看到天花板、墙壁、房间四周。
其他一些病人也在接受洗浴。
一只瘫痪的手臂、一条无力的腿进入画面。
让-多的声音:翻上翻下的,真是觉得很搞笑。
我42岁了,却像个新生儿一样被摆弄,清洗身子,不停地翻转——(被翻转成面朝下,看着床头和床单)——擦拭我的私密部位并被裹起来。
想不起来上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被翻转成背朝下,看到了身边忙碌的护士们)但正如某个诗人所说,只有傻瓜才会在并不可笑时发笑。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贝亚特丽斯嘴唇的特写。
贝亚特丽斯:给我个飞吻。
她拿着一面手镜,镜子里映出让-多松弛的嘴。
贝亚特丽斯一只手拿着镜子,另一只手放在他嘴上按摩。
贝亚特丽斯的声音:你明白吗?
一个吻。
我希望你能给我个飞吻。
(她松开他的嘴巴)试试看。
(没有动作)好吧,现在做这个可能还早点儿。
但希望你努力哦。
她收起了镜子。
现在让-多可以看到她了。
贝亚特丽斯:无论是休息或看电视,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能随时练习飞吻,好吗?
(挑逗般地朝他飞吻。
)让-多的声音(眨一次眼):好的。
贝亚特丽斯:还有另一个练习,你也要尽可能多做。
就是不停地试着把舌头滑到上颚后面,这样就能学会吞咽了。
看着——她闭上眼睛,张开嘴巴转动舌头。
看着很性感。
让-多的声音:这太不公平了。
贝亚特丽斯:你试试看。
她拿起镜子。
镜子里映出让-多的嘴。
贝亚特丽斯的声音:张开嘴。
(没有反应)来吧,我帮你——(她托着他的下巴,扒开他的嘴)试着把舌头向后滑。
(没有反应)继续,试试,让-多。
(他的舌头略微移动)太好了,让-多。
很好!
你的舌头动了,太棒了。
每天都要这样练,全天随时随地练,然后你就能吞咽了。
再来一次——(再次略微移动)太神奇了。
她收起镜子,开始左右移动他的头。
贝亚特丽斯:你很快就能自己吞咽了,比你想的要快。
你也可以像这样自己动动头。
(按摩他的脸颊和脖子)能感觉到我的手在你脸上吗?
让-多的声音(眨两次眼):不能。
贝亚特丽斯:没关系,你会感觉到的,会的。
(继续按摩)让-多,我们都很同情你的遭遇。
让-多的声音(被深深触动):相信我,我也有同感。
贝亚特丽斯:在这里遇见你我们感到很荣幸。
我是的忠实读者,很喜欢它。
但是我希望模特们不要太男性化。
(她继续按摩)我要告诉你,我有坚定的信仰,每天都在为你祈祷。
让-多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哦,天哪,别说了!
这没什么意义。
祈祷没用!
你很清楚,我的肌肉丧失了功能,永远不能吞咽了。
算了吧,现在就放弃,别浪费吋间了。
为别人祈祷吧。
贝亚特丽斯(亲吻他的头,并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好吧,明天见。
(他眨眼间切至)外景,深绿色的大海,白天潜水钟沉入水中漫无目的地漂浮。
荒凉。
寂静。
窗口上没有人脸。
它停住,接着——桑德琳的声音:我想让你看看这个——(渐黑)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画面转到——写在纸板上的大字母在画面上移动。
E T A O I N U S H R P C D Y W V M X B F G J K L Q Z桑德琳的声音:你看到的这些字母,不是我们上学时学的字母表。
这些字母是按照语言中使用频率的高低排列的。
明白吗?
让-多的声音(眨一'次眼):明白。
桑德琳给他看一张新的字母表。
桑德琳:我和许多同事探讨过,希望能制定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训练体系。
这个体系是这样运行的——比如你想对我说什么,想好之后你就眨眨眼,然后我慢慢地逐个读这个字母表。
当我念到你要表达的单词的第一个字母时,你就眨眼,我会记下这个字母,然后继续下一个字母,以此类推。
有时我会猜到你想说什么,这样就能组词造句了。
另外还有两点要提醒一下,拼好一个单词就眨两下眼,就像按下键盘上的空格键一样;如果出错,就快速眨眼。
好吗?
让-多的声音(眨一次眼):好的。
桑德琳:听起来非常繁琐,但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运用自如。
你的朋友和家人也可以用这个方法,照此看来,你如果想和整个世界交流也不是问题。
你想试试吗?
(让-多眨一次眼)想好了说什么吗?
(片刻后,他眨一次眼)很好。
那么开始吧。
E——(他眨一次眼)E是第一个字母?
(快速眨眼)E不是第一个字母。
(眨一次眼)好。
我知道这很难,我们慢慢来。
E——T——A——O——I——(眨一次眼)I是第一个字母?
(眨两次眼)I是第一个单词?
(眨一下眼)很好。
(她写了下来)E——T——A——O——I——N——U——S——H——R——P——C——D——Y——W——(眨一次眼)W?
W?
(眨一次眼)(她写了下来)E——T——A——O——I——N——U——(眨一次眼)U?
(快速眨眼)不是U。
又错了。
好吧。
让-多的声音:这简直就是个噩梦,根本不可能成功。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黑出)外景,深绿色的大海,白天开阔的海面。
浑浊的绿色海水一望无际。
潜水钟漂入镜头。
桑德琳的声音:我们需要大量练习。
明天从头开始。
(渐黑)外景,露台,白天睁开眼睛——让-多的视角看到灰色天空下的海滩。
桑德琳的声音:让-多,有一个老朋友来看你了。
轮椅转动,他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学者模样的男子,皮埃尔,50多岁。
可以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这是一个有些神经质、神情专注的人。
让-多的声音:我认识你,你是皮埃尔·鲁桑。
鲁桑极力掩饰他的震惊。
鲁桑:不记得我了?
让-多的声音:当然记得。
他眨一次眼。
桑德琳(对鲁桑):他眨一次眼表示“是”,眨两次眼表示“不是”。
需要我回避吗?
让-多的声音(眨两次眼):不用,留在这儿吧。
鲁桑:不用回避。
鲁桑点了一支烟。
鲁桑(继续):我听说你的不幸了,我就想,对,因为我的亲身经历,我一定得来看望你。
在某种程度上,我能感受到你现在所经历的,我觉得我能帮到你。
(他盯着让-多)被劫持的人质生活和你现在的情况没有太大差别,(转向桑德琳)我说得对吗?
桑德琳:人质?
尴尬的沉默。
鲁桑:抱歉,我可以抽烟吗?
桑德琳:你已经在抽了。
鲁桑(对桑德琳说):无论如何,让-多米尼克是好心,把去香港的飞机座位让给了我。
结果不幸的是那架飞机被劫持了,我作为人质,在贝鲁特被关了四年四个月零两周五天七小时。
(他紧张地笑了笑。
)(对让-多)我听说你患了闭锁综合征。
在贝鲁特我被关在一个又小又黑的地窖里,连呼吸都很困难,令人窒息。
我把它称为我的坟墓,真的。
(对桑德琳)我对各种葡萄酒有一定的了解,所以经常在地窖里大声背诵1855年波尔多葡萄酒的分类。
因而我能保持理智,或者说是近似保持理智。
他用旧烟又点燃了一支新烟。
虽然回忆时他在微笑,但那笑容更像是在抽搐。
鲁桑(继续):当然,有时我很绝望,也想到过自杀。
因为生存环境实在恶劣,经常要面对愤怒的殴打,污言秽语的谩骂,而最难忍受的是漫长焦虑的等待。
但最终我活下来了。
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坚守住了自己的人性。
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也是我唯一拥有的。
同样,这也是你唯一拥有的,让-多米尼克。
(热切地)坚守住自己的人性,你就能活下来。
我一定要面对面亲口对你说这些,一定要亲口说。
我知道这听起来似乎很荒谬,但我觉得这是——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
我每天都告诉自己,人类的精神是不可征服的。
天知道为什么。
它没有理由不可征服。
但它就是不可征服。
(沉默)我来就是为了亲自对你说这些。
再见。
让-多眨一下眼。
桑德琳:再见,谢谢你能来。
鲁桑离开了。
让-多的声音:他从贝鲁特回来我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那时我整天只顾忙于浮华世界时尚杂志主编的工作。
对他的不幸我感到非常内疚。
外景,深绿色的大海,白天一个小型潜水钟沉入深绿色的海底。
让-多的声音:现在他是自由人,而我成了囚徒。
(黑出)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桑德琳的声音(黑屏画外音):让我们从头开始。
(画面亮起)让-多的视角,桑德琳近景。
桑德琳(慢慢地):E——T——A——O——I(让-多眨一次眼)I。
(他眨两次眼)I是第一个字母?
(眨一次眼)好。
E——T——A——O——I——N——U——S——H——R——P——C——D——Y——W(眨一次眼)W。
E——T——A(眨一次眼)A。
E——T——A——O——I——N(眨一次眼)N。
E——T(眨一次眼)T。
(他眨两次眼)(桑德琳说出单词)I——want——(让-多眨两次眼)你做得非常好,让-多。
你想要什么?
E——T——(眨一次眼)T。
(记下来)E——T——A——O——(眨一次眼)O。
(眨两次眼)“I want to”(我想要)——E——T——A——O——I——N——U——S——H——R——P——C——D——(眨一次眼)D。
(记下来)E——T——A——O——I——(眨一次眼)I。
(记下来)E——(眨一次眼)E。
(她记下来。
眨两次眼)“死”。
“我想死”?
(出人意料的愤怒)你怎么能这么想!
这话太伤人了。
我受不了。
你得想点儿别的。
你不能想死!
让-多的声音:我真的想死,真的想。
桑德琳(声音重叠):这真的让我很生气。
有那么多爱你关心你的人,我虽然只是个陌生人,但也在关心帮助你。
并且你还活着。
所以,不要说你想死的话。
这太恼人了。
这——这太可恶了。
(长时间的沉默,她凶狠地盯着他)你还想继续吗?
(让-多没反放,她站起来)好吧。
我另找时间再来,看看你会不会改变想法。
她转身离开房间,他闭上了眼睛。
(黑出,切至)外景,汽车坟场,白天雪。
寂静。
一台吊车正吊着一辆车的底盘在空中摇摆。
让-多的声音:我再也不说一个字了,再也不说了。
我甚至再也不会眨眼,我被锁住了,就和死了一样。
吊车把车放在一个大的废车堆上,车弹跳了几下停住。
没有声音,雪花飘落,雪继续下着。
但这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一个发条玩具的声音。
外景,医院露台,白天一辆玩具摩托车在桌面上绕圈行驶,就在差点掉下桌时,一只手伸出来接住它。
是洛朗的手。
他42岁,头发蓬乱,有些邋遢,看上去像只棕熊。
椅子上放着一顶头盔。
已经是春天了。
女护士坐在稍远处,正看着图案编织东西,完全没有关注这边。
这地方是露台的延伸区域。
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红白条纹的灯塔。
一架嗡嗡响的轻型飞机在空中盘旋着。
洛朗:希望你喜欢。
我真不知道带什么来好。
我本来想让西尔维给点建议,但——(停顿一下,坐在让-多对面)好久没见到她了,自从——(停顿)我刚买了一辆新的本田火刃。
你都想象不到它提速有多快。
(尴尬的停顿)你知道吗?
有件事我记不太清了。
我们小时候,你是想骑摩托车还是参加一级方程式比赛?
(沉思片刻)我一直对摩托车情有独钟,天晓得怎么会沦落到去做广告了。
(突然)糟了!
我差点忘了——(在口袋里翻找)我在这儿等你的时候,一个小美人过来给了我这个——(从口袋里拿出字母卡、笔和笔记本)她说你情绪很低落。
我说,“这并不让我感到意外”,她又说我得想法让你高兴起来。
(把卡片给让-多看)她告诉了我怎么用。
她说我们可以用这个互相交流。
这对我来说似乎有点复杂。
你想试试吗?
(让-多没有反应。
他坐在让-多对面)好吧。
我读字母,你眨眼,是这样吗?
好吧。
(快速地,不看让-多)E——T——A——O——I——N——U——S——H——R——P——C——D——(停下,抬头看)糟了,我忘了看你有没有眨眼。
再试一次。
我读慢一点——(然而,还是没有看让-多)E——T——A——O——I——N——U——读字母的同时还要看你,这太难了。
(抬头只是盯着让-多。
长时间的沉默)你不想玩吗?
(没有回应)换个更好的视角看海景怎么样?
(对护士喊道)可以挪动他的轮椅吗?
女护士:当然可以。
他把让-多推到一个可以看到海洋和灯塔的位置。
让-多的声音:我太累了。
真高兴不用回答他。
可怜的傻瓜,我们俩都可能淹死。
洛朗: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让-多并没跟着他一起动,所以洛朗就在让-多的视线内进进出出。
洛朗(继续):我根本就做不好探视病人的事,经常带葡萄探视病人最后却自己吃掉。
让-多,真倒霉,怎么就让你赶上了。
大家都在谈论你的事。
昨晚在弗洛尔咖啡馆——不,是前天晚上——见到了几个老朋友。
我不知道是谁,只是听到有人说:“听说了吗,让-多·博比现在成植物人了?
”另一个人说:“听说了,完全成了个植物人。
”我当时就想,我得去看他,我打赌他一定不是植物人,我听说他的思维还非常清楚。
他住嘴了,停在让-多的视线范围之外。
让-多转动眼睛,看到洛朗无助且悲伤的表情。
让-多的声音(愤怒):植物人?
植物人?
谁说我是植物人?
谁?
洛朗:我真是个白痴!
天啊,对不起,希望我没让你难过。
你是了解我的。
他转过身凝视着大海。
让-多的声音(愤怒):他们说我是哪种植物?
是胡萝卜、土豆、腌黄瓜,还是什么植物?
洛朗(瞥了一眼让-多):我得快点回去了。
让-多的声音:走吧,快回去吧。
洛朗:来的时候我在高速公路上开到了180。
让-多的声音:不管他们说我是啥植物,我敢打赌我的智商比咖啡馆里的哪个蠢货都高。
去你的,也去他的。
长时间的沉默。
洛朗:我是不是该走了?
别太累着你。
让-多的声音:是的,走吧,走,走。
植物人,植物人?
我真累了。
洛朗:(对护士喊道)我要走了。
(对让-多说)再见,让-多。
你希望我再来吗?
沉默。
洛朗苦笑着,拿起头盔离开了,留下一片孤独的大海。
让-多的声音:(讽刺地)等不及了。
头盔看着还不错。
(他眨眼间切至)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夜晚让-多睁着眼睛的特写。
他的视角:电视开着,屏幕上显示着彩条,伴随着刺耳的高频噪音。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窗帘开着。
墙上挂满了照片。
天花板。
墙上的钟显示是凌晨2:27。
让-多的声音:世界末日到来前会有护士来的。
让-多闭上眼睛的特写。
黑屏,电视声持续响着。
让-多睁开眼睛的特写。
他的视角:和之前一样。
墙上的钟显示是凌晨3:49。
黑暗。
刺耳的电视声终于戛然而止。
他的视角转向一位护士,她终于关掉电视走出房间。
墙上的钟显示是凌晨4:34o黑暗中,月光微微照亮电视屏幕,让-多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镜像。
让-多的声音(继续):今天我才醒悟,我这一生就是一连串的擦肩而过——应该爱却没爱的女人,应该抓住却错失的机会,应该珍惜却视而不见的幸福。
就像是一场我早巳知晓结果的比赛,却未能押对赢家。
他闭上眼睛的特写。
黑暗。
有脚步声传来。
他的视角展现:墙上的钟显示凌晨5:01。
护士打开电视,早间节目开始了。
黎明的光线照在窗户上。
让-多闭上眼睛的特写。
(黑出)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桑德琳走进房间坐下,表情严肃。
桑德琳:你感觉能配合练习了吗?
(让-多没有反应,然后眨一次眼)好。
我不会为我说过的话道歉。
我指的是每一个字。
所以,我不想再听到关于死亡的胡言乱语。
明白吗?
(让-多眨一次眼。
她坐在他旁边)好吧,我们继续训练,让-多。
想一下要说什么。
准备好了就眨一次眼。
(稍后,让-多眨一次眼)我开始了。
(慢慢地)E——T——让-多的声音(眨一次眼):是的。
桑德琳:T。
E——T——A——O——I——N——U——S——H——让-多的声音(眨一次眼):是的。
桑德琳:H。
E——T——A——让-多的声音(眨一次眼):是的。
桑德琳:T——H——A——。
E——T——A——O——I——N——让-多的声音(眨一次眼):是的。
桑德琳:N。
E——T——A——O——I——N——U——S——H——R——P——C——D——Y——W——V——M——X——B——F——G——J——K——让-多的声音(眨一次眼):是的。
桑德琳:K。
谢谢。
谢谢你?
(看着他,露出微笑)你是想说谢谢吗?
谢谢你?
让-多的声音(眨一次眼):是的。
(他眨眼间切至)内景,蝴蝶蛹/外景,一片野花田,白天黑暗而模糊的影像。
片刻静止。
然后,开始有动静。
颤栗。
神秘、预示生命的复苏。
蝶蛹慢慢裂开,明媚的阳光照亮画面。
画面渐渐发生变化。
多彩的夏日。
金色的田野,让人应接不暇的色彩变换。
花儿在微风中摇曳。
镜头突然飞跃起来,不停地在摇摆的野花上空飞翔、盘旋、滑动,同时还可听到被放大的蝴蝶翅膀的拍打声音。
在这美丽而壮观景象的片刻之后——桑德琳的声音:E——T——A——O——I——N——U——S——H——R——P——桑德琳背诵字母表的声音成为后面场景柔和、持续的背景声,她语速和节奏的变换像音乐伴奏,而蝴蝶翅膀的拍打声则像打击乐伴奏。
桑德琳的声音(继续):你在想什么?
让-多的声音:我刚刚意识到,除了我的眼睛,我还有两样东西没有瘫痪。
桑德琳的声音:哪两样?
镜头定格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它正停在花朵上观看平静水面中自己的倒影。
让-多的声音:我的想象力。
桑德琳的声音:还有呢?
让-多的声音:我的记忆力。
想象力和记忆力是我逃离潜水钟的唯一方式。
蝴蝶起飞。
桑德琳的声音:你的潜水钟?
让-多的声音:没什么。
这是我和自己开的玩笑。
蝴蝶飞翔冲向天空的视角。
桑德琳背诵字母表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外景,滑雪场,白天蝴蝶继续飞行的视角,画面出现白雪覆盖的山脉。
字母表背诵像背景音乐一样继续响起。
让-多的声音:我意识到我可以想象任何事情,任何人,任何地方。
插入图像(素材)。
让-多的声音(继续):我可以搭建空中楼阁,偷金羊毛。
一个女人对着镜头展开床单。
让-多的声音(继续):可以拜访我深爱的女人。
让-多和一个女人在海滩上,类似《乱世佳人》中的场景。
让-多的声音(继续):我可以在马提尼克岛的海水中尽情嬉戏,向奥兹曼迪亚斯,万王之王,俯首跪拜——一个黑点迅速从斜坡上冲下来,蝴蝶视角的特写,那是一个滑雪者。
让-多的声音(继续):——我可以想象任何事情,无所不涉。
突然沉默。
镜头拉近——滑雪者——让-多。
他戴着橙色的护目镜和滑雪帽,兴奋地微笑着从斜坡滑下。
让-多的声音(继续):我现在很想记住曾经的自己,那么地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魅力四射,极具吸引力——让-多一个急转停下,雪花飞扬。
他把眼镜推到额头上,摘下滑雪帽,微笑着喘息。
让-多的大特写——42岁的他,正值巅峰时期,英姿焕发,身材健美,皮肤晒成古铜色。
让-多的声音(继续):是的,魅力四射,非常英俊,至少有不少人是这么评价的——正在滑雪的让-多开心地大笑。
内景,电梯,海军医院,白天让-多在电梯镜子中的镜像,正面看去,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有些吓人,腿上盖着毯子,头垂着,一只眼睛盯着自己,另一只眼睛被扭曲地缝着。
桑德琳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电梯门打开,镜像消失了。
桑德琳推着让-多走进画面。
他们出来后,电梯门关上。
外景,医院露台,白天在明媚的阳光下,桑德琳坐在让-多对面,手里拿着记录本。
桑德琳(速度加快):E——T——A——O——I——(眨眼,眨两次眼)I。
E——T——A——O——I——N——U——S——H——(他眨一次眼)H。
E——T——A——(眨一次眼)A。
E——T——A——O——I——N——U——S——H——R——P——C——D——Y——W——V——(眨一次眼)我有?
他眨一次眼。
桑德琳继续背诵字母表,并逐字写下让-多的话,现在他们已开启了流畅对话的模式。
背景中,桑德琳背诵字母表的声音很快变成了音乐伴奏。
字母表在《两只老虎》的旋律中不断重复。
让-多的声音:我为自己定下了原则,再也不会顾影自怜了。
桑德琳的声音:听你这么说我太高兴了。
让-多的声音:不止这个。
桑德琳的声音:还有什么?
让-多的声音:我想我找到了让自己振作的动力。
桑德琳的声音:动力?
让-多的声音:是的。
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桑德琳的声音:什么忙?
桑德琳:E——T——A——O——I——N——U——S——H——R——P——C他眨一次眼。
(他眨眼间切至)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桑德琳正在打电话。
桑德琳:请问是贝蒂·米利特吗?
贝蒂的声音:是的,我就是。
桑德琳:我叫桑德琳,是贝尔克海军医院的治疗师。
我是替让-多米尼克·博比给您打电话,他是我的病人。
贝蒂的声音:让-多?
他怎么样啦?
桑德琳看着让-多,把头靠近让-多,让他也可以听到她们的对话。
桑德琳:他很好,但——以下场景交叉切换——内景,罗伯特·拉丰出版公司,白天贝蒂(打断):太可怕了,我听说他完全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一位30多岁的女性克劳德·门迪比尔走进办公室,贝蒂示意她坐下。
克劳德是个深色头发的美女,穿着得体,低调而有品位。
她显得有些矜持、谦逊,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伤。
桑德琳的声音:并不完全是这样。
他想知道您是否能帮他一个忙——贝蒂:(对克劳德)等一下。
(对桑德琳)当然,任何事情,任何事情。
桑德琳的声音:他说曾经和您有一个出书的合同,是吗?
贝蒂:他提到这个了?
他能说话?
我以为他不能说。
桑德琳的声音:他可以说,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我稍后再解释。
关于这本书——贝蒂:是的,他和我们有合同,但现在,考虑到目前的情况——桑德琳的声音(打断):他想履行这个合同。
贝蒂:您说什么?
桑德琳(看着让-多并微笑):他想写这本书。
贝蒂(对桑德琳):你没开玩笑吧?
桑德琳:我没开玩笑,他也是认真的。
贝蒂(困惑):但这根本不可能。
克劳德有些诧异地看着贝蒂。
桑德琳的声音:我向您保证,这是可能的,关键是您能找到为他做口述记录的人吗?
(短暂的沉默)这个人必须非常耐心且——(停顿)您还在吗?
贝蒂(目不转睛地盯着克劳德):是的,是的,我还在。
桑德琳的声音:您明白了吗?
必须找那样一个人——贝蒂(打断):是的,我明白。
我会再联系您的。
贝蒂缓缓放下电话。
克劳德抬头微笑着。
贝蒂只是盯着她看。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克劳德的特写。
镜头拉远,桑德琳和她一起坐在床边。
克劳德手里拿着字母表。
桑德琳的声音:贝蒂·米利特说克劳德是上天派来的。
她说我打电话时她恰好来到办公室,真是冥冥之中的巧合。
她说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克劳德(微笑):贝蒂总是夸大其词。
我还得多练习。
我会和桑德琳合作的。
桑德琳:随时都可以。
背景中,她们背诵字母表的声音。
让-多的声音:也许不会花太长时间。
克劳德:希望不会,因为我想——我想帮到你。
她停顿了一下,气氛有些尴尬。
桑德琳:克劳德已经在贝尔克的酒店租了房间。
也许你们应该讨论一下日常的安排。
背诵字母表的声音逐渐减弱。
让-多的声音:护士们早上五点叫我起来。
我会构思一下要写的内容,然后记住这些内容。
你可以八点来。
克劳德:好的。
让-多的声音:我口述给你,你帮我记录下来。
克劳德:当然。
让-多的声音:谢谢你。
短暂的沉默。
克劳德:我会尽力做好的。
让-多的声音:我知道你会的。
明天可以开始写我的书吗?
外景,投影,白天到夜晚各种画面不断变换,如幻灯片般展示着冰山崩塌、无尽沙漠、巴西雨林等景象。
蝴蝶在前景中快速飞舞、盘旋和滑行。
桑德琳的声音开始背诵字母表,一会儿,克劳德的声音也加入进来,形成二重奏,节奏不太一致,有时甚至有些不和谐。
蝴蝶停在一朵花上。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让-多看窗外的视角。
微弱的光线预示着天快亮了。
让-多的声音:透过窗帘的破损边缘,微弱的光线预示着白天的到来。
我的脚跟疼,头重如山,感觉仿佛全身被一个巨大的无形潜水钟禁锢着。
一位护士走进来,拉开窗帘。
窗外。
下着雨。
克劳德在写作。
让-多的声音(继续):我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在一个孤独的海岸上,撰写这些卧床不起的“旅行笔记”。
让-多的特写。
内景,医院大厅,白天克劳德推着让-多沿走廊向两扇敞开的门走去,玻璃橱柜上映出他们的倒影。
让-多看着彩色玻璃上的欧仁妮皇后。
让-多的声音:这座海军医院曾经是结核病儿童之家。
走廊里飘过身穿条纹裙、头戴黄丝带帽、手拿丝绸阳伞的欧仁妮身影。
这里曾有一个减肥中心,一个学校,传说著名的迪亚吉列夫俄罗斯芭蕾舞团曾在这里排练。
一个镜头中,尼金斯基展示了惊人的腾空跳跃。
让-多的声音(继续):人们说就是在这里,尼金斯基跃起了三米多高。
现在这里再没有人能跳起来了。
病人们躺在担架上或坐在轮椅上。
让-多的声音(继续):如今这里的人都是年迈的,虚弱的,或者像我一样,失去行动和语自能力。
就是一支残疾人军团。
外景,医院露台,白天初夏的阳光。
克劳德推着他沿着空旷的露台走着,这儿有点像安东尼奥尼电影《奇遇》里的景象。
他瞥见一部分宏伟建筑物的外立面及角落。
让-多的声音:我还是喜欢去我称之为“电影城”的地方,那是一个废弃的、人迹稀少的大露台,有着宽阔、纵深的阳台,对面是一片诗意盎然、魅力独特、电影布景般的景观。
外景,贝尔克郊区,远景,白天透过一层薄雾看到的景色。
让-多的声音:我很喜欢看贝尔克的郊区,布局很像火车模型。
克劳德继续写作。
外景,海岸与海洋,黄昏让-多和克劳德在海边欣赏着风景。
远处是建筑群,近处是海洋。
让-多的声音:沙丘脚下的几栋建筑,给人一种西部片鬼镇的错觉。
至于大海,它涌起的泡沫洁白炫目,仿佛是特效部门的杰作。
外景,露台,黄昏至夜晚让-多坐在轮椅上,夕阳西下,光线慢慢变暗。
克劳德在记录着。
远处可以看到灯塔。
让-多的声音:但我最欣赏的还是灯塔,它的挺拔,坚固,红白相间的条纹,都给人一种安全感。
我让自己置身于这亲切标志的庇护之下。
它不仅是水手的守护者,也是生命垂危病人在生命边缘的守护者。
克劳德合上她的笔记本,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她离开了,留下让-多独自欣赏风景。
灯塔的光束开启,光线扫过让-多的脸。
让-多的声音(继续):我穿戴得暖暖和和,在这里等着夜幕降临,观看日落,看着灯塔点亮。
光束继续扫动,随着光线的掠过——(渐黑)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黑暗中。
一个男性的声音:天哪,那是什么?
沉默。
让-多睁开眼睛,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走进房间,手里提着工具箱。
约45岁的朱伯特是第一个问话的人,另一个是福尔诺,约20岁。
他们放下箱子,转身看到让-多。
他们愣住了,惊恐地看着他。
福尔诺(低声):这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朱伯特:是男的,我想。
(鼓起勇气)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订了一个扬声电话吗?
让-多:眨了眨眼。
福尔诺:他对你眨眼了。
让-多的声音:是的,我得了同性恋闭锁综合症,我对你的朋友一见钟情。
朱伯特(大声):您是订了一个带扬声器的电话吗?
让-多再次眨眼。
福尔诺:我们还是出去吧。
这时桑德琳匆忙走进门。
桑德琳:谁让你们进来的?
你们要干什么?
朱伯特:我们是法国电信的。
有人订了一个扬声电话。
桑德琳:对,是我们订的。
但你们应该先去接待处。
朱伯特:接待处那儿没有人。
桑德琳:那请把它装在桌子那儿吧,谢谢。
(他们开始拆设备包装,桑德琳对让-多说)我们会通知大家你有专用电话了,但他们需要预约通话时间。
到时会有人陪在你身边的。
(背诵)E——T——(眨一次眼)T。
E——T——A——O——I——N——U——S——H——(眨一次眼)H。
谢谢?
让-多眨一次眼。
桑德琳微笑。
朱伯特和福尔诺看着他们,都看傻了。
朱伯特:不好意思,女士,他不能说话吗?
桑德琳:说话别目中无人,他在这呢,问他啊。
朱伯特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工作。
福尔诺对让-多充满好奇,欲言又止。
福尔诺(对桑德琳):女士,打扰一下,如果他不能说话,那他要电话干什么?
她不理他。
朱伯特:也许他想对着电话喘粗气。
他们笑起来。
桑德琳生气地看着他们。
而让-多却笑出声。
让-多闭上了眼睛。
内景,海军医院,白天空荡荡的走廊,空荡荡的游泳池,空荡荡的治疗区。
让-多的声音:星期天。
我害怕过星期天。
没有治疗师,没有探视者,只有少数工作人员。
贝亚特丽斯走过空荡荡的主走廊,经过欧仁妮的彩绘玻璃窗。
让-多的声音(继续):星期天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
画面呈现出一片沙漠。
教堂的钟敲响了。
内景,通往教堂的小路,白天贝亚特丽斯在画外推着让-多走在一条鹅卵石小路上,这条路通往教堂。
天空明亮。
让-多的声音:但今天,贝亚特丽斯主动提议带我去做弥撒。
我向她解释我不信教,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热情。
她说,“做弥撒对你有好处。
”她让我想起了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叫约瑟芬的女人。
他们走进教堂大门,礼拜正在进行中。
内景,教堂,白天让-多被推入教堂,停在后排。
贝亚特丽斯坐在他身旁。
年长的卢西安神父正在主持弥撒。
教堂的人并不多。
让-多的声音:如果说我不是宗教信徒这并不淮确,因为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为我祈祷。
插入画面:塞莱斯特在祈祷。
让-多的声音(继续):排第一的是我女儿塞莱斯特,她每天晚上都为我祈祷。
当然,还有贝亚特丽斯。
各种神明都被动员起来帮助我。
插入画面:修士在诵经。
让-多的声音(继续):据说在尼泊尔,人们还为我诵经。
在布列塔尼的教堂里,人们点燃蜡烛。
插入画面:喀麦隆的圣人。
让-多的声音(继续):还有一位喀麦隆的圣人为我祈求到了非洲神明的庇佑,我把右眼交给他了。
众神都被召集来帮助我。
我不否认,我试图依赖这种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
也许这不值得称赞,甚至有点虚伪,但我愿意尽力去尝试。
分圣餐的铃响了。
卢西安神父举起圣饼。
让-多看着贝亚特丽斯闭上眼睛,画着十字虔诚地祈祷。
(渐黑)内景,教堂,白天(淡入)礼拜结束,信徒们陆续朝教堂外面走去,经过让-多,与卢西安神父握手道别。
贝亚特丽斯:让他们先走吧,卢西安神父想和你说几句话。
让-多的声音(脸部特写):啊哈!
还有隐藏的议程。
卢西安神父在门口与最后一位信徒握手后,走向让-多。
他和贝亚特丽斯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卢西安神父:很高兴见到你,让-多米尼克。
我前几天去拜访过你。
我给你带了圣餐。
但你当时正在睡觉。
贝亚特丽斯:E——T——A——O——I(让-多眨一次眼)E——T——A——O——I——N——U——S——H——R——P——C——D——Y——W——(让-多眨一次眼)E——T——A——(让-多眨一次眼。
贝亚特丽斯猜测)是的?
(对卢西安神父)是的。
(停顿)是的。
卢西安神父:你现在想接受圣餐吗?
没有回应。
卢西安神父(继续):你想让我为你祈福吗?
(让-多没有冋应)上帝,求您怜悯让-多米尼克,他正遭受着残酷的折磨。
帮助他康复身体,卸下精神负担,并通过您的儿子耶稣基督,我们的主,帮他获得信念。
他在让-多身上划了个十字。
贝亚特丽斯开始背字母表。
声音很快渐渐消失。
贝亚特丽斯的声音(看到让-多频繁眨眼):神父,我想告诉您,在波尔多有一些修士经常为我祈祷。
卢西安神父(高兴):是吗?
那太好了。
贝亚特丽斯(转达让-多的意思):但效果并不显著。
卢西安神父:我们必须耐心等待。
贝亚特丽斯的声音(在让-多眨眼时):是的,医生也这样说。
但关于这些修士——卢西安神父:怎么了?
插入画面:让-多躺在医院病床上,睁着眼睛,面露痛苦,同时听到响亮的铃声。
让-多的声音:最近,他们的七位弟兄在爪哇被伊斯兰极端分子割喉了,我的耳朵疼了好几天。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画面回到教堂。
卢西安神父(有些困惑):这我说不清。
(坐到让-多旁边)但是,让-多米尼克,我想给你提个建议。
几周后,我要带领一个朝圣团去卢尔德圣母的圣地。
亲爱的贝亚特丽斯和我认为你可能愿意加入我们——让-多的特写。
让-多的声音:卢尔德?
卢西安神父:在那里有神奇的治愈效果。
让-多的声音:哦,神父。
我去过卢尔德了。
外景,皮雷内山口,白天灰色的天空下,一辆敞篷车飞驶而过。
壮丽而梦幻的景色。
车子飞速行驶,车里放着震耳的音乐——U2乐队的《紫外线(照亮我的路)》。
年轻的让-多穿戴时尚,坐在副驾驶座上,约瑟芬开着车,这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摩登女郎,她裹着御寒的衣物。
约瑟芬:我可不掉头,这是我的车,我想去哪就去哪里——让-多(插话):你说过你想要一个放荡的周末。
约瑟芬:我可没说过——让-多:但是卢尔德不适合放荡的周末,似乎氛围不太对。
约瑟芬:你怎么总想着这个。
让-多:好吧……约瑟芬:我想去见圣母玛利亚!
让-多:不会吧。
约瑟芬:我就是想。
让-多:拜托。
外景,卢尔德狭窄的街道,白天街道上挤满了由修女、神父和志愿者带领的轮椅团队,轮椅上大多都是截瘫者。
让-多和约瑟芬走过来,在人流缝隙中穿梭。
约瑟芬身着粉色运动鞋、牛仔裤和卫衣。
一个修女沿着队伍边走边呼喊——修女(反复喊):如果下雨,大家就都进大教堂!
让-多、约瑟芬和那些无助的重残者走在一起。
有时他们不得不停下和其他人错身而行。
让-多对一位伸出舌头的截瘫者微笑了一下,非常尴尬地转过身。
接下来合唱开始。
朝圣者:向我们显灵吧,圣母!
请显灵!
《万福玛丽亚》的歌声响起。
让-多和约瑟芬的特写。
吟唱和祈祷继续进行着。
让-多:约瑟芬,我待不下去了,我不想在这儿做这些。
约瑟芬:太遗憾了,做这些对你这样的罪人会有很大好处。
让-多:别那么肯定,或许会是危险呢。
比如圣母显灵时,这里正好有一个身体健康的人,那可能会发生什么呢?
奇迹显灵,他可能就瘫痪了。
听到这话,十几个人转过头来看他们。
约瑟芬:你是个十足的傻瓜。
让-多:谢谢。
约瑟芬:还是个亵渎者。
让-多:再次谢谢。
你自己去吧。
然后离开她,穿过轮椅间的缝隙走了。
外景,卢尔德的街边咖啡馆,傍晚让-多和约瑟芬在拥挤的街边咖啡馆喝饮料、吃小吃。
周围还有一些坐轮椅的顾客。
旁边不断有残疾人、神父和修女经过。
约瑟芬: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让-多:这倒是真的。
约瑟芬:那场面特别感人。
而且大教堂太震撼了,非常宏伟高大。
让-多:我知道,在导游书上看过介绍,它能容纳一打巨无霸飞机。
如果你在后面想看神父,得用望远镜才能看到。
约瑟芬:我们去购物吧。
她起身走进一家纪念品商店。
让-多跟着她,看着店里摆满了庸俗的纪念品,各种宗教勋章、瑞士的布谷鸟钟、奶酪盘子,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带光环闪烁灯的圣母半身像。
让-多:哦拜托,约瑟芬,什么纪念品都别买,你的品位太糟了——内景,卢尔德的纪念品商店,傍晚约瑟芬惊呼。
约瑟芬:看!
这就是我的圣母!
让-多:(走进店里)省省吧。
约瑟芬:我不想再理你了。
让-多:(掏出钱包)好吧,好吧,这个我送你。
让-多面带苦相数着钱,商店老板在一旁演示闪烁灯效果。
商店老板:女士眼光真好。
这尊圣母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而且是红衣主教开过光的。
约瑟芬(感动):真是太美好了。
谢谢你。
让-多不以为然地递上钱。
内景,卢尔德的小酒店房间,夜晚圣母像放在梳妆台上,闪烁灯闪动着。
让-多阴沉着脸,约瑟芬凝视着圣母像,陷入沉思。
他们都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
背景音乐是鲍勃-迪伦的《像滚石一样》片刻后——让-多:她这么盯着我,我没法和你做爱。
约瑟芬:是的,我也这么想。
让-多:我可不是陈述事实,我是在抱怨。
我去把她关了。
约瑟芬:不行。
(带着病态的、感伤的微笑)这是全世界唯一得到红衣主教开光的圣母。
短暂的沉默,让-多做出决定。
让-多:约瑟芬,回到巴黎我们就分手吧。
约瑟芬(不为所动,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就因为我的圣母吗?
让-多:不。
因为我们之间的一切。
约瑟芬:你说得对。
这是最好的选择。
(转过身钻入被子)关灯吧。
但不要关我的圣母。
他照做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圣母的闪烁灯在闪动。
约瑟芬似乎立刻就睡着了。
恼怒的让-多起床穿上衣服。
外景,卢尔德购物街,夜晚背景音乐仍是鲍勃·迪伦的《像滚石一样》。
让-多独自走在街上。
年轻人在喝啤酒,吃汉堡。
神父和修女带领的朝圣团队走过去,朝圣者们手持点燃的蜡烛,其中有许多坐轮椅的残疾人。
他走到纪念品店前,突然停下脚步。
纪念品店橱窗——那里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圣母像,闪烁着灯光。
圣母像不停闪动着灯光。
内景,康复中心,白天让-多的视角:他在一个高大、明亮的大房子里,以前这里是一个芭蕾舞工作室,墙上有镜子和扶手。
让-多被固定在一个竖直的板子上。
他可以看到自己以及板子两边站着的贝亚特丽斯和桑德琳。
背景中可以看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不同年龄的病人,有的戴着夹板,有的拄着拐杖,有的使用助行架,有的在试用假肢,还有些人在使用各种复杂的吊具。
房间里嘈杂且回声不断。
鲍勃·迪伦的音乐逐渐转变为——桑德琳:(发出L音)啦——啦——啦——。
来吧,让-多。
贝亚特丽斯:如果学会了发L音,你就能吞咽了。
(调侃地)你也就会说卢尔德了。
啦——啦——他努力发音:啦——啦——(他发出噜噜声)差不多了——桑德琳:再来——让-多:(勉强发音)啦——啦——桑德琳:很好。
再来。
让-多:啦——贝亚特丽斯:再来十次,就让你休息——让-多:啦——啦——啦——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电视上播放着无聊的问答游戏节目。
克劳德带着书稿走进来。
克劳德:可以关掉这个吗?
(让-多眨一次眼。
她关掉电视)大概十分钟后会有电话打进来。
(她坐在床边)我把这段文字打出来了。
你想让我读给你听吗?
她开始拼字母。
让-多的声音:不,我想自己读。
一本书只有在阅读时才是真实的。
她拿起一页打字稿给让-多看。
插入画面:打字稿刚好看到前几句话:“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父亲是,我想——”让-多的声音(继续):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父亲是,我想……内景,巴黎帕皮努的公寓,白天一面大镜子里,让-多用剃须刷在一个碗里搅拌着泡沫,同时浏览着随意插在华丽镜框里的一些照片。
照片中有:穿着20世纪初水手服的小男孩,20多岁抱着婴儿的漂亮女人,时间比较近的彩色照片是穿骑马装的女孩(塞莱斯特),还有一张黑白的迷你高尔夫球场上11岁男孩(让-多)的照片。
让-多的声音(接前半句):……我中风前一周,他身体不太舒服——帕皮努:别弄了,现在谁还在乎我的形象?
让-多的声音:我在乎。
让-多放下碗,从暖气片上拿起一条大毛巾。
他走向父亲帕皮努。
帕皮努已经92岁了,但仍然很帅,身材高大,顶着一头银发,穿着浴袍坐在红色扶手椅里。
让-多把毛巾围在他脖子下面。
帕皮努:我有点害怕。
让-多:怕什么?
帕皮努:怕你给我刮胡子。
让-多:为什么?
帕皮努:你总是那么笨手笨脚。
60岁左右的博比夫人探头进来。
博比夫人:要咖啡吗?
帕皮努:不要。
让-多:不用了,谢谢。
博比夫人:别让他太累了。
他身体不好。
她离开了。
让-多:刮胡子怎么会累呢?
帕皮努:你问她吧。
(过了一会儿)你妈妈更漂亮些。
让-多:这显而易见。
让-多拿起碗和剃须刷。
帕皮努:不要说我妻子的坏话。
她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我。
让-多:(用刷子涂抹着泡沫)你是说她每四小时喂你一次?
帕皮努:很有趣。
你还记得你妈妈吗?
让-多:你总是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回答——不太记得了。
他用手指按摩泡沫。
帕皮努:你读什么书呢?
让-多:重读《基督山伯爵》。
帕皮努:为什么?
让-多:因为我在考虑写一个现代版的。
帕皮努:现代版的《基督山伯爵》?
他给帕皮努涂上最后一点泡沫。
让-多:故事的主线当然还是复仇,但我写的是当今世界。
而且基督山伯爵将是一个女人,基督山伯爵夫人。
帕皮努:那我不想看。
让-多:我还没写呢。
让-多(继续):但我已经和一家出版社签了合同。
有一个角色让我很感兴趣,真的,让我特别感兴趣,我也说不清为什么。
你还记得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吗?
他在帕皮努脸上涂好了泡沫,拿起剃刀。
帕皮努:不记得了。
如果你刮伤我,我可得起诉你。
让-多:别乱动。
帕皮努:我要叫你斯威尼·托德。
让-多:谢谢。
帕皮努:你知道斯威尼·托德是谁吗?
让-多:知道。
帕皮努:他是个英国理发师。
让-多:我知道。
帕皮努:他把顾客剁成肉馅,做成肉饼。
典型的英国人,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
让-多:安静点,帕皮努,要不然我就刮到你了。
他开始给他刮胡子。
帕皮努:昨天医生来了。
让-多:说什么了?
帕皮努:他说我能活到一百岁。
让-多:那太好了。
到时我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派对,好好庆祝一下。
帕皮努:我才不会去,谁愿意活到一百岁?
那只是医生的胡说八道。
医生是这个星球上最能胡说八道的人。
政客排在第二位。
(让-多继续给他刮胡子)别告诉别人,我还想念着你母亲。
让-多:我不会说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帕皮努:你应该娶西尔维的。
让-多: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帕皮努:那样你就不会轻易离开她。
还有你的孩子。
让-多:我们非得谈这个吗?
帕皮努: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没有人比我的风流韵事更多了。
嗯,也许卡萨诺瓦除外,但没有别人了。
不能因为和另一个女人有染就离开你孩子的母亲。
现在的人都没有道德标准了。
(让-多笑了)这并不好笑,这是事实。
快点带你的孩子们来看我,西尔维带他们来过,你也应该——让-多:拜托,换个话题吧——他擦掉泡沫,拿起一瓶古龙水。
帕皮努:你在我身上喷什么?
让-多:是迪奥的男士香水。
帕皮努:很好。
这会把女孩们吸引过来。
让-多:如果她们有机会闻到你的味道,肯定会的。
他涂上古龙水。
帕皮努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脸。
帕皮努:让我照镜子看看。
让-多扶他站起来走到镜子前,他检查是否刮干净了。
帕皮努(继续):不错。
天啊,都不像我了。
(看着镜子中的让-多)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让-多:什么事?
帕皮努:想不起来了。
让-多:你会想起来的。
帕皮努:不一定,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
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
很快,我也会连自己都忘掉了。
我想坐下。
我累了。
让-多把他引回到椅子旁,当帕皮努正要坐下时,他停住了。
他们彼此靠得很近。
帕皮努(继续):我想起来要和你说什么了。
让-多:说什么?
帕皮努(努力寻找词语):让-多米尼克,我为你感到非常骄傲,我真的感到非常骄傲,你让我引以为傲。
帕皮努坐下。
让-多静静地看着他。
他父亲的大特写镜头。
让-多的声音:他从未对我说过这类话,从未。
我想这就是我一直感到苦恼的原因缺少父亲的认可。
我当时觉得这是很大的鼓舞,现在觉得更是如此。
我们都是孩子,都需要别人的认可。
帕皮努沉重地坐下。
帕皮努:还有一些事。
让-多:是吗?
稍后——帕皮努:记不起来了——他笑了。
让-多的声音(如梦初醒):但我记得!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让-多的视角,他看着克劳德举起最后一页打印的稿件。
克劳德:什么?
你记得什么?
克劳德拿起她的笔记本开始记录。
让-多的声音:……记忆就像缺了几块的拼图。
让-多眨眼表达着口述。
克劳德的声音:一只非常黑的苍蝇……内景,康复中心,白天让-多睁大眼睛的大特写镜头。
他的视角里有一只大黑苍蝇。
让-多的声音:一只特别黑的大苍蝇叮在我的鼻子上,我摇头想赶它走,根本撼不动它。
与之相比,奥运会的摔跤都是小儿科。
他的视角转向右边,看到一些病人正在做运动和治疗。
背景中还可见勒帕热医生、科舍东医生和护士们,他们正在跟病人交谈,观察他们康复的进展。
让-多慢慢地转动视角,桑德琳和贝亚特丽斯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正站在他身边,惊讶地看着他。
他将头向左转了90度,看到旁边镜子中的自己——被固定在板子上,鼻子上停着一只苍蝇。
他看到桑德琳、贝亚特丽斯,以及他身后房间里的其他病人。
桑德琳轰跑了他鼻子上的苍蝇。
让-多的声音(继续):谢谢。
贝亚特丽斯:你什么时候能转头的?
桑德琳:E——T——A——O——I——N——U——S——H——R——P——C——D——Y——W——V——M——X——B——F——G——J(他眨一次眼)J。
E——T——A——O——I——N——U(眨一次眼)U。
E——T——A——O——I——N——U——S——(眨一次眼)S。
E——T——(眨一次眼)T。
E——T——A——O——I——N(眨一次眼;她猜测)N。
刚刚?
他眨一次眼。
贝亚特丽斯:奇迹!
让-多,你能转头了!
你太棒了。
(大声叫)勒帕热医生——让-多转动视角,看到勒帕热医生走过来。
勒帕热医生:早安。
让-多的视角慢慢从一侧转到另一侧。
让-多的声音:真出奇了!
他只说了一遍早安!
勒帕热医生:哈!
有进展,有进展。
让-多的声音:对啦,这才是他的风格。
勒帕热医生:舌头怎么样?
从镜子中看到,桑德琳和贝亚特丽斯俯身看他,贝亚特丽斯打开他的嘴。
桑德琳:卷舌,让-多。
他很自如地动了动舌头。
贝亚特丽斯: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我一直在为你祈祷。
勒帕热医生:能让他在语言上再进一步吗?
桑德琳:舌头能动最关键,所以有希望。
你很快就能说出整个字母表,对吧,让-多?
让-多发出可能被理解为“是”的声音。
贝亚特丽斯:现在要加倍努力训练你的吞咽功能。
我向你保证,你很快就能正常吃东西了。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夜晚电视正在播放一场足球比赛。
男护士在调整让-多的喂食设备,正把一管褐色液体连接到通往他胃部的管子上。
男护士:这是丰盛的营养餐。
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进行着最后的调整)祝你好胃口。
电视评论员的声音(兴奋地):卢平拿到了球,漂亮的传球,传给雷诺——他要进球了——他赶上了一个空门——他要进球了——就在这个高潮时刻,男护士关掉了电视,走了出去。
让-多的声音:(看着喂食管)祝你好胃口。
对我来说,这就像在八月十五日祝别人圣诞快乐。
贝亚特丽斯最好快点让她的祈祷应验。
我想吞咽,我想吃。
但是在哪里呢?
今晚我能吃什么呢?
让-多继续盯着管子里的褐色液体,然后闭上了眼睛。
内景,巴黎高级餐厅,夜晚从高处俯视,六位服务员端着盛满各种美食的托盘行走在宽敞华丽的房间里,他们的步伐像圆舞曲舞者一样优雅。
镜头飞跃起来,伴随着翅膀拍打声在托盘之间穿梭,仿佛是一只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
镜头扫过一大盘冰镇着的生蚝、柠檬、黑面包和黄油,穿戴休闲时尚的让-多是餐厅唯一的食客。
他一边咀嚼着牙签上的薄片腊肠,一边喝着香槟。
让-多拿起一个生蚝,用叉子剥开贝壳,把肉滑入嘴中。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生蚝顺喉而下的快感,露出满意的微笑。
睁开眼睛后,看到了对面美丽动人的克劳德。
目光相遇,他邀请她过来品尝美食。
随即,他又将一只生蚝滑入她的嘴中,通过分享美食,展示自己的魅力、慷慨和鉴赏力。
让-多品尝的每一口似乎都令他欲罢不能,他沉浸在无声的喜悦和巨大的享受中。
侍酒师手持一瓶夏布利走上前。
让-多仔细查看标签,点头表示认可。
侍酒师为他倒酒,他品尝后再次点头。
克劳德开心地看着让-多享受美食盛宴。
服务员们像经过排练般,优雅而戏剧性地为他提供各种美味佳肴。
服务员推来一个放着银色托盘的餐车,托盘里是一条烤比目鱼。
服务员展示给让-多,让-多点头,品着酒,静静地观察服务员熟练而迅速地将鱼片切好,摆上桌。
让-多满怀期待地撒上盐,挤上柠檬汁,然后优雅地和克劳德享用。
侍酒师把红酒送上桌,展示并醒酒。
侍酒师在醒酒器下点燃一小支蜡烛,以检查酒的颜色和浓稠度。
让-多面带微笑欣赏着。
侍酒师为他倒酒。
让-多与克劳德举杯相碰。
第一位服务员为他们上了一块美味的牛排,第二位舀上一些贝尔纳斯酱,第三位则在盘子上堆满诱人的炸薯条。
让-多切下第一刀,刀子就像穿过黄油一样滑过牛排。
随后他狼吞虎咽,快速进食,最后甚至用一块面包将盘子上的汁液都擦干净。
服务员端上一个巨大的奶酪托盘,让-多点了五种不同的奶酪,他边吃边喝,享受着一份夸张的蛋奶酥和甜酒。
让-多:真是缘分,能在这里遇到你。
克劳德: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似乎昨天我才知道你的名字。
外景,巴黎左岸街道,白天阳光明媚。
人群、汽车,熙攘热闹。
某处电话铃响起。
克劳德朝她要去的地方走着。
电话继续响。
她走进一栋写着“罗贝尔·拉丰出版社”的房子。
罗贝尔·拉丰出版社办公室,白天贝蒂(打断):好的,我明白了。
我会再跟您联系。
她慢慢放下电话。
克劳德抬头微笑。
贝蒂却只是盯着她。
克劳德:早上好——(被贝蒂的目光弄得不安)怎么了?
(贝蒂继续盯着她)你通知我是今天来,对吧?
你说可能有本书让我编辑。
今天时间不合适吗?
你确实说的是今天——贝蒂:不,不,就是今天,今天绝对是最佳时机。
事实上,时机确实非同寻常。
你相信命运吗?
克劳德:你说什么呢?
贝蒂:命运、巧合……(切冋至)巴黎一家豪华餐厅,夜晚克劳德:……命运,神意,机缘,偶然,还是巧合?
(她耸耸肩,露出微笑)你知道让-多米尼克·博比这个名字吗?
让-多和克劳德在愉悦中吃着小点心,喝着咖啡和白兰地,笑得非常开心。
这时刺耳的高频警报响起。
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夜晚喂食机不停地发出蜂鸣声,装有棕色液体的管子快要空了。
让-多慢慢闭上了眼睛。
(渐黑)医院,阳台,白天明媚的夏日。
让-多坐在轮椅上,面朝大海、沙丘和灯搭。
远处沙滩传来笑声,天空飞过一架飞机。
片刻之后——西尔维的声音:亲爱的?
让-多缓缓转动头,看到西尔维牵着他们的两个孩子站在不远处,泰奥菲勒(10岁)和塞莱斯特(8岁)。
三人都感到有些局促,但西尔维更像过去的她,散发着青春活力。
戴着墨镜,穿着时尚的夏装,很迷人。
她提着一个大大的沙滩包。
孩子们站在那里盯着他看。
西尔维勉强笑了笑。
西尔维:你好。
我们来了。
(尴尬的沉默)今天是父亲节,祝你节日快乐。
西尔维放开孩子们的手,但他们都没动,只是震惊地盯着让-多,无法理解和接受这个现实。
紧接着,泰奥菲勒突然哭了。
西尔维立即抱住他安慰,塞莱斯特却跑向让-多,用热情的亲吻淹没了他。
塞莱斯特:你是我爸爸,你是我爸爸,你是我的爸爸——(停下来,退后一步,站在那里,带着天使般的微笑凝视着他)昨天我骑了一匹新马,它叫波波。
他们让我骑着它跳跃,我没有摔下来。
她继续微笑,泰奥菲勒停止哭泣后仍在抽搐。
在西尔维不断地鼓励下,他鼓起勇气靠近让-多。
让-多脸的特写。
让-多的声音:我想,即使是一个简单的素描,一个影子,一些父亲的碎片,也仍然是父亲的形象。
泰奥菲勒站在塞莱斯特旁边,只是盯着让-多。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爸爸擦拭嘴角的口水。
泰奥菲勒:你流口水了。
外景,通往海滩的小路,白天画外的西尔维推着让-多,沿着小路向沙滩和大海走去,两个孩子走在他旁边。
泰奥菲勒默默无言,但偶尔用手帕擦拭让-多的嘴角,塞莱斯特轻声唱着歌。
让-多的声音:父亲节。
儿子帮我擦拭着从紧闭的嘴唇溢出的唾液。
我们以前从未庆祝过这个人造的节日,从未将它纳入我们的情感日历。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
尽管身患闭锁综合症,但看到他们生龙活虎地跑跳、欢笑,我还是感到无比喜悦——外景,沙丘/海滩,白天家人们在背风向阳光的沙丘下安顿下来,附近有一家海滨咖啡馆。
沙滩上还有其他坐轮椅的人和在海里游泳的浴客。
让-多的声音:在贝尔克,轮椅和摩纳哥的法拉利一样司空见惯。
泰奥菲勒和塞莱斯特换好泳衣,兴奋地尖叫着冲向大海。
西尔维(朝孩子们呼喊着):别游得太远。
她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将裙子撩起来,让阳光晒着腿。
她转头看向让-多。
他从她的太阳镜中看到自己扭曲的镜像。
西尔维(继续):我和克劳德聊过了。
她说书写得很好,进展顺利。
我真不敢相信你能写书。
但我一直认为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人。
(她微笑)我看到你的头可以转动了。
(让-多晃晃头,表示确实可以)你想让我试试字母表吗?
(让-多眨一次眼)我一直和黛安娜一起练习——她问你好——但我并不太会——(翻找她的包,找到字母表、笔记本和笔)准备好了吗?
(眨一次眼)你有很多访客吗?
E——T——A——O——I——N——U——S——(眨一次眼)S。
E——T——A——O——(眨一次眼)O。
E——T——A——O——I——N——U——S——H——R——P——C——D——Y——W——V——M——(眨一次眼)M。
E——(眨一次眼)E。
(眨两次眼)一些。
一些?
就是这样做吗?
(眨一次眼)这并不太复杂,对吧?
我做得还行。
还继续吗?
(眨一次眼)谁?
谁来看过你?
E——T——A——O——I——N——U——S——H——R——P——C——D——Y——W——V——M——X——B——F——G——J——K——L——(眨一次眼)她开始念字母表,但很快就念得像魔咒一般,同时她从笔记上读出让-多想说的话。
西尔维(继续):(拼读)洛朗。
西尔维(继续):(试探性询问)还有别人吗?
西尔维(继续):(拼读)办公室的人。
西尔维(继续):就这些?
还有谁?
西尔维(继续):(拼读)她没有来。
西尔维(继续):(天真地)谁?
西尔维(继续):(拼读)你知道的。
西尔维(继续):她没来过?
西尔维(继续):(拼读)没有。
西尔维(继续):为什么没来?
我以为她应该是疯狂爱你的。
西尔维(继续):(拼读)她会打电话的。
西尔维(继续):好吧,我想这是她的事。
西尔维(继续):(拼读)是的。
她向远处望去,看到孩子们在海里玩得很开心。
随着西尔维转头,她的眼镜不再面对着让-多,于是他看不见自己了。
西尔维(继续):孩子们真棒,是吧?
她转回身来,他又能从镜片中看见自己了。
西尔维(继续):(拼读)太棒了。
谢谢你带他们过来。
现在他们感受到了有一个丑陋僵尸父亲的感觉。
西尔维(继续):不要这样说,让-多——西尔维(继续):(拼读)我中风前一周开始节食,从未想过效果会如此显著。
西尔维笑了。
西尔维(继续):我带他们去见帕皮努了,他非常喜欢他们。
(片刻静默)我觉得她应该来看看你。
她不来我感觉不对劲——西尔维(继续):(拼读)她就是这样的。
西尔维(继续,深情地):没错,她就是这样的。
西尔维(继续):(拼读)你知道吗?
你仍然能让我开心。
西尔维(继续):谢谢。
她笑了。
塞莱斯特的声音:妈妈,妈妈,妈妈!
西尔维转过身,他的镜像又一次地消失。
孩子们冲回来,找毛巾擦干自己。
泰奥菲勒:我们可以吃冰淇淋吗?
突然,让-多发出一声沙哑的咳嗽。
他们惊慌地转向他。
西尔维:你还好吗?
(让-多眨一次眼)你确定吗?
我要不要带你回去?
让-多眨两次眼。
孩子们继续擦干自己。
西尔维在帮助他们的同时,偶尔瞥一眼让-多。
让-多的脸部特写。
让-多的声音(对自己):那个声音是我在哭泣。
是要告诉你我正在强忍泪水。
没有语言能表达涌上心头的悲伤。
我,作为他们的父亲,失去了抚弄他们头发,搂紧他们柔软的脖子,紧紧抱住他们小巧、灵活、温暖身体的简单权利。
这时,动物乐队的《任何事》开始播放。
西尔维:给你点钱。
她从钱包里拿钱给塞莱斯特,塞莱斯特跑开了。
泰奥菲勒看着让-多,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近。
泰奥菲勒:你想玩“吊死鬼”吗?
让-多的声音:我真想告诉他,我玩四肢瘫痪就已经够受的了。
(眨一次眼)泰奥菲勒:妈妈,爸爸想和我玩“吊死鬼”。
你得帮忙——(靠近让-多)我本来不想来,但现在我觉得很高兴。
(快速闪切)内景,汽车,白天泰奥菲勒的特写,他惊恐地从车子里爬出来,慌忙跑回山下。
外景,沙丘与海滩,白天泰奥菲勒吃着冰淇淋,完成了游戏中的绞刑架、绳子、尸体、手臂、套索,现在只剩下两条腿要填入。
在这幅画旁边有五个短横线表示这个词,第二个短横线有个A,最后一个是个Y。
西尔的眼镜反射出让-多的镜像,她给让-多背诵字母表以便猜字母。
远处的沙丘上,塞莱斯特在做侧手翻和倒立。
西尔维:E——T——(眨一次眼)T?
泰奥菲勒:(兴奋,画绳子)不。
左腿。
再来一个,只差一个。
继续,继续——西尔维:E——T——A——O——I——N——(眨一次眼)N?
泰奥菲勒:不对!
(他画第二条腿)我赢了!
你被绞死了,爸爸!
你被绞死了!
西尔维:那个词是什么?
泰奥菲勒:高兴。
塞莱斯特:突然唱起《可怜的小富婆》,她站在沙丘上,面对其他人,就像在舞台上一样。
她一边唱歌一边做侧手翻和嬉戏。
西尔维:我不知道她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老歌。
我觉得是帕皮努教她的。
泰奥菲勒:她在炫耀,爸爸。
让她停下来。
西尔维:她很开心。
泰奥菲勒:她在炫耀。
西尔维:干得好,塞莱斯特!
不远处,教堂的钟敲响了。
片刻之后——泰奥菲勒: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钟声结束。
只剩海浪和远处的笑声。
西尔维:去换衣服,塞莱斯特,马上回家了。
孩子们去换泳衣,留下让-多和西尔维独处。
让-多转动头,看着退去的潮水和远处那些丁点大的浴客,其他人正在离开海滩往家走。
他转头看向她。
西尔维握住他无力的手,紧紧用力握着。
他又看到了自己,同时也看到她眼镜后面流下的泪水。
动物乐队的歌曲结束。
外景,通往医院的小路,黄昏画外的西尔维推着让-多的轮椅。
塞莱斯特在他前面边走边做侧手翻。
泰奥菲勒走在他身边。
塞莱斯特转向让-多。
塞莱斯特:爸爸,爸爸,唱袋鼠歌。
泰奥菲勒:爸爸不能唱,傻瓜。
塞莱斯特:我来唱!
西尔维的声音:现在别唱了,塞莱斯特。
但塞莱斯特走着走着,回过头唱道——塞莱斯特:“袋鼠逃出了动物园。
它喊着‘再见了,动物园!
’一个利索的跳跃跨过了围墙,砰的一声跳了过去。
”她转身,继续在他们面前做侧手翻。
泰奥菲勒:她真爱炫耀。
他握住让-多的手,紧紧地握着。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黄昏护士们正在帮躺在床上的让-多调整舒适的姿势,西尔维、泰奥菲勒和塞莱斯特在一旁看着。
护士们出去时——西尔维:跟爸爸吻别,塞莱斯特:呀!
西尔维:怎么了?
塞莱斯特:我忘了给他鱼。
西尔维:在我包里。
我去找找。
她翻找她的包。
泰奥菲勒(自豪地):你还留着我的米老鼠。
西尔维拿出一幅鱼的画,鱼有着蓝色的睫毛和多彩的鳞片,形似代表无限的符号。
她把画递给塞莱斯特,塞莱斯特举起来给让-多看。
塞莱斯特:你喜欢吗?
西尔维:E——T——(让-多眨一次眼)T。
E——(他眨一次眼)E。
E——T——A——O——I——N——U——S——H——R——(眨一次眼)R。
E——T——A——O——I——N——U——S——H——R——(眨一次眼,西尔维猜测)太棒了吗?
(眨一次眼。
塞莱斯特笑得很灿烂)你想让我把它钉上去吗?
我把它放在提奥的米老鼠旁边。
让-多眨一次眼。
西尔维把它钉在墙上。
西尔维(继续):说再见。
每个人依次亲吻让-多,最后是西尔维。
塞莱斯特:再见。
泰奥菲勒:再见。
西尔维:再见,亲爱的,我会很快再来的。
他们朝门口走去,但泰奥菲勒又回到床边。
泰奥菲勒(低声):我也会很快再来的。
西尔维挤出一个微笑,他们离开了。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
让-多注视着那幅鱼的画。
让-多的声音:这就是我认为的美好一天。
外景,医院阳台,下午让-多的视角中看到一架轻型飞机拖着广告横幅,上面写着——“主题公园”。
让-多的声音:或者说,我打破了永不自怜的承诺。
你怎么看?
让-多转头看向她。
克劳德:你以前真的很幸福。
克劳德开始记录,让-多眨眼,伴随着诵读字母的声音。
仍两人的对话并非口述记录的内容。
让-多的声音:好吧,你说得对,那就这样吧。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贝蒂说你对我而言堪称完美。
你从不谈论自己,有耐心,认真,关心他人,聪明。
她给他额头上涂抹防晒霜。
克劳德:别这样说,我不喜欢夸奖。
让-多的声音:我想更多了解你的生活。
克劳德的声音: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我的生活。
我给你涂点防晒霜,你快晒伤了。
克劳德涂好防晒霜,在包里翻找香烟,走出镜头。
让-多的声音:结婚了吗?
有情人吗?
有孩子吗?
(她微笑着)神秘的女人。
克劳德的声音:没错,就是我。
让-多再次看向克劳德。
克劳德抽着香烟。
让-多的声音:你完全不自我,真是一个奇迹。
克劳德的声音:是啊,没错。
书的下一章是什么?
她看着水面。
让-多眨眼。
(黑出)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让-多的声音:我想回忆起我所遭遇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克劳德的声音:问问在场的人。
克劳德坐下,开始记录。
让-多的声音:没人可问。
我只记得泰奥菲勒和我在一起,而且他很害怕。
我想问他记得什么,但我没问,我觉得那可能会让他更害怕。
克劳德的声音:你想让我去了解吗?
让-多的声音:不用。
也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记住这件事很重要。
克德:好的。
她歪着头微笑。
电话响了。
克劳德伸手按下相应的按钮。
克劳德(继续):119房间。
帕皮努的声音(滤音):是谁在那儿?
克劳德:我是克劳德·门迪比尔。
我在陪着让-多。
帕皮努的声音(滤音):我是他的父亲。
克劳德:好的,我们正等你电话呢。
帕皮努的声音(滤音):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能聊天吗?
克劳德:可以,让-多能回答。
你会听到我说字母表,然后——帕皮努的声音:是的,是的,西尔维告诉我了。
克劳德:那就聊吧,博比先生。
帕皮努的声音(滤音):他能听到我说话吗?
克劳德:能。
帕皮努的声音(滤音):让-多米尼克?
我是帕皮努。
我坐在公寓里,窗户开着,想透透气。
天气糟透。
你好吗,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对吧?
内景,帕皮努的公寓,巴黎,白天帕皮努打扮得体,穿着夏装坐在桌旁,电话听筒放在耳边,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
克劳德的声音(快速,滤音):E——T——A——O——I——N——U——S——H——R——P——C——D——Y——(暂停)Y——(暂停)E——(暂停。
她猜测)是的,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帕皮努:(强忍泪水)我……我想你。
克劳德的声音:(滤音)E——T——A——O——I——(暂停)E——T——A——O——I——N——U——S——H——R——P——C——D——Y——W——V——M——(暂停)E——T——A——O——I——(暂停。
她猜测)我想你。
帕皮努放下杯子,望向窗外。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让-多极力忍住眼泪。
帕皮努的声音(滤音):全能的上帝!
这种对话方式真是太难了。
我想说的所有事情都从脑子里消失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给你寄了一份礼物。
给你一个惊喜。
(他啜饮咖啡)西尔维带孩子们来看我了。
他们想去看你,但我觉得她担心这会让孩子们太难过。
克劳德:(替让-多回答)他们已经来过了。
帕皮努的声音:哦,我不知道。
这太好了。
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让-多?
内景,帕皮努的公寓,白天克劳德的声音(滤音):不太记得了。
帕皮努微笑。
帕皮努:哦,是的,我有一个想法。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帕皮努的声音(滤音):是关于我们俩的。
我们现在同病相连,我被困在这间公寓里,不能上下楼。
你试想一下,92岁的年纪爬四层楼梯是什么体验。
所以你看,我们都被困住了。
你被困在你的身体里,我被困在我的公寓里。
(他笑起来)让-多米尼克,记住,在我书桌右上角的抽屉里有一封信,里面是我的遗愿。
它放在一个标记为“杂项”的文件夹里。
(含泪)我得挂电话了。
内景,帕皮努的公寓,白天帕皮努强忍住哭泣。
克劳德的声音(滤音):E——T——A——O——I——N——U——S——H——R——P——C——D——(暂停)E——T——A——O——(暂停)E——T——A——O——I——N——(她猜测)不要哭。
帕皮努费劲地在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镜头对准让-多。
帕皮努的声音(滤音):这话你说得容易。
(充满激情)你是我的儿子!
为了上帝的缘故——再见,让-多米尼克。
我差点忘了,你的生日快到了。
我会再打电话的。
克劳德的声音:E——T让-多眨眼。
克劳德的声音(继续):E——T——A——O——I——N——U——S——H镜头推近,让-多眨动着的眼睛特写。
内景,帕皮努的公寓,白天克劳德的声音(滤音):E——T——A(暂停)谢谢。
帕皮努放下电话,控制不住地抽泣着,擦拭着眼睛。
让-多的声音:对他来说,和一个永远无法回应的儿子说话,太难受了。
外景,一片深绿色的海,白天让-多漂浮在他的潜水钟里。
男护士的声音:你在吗,让-多?
内景,海军医院主走廊,白天一名男护士正努力吸引让-多的注意力。
让-多的声音:有时我都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
他们停在一扇彩色玻璃窗前。
男护士:让-多,我离开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让-多眨一次眼。
护士离开了,让-多注视着罩在玻璃展柜中欧仁妮皇后的半身像,盯着玻璃上自己变形的镜像。
周围,轮椅和担架不断穿梭往来。
让-多的声音:我不仅被流放、瘫痪、失语、半聋,剥夺了一切享受,过着像水母般的生活,还丑陋得让人无法忍受。
有时,灾难积累到一定程度,会引起无法控制的神经质大笑。
当命运的最后一击降临时,我们就把所有一切都当成笑话。
走廊尽头,欧仁妮皇后头戴黄色缎带帽,手持丝质阳伞,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们向让-多走来。
她站在他身后,镜像也出现在玻璃上了。
欧仁妮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
欧仁妮(温柔地):好了,好了,我的孩子,你一定要有耐心。
市政乐队开始演奏华尔兹。
让-多的脸动了动,他笑起来了。
欧仁妮也很快加入,她轻抚他的脸,鼓励他站起来,他做到了。
让-多的特写,他又回到轮椅上,眼里含着泪水。
护士回来了,推着轮椅沿走廊离去。
内景,通往康复中心的走廊,白天男护士推着让-多沿走廊向前走。
不远处,女护士站在通往康复中心的门旁,她想笑,但却尽量忍着不笑出声。
让-多的声音:你好,怎么了?
当让-多来到女护士身边时——男护士的声音:好了,开始!
女护士猛地推开门,让-多被推进了康复中心。
内景,康复中心,白天让-多进入有镜子的那个大房间的刹那,里面的病人们、护士、克劳德、桑德琳、贝亚特丽斯、科舍东医生,所有人都转向他。
他可以看到他们,当然也能看到自己。
立刻——全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亲爱的让-多,祝你生日快乐!
病人们笑容满面地看着他,有人鼓起了掌。
让-多发出哽咽的声音。
让-多的声音:我又哭了。
病人们和科舍东医生转身继续进行治疗和锻炼,不再关注他。
让-多被推到桑德琳、克劳德和贝亚特丽斯身边,她们向他祝贺生日。
每个人依次亲吻他的额头。
桑德琳:我们每人都有一个生日礼物要送给你。
贝亚特丽斯:我的礼物是今天不用做竖板训练了。
桑德琳:我的礼物恰恰相反。
她走到轮椅后面,推着他靠近镜子。
然后转动轮椅,让他面对镜子。
镜子前——桑德琳坐在让-多的左边,两人都面对镜子。
克劳德和贝亚特丽斯在旁边观看着。
桑德琳(继续):我的礼物是,今天,在你43岁生日这天,你要从头到尾说出整个字母表,从A开始。
好么?
(让-多眨一次眼)A。
(他发出声音。
她微笑)很好。
B。
把嘴唇紧紧闭合。
让-多:(近似发音)B-b-b-b。
桑德琳:太棒了。
C。
只需发出嘶嘶声。
舌头放在牙齿上。
让-多:(大声且不受控地)Ssssss——这个嘶嘶声引起了附近病人的注意,他们朝这边看着。
桑德琳:非常好。
D。
舌头放在上牙的根部。
让-多:Da——da——桑德琳:E。
舌头放在下牙上并推。
(他发出一个声音)很好。
F。
上牙齿放在下嘴唇上。
让-多:Sssh——桑德琳:不对。
牙齿放在下嘴唇上。
像这样——(她示范给他看)对了。
再试一次。
让-多:Ffffi——桑德琳:对了。
继续,G。
Ga——ga——舌根靠着上颚。
(他发出一声呻吟。
她再次微笑)好吧,我们会继续练习这个。
H,只需呼气——ha——-ha——让-多:Ha——科舍东医生和许多病人不断聚向他们身后。
桑德琳:完美。
I。
(一个近似的发音)我们会成功的。
J。
就像你要打喷嚏一样——(一个近似的发音)嗯,差不多。
现在是K。
尽量把舌头抬到嘴里最高处——让-多:Ka——ka——桑德琳:非常好。
L。
这个对你来说太简单了。
让-多:La。
桑德琳:Mmmm。
一些病人也开始和他一起发音。
让-多:Mmm。
桑德琳:完美。
Nnnn。
让-多:Nnnnn。
桑德琳:O。
下颌放松。
(一个近似的发音)P。
闭上嘴唇。
让气流爆发。
让-多:Pphhh。
他流口水了,她帮他擦掉。
桑德琳:(微笑)现在是Q。
像发ka的音一样。
让-多:Ka——ka——桑德琳:R。
像狗在咆哮。
让-多:Rrrrr。
桑德琳:现在是S。
像发C的音。
让-多:ssssss。
桑德琳:这对你来说也太简单了。
T。
像D的音,但要柔和些。
让-多:Deeee。
Teeee。
桑德琳:好!
U。
你看到了喜欢的东西,Oooh!
或者像贝亚特丽斯说的那样,飞个吻。
病人们加入进来。
让-多和病人们:Oooooooh——大家都笑了。
桑德琳:Vee。
牙齿碰下唇。
Vee。
让-多:Ve。
Ve。
桑德琳:差不多。
W。
把声音推过嘴唇。
Wha。
(发出一个近似音)X。
把E、K和S结合起来。
病人们:Eksssss——桑德琳(对病人们说):我们知道你们可以,谢谢。
现在是要他做。
让-多,加油。
让-多:Eksss。
一个病人:太棒了!
桑德琳:这个是最好的。
还有两个。
Y。
Yeah,yeah。
(发出一个近似音)最后一个。
Z。
Zzzz。
像昆虫在嗡嗡叫。
舌头贴住牙齿。
Zzzz。
让-多:Zzzz。
她微笑着。
桑德琳:你做到了,让-多!
生日快乐。
病人们欢呼,鼓掌,拐杖碰撞的声音。
克劳德:让-多,今天下午我要给你一个惊喜的旅行。
生日快乐!
让-多的嘴角抽动着,那是一个微笑。
外景,野花盛开的地方,白天蝴蝶在飘着云朵的天空中翱翔、俯冲。
外景,小渔船上,白天从天空俯瞰——一些带有舷外发动机的船只。
有的船拖着滑水者在水面交织出各种图案。
一艘载着让-多和克劳德的渔船快速驶过水面。
让-多视角的医院与海岸。
在天空映衬下的医院。
他坐在轮椅上,从离海岸稍远处看去。
庞大的建筑、挤满无忧无虑游泳者的海滩、大海和万里晴空的蓝天。
他转过头,找到克劳德,她像往常一样正在记笔记。
他们在一艘小渔船的甲板上。
渔夫在舵旁。
两名男护士在船头吸烟。
他们携带的录音机正在播放流行音乐(卢·里德的《淡蓝之眸》)。
让-多的声音:非常感谢。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
她微笑着。
克劳德:我想外出观景会对你有好处。
他眨一次眼。
克劳德(继续):闭上眼睛,我还有一个惊喜给你。
他闭上眼睛。
画面变黑。
克劳德的声音:好了,现在睁开。
让-多睁开眼睛,看到克劳德坐在对面,手里举着一本书,封面是《基督山伯爵》,作者亚历山大·仲马。
克劳德:这不是第一版,但也挺老的。
她开始背诵字母表并做笔记,这声音时隐时现。
让-多的声音:太感谢你了。
克劳德:想让我给你读一段吗?
让-多的声音:第59章。
她翻到那一页。
让-多的声音(继续):这种巧合让我感到害怕——克劳德(开始阅读):“他们坐在瘫痪者的两侧……”镜头对准让-多。
克劳德的声音(朗读):诺瓦蒂埃先生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他仅存的功能是视觉和听觉……总之,他看上去就像活僵尸一样。
让-多的声音(记忆中):诺瓦蒂埃先生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他仅存的功能是视觉和听觉……总之,他看上去就像活僵尸一样。
她抬起头,拿起她的笔记本。
让-多的声音:这不就是我吗,你觉得呢?
克万德:胡说——让-多的声音:哦,就是的。
据我所知,诺瓦蒂埃是文学中第一个病例,也是唯一一个患闭锁综合症的人。
克劳德:是的,但他是个阴险的人,让人不寒而栗。
看——她举起书,上面有一幅黑白插图。
插图——畸形、怪异的诺瓦蒂埃,坐在椅子上。
让-多的声音:我也让人不寒而栗。
克劳德的声音:你可没有。
让-多的声音:和诺瓦蒂埃一样,坐在轮椅上,只能用眼睛交流。
他让我感到不安。
克劳德的声音:别想太多。
让-多的声音:算了,承认吧,这真是个非凡的巧合。
克劳德的声音:我承认。
让-多的视线转向快速滑过的水上滑水者,滑水者挥挥手。
让-多的声音:我不该考虑重写大仲马,不该轻易改编名著。
你看,这就是教训,就是命。
外景,深绿色海洋,白天让-多的潜水钟把克劳德拖入这片不透明的绿色、无底的海洋。
让-多的声音:我以前并不知道我会变成诺瓦蒂埃那样。
我的潜水钟把你和我一起拖入了海底。
(切回至)外景,小渔船上,白天克劳德:让-多,我从未见过比你的思想境界更美的地方。
即便有时我与你一起沉入海底,你也是我的蝴蝶。
让-多脸的特写。
渔夫:小姐?
让-多转头看他。
克劳德:哎?
渔夫: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克劳德:好的。
船开始调整方向。
让-多的声音:我们完成这本书后,还会再写一本关于长跑运动员的书。
谁知道呢,兴许我会变成他那样。
她轻声笑了。
她起身走到木栏杆前,凝视着海岸。
让-多转头看着她。
医院和海岸逐渐靠近,教堂钟声敲响了。
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西尔维坐在他床边,手边是一堆开封和未开封的信件。
西尔维打开一个信封,拿出一封信。
西尔维:这是罗伯塔·博松的信。
她是摄影师,对吧?
(让-多眨一次眼。
她开始读)“亲爱的让-多,现在是懒散的星期日下午,外面在下雨。
我咋天黄昏时分采了些玫瑰,每一朵都让我想起你。
很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爱你的,罗伯塔。
”(她打开另一封)这是亨利的。
(阅读)“让-多,我很清楚你是在装病。
你就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请立即停止装病,快回办公室编你的杂志。
”(笑着拿起另一封信,接着说)这是帕皮努的笔迹。
(她打开信)他说“这是一个礼物。
”一张照片——她给让-多看。
这张照片在帕皮努公寓里见过,是让-多11岁时在迷你高尔夫球场上照的。
西尔维的声音:背面有字。
照片翻转过来,写着“让-多,11岁,贝尔克滨海镇”电话铃响起。
西尔维按下开关。
西尔维:让-多米尼克·博比病房。
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吃惊)你是谁?
西尔维:我是西尔维·德·罗什富科。
你是谁?
女人的声音:哦,我的天。
西尔维意识到她是谁。
西尔维:(对让-多,沙哑地低声)是她。
她转过身,看墙上的照片,注视着一张年轻美女的照片。
女人的声音:是的,是“她”,我听到了——让-多的声音:见鬼。
西尔维(对电话):请讲?
女人的声音:我想跟让-多说话。
西尔维:他不能说话。
你必须通过我来交流——女人的声音(声音重叠):我知道他不能说话,我只是想——西尔维:但他能听到你说话。
女人的声音:你在这儿我说不了话——西尔维:只能这样,这儿必须得留个人。
女人的声音:见鬼。
西尔维:没听清,请再说一遍?
女人的声音:我说见鬼。
西尔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女人的声音:他们告诉我治疗师会在这里。
西尔维:是的,但是她现在不在。
女人的声音:见鬼。
西尔维: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
女声:不要和我耍小聪明,拜托,西尔维。
西尔维:要说什么快说吧,别净说废话。
短暂的沉默。
女声:让-多?
西尔维:他听着呢。
女声(艰难地):亲爱的。
我曾说过会来看你,但是到了火车站还是忍不住又回来了。
我实在无法面对。
请原谅我。
(语气转变,几乎绝望)西尔维,你能不能出去一会儿?
我要说些私密的话,不想当着你的面说。
西尔维:我不能离开他。
(让-多眨了几次眼)等一下,让-多有话想说。
(快速地)E——T——A——O——(眨一次眼)O。
E——T——A——O——I——N——(眨一次眼)N。
E——(眨一次眼,然后眨两次眼)One。
E——T——A——O——I——N——U——S——(眨一次眼)S。
E——(眨一次眼),E——T——A——O——I——N——U——S——H——R——P——C——(眨一次眼)一秒钟。
(她生气地站起来)我离开房间,就一秒钟。
她走出去,但让门开着,她的影子可见。
她可能在听,也可能没有。
女声:让-多,现在你一个人吗?
(短暂的沉默)亲爱的,我爱你。
我想见你,但我没有勇气。
我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我只想记住你曾经的身影。
你明白吗?
(停顿)哦,天哪,这太痛苦了。
你一直在我脑海里。
每天每时每刻。
我希望自己不要这么懦弱,但我就是懦弱。
情况就是这样的。
(短暂的沉默)我可能会去瑞士几天。
(短暂的沉默)你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就是你说想和我生个孩子时,我拒绝了。
西尔维回来。
西尔维:我回来了。
(沉默)你想说什么吗,让-多?
让-多的声音:(眨两次眼)不想说。
西尔维:(她心软了,对着电话)是的,他确实想说什么。
他想说,“我爱你”,但他不想当着我的面说。
沉默。
女声:谢谢你,西尔维。
再见。
那边的听筒发出“嘟”的一声。
西尔维按下挂断键,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让-多,向外看。
片刻之后——让-多的声音:我真幸运,生命中遇到了这么多优秀女性。
室内,蜡像馆,夜晚管风琴发出震撼的和声。
梦魇般的氛围。
在一个扭曲的大厅里,摆放着20世纪初风格的哈哈镜,墙壁倾斜,拱门狭窄,天花板凹凸不平。
管风琴发出的可怕音乐响彻整个空间。
让-多穿过一个拱门,看到镜子中变形的自己。
让-多的声音:讨论梦是无聊的,尤其是别人的梦。
但昨晚,我梦见我去参观了巴黎的蜡像馆。
他向一个拱门走去,上面有个标牌:“今天”。
他进去了。
那里只有两个蜡像。
一个是眼科医生梅西耶,面目可憎,眼神不怀好意,手上沾满了凝固的血。
另一个是诺瓦蒂埃先生。
当让-多经过他们时,梅西耶眨了眨眼,诺瓦蒂埃则咯咯地怪笑。
还有另一个拱门,上面有个标牌:“惊喜”。
贝亚特丽斯和几位女护士穿着极其性感的服装。
让-多的声音(继续):倘若真能……当他经过时,贝亚特丽斯画了个十字,一位护士扭了扭臀部。
下一个拱门上,标牌:“明天”。
这里是他的119病房精确克隆版,但照片和画作都模糊不清,墙壁仿佛融化了似的。
床上没有人,黄色床单中央只有一个凹陷的印迹。
床周围是勒帕热医生、科舍东医生、桑德琳、西尔维、塞莱斯特、泰奥菲勒以及克劳德的蜡像。
他在他们之间穿梭着,仔细地打量每个人:桑德琳微笑着,西尔维的脸颊上挂着冰冷的泪水,孩子们也在微笑,其他人则向床上的凹陷印迹伸出手,仿佛在恳求或祝福。
原来放扬声器的地方现在是一个带标牌的杠杆,上面写着:“拉我”。
他拉下杠杆,顿时像下雨一样,从天花板上降下五彩纸屑。
都是字母,它们无序地粘在蜡像和让-多身上。
下一个拱门上,标牌:“昨天”。
让-多看到自己坐在飞机的一等舱座位上。
飞机上的其他座位都空着。
一个名叫鲁桑的男人走向坐着的让-多。
鲁桑:让-多米尼克,对不起,如果我搭不上这班飞机,就错过了香港的转机。
让-多:(他站起身)请,你坐我的位置。
我去乘下一班飞机。
(转向鲁桑)哦,顺便说一下,你去不了香港,你去的是贝鲁特。
让-多看见让-多从飞行中的机舱门走出,踏进明亮的天空。
女护士的声音:来吧,让-多,你的安眠药。
(切至)内景,让-多的房间,海军医院,白天一束亮光照进镜头。
女护士正拿着光笔靠近他。
女护士:你现在吃吗?
(眨两次眼)那我等会儿再来?
(眨一次眼)好吧,随你。
他眼睛转向墙上的照片、卡片和画。
在镶着封面的玻璃镜框上看到了自己的镜像。
让-多的声音:我一直相信梦境只能反映你内心隐秘的生活,无关他人或未来。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但不管什么原因,我知道我的蜡像梦都和我自己有关。
我害怕。
(淡出淡入至)内景,康复中心,白天镜子里映射出固定在竖板上的让-多。
房间里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个装着义肢的年轻人在锻炼。
某处播放着莫扎特《唐璜》中的一段咏叹调。
让-多的声音:那种厄运感挥之不去。
只有用奇迹解释,才能使我的精神振作起来。
相信个人奇迹是危险的,它们往往会使人盲目自负。
尽管如此,我必须报告,我相信某种奇迹确实发生了——外景,野花田地,白天夕阳西下,蝴蝶栖息在一朵花上,翅膀轻轻扇动。
翅膀扇动的声音听着像鼓声或心跳声,响亮而执着。
让-多的声音:我能唱歌了。
内景,康复中心,白天镜子里映出让-多全身,桑德琳和贝亚特丽斯分别站在他两侧。
背景中是患者和护士。
桑德琳和贝亚特丽斯与他一起轻柔甜美地唱歌。
让-多(唱得并不很清楚):“袋鼠逃出了动物园。
它喊着‘再见了,动物园!
’一个利索的跳跃跨过了围墙,砰的一声跳了过去。
”他喘着气。
她们对他微笑着。
贝亚特丽斯: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美的歌吗?
让-多哼了一声,然后抽搐地笑了笑。
内景,电梯,海军医院,傍晚一名男护士和让-多下楼。
他可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
似乎隐约听到鼓声。
让-多的声音:从昏迷的迷雾中苏醒过来,我能发出咕哝声。
我能唱歌了。
我的听力不太好,但有时却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但我告诉自己,那是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
是的,我正在砥砺前行,不断进步,甚至有可能拥有蝴蝶的听力。
我也可以展望未来。
夏天将结束,我即将开始我在这家医院的第一个秋天。
别无他处。
内景,长医院走廊,傍晚男护士推着让-多沿着走廊移动,他们的身影映在玻璃橱柜上。
某处传来流行音乐。
让-多的声音:我的生活在这里。
周而复始,就在这个地方。
插入镜头:119房间。
他的床。
康复中心。
他的轮椅。
走廊。
让-多的声音(继续):难道我过去一直又聋又瞎吗?
还是只有灾难的刺眼光芒才能让我看清自己的本性?
他们在玻璃上的镜像闪过。
外景,露台,医院,傍晚让-多被推到露台的延伸区域。
流行音乐声更大了。
虽是夏末,但仍然温暖。
光线渐暗。
让-多的声音:今天有个客人来访,我也许会像塞莱斯特一样炫耀,这样巴黎的每个人都会知道,我是多么不可战胜的植物人。
他们转过拐角时,灯塔映入眼帘。
他看到洛朗和贝亚特丽斯随着流行音乐的节奏在翩翩起舞。
一个卡带播放器正在播放歌曲(曼波版的《别离开我》或碧姬·芭铎的《哈雷戴维森》)。
克劳德坐在桌旁正在校对打印稿。
看到让-多,洛朗和贝亚特丽斯不跳了。
克劳德也抬起了头。
洛朗:终于来了!
让-多,最近怎么样?
(让-多咕哝了一声)他在说话!
让-多,你能说话了。
桑德琳:不仅说话,他还可以唱歌呢。
洛朗:不会吧!
贝亚特丽斯(低声地):来吧,让-多,给洛朗唱首歌。
让-多:(咕哝了一声)呃——啊。
克劳德:拜托,让-多,那就为我唱一首吧。
让-多的声音:我说了,好吧。
洛朗:他一直是个固执的家伙。
你总是那么犟,对不对?
所有的事得都按你的时间来,对吧?
(靠近让-多)我想你。
我一定得再来看你。
但我听说你——他停顿下来。
光线已经暗下来。
灯塔射出光束并开始旋转。
贝亚特丽斯:告诉我们,洛朗。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洛朗:书迷。
克劳德:是的。
洛朗:美女迷。
(其他人轻声笑)车迷。
美食迷。
像猪一样能吃,但从不发胖。
而且都是挑最好的餐厅去吃。
(他蹲在让-多旁边)我经常想起你,让-多。
还有你的红色敞篷车。
你记得吗?
还记得你的暴脾气吗?
天哪,你那个脾气。
还没等我说出贝尔克滨海,他就大发雷霆。
(对其他人说)我们已经是超过二十五年的苦命朋友了——(笑)让-多的声音:(哼着他的歌)袋鼠逃出了动物园。
它喊着‘再见了,动物园!
’一个利索的跳跃跨过了围墙——他发出哽咽声。
洛朗:你还好吗——?
贝亚特丽斯:他在唱歌——让-多摇头,哽咽声变得刺耳和令人恐惧。
克劳德(惊慌):他别是——桑德琳(也很惊慌):快去叫科舍东医生——救护车的警笛声响起。
内景/外景,救护车(行驶中)及巴黎街道,夜晚下着雨。
救护车警笛声非常响。
让-多坐在救护车后面的轮椅上,裹得很严实,透过窗户看着巴黎街道上的繁忙交通和建筑。
他在车窗玻璃上看到自己的镜像。
他鼻子上戴着氧气面罩,嘴角连着一个管子。
一名护理员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让-多的声音:我得了肺炎。
就在我以为——外景,一片深绿色的海,白天潜水钟在浑浊的水中漫无目的地漂浮。
内/外景,救护车及巴黎街道,夜晚如前所述:让-多的镜像凝视着不断变化的街景。
让-多的声音:就像水手看着海岸渐渐消失一样,我看着自己的过去逐渐远去。
但越来越多的过去被化为记忆的灰烬。
(突然看到什么)我的天哪!
救护车在车流中缓缓驶过,对面是一座印有“Elle”标志的超现代大楼。
一对男女站在外面,冒着雨抽烟。
让-多的声音(继续):那是我过去工作的地方。
我常去旁边的咖啡馆喝咖啡。
那对夫妻我认识,但却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
他咕哝了一声。
窗外的什么东西引起他注意,他拼命地伸长脖子扭动着想看清楚。
一辆宝马车开过来,一个男人下车。
门卫跑过去,举伞为他遮雨,那人急匆匆地走进大楼。
让-多的声音(继续):那是我的车!
哦,天哪,我的新车——他喘息着。
外景,公寓楼,巴黎,白天让-多从大楼里走出来,随意穿着抗寒的厚衣服。
他和门卫保罗打招呼,保罗递给他车钥匙。
让-多:早上好,保罗。
保罗:早上好,先生。
让-多走向他的新宝马车,停下来,欣赏地凝视着它。
让-多:我的天哪!
这才叫车!
保罗:是的,博比先生。
它开起来一定很棒。
让-多:确实如此。
他上了车。
内景,宝马车,白天让-多坐在驾驶座上。
让-多:(深吸一口气)闻闻这皮革的味道,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它。
让-多像个孩子一样,欣赏着仪表盘和控制装置,然后启动了引擎。
外景,巴黎街道,白天宝马车行驶中。
内/外景,宝马车及巴黎郊区,白天让-多握着方向盘,神采飞扬。
路上的车少了些,他加快车速。
外景,车道和乡间小屋,白天宝马车进入车道,驶向房子门口并停下。
让-多下车。
几乎同时,塞莱斯特和泰奥菲勒背着包从房子里冲出来。
塞莱斯特和泰奥菲勒:爸爸,爸爸,爸爸,爸爸——他们一头扎进他怀里,他也紧紧搂住他俩,抬起头来看。
西尔维站在门口。
让-多(尴尬):你好。
西尔维:你好。
周日送他回来别太晚。
泰奥菲勒(赞叹地看着车):哇!
塞莱斯特:下个周末该轮到我了。
让-多:说得对。
泰奥菲勒:我们去剧院吗?
让-多:当然去。
之后还要去吃晚餐。
泰奥菲勒:吃生蚝吗?
让-多:只要你吃得下,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拥抱了塞莱斯特,然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地对西尔维挥了挥手。
泰奥菲勒:再见,妈妈。
我可以坐前面吗?
让-多:那是最好的座位了。
外景,乡村道路,白天宝马车平稳地行驶。
车载收音机播放着音乐。
披头士乐队的《生活中的一天》。
内景,宝马车,白天让-多开着车,泰奥菲勒坐在他旁边,享受着每一秒快乐的时光。
外景,缓坡,白天宝马车开上坡顶,然后开始下坡。
内景,宝马车,白天让-多特写。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握紧方向盘。
外景,铁路道口,白天栏杆放下。
宝马车只得停下来等待。
内景,宝马车,白天让-多开始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但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泰奥菲勒:希望是高铁。
外景,铁路道口,白天一列高铁呼嘯而过。
栏杆升起。
泰奥菲勒的声音:耶!
耶!
内景,宝马车,白天让-多没动。
额头上冒出汗珠。
喘息着。
他握着方向盘,努力使呼吸平稳。
泰奥菲勒:快点,爸爸。
让-多反应过来,车子前进。
外景,另一个缓坡,白天音乐继续播放。
宝马车在爬坡。
突然停下来了。
内/外景,宝马车,白天让-多开始微微摇晃,脸色苍白。
泰奥菲勒:怎么了?
让-多:我们得停下来。
我感觉不太好。
泰奥菲勒特写,惊恐不已。
让-多(继续):我们在哪儿?
泰奥菲勒:在戴安娜姨妈家附近。
让-多:是吗?
泰奥菲勒:我们刚刚路过她家那条路。
让-多:快去,提奥。
快去找她。
泰奥菲勒(惊恐):爸爸。
让-多:快点。
泰奥菲勒的特写,他更加恐慌,慌忙跳出车,跑下山去。
让-多痛苦地闭上眼睛。
画面变黑。
让-多睁开眼,看到泰奥菲勒和他的姨妈戴安娜(30多岁)站在那里,戴安娜穿着护士服。
让-多紧紧握着方向盘。
泰奥菲勒和戴安娜来到宝马车旁。
戴安娜:提奥刚把我叫住,我正要去上班,(让-多呼吸急促)提奥,帮我把你爸爸放到后座上。
戴安娜和泰奥菲勒费力地把让-多从车里弄到后座。
戴安娜(继续):提奥,去邻居那儿,让她给你妈妈打电话。
快点。
我开车送你爸爸去我的诊所。
泰奥菲勒犹豫了一下,然后跑开,戴安娜坐进驾驶座。
车子快速驶出。
让-多特与。
车速很快。
让-多呼吸急促,他的脸逐渐瘫痪,脸颊下垂,嘴角扭曲,眼睛呆滞。
额头布满汗水。
他的手臂向内弯曲,眼睛盯着前方。
他慢慢、慢慢地闭上眼睛。
内景,一片深绿色的海,白天潜水钟缓缓下沉,向着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
克劳德的声音(朗读):我还想到了最后一件事。
内景,巴黎诊所的房间,白天让-多眼睛的特写。
不再是让-多的视角。
克劳德的声音(朗读):“去不成剧院了。
怎样都会迟到。
”更多细节慢慢展开,让-多瘫痪的脸,被缝着的右眼。
他躺在床上,身边有管子、输液架和监测屏。
房间里没有个人物品,墙壁是白色的,让人联想到消毒病房。
克劳德坐在他旁边,正在朗读手稿。
克劳德(朗读):“我们明晚去吧。
然后我陷入了昏迷。
”她抬头看着他。
他眨一次眼。
克劳德(继续):E——T——A——O——I——(他眨一次眼)I。
E——T——A——O——I——N——U——S——(他眨一次眼)S。
(他眨两次眼)Is。
E——T——A——O——I——(眨一次眼)I。
E——T——(眨一次眼)T。
(眨两次眼)Is it。
E——T——A——(眨一次眼)Is it a——(他眨两次眼)E——T——A——O——I——N——U——S——H——R——P——C——D——Y——W——V——M——X——B——(眨一次眼)B。
E——T——A——O——(他眨一次眼)O。
BO。
(猜测)写成一本书了吗?
(他眨眼间切至)封面上的书名——《潜水钟与蝴蝶》让-多米尼克·博比著让-多再眨一次眼。
克劳德打开书。
让-多的声音(朗读):“献给我的孩子们,提奥和塞莱斯特。
我深深感激克劳德·门迪比尔,她对这本书做了重大贡献,随着我的故事展开,这将变得清晰。
”克劳德噙住泪水,转过身。
西尔维翻阅一小堆剪报。
西尔维:这儿有些评论,让-多!
你想听吗?
随着心跳声,让-多渐渐入睡,呼吸不太平稳。
让-多的声音(眨两次眼):不想听。
(第二次眨眼切至)外景,一片野花田,白天蝴蝶在空中飞舞,拍打翅膀的声音响亮而震颤人心。
打出字幕——1996年,《潜水钟与蝴蝶》出版两天后,让-多米尼克·博比去世。
蝴蝶消失了。
花朵摇曳。
心跳一般的拍打翅膀声寂静下去。
(渐隐)(全剧终)
很多自杀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一命呜呼,千万不要差一点死掉,所谓差一点,就是仍然保持呼吸,但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受自己支配,这样的生存丧失了基本的意义,与其感叹自己还活着是个奇迹,不如说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死成。
如果那些祷告自己一命呜呼的自杀者看了吉恩•鲍比的故事,是不是多少会对自己的仓促决定有所醒悟呢。
当然每个人的人生都是既定的,也不必做无谓的暂时化改动。
鲍比从一个风光无限的中年成功男士瞬间变成瘫痪在床,全身上下只有左眼眼皮可以动的类植物人,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在醒来的一刹那感叹:这就是我的人生。
是的,从他的角度来看,之前生活过得一切仿佛虚空一叹,恍然若梦,从此时此刻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才真正是他的人生。
这是一个惊喜吗?
鲍比情况稳定后,被梳洗打扮好通知要给他一个惊喜。
满眼望去全是不同病症的患者,有人没了四肢,有人成了独眼,有人像他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人眼神呆滞如无灵魂,这就是他重新回到群体生活中之后第一个感悟,天啊,我还活着,并且活在这些人之中。
当然这并不是他的惊喜,他的真正惊喜是来自前妻的探望。
鲍比一生中有过情感瓜葛的女性很多,包括一直在帮助他写书的助理医生都昂。
变成了潜水钟的鲍比,再也不可能像往日一样,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他只能靠内心的搏斗,不动声色的面对这些生活难题,包括他的出版社、他的朋友、还有他的妻子孩子。
靠想象力和记忆力活着!
只有眼皮可以动的日子漫长而艰难,好在他还有一个健全可以思考的大脑。
所以想象力和记忆力成了他生存下去的两柄利剑,帮他砍去无谓的挣扎,在最后的生命中为自己的人生公开玩笑。
想象力和记忆力是一个艺术创造者极度渴求的才能,只有当这两者在一定程度上超越极限,人思想的翅膀肆意飞翔的时候,创作的灵感才能源源不断。
我们正常人因为平日被无尽的平庸之事折磨得毫无生命力,看到圆形就是圆形,看到照片只会干笑。
生活的色彩已经黯淡,童年的乐趣也变得索然无味。
对一个身体健全的人来说,想象力和记忆力已经不重要了,这种功能逐渐退化,而对于一个只能靠这两者生存的人来说,无异于上天的恩赐。
鲍比靠着两者给予他的才能,写出了被病魔折磨以来生活所给他的折磨、希望和希望的消失殆尽。
潜水钟是一种无动力单人潜水运载器,现代潜水钟(又称潜水减压室)的设计较为复杂,由于早期的潜水器是由一个底部开口的容器,外形与钟相似,故得此名。
潜水钟是个困境,这种困境就好像如茧附身,而鲍比的心却像蝴蝶一样四处飘飞。
我倒不觉得电影和书所带给我们的人性的激励和关怀到底有多少,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无常的人生,这个人生需要我们开朗。
拍摄手法新颖,但是节奏把握得不好。
回憶和想像永遠不會死。
不怎么喜欢
我总是不懂法国的文化,但那些绮丽的影象风格打动了我
看到了Max·Von·Sydow,和Jean-Pierre·Cassell,以及波兰斯基的老婆,最最兴奋的,还是听到了四百下的音乐。
這個世界無奇不有居然是真人真事半個海倫凱勒半個霍金。從應有盡有到一無所有悲摧的後半生。被束縛在潛水鈡惟有記憶和想象能帶讓我化身蝴蝶般自由。改變命運的往往只是個小意外但要重新站起來活下去需要更多。
周迅喜欢我觉得一般,练听力。
这部片子真美。美得让人流泪。
好闷啊~~快进看得
看得难受
影不如书
女语言治疗师好美,像天使一样!
人到了那种境地究竟是怎样的感受?被囚禁在躯体里,无法自拔,你会怎样选择?
美到压抑
原谅我的浅薄,大概是好片子,可实在是看不下去。。20080502//有两句话印象比较深刻:1.如果我可以活一百岁,我将会很想念我的妈妈。2.科学研究表明:一个人在意识到死亡即将来临的那一秒钟的时间里,能够回忆起整个一生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太沉闷了。。。跳着看了几分钟,闪人。
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镜头突然也变模糊了,我知道那是男主角的泪水…“如今看来,我的人生是如此的失败。那些我无法去爱的女人,那些没有把握住的机会,那些不曾珍惜的幸福时光,那些早已能预见到结局的比赛而我却偏偏下错赌注…我是瞎了还是呆了?亦或是只有在残酷现实中,人的本质才得以体现?”
深海长眠B-side
沉默的力量。没有如此的深刻了。真实的故事,真实的感动。一个人在如此沉默孤独的时期,以顽强的意志力完成了一本巨作
独白过多,强制性的主观视角镜头弱化了演员的演技,也弱化了主角和他周遭人与事物的关联。也因为如此,影片反而没有突出残疾带来的孤独、封闭和无助,倒像是随意打乱了剪辑叙事并且利用晃动的镜头拼凑的小说。这是改编失败的典型例子,只能算中规中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