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带着一丝喜剧色彩,这是马丁·麦克唐纳导演一贯风格,这种“喜”不是给观众捧腹,而是拿来搅动气氛,推动剧作的戏剧张力,一个简单故事就有了黑色味道。
一对亲如兄弟的朋友突然割席,明面上看是因为大家价值观、性格不同而闹别扭,骨子里却带着互相失望、自我厌弃的沉重情绪,唯有暴力能证明活着的痛感。
面对科尔姆一夜之间的变脸,性格直来直去的帕德里克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绝情,一直追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得罪了他。
科尔姆拒绝回答,被逼得太紧,才说帕得里克这个人太无趣,和他做朋友没意思。
这种回答显然不能满足帕德里克,他继续试着道歉、请求和解,但科尔姆冰冷如斯一直拒绝。
两个人物的境况走向失控。
伊尼舍林这个类似监狱的小岛,就像天然的密闭空间,面山临海,地广人稀,原住民寥寥,典型的熟人社会,大家对彼此知根知底,没有勇气去改变什么,祖祖辈辈按部就班地生活在这里,一有空就去唯一的酒吧消磨时间,外面大陆上炮火隆隆也影响不到他们的日常。
岛上唯一的警察形同摆设,这是个失败父亲、不合格的执法者,一有不悦就暴揍不听话的儿子或者看不顺眼的人。
女人们热衷于八卦,没有隐私这回事,便利店的人可以随便拆看别人的信件。
如果没有交恶,科尔姆和帕德里克也可以像父辈一样波澜不惊地活下去。
不过,绝交这件事也只是枯燥生活的一点调剂,日子还得往下过。
科尔姆有些艺术细胞,会作曲、弹小提琴,以为沉浸其中能获得愉悦,暂时摆脱现实喧嚣纷扰,回到一个人的精神领域。
并没有,他对音乐一知半解,连莫扎特的生活年代都记混乱了,去教堂告解,也不能获得心灵平静。
帕德里克是个直肠子,不藏话,有些粗暴,但人品不差,还算可爱,这两人并没有利益上的纠葛和本质上的冲突。
科尔姆和帕德里克绝交就像一场宣战,他想表明自己和帕德里克不是一类人,自己有内心信仰、精神追求,讲求生活品质,不想和粗鲁的人继续来往,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人。
真是这样吗?
在伊尼舍林,他们就是一类人,相似得不能再相似,百无聊赖的时候都爱去酒吧消磨,在家里一个人和狗狗生活获得温暖,另一个人和一头驴亲昵,觉得自己有无言的知己。
当科尔姆向帕德里克宣称,如果你再来纠缠,我就每一次切一根手指给你。
这看似和对方进一步划清界限,发出坚不可摧的暴力警告,更深层次去看,更像一种自我厌弃之人,借着肉体的疼痛抵抗毫无变化的虚无生活。
帕德里克无法理解这种置身泥潭一般的挣扎,还是厚着脸皮一次次去和科尔姆搭讪,他就一次次地收到了切下来的手指。
疼痛掩盖不了无趣生活的底色,报丧女妖传递的死亡预言也没给这个小镇带来震颤。
内心细腻的科尔姆对自己的失望,对平庸生活的绝望大于别人,帕德里克只是一个发泄的出口。
当然,在科尔姆去告解的时候,电影给出了一点暧昧的信号,在这个男多女少的岛屿上,两个光棍好友,尤其是科尔姆可能对帕德里克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所以他想借着绝交封堵这种情愫的蔓延。
但自我厌弃才是最大的导火索。
最大的冲突来自于嫉妒,外面来的大学生到此地考察,懂得音乐,和科尔姆走得很近。
帕德里克知道后,心情不爽,编造一个谎言就把人家撵走了。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对科尔姆而言,却是非常伤自尊的事,气愤难当,他没说一句话,却默默切光一只手上的所有手指,全部丢了给帕德里克。
这些手指代表着他对自己、对帕德里克的无尽失望。
帕德里克心爱的小毛驴因为误食手指被噎死,两人的矛盾冲突达到高潮。
在鸡零狗碎、鸡飞狗跳的枯燥生活里,这个岛屿并不是没有希望,真正试图改变生活、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人,是一个女性,帕德里克的妹妹西沃恩,她是唯一清醒、自立的人,向往外面世界,并写信求职,终于得偿所愿,出去就不准备回来了。
而互相复仇之后的科尔姆和帕德里克,站在荒凉的海边,看似和解了,其实未必,他们还得继续面对这一地鸡毛的岛屿,活在对生活的失望、对自我厌弃的阴影里,无法自拔。
伊尼舍林这个岛,让我想起《都灵之马》和《撒旦探戈》中的村庄。
前者萧索到末世,后者欢腾到末世,一样都是是末人的居所。
伊尼舍林停留在19世纪漫长的余韵中,20世纪的枪声只是远方的讯号。
妹妹不堪末人彼此毫无意义的争端与杀伐去向新世界,而末人则无处可逃。
神父与圣所丧失权威,警察和体制不再有效运作。
公允的裁决和宗教留给心灵的缓冲地带都不再有效,因此二人有些存在主义意味的对赌,从开始荒谬的可笑,飞速坠入荒谬的可怖。
一切狂欢和搞笑之下都埋藏着一个残酷的事实:这里是中世纪的长尾,是被20世纪抛弃的荒原。
末人的土地上没有给年轻和希望的空间,因此不管是驴崽还是青年,都会早夭。
希望仅存在于新世界之中,属于有勇气离开故土的初民。
这部电影带有德莱叶式的寓言气质,抽离几乎所有的复杂因素,colm 简单的割裂,padraic 简单的追问,带着巨大的存在主义印痕。
colm 因为凡人无法触达不朽而绝望,padraic 则因为友情的结束无法找到理性原因而绝望。
它的勾连如此荒谬、简洁而强烈,让后面所有的卷入都显得合理。
谎言,断指,离别,死亡,纵火。
最终,一人畏惧死亡,全员付出代价。
它有些像《卡斯帕·豪泽尔故事》的德文原名:Jeder für sich und Gott gegen alle,人人为自己,上帝反众人。
伊尼舍林就是神弃之地,是20世纪之索多玛,娥摩拉。
互害的死结在末人之间无法解开。
沉湎于旧日阴影中的末人则只能切手指,烧仓房,疯狂互害,疯狂自戕。
报丧女妖则永远有存在必要。
存在主义永远指向一种末人的状态:前进与强健的精神丧失后,萎靡的、囿于自限性的人类状况。
《奇爱博士》里,将军因阳痿发动核战,和这场席卷了驴崽和青年生命的灾难如出一辙。
它也是一个寓言式的的末人社会模型,福柯式的疯狂是摆脱末人共同体的唯一方式。
共同体最终会以巨大灾难,补偿一个看似微弱却极度自我焦虑的意志——是不是听着非常耳熟呢?
对于题目提出的这个问题,我们首先想到的是,要界定“好电影”是什么,为它下一个定义。
但是就我们阅读柏拉图早期对话的经验来看,苏格拉底都说,下定义是难的。
为了让我们的讨论可以继续下去,我们这里采用一个大众普遍认可的对于好电影的定义:一部好的电影在于创造好的视听环境,在此基础之上讲一个好的故事。
接下来,我们将探讨麦克唐纳的新作——《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这部电影如何从故事内核、视觉、和听觉三个层面做到了这一点,使它能够成为一部好电影。
一、好的故事总体来说,《女妖》讲述了发生在爱尔兰旁边的孤岛上的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
其中一位Padraic是个爱说废话的普通人,另一位主角Colm是一个小提琴手,他们原先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他们两人每天闲聊着诸如家里驴的粪便这样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但是有一天,Colm忽然感受到一种生命流逝而自己一事无成的感觉,并因此产生了绝望感,想要把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都用在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指他的音乐创作。
所以,Colm决定切断和Padraic的联系,不再和他废话。
但是Padraic无法接受朋友毫无征兆的绝交,一定要找Colm问个明白。
Colm认为Padraic不断的追问是一种骚扰,并且告诉Padraic,如果他再来找自己说话,自己就割下手指,以此为代价。
后来,Padraic依然执着于和Colm说话,向他寻求答案。
而Colm真的割下了自己的手指,刚开始是一个,后来是四个。
两人之间的“战争”就这样打响了。
战火不断升级,最终以Padraic烧毁掉Colm的房屋为结束。
电影的故事主线完整明晰,接下来说说两个主要人物和边缘人物的角色设置。
在角色塑造上,麦克唐纳做到了丰满、立体。
Padraic: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nice的人,安于平静无聊的生活,喜欢和朋友闲扯。
当朋友莫名其妙不理他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于是,他不断追问,渴望得到一个答案。
但是Colm给他的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于是他有无助、自责转而为愤怒,最后到达疯狂。
一方面,他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他认为比死亡更让人害怕的是孤独;他想要be nice,尽力对周围的人好一点,并且就这样平凡无趣地过完一生。
但另一方面,他也是自私的,当他因为Colm的不理不睬而心情不好时,他会把自己的怒火撒在自己最亲近的妹妹身上;他也会时不时嘲讽Dominic的愚蠢,把情绪宣泄在更为弱小的人身上。
这个角色不是扁平的,在他身上我们能看到我们作为人平凡的样子。
Colm:他是一个一生了无成就的小提琴手,他家里放着古典乐,喜欢在酒吧里和乐队演奏上那么一曲。
他曾经是Padraic最好的朋友,但是他感觉自己除了闲聊还应该有一些更为了不起的成就。
于是,他想要通过切断与他人的联系,专注于自己的音乐创作,获得不朽。
但实际上,他没有基本的乐理常识,他的曲子写得很烂,他的琴拉得一般,泯然众人罢了。
他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不解释清楚就和自己最好的朋友绝交是他伤害别人的表现,割下自己的手指自残是他伤害自己的表现。
无论是朝向他人的还是朝向自己的伤害,都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绝望感。
他曾向神父忏悔,说自己绝望。
这个角色同样也是立体的,他身上传递着我们为人渴望不朽的另一面。
Siobhan:这是剧中最为主要的女性角色,对于这个角色的塑造同样是成功的。
她不仅仅服务于主线剧情的发展,还有自己的故事。
他原本和哥哥Padraic一起生活在这座无聊的小道上,但她并不安于此。
她很独立,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不结婚,不做哥哥的保姆。
在得到工作机会,并且见识到了小岛上的人们的苦闷、憎恶、寂寞和怨恨之后,她很果断地选择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
这样一个角色的塑造同样是立得住的。
Dominic:他只是一个配角,是一个憨傻的人。
但是无论在故事还是现实中,傻子总是吐真言。
(“A story told by a idiot”关于这一点,有兴趣可以看看福克纳《喧哗与骚动》,阿来《尘埃落定》)麦克唐纳借Dominic(一个傻子)之口说出了很多平常人不敢说的东西。
比如,他说,我讨厌内战。
教堂里没什么好人。
我渴望被爱。
Dominic三句不太起眼的话,却是最为真诚的表达。
关于战争,关于信仰,关于爱。
Dominic对Padraic说,我原来以为你是最好的人,但后来发现你们都一样。
的确如此,所有角色,你们人类,都一个样子。
然后我想说说故事最核心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手指?
对于Colm来说,左手的手指是可以弹奏小提琴的最重要的部分。
手指象征着音乐,象征着他的梦想,他自己的不甘心。
刚开始的时候,他拥有完整的手,可以在小酒馆里拉奏提琴,尽管不是那么优美。
但是随着Colm和Padraic的争执加剧,他第一次割下自己的一根手指,第二次割掉剩下的四根。
C和P的第一次冲突的关键在于,做一个善良的人还是做一个伟大的人,对周围的人好还是对历史上的人好,该安于生活还是该追求不朽。
他们第二次冲突之后,Siobhan对Colm说,剪掉手指也不会帮助你写出好的音乐。
Colm很清楚这一点,他说有的时候确实会担心他只是在自娱自乐罢了。
这一切闹剧都是他无法接受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的无用的反抗罢了,结局仍是不可避免的。
剪掉手指意味着,客观上他已经不能再弹奏小提琴,这是他为了掩盖自己内心深处的绝望而找到的情绪宣泄口。
对他来说,减掉手指也是与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割席,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电影中涉及的话题很广泛:战争、女性、婚姻、同性恋、信仰、抑郁、疯傻。。。
但是限于篇幅问题(我懒得写了),我就不一一展开探讨了。
在这部电影里,你总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二、好的视听电影中多次出现一个很有趣的镜头:Colm在窗子内,Padriac在窗外,两人中间隔着一扇窗,出现在同一画面内。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之间已经存在一层可悲的厚障壁啦!
再欣赏一些爱尔兰美景吧~
电影中的配乐也都恰到好处:我比较印象深刻的是:开头快乐时光:Polegnala E Todora结尾Padraic烧掉房子:Brahms: Sechs Gesänge - Op. 7: V. Die Trauernde (Volkslied)有很多人将这部片子看作是对于爱尔兰内战的隐喻。
这样的解读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我想说,比战争更为重要的是身处其中的人。
不管我们怎样讨论这些宏大的话题,都不可以忽视那些有血有肉的人们。
sjz之前和我说:“如果不能认识的话,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吧。
可能有的漂亮一些又的说话大声一些,但总不知道他们各自在想什么,为什么事情烦恼,又为什么事情开心。
”那些人们,他们身上有生老病死,有喜怒哀乐。
他们之间有仇恨、有愤怒、有相互讨伐,但也有苦闷、有寂寞、有伤心失意。
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他们身上也有善良,他们之间也有爱。
我们当然可以且应该讨论时代、政治、战争,但不要忘记关注那些个体,关注我们自身。
毕竟,当你连关于自我的问题都解答不了的时候,又怎么进入社会呢?
总而言之,这部看起来荒谬的电影,背后是对于人性的最为真诚的探讨。
麦克唐纳完美地讲述了这个故事。
对我来说,我也更加确证了我对Ethics的兴趣,感谢这部电影!
每当叙事有重大进展或转折,屹立于岛中心的石头凯尔特十字(Celtic Cross)就会出现,作为历史见证,如姐姐Siobhan的最终离开 。
公元四到五世纪,维京人即强行登陆爱尔兰岛建立聚居地,包括建立都柏林的前身。
到十一世纪,维京人凯尔特人日耳曼人和诺曼人通过不断的战争和融合奠定了现代爱尔兰的基础。
五世纪爱尔兰人皈依基督教。
凯尔特十字正是基督教与凯尔特神话德鲁伊教结合的产物,从此,象征太阳的圆环融入了十字。
Inisherin岛的小小码头,挂黑帆的船,不禁让人联想当年维京人登陆欧洲的风云岁月。
1921年,瑞典《幽灵马车》。
比凯尔特人晚500年,直到公元九到十世纪维京人才皈依基督教,他们中的一部分撤回北欧故乡时,也带回了凯尔特十字。
留意片名《The Banshees of Inisherin》,报丧女妖Banshees使用了复数形式。
源自凯尔特神话的Banshees是死亡与战争三女神Badb、Macha和Morrigan三位一体的化身 ,亦可分身。
预知生死的女妖在影片中以Mrs. McCormick身份出现。
法力和她的记忆力一样似有衰退,她的喜剧色彩是为了满足影片的虚构性,如同虚构这座小岛。
但善良的mini驴和小男孩Dominic 的冤死是真实的批判,影片对欧洲精神回溯的主旨也是真实的。
1957,瑞典《第七封印》。
这位预知生死的死神可是基督下的死神,诛杀多神异教女巫的时代。
口口相传的报丧女妖遁世千年,等待民族溯源的大潮掀起。
报丧女妖的另一面:硬核死神。
手持打捞尸体的长钩,气势不输给北欧化的死神,无论持巨镰的还是上面那位赌一盘生死棋局学者范儿的==lll。
(1921《幽灵马车》1932《吸血鬼》1957《第七封印》)
这个颇似霍比特人的生活场景,将我们带回凯尔特人的部落时代,多神的时代。
他们和维京人同样彪悍骁勇,于公元前四世纪曾一度攻陷罗马。
当然他们也将罗马文化和拉丁文带回了爱尔兰。
《魔戒》大量取材于属欧洲三大神话体系的凯尔特神话和北欧神话。
激昂的主题曲带出爱尔兰人的乡愁,总伴随他们争取独立自由的百年夙愿。
这首与影片同名的主题曲由colm的扮演者爱尔兰艺人Brendan Gleeson亲自作曲并演奏。
全片估计有数十个镜头表现信仰象征的十字。
十字图案呼唤着爱尔兰的复兴与团结的欧洲。
两千多年来欧洲的分合聚散始终围绕这个十字。
一百年来,欧洲电影人也始终围绕这个十字起起伏伏,更有来自新大陆的美国人推波助澜。
舶来的神父,狡黠且目含凶光。
对他的几分批判性塑造,与本土善良的Mrs. McCormick(报丧女妖的人格化身)形成鲜明对比。
片尾,象征基督与多神与人和谐共生的场景。
再次出现凯尔特十字,其圆环与太阳的辉映,承载了爱尔兰人的梦想荣光。
爱尔兰人对拉丁文化的传承保护及不列颠群岛信仰皈依起了巨大的反哺作用。
片尾,代表慈悲与怜悯的圣母始终立于路口,守望着无助的人们。
片头和片尾,影片选用德国浪漫主义作曲家勃拉姆兹(1833-1897)的作品第七号(op7.):《六首叙事歌》中的第四首《哀悼》(die trauernde,来自民谣)。
温婉女声反复吟唱,歌声穿越海洋直抵欧洲大陆。
与美国人制作的《北欧人》相比,同样的欧洲文明溯源,本片更加撩拨心弦。
片尾,报丧女妖代表的多神回归,兼备神性和人性,更惨烈的争斗与死亡得以化解。
如同所有的战争,善良无辜的mini驴和小男孩Dominic代替了冲突方Padraic和colm的死亡。
面对当下世界与欧洲变局,爱尔兰影人探讨了民族精神源头:信仰根基与变迁,续篇民族独立自由的百年基调。
另一方面又借基督教回溯民族融合强化欧洲文明的同源性,旨在一个更强大的欧洲回归。
美国人加持下,爱尔兰人乡愁演绎欧洲乡愁。
延伸阅读:欧洲乡愁-1: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4546010/欧洲乡愁-2: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4659376/欧洲乡愁-3: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4936933/
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是一部关于小岛/小镇生活的恐怖片。
不寒而栗的是,恐怖持续被荒谬消解,且将持续地被蔑视和嘲弄填平。
令人不得不怀疑,现实是否是持之以恒地塌陷的作为无聊和闭塞生活的滥觞,伊尼舍林岛惊人地闭塞,岛上的警察甚至在国家存亡之际被贿赂去做同胞的刽子手。
岛民的喜怒哀乐与外界隔绝、颠倒,岛外硝烟也不会使岛上风物泛起涟漪。
另一方面,居民渴望新闻,因为这里没有新闻,没有隐私,也没有脱离轨道的希望。
在四面环海、无处可逃的孤岛,报丧女妖游荡凝视每一位居民的末路,散布死亡预言;每个人,在某一刻,都感觉过濒临死亡。
不能独自抵御涌上的黑暗,就会孤独至死。
就像陆地的狭小一样,能逃离的范围有限,凶兆给他们的时间有限。
所以孤独的男孩多米尼克跑不出岛的范围,他捡到的钩子实在派不上别的用场,只能钩回本人的溺尸,漂回到毒打过他、嘲弄过自杀者的警察父亲面前,变成一个惩罚。
帕里克的姊妹希凡,在孤独的鞭笞下决定抛下兄弟离开,去内陆做一个图书管理员,镇日与书籍为伴,似乎也好过终日与家人生活,被评判和中伤,并被牵连进帕利克和科林姆歇斯底里的纠葛。
人头济济的小岛,哪怕彼此知道每一件秘密,人也无法建立真正的连接。
帕里克和科林姆的矛盾,我不认为核心在于艺术,尽管追求不朽是可以用来慰藉孤独与贫乏的借口。
科林姆在做帕里克朋友时,感受到的是无聊对自我的侵蚀,被无聊占据的时间从他身上流逝,他绝望于无法成为一个更好的、更深入的自我,无法创作,这使得帕里克的陪伴变得无法再被忍受了。
或许,是科林姆和帕里克的友谊使得科林姆更孤独了,可是人际的黏性让他们情感上依赖,他耗尽勇气与决心去切段关系,这种单方面的拒绝就像是一根针扎在棉花上,无论多少根手指断了,帕里克都不会被他的痛苦触动,而是反弹回去。
帕里克残忍地去索求朋友持续提供友谊,而不去领悟需要与被要求,他拒绝承认孤独的存在,偏执让他的感受力粗糙到停止共情。
周围人都觉得他疯了,他却理解不了其中的不合理,因为他就是维持荒谬运转的润滑剂本身。
他对自我的回避,对孤独的否定,庞大到遮蔽了对他人感情的认知。
帕里克一直没有流露出对朋友的行为一丝一毫的理解,也没有表达任何体谅或痛苦。
可是在驴子珍妮死亡时,他痛哭了,仿佛终于明白自己是被遗落下的,姐姐离开了,朋友要和他绝交,可是他们都还活着。
可是珍妮死了,死亡无法否认,活着的人才能被他索取,或者成为报复的对象。
仿佛珍妮吃掉科林姆洒在他家门口的手指是命运的嘲讽,帕里克拒绝理解朋友的痛苦,所以现在唯一陪伴他的伙伴也离去了,他不得不承担孤独。
我觉得这正说明,所有荒谬的巧合,不合理的表面下是有因果的。
警察嘲笑毫无道理地自杀的人,驴子毫无征兆地吃掉手指,都暗含着一种叙事,被逼迫或伤害造成了后果,巧合正体现了一种因果的荒诞。
一切都是以幽默的不合逻辑的方式进行着。
因为伊尼舍林岛不需要和外界沟通,它懒得理解和被理解。
能看见的任何人,都很窒息,都缺乏看到个性与智性的能力。
帕里克每天工作完毕就去酒馆消磨时间,显然没有任何别的消磨方式。
人们只在意其他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仍在既定的轨道滑行,如果脱轨了,是否可以带来谈资。
神父,聆听忏悔的人,众人秘密的掌握者,有一定干涉他人的权力。
他不断地询问小提琴家是否还感到绝望,这样的姿态非常滑稽。
神父根本不关心灵魂,所有抛出的问题和绝望的问题像打包成捆的蔬菜,灵魂是附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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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鬼才马丁·麦克唐纳还是老规矩这里不会复述剧情,建议大家先看电影再来看漫谈。
马丁·麦克唐纳的电影作品不多,从《杀手没有假期》到《七个神经病》,他只拍自己写的东西,是个难得的作者导演。
2017年《三块广告牌》之后,大制片人和大制作纷纷邀约,但是马丁不在意外界的环境,他喜欢遵循自己的创作节奏。
2018年他还交了个新女友,两个人随便洒点才华,观众们的小心脏就要受不了。
《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创作背景很简单,马丁·麦克唐纳非常喜欢《杀手没有假期》的二人组,总想着三个人再合作一次,没想到一晃十四年过去了。
正好他手里有个【阿伦群岛三部曲】,其中一个本子很适合拍电影。
于是,他就为 Colin Farrell 和 Brendan Gleeson,量身定制了这部《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
马丁的写作方式也很有趣,他是典型的人物推动剧情。
在有了两个角色原型之后,与《杀手没有假期》相反,他这次想创作两个男人分道扬镳的故事。
有一天他突然想到,如果其中一个人以砍掉自己的手指为威胁,故事会如何发展?
当他被这个疯狂的想法吓到之后,他知道演员和观众也会有同样的感觉,于是,就这样写完了悲伤的分手故事。
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概括剧情,那就是不高兴想和没头脑断绝关系,结果两人再也无法成为朋友的悲剧。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Part 2:恐惧吞噬灵魂如果说影片由三个重要元素构成,除了小岛上的主要人物,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动物,贯穿始末的,还有伊尼舍林岛的风景。
马丁在采访中提到,风景也是故事的一部分。
这次他想拍一部更安静、更收敛的作品。
这也使得影片中出现了更多空镜和风景。
在这个虚构的小岛上,壮丽的自然风景之间,很多镜头都带到了宗教符号。
逆光的十字架、圣母的塑像,默默地见证了这场分手大战。
每周人们都会聚在教堂,一起祷告,向神父忏悔。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影片的主人公们并不信教。
被视为全村最傻的 Dominic直接表示他不信那玩意儿。
Padraic 基本上把神父当做打「小报告」的工具人。
要去放火烧家时候直接早退,没看到他纠结什么信仰问题。
从 Colm 几次的忏悔来看,他摆明了就是走个流程,完全不尊重神父,也不信什么惩罚。
他会被死后如何能不朽的问题困扰,也说明了进天堂对他来说不算安慰。
在1920年代,我们先抛开爱尔兰内战的背景。
因为导演在很多采访中都表示,岛外的战争只是岛内事件的背景,并不是他的主旨。
在这个被宗教氛围包裹的小岛上,当人们已经不再相信天堂和上帝,「死亡」的恐惧再度降临,第一个被击中的就是 Colm,原因很简单,他比 Padraic 更年长。
就像 Colm 与 Padraic 的对话,报丧女妖观察和监视着每个人。
她到处散播死亡的谣言,她诱惑每个濒临绝望的人。
在反复刷片的过程中,我倾向于把人物的动机,归结为「恐惧吞噬灵魂」。
Part 3:死亡与独孤在马丁的对白设计下, 简单的对话也变得有趣。
Padraic 和 Colm 是一对非常有趣的人物,Padraic 看起来傻了叭唧,没有文化,但是喝醉之后,总是能说出至理名言。
同时,他对待牲畜和动物有极大的同理心,他并不认为驴子就低贱,驴粪就不值一提。
相反,Colm 看似和 Siobhan 一样是大家公认的 Thinker,懂音乐有文化艺术修养,但是他却非常的自私,甚至利用最好的朋友。
Colm 因为畏惧平庸的死亡,害怕默默无闻、碌碌无为的死去,与 Padraic 绝交是他最后的挣扎。
这是一个非常自私且单方面的决定,放眼岛内岛外 Colm 能影响的人,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Padraic。
也许他并不是因为讨厌 Padraic 才要割手指,而是通过割手指去改变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他割完手指后就赶紧坐在壁炉旁,开始创作,把痛苦当作创作灵感的来源。
他是享受这个过程的,就像他说的,对他来说是个解脱。
是对他即便用尽全力去创作,也无法写出不朽作品的解脱。
而 Padraic 之所以对 Colm 死缠烂打,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傻,虽然他是小岛上的倒数第二傻,但是 Padraic 更害怕「孤独」。
电影的开篇,Siobhan 问 Padraic 会不会感到孤独和悲伤,Padraic 一副不知道你在讲什么的态度,摔门而去。
电影的结尾,Padraic 被孤独和悲伤包围着却无人言说。
他其实一直害怕孤独,他会让 Jenny 进到屋里。
他一直追问 Colm 是不是作曲结束了,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去酒吧喝酒了,因为他太需要这个唯一的朋友了。
两个人就这样被「死亡」和「孤独」驱赶,一个为了创作而无所不用其极,一个把悲伤换化为愤怒的火焰,当一方想要停战的时候,另一方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而可悲的是,整个岛上懂 Padraic 的人只有Colm,他知道 Jenny 对 Padraic 有多重要,他欣赏 Padraic 醉酒的胡言乱语。
他们都讨厌警察,他们从不传播谣言。
但是 Jenny 的意外去世,让两人再也无法成为朋友了。
电影用小岛壮丽的美景,去衬托人的痛苦和悲伤。
用鬼魅一般的配乐,去铺陈人物的情绪和转变。
用窗户玻璃的物理阻隔,去呈现人物的自我封闭。
Siobhan 是影片中唯一一个,穿着明亮颜色衣服的角色,也是唯一一个离开岛屿的人。
看似是孤岛把人逼疯,对死亡和孤独的恐惧才是一切的导火索。
在这个断崖的挥别镜头里,我开始觉得是报丧女妖站在后面,但是想到 Dominic 之后的消失,我觉得这个镜头的远景里,更可能是绝望的 Dominic 也在目送 Siobhan 离开。
而 Siobhan 的表情也显露了她的担心,最后应验了。
Part 4:人生的意义这部《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其悲剧的内核,没有结果的结尾,不仅是对爱尔兰内战历史的叩问,更是对于我们当下与未来的追问。
在 Terry Eagleton 的《人生的意义》一书中,他写到:“实际上,在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泛滥的世界里,宗教与其说是人民的鸦片,不如说是大众的强效可卡因。
”“一旦传统信仰在历史危机面前瓦解,人生的意义问题就会把自己推向前台。
”“在所有的艺术形式中,悲剧最彻 底、最坚定地直面人生的意义问题,大胆思考那些最恐怖的答案。
最好的悲剧是对人类存在之本质的英勇反思,其源流可追溯至古希腊文化……最有力的悲剧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句,刻意撕掉所有观念形态上的安慰。
”“如果悲剧千方百计告诉我们,人类不能照老样子生活下去,它是在激励我们去搜寻解决人类生存之苦的真正方案…”喜欢自编自导的马丁·麦克唐纳今年已经52岁了,他像电影里的Colm一样,也为自己算了一笔账。
他估计自己能用于创作的时间大约还有「25年」,于是,他决定未来更多的拍电影而不是创作戏剧。
理由很简单,因为拍电影更快。
关于【人生的意义】这个问题,Terry Eagleton 在书中提到,“对尼采或王尔德来说,我们所有人(只要有勇气)都能够成为以自己为作品的伟大艺术家,手中握着泥土,把自己捏塑成某个精致而独特的形象。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传统智慧的观点是,人生的意义不是预先规定好的,而是人为建构出来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极为不同的建构方式。
“逻辑上不可能有一个终极意义,一个终结所有阐释的意义,因为它本身也需要阐释。
既然一个符号的意义来自于它与其他符号的关系,那么,就不会有一个终极的符号,正如不会有一个终极数字,或终极之人。
”“现代性的一个特征是,几乎没有任何重大问题能够一劳永逸地得到解决。
”最后 Terry 把他理解的人生的意义比喻为爵士乐演奏,“虽然每位乐手都为「整体的更大的善」作出了贡献,但他不是通过苦涩的自我牺牲,而只是通过表达自我。
”好啦,这次就聊到这里!
希望屏幕前的小伙伴,都能自由地表达自我。
好电影和书一样,值得被反复观看。
我们下期再见!
2023年1月27日小玄儿记-如果你喜欢我的文章欢迎在 Bilibili 和 Youtube 关注「小玄儿的深夜聊碟」https://space.bilibili.com/1340064530每周更新,北美新片测评&电影蓝光/DVD套装收藏《悲情三角》双金棕榈导演:鲁本·奥斯特伦德的「男人困境三部曲」我去日本都买了啥|东京&京都艺术影院巡礼&迷影周边《极度空间》|看清「消费社会」的底层逻辑,双12你剁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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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每一个关注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作者:Alex Ritman / The Hollywood Reporter(2022年8月30日)校对:覃天译文首发于《虹膜》五年前,马丁·麦克唐纳带着自己的第三部长片《三块广告牌》亮相威尼斯,该片不仅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更是横扫了英国电影学院奖,并为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和山姆·洛克威尔带来了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今年,麦克唐纳携新作《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再战威尼斯,与前作相比,这部黑色喜剧的戏剧性有所下降,将故事背景转移到了1923年的爱尔兰农村,讲述了两个男人的友谊突然结束,因为其中一个人认为另一个人实在太无趣。
这部电影在戈尔韦郡拍摄,该郡是麦克多纳许多早期剧本的发生地(就在他父母的家附近),也是布莱丹·格里森和科林·法瑞尔自2008年的《杀手没有假期》之后首次在银幕上重聚。
在接受本刊的采访时,麦克多纳谈到了自己「慢工出细活」的原因(以及担心《三块广告牌》的成功可能会迫使他投入到更多的工作中去),解释了他如何在故事发生前数十年就想好了这部新作的片名,并坚决拒绝了任何希望他执导非本人的剧本的制片人。
他还坦承,女友菲比·沃勒-布里奇给他的新作提供了反馈,值得庆幸的是,她很喜欢。
问:据说你在1994年就有了《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的构想,那么从那个时候起你就一直在完善这个项目吗?
麦克唐纳:不是这样的,我想借此澄清一下。
我最早是想到了一个标题,并且试图以它为片名写一个剧本——实际上那时候的标题还是「Banshees of Inisheer」(译者注:本片的英文片名为The Banshees of Inisherin)——但它并未完成,我也不太喜欢,就把它抛在了一边。
但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标题,觉得它值得重新启用。
因此,大约三年前,我想出了一个适合这个标题的故事。
这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和最初的想法没有关联,我甚至对它毫无记忆了。
问:这个片名显然与你此前的「阿伦群岛」系列戏剧相关,你似乎有意将他们组成一个三部曲?
(译者注:麦克唐纳以前创作了《伊尼西曼岛的瘸子》和《伊尼西莫岛的中尉》两部戏剧,阿伦群岛位于爱尔兰西海岸,这三个故事的发生地正好就是组成这个群岛的三个石灰岩岛屿。
)麦克唐纳:就其故事类型而言,这部电影确实像是三部曲的终章,它是一部以爱尔兰西部为背景的黑色喜剧。
但除此之外,它是一部全新的作品。
问:故事的灵感从何而来?
麦克唐纳:我只是想写一个关于两个男人分道扬镳的悲伤故事。
部分原因可能是自从《杀手没有假期》之后,我一直想让科林和布莱丹再度合作。
从那时起,我一直和他们保持着朋友关系,并且希望没有其他人能够把他们俩凑在一起,有一次差点就发生了,但最终还是没能成行,我为此感到非常高兴。
他们俩也一直想重聚,所以这就是这个故事的起源——「分手」的故事和这两个老朋友。
问:距离《杀手没有假期》已经有14年了。
你们这次的合作顺利吗?
布莱丹在那部电影里的下场可是有点惨。
麦克唐纳:他是自食苦果!
话说回来,是的,这次合作也非常愉快。
在八个星期的拍摄时间里,没有人发过牢骚,这很奇怪。
我爱他们,我们相处得很好。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矛盾,他们也没有任何明星的架子。
他们知道我仍然是一个资历尚浅的电影人,但也清楚我有一些擅长的事情——故事和人物。
而且他们知道我在乎他们所在乎的东西。
问:和你的其他电影相比,《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的节奏和氛围似乎不太一样,它是不是和你的舞台戏剧联系更为紧密?
麦克唐纳:我不认为它与戏剧紧密相连,但我确实想拍一部比其他电影更安静、更收敛的作品。
这绝对不是好莱坞的风格。
它在某种程度上给人一种欧洲电影的感觉,尽管我在拍摄的时候脑子里并没有这个想法。
但我很清楚要让风景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它能像任何一部爱尔兰电影一样美丽。
因此,我们一直以此为目标,这也使得这部电影留有更多的空白和安静。
而且与其他电影相比,它可能没有那么多情节,更像是一个人物研究。
但我认为它和其他电影一样有趣。
问:这是你自《六发子弹的手枪》之后回到爱尔兰拍摄的首部电影。
你是否对此计划已久?
麦克唐纳:没错,拍摄地点离我父母的住处很近。
他们就住在戈尔韦郡的边缘地区,而我们在阿伦群岛的伊尼西莫岛拍摄,必须经过他们的房子才能抵达港口上船。
所以在周末我会去看看他们,这很棒。
戈尔韦郡是一个很适合闲逛的小城。
这很有趣,因为通常在电影拍摄现场,工作人员了解的是你过去的电影,但在这个片场,他们了解更多的是戏剧。
所以这不太一样。
问:这也是你自《三块广告牌》之后的首部长片。
当你凭借那部作品大获成功后,是否很难专注于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不被噪音和大量邀约所扰?
麦克唐纳:实际上,因为我不是那种连轴转、不停地拍电影的人,而且我不太喜欢工作,当某部作品获得成功时,我担心的是它会让我不得不面对更多的工作。
所以我没有太多你所说的忧虑。
我每年都会写一些东西,但那只是为了自己而写的,而不是受人委托。
如果它不好,我就把它扔掉。
我喜欢《三块广告牌》以及随之发生的一切,这是出乎意料的一次旅程,非常有趣。
但你确实要谨慎对待它。
我不觉得我必须以任何其他方式重复它,或是重复《杀手没有假期》。
坦白说,我根本不关心作品成功与否。
《三块广告牌》的成功太反常了。
我认为它只是出现得恰逢其时。
当时MeToo运动如火如荼,弗兰西斯的表演非常精湛,以及各种相关言论四处传播。
所以这种情况很难再发生了。
问:或许正是《三块广告牌》的巨大成功,人们对山姆·洛克威尔饰演的种族主义者产生了不少反感,有人埋怨你给了他一个救赎的结局。
这种反馈会让你觉得不适吗?
麦克唐纳:作为一个一直反对种族主义并经常思考这一议题的人,我觉得这种看法很有趣!
但我认为这部电影并不是少数人所认为的那样。
我完全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觉得那只是以一种简单的方式进行解读。
我并非要把自己的看法强加给他们,但他们似乎错把洛克威尔的角色看作是这部影片的英雄。
他试图成为一名英雄,但惨遭失败。
因此,我试图讲述一个关于我们把谁当作英雄或反派的故事,并且引发围绕这个问题的讨论。
我觉得以种族主义者的视点解读这部电影的结尾有点过于简化。
但我能理解。
问:你一直都是自编自导,你有想过执导别人的剧本吗?
麦克唐纳: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
幸运的是,我一直都有积压的故事可以回看。
我也不认为自己将来会去改编别人的故事。
因为不经常工作,所以在空闲时候我总会写一些东西。
写新故事一种愉悦,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将自己的戏剧搬上大银幕?
麦克唐纳:我坚决反对这件事。
尽管我说过讨厌剧场,但我确实认为你应该尽自己所能写出一部最好的戏剧,而不是着眼于把它置于不同的艺术形式中。
你必须尊重艺术形式本身。
而改编通常是捞钱的一种手段。
此外,我也觉得戏剧的故事讲过之后就没必要再重述了。
问:你的女友菲比·沃勒-布里奇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编剧,她会充当你的剧本的参谋吗?
麦克唐纳:算不上参谋,她通常会在剧本写完后读一下。
而且她很喜欢这个故事,这很棒。
问:她有给出什么建议吗?
麦克唐纳:没有,但她的赞许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问:你和你的哥哥约翰·迈克尔·麦克唐纳似乎一直保持着有好的竞争关系?
麦克唐纳:我不确定这算不算竞争,我们都希望彼此拍出好的作品。
问:不过你们俩都频频与布莱丹·格里森合作……麦克唐纳:他还从我这里偷走了拉尔夫·费因斯!
问:就像《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中布莱丹扮演的角色一样,你是否曾经因为某人无趣而与他绝交?
麦克唐纳:不会,他们只会偶尔让我恼火!
我保留着所有无趣的朋友。
原文链接: https://www.hollywoodreporter.com/movies/movie-news/martin-mcdonagh-interview-banshees-inisherin-venice-1235206905/
一对如影随形的朋友,一方厌倦了成日泡酒吧,聊是非,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担心自己上了年纪一事无成,有一天悄然离世,被人遗忘,于是决定作出改变,希望凭借音乐流芳百世。
改变的第一步,就是自私的单方面终止这段友情并决绝地与对方保持距离。
被“抛弃”的快乐(无聊)小伙,在扎扎实实体验到失去的痛苦和手足无措之后,不断问责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甚至以为这是愚人节的玩笑,殊不知愚人恰是自己。
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就能迅速地失去本以为是永恒的一部分,变成孤零零游荡的小鬼,兀自痛苦神伤。
在极度空虚、无聊、迷失、孤独的时候,任何一种形式的亲密关系,都会成为一块依赖求生难以割舍的浮木,这与生活在今天,还是生活在影片中这对朋友所处的1923年没有区别。
区别在于身处何处。
如果是今天,在城市里,人海茫茫,人际复杂,友情破裂只要换掉电话、拉黑、删好友,实在不行换地址便能轻松地与他人失联。
可若换成身处孤悬之岛伊尼舍林,同时对面的本岛还处于内战的炮火之中,两人便如同关押在同间监狱的囚犯,出了事避無可避、众人皆知,冲突也就断了和平解决的出路而被无限激化。
热爱音乐的为了彻底绝交,从冷漠以对,到自残相逼,最终锯掉五根宝贵的手指,还以为两人各自发泄完就算扯平,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笃信一哭二闹三纠缠就能重归旧好的,在一切尝试换来更糟糕的后果之后,生出“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我,那真是太孤独了,那不如就再过分一点,让你恨我吧,这样就能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纠缠在一起”的念头,我们不死不休。
片中有一段台词“Maybe there are banshees, too. I just don't think that they scream to portend death anymore. I think they just sit back, amused, and observe.” “报丧女妖”的寓言成为本片无可回避的宿命。
同时也揭示了一个事实,每个人的都是情绪的动物,以荒诞的激情召唤绝对孤独,最终成为死亡的猎物。
怎么摆脱?
影片中反复出现的圣母像和十字架似乎在暗示宗教的力量。
可是把教徒赶出忏悔室的是神父,矗立的十字架也无法改变房子被烧毁的结果。
神明做不了什么。
一切已发生的都无法挽回。
就像这三年的经历的种种,居家隔离、生病死亡,每个人又何尝不是生活在自己的“伊尼舍林”?
只是有的人勇敢走出去,尝试新的开始;有的人留在原地,任由寒风吹彻,被孤独淹没;有的人忍受伤害,不为人知的死去。
导演说:“我希望这部电影能提醒人们,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会产生深远的影响……这是一个我跟电影都没办法有答案的议题,但也许我们可以面对它,不要再尝试走那条路。
”
Colm突如其来的冷漠与其说是对于Padraic无趣的厌倦,不如说是与过去虚度光阴的自己的割席。
于他Padraic变成一个意象,是与其对坐挥霍时光的自己。
他越觉得现在的自己高尚,越鄙视当时的自己。
而Padraic试图寻回关系的尝试,于他看来就是妄图抓住正在飞升天堂的他的从地狱伸出的手。
Padraic的幸福很简单,每天下午2点叫上自己的好友Colm去酒吧喝酒,然后闲扯一些有的没的。
是不是虚度光阴,的确是。
但就如Siobhan所说,你在这么一个小岛上,你想要什么。
Colm的突然改变与其说是突然有了人生理想,不如说还是焦虑所致。
他或许突然发现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存在了,那世上并没有他存在过的证据。
而Padraic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因为对于他来说,他存在的每一天都是存在着,不需要证据。
而如果他不存在了,又何必一定要证明自己存在过呢。
当然这不是Padraic想的,他什么都没想。
Colm急于撇清与过去自己的关系,其急迫性甚至高于他想要去往的未来。
似乎只要和过去划清界限就已经是全新的自我了,以此来区格其实与过去并无太大区别的未来。
他的活动区域依然只是家和酒馆,他拿莫扎特来说事,但却从没想过离开这个岛。
他说写出了新曲,但结果如何并不明晰。
其实他和过去完全一样,除了不再理会Padraic。
然而本片还是有一个真的改变自己的人。
Siobhan被警长揶揄后产生的自我怀疑和Colm突然的自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她的挣扎却是向内的,先是躲在床上哭泣,然后独自站在河边发呆,让人怀疑她是否想过突然跳下去。
Dominic突然地表白虽然结果必然,但从Siobhan温柔的回应里,你知道她其实是被温暖了。
因此或许是Dominic将Siobhan拉了回来,从他自己最后的归宿里拉了回来。
Colm与过去决裂的方式是几乎没改变生活,只是去除了亲密的人。
而Siobhan却截然相反,她悲伤的和Padraic告别,她一旦安顿就写信希望哥哥同去,她真正离开了这个孤独的小岛,却依然把她爱和爱她的人留在心里。
作者:Miranda Sawyer / The Guardian(2022年10月2日)校对:覃天译文首发于《虹膜》马丁·麦克唐纳身兼作家、编剧和导演等多重身份,他常常创造出一个疯狂的小小世界,人们在其中互相发泄各自的痛苦——最新的代表作品就是《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
他说:「这是一部非常漂亮的电影,演员的表演非常出色。
它很有趣……但也很悲伤。
现在没什么人拍悲伤的电影了。
」正如他所言,《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既有趣又悲伤;此外,其中还有怪诞、暴力、温柔、惊奇、些许诡异和视觉上的震撼。
这些元素中的大部分都是麦克唐纳以往作品中常见的构成部件——无论是他的早期剧本,如《因希曼岛的瘸子》(1997),还是他的哥特式复仇西部片《三块广告牌》(2017),该片为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和山姆·洛克威尔各自赢得了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不过,《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迎来了一种情绪上的转变。
节奏稍缓,更多苦痛和神话色彩。
像一个可怕的寓言。
正如很多人可能已经从片名猜到的,这部作品同样根植于爱尔兰。
它与通常的陈词滥调相去甚远,开场镜头——穿过凹凸不平的朴素土地,抵达闪闪发光的大海——似乎很难在爱尔兰 以外的地方拍到。
该片于2021年夏天在爱尔兰西海岸的因希莫尔岛和阿基尔岛拍摄了8周。
天气很好,日落也很让人惊叹。
「这是我在爱尔兰度过的最美的夏天,」麦克唐纳说,「这可是不常见的。
」虽然麦克唐纳在伦敦出生和长大,但他的父母如今就住在戈尔韦郡郊外,在通往因希莫尔岛和阿伦群岛其他两个小岛必经的路上。
而他此时也待在父母家接受我的采访,穿着短裤坐在沙发上,将视频框放大,给我看当地的风景;确实很漂亮。
在拍戏期间,他周末会住在这里。
「不过我没有告诉父母我在做什么,」他说。
「因为这个话题通常会粗暴地戛然而止。
」在麦克唐纳的戏剧和电影中,经常会有一些粗暴的事情发生——有人的内脏被捣得七零八落;或是在一个封闭的地方疯狂地交火;又或是一只动物被伤害后,在人类之间引发了恐慌。
在《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中,除了关于男性友谊的紧凑叙事外,还有呈现了非常具体的、渐进的暴力行为,它是如此骇人听闻,以至于让你在退缩时发笑。
这与一只手有关。
而麦克唐纳还有两部戏剧与手有着明显的关联——《丽南山的美人》和《断手斯城》。
我问起「手」这个元素是否有什么深意;他对我发现的关联感到很困惑,并坚称:「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不会说这其间有心理层面的联系!
」但提到这个问题之后,在随后的整个采访过程中,我们频频对彼此挥手示意,仅仅为了搞笑。
这很像麦克唐纳的作风。
回到悲伤的主题。
《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中有很多悲伤,主要集中在科林·法瑞尔的身上,他扮演的帕德里克是一个好人,但在整部影片中都很悲伤。
他的苦恼是由他最好的朋友科尔姆直接造成的。
每天,帕德里克都会上门叫科尔姆一起去酒吧小酌。
有一天,科尔姆没有应约而来。
他简单地丢给帕德里克一句话:「我受够你了。
」——正是这个声明为接下来的混乱点燃了导火线。
前不久,麦克唐纳凭借《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在威尼斯电影节上斩获了最佳编剧奖,他说,自己试图将朋友们之间的分手「与一段爱情关系破裂所带来的悲伤联系起来……因为当事人所处的位置都很相似,而且双方都必须面对一些糟糕的情况。
就像你知道自己必须与某人分手,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我不确定处于哪一方更好。
」不过,你肯定不会想成为帕德里克。
当他第一次从科尔姆那里得到「你被甩了」的消息时,他的表情近乎崩溃。
「是的,他大概花了30秒才缓过神来,」麦克唐纳说,「你可以看到他经历的整个内心活动——这是真的吗?
然后:这是真的——大概在20、30秒内,在他的脸上显露无遗。
这是我在整部影片中最喜欢的片段。
它令人心碎。
」法瑞尔凭借本片的表演捧走了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奖——单单是他的眉毛就值得获奖,它们太有表现力了——但影片中的每位演员都很出色。
凯瑞·康顿扮演帕德里克的妹妹西沃恩;巴里·基奥恩扮演多米尼克,一个被周围人视为蠢货的敏锐小伙;科尔姆则由布莱丹·格里森扮演,深沉而极富柔情。
麦克唐纳的影迷应该会为这对搭档的重组而感到高兴。
法瑞尔和格里森曾在《杀手没有假期》中首次合作——这是麦克唐纳备受喜爱的首部长片,两人之间很有化学反应。
《杀手没有假期》讲述了一对有趣、残酷、常常出其不意的杀手的故事,在2008年上映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但后来被许多影迷奉为经典。
「人们在它上映后隔了几年才渐渐发现了它,并将其铭记于心,」麦克唐纳说。
「尤其是男人。
很多人走过来跟我说:『我们真的很喜欢《杀手没有假期》。
』就好像那是他们自己拍的电影。
」在《杀手没有假期》中,两位主角之间有着明确地位等级之分——格里森较高,法瑞尔较低——这导致了同情心和怨恨的转变。
而在《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中,也有类似的身份设置,麦克唐纳发现自己对两人的情感也在发生变化。
在写剧本时,他同情被甩的朋友帕德里克,「因为他是个好人。
」但是,他说:「我也清楚,为了使这部电影成功,我必须给科尔姆这个角色以同样多的优点和思索,以平衡这段关系。
因此,布莱丹和我讨论了科尔姆喜欢的音乐和对艺术的渴望,自此之后,对我来说,对帕德里克和科尔姆的偏爱比例从60/40转为了49/51」。
科尔姆的境况是这样的:他必须结束与帕德里克的友谊,因为时间在流逝。
科尔姆是个音乐家;他正在变老,他想创造性地利用自己余下的生命,而不是和帕德里克坐在酒吧里说些废话。
因此,他决定以不由分说的残酷方式抛弃朋友。
这引发了几个问题,包括:为了创作,你必须变得自私和残忍吗?
一个艺术家可以保持友善吗?
「嗯,就电影本身而言,它们是值得讨论的一部分。
但我不认同所谓的受难艺术家的观念,」麦克唐纳说。
「你肯定听过很多关于为人糟糕的电影导演的故事。
而且他们通常拍的是烂片。
我电影中的主角没有一个是真正令人厌恶的。
也许萨姆·佩金帕的电影中有。
但他是一个非常强悍的人,你在他的电影中可以看到这一点,但这无伤大雅,因为他对其他人和自己都一样折磨。
但我不认为做一个混蛋有什么意义。
」然而,当谈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投身于创作吧」的想法时,麦克唐纳非常体认科尔姆的情况。
这位52岁的编剧兼导演最近做出决定,将把自己剩下的创作时间——他估计还有「大约25年」——用于拍电影而不是创作戏剧。
理由?
拍电影更快。
「我以前总是认为电影比戏剧需要耗费更长的时间,但这部电影我们是一年前开拍的,现在它已经面向观众了,」他说。
「但是,如果你足够幸运,写出一些成功的戏剧,那么它们可能会先在外西区的剧院首演,然后辗转到皇家宫廷剧院、西区、百老汇,最后抵达百老汇。
为了使每一步都正确无误,选角、制作、排练,可能需要整整五年。
」麦克唐纳的职业生涯是从戏剧开始的。
1994年,24岁的麦克唐纳在10个月内写了7个剧本,而且它们几乎同时从戈尔韦郡走到了英国国家剧院下属的各个剧场。
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人(16岁辍学,在公务员体制下工作了5年后辞职),27岁时,麦克唐纳成为自莎士比亚以来在伦敦同时上演四部戏剧的最年轻的人。
麦克唐纳引起了轰动;他的才华和反体制的精神大受欢迎。
在采访中,他对那些敢于质疑他的才华的其他爱尔兰剧作家铿锵回击。
在一次颁奖典礼上,当主持人提议在场嘉宾向女王敬酒时,他和他的哥哥、编剧兼电影人约翰·迈克尔·麦克唐纳,都表示拒绝,并因此激怒了肖恩·康纳利以及其他很多人——马丁对他的劝说毫不留情面。
当国家剧院当时的艺术总监特雷弗·纳恩拒绝上演马丁的《因希莫尔岛的中尉》时——可笑地担心它会破坏北爱尔兰的和平进程——麦克唐纳回应说,在《因希莫尔岛的中尉》上演之前,他不会允许他的任何其他戏剧登台演出。
他最终如愿以偿——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制作了该剧——而和平进程继续顺利推进。
在出色的戏剧作品引发轰动之后,麦克唐纳在2004年进军电影界,拍摄了真人短片《六发子弹的手枪》,并凭借该片获得了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他的第一部长片是《杀手没有假期》,四年后带来了《七个神经病》,然后是2017年的《三块广告牌》。
近年来,他写的戏剧剧本相对较少,尽管他写的那两部——《刽子手》和《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黑暗的事》——都很成功,尤其是《刽子手》,这部作品完完全全经历了他刚刚描述的路线,最终得以在百老汇上演,并获得了托尼奖的提名。
实际上,《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一开始也是一部戏剧,和《因希曼岛的瘸子》和《因希莫尔岛的中尉》组成了「阿伦群岛三部曲」。
但这出戏没有登上舞台,为了将它搬上银幕,麦克唐纳从头来过,只保留了部分标题(原来的剧名是《伊尼希尔岛的女妖》[The Banshees of Inisheer],一个真实存在的岛屿。
而伊尼舍林岛是杜撰的)。
麦克唐纳的戏剧和电影相互促进,主要是因为他相信写作的核心重要性,这种信念得到了剧院的培养和鼓励。
2015年,由大卫·莫瑞瑟主演的皇家宫廷剧院版《刽子手》的导演马修·邓斯特当时赞许地评论说,麦克唐纳「对自己作为作家的价值有一种天生意识」,而这种意识来自他的剧本。
他从一开始就对它们充满信心吗?
「当我开始写作时,我的很多主角都很自信,」他说,「因为他们的原型来自文学或音乐领域,比如乔·斯特拉默。
我读过一些剧作家的采访,他们看起来总是那么口无遮拦、愤世嫉俗和虚伪做作。
他们的态度常常是:『我希望你们能来看看我的剧,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地喜欢它。
我认为它还算不错。
』但我很清楚这些剧一团糟,因为它们听起来就是一团糟,而且我看过很多这样的剧。
我自己也写了很多烂剧本,大概有八年时间都是这样,但直到94年左右,它们开始有了长足的提升。
《丽南山的美人》写得非常快,大概只花了8天时间。
我没有回过头改任何一个字。
如果你对自己诚实,那么自然就会拥有信心。
」他对自己的作品仍然很诚实,「每一年或两年至少有一个作品」不达预期。
即使经历了各种颁奖典礼后,他也能对自己重新评估:他坦承,《断手斯城》是「我的烂剧之一」,并在谈到《七个神经病》时说,他不认为它是成功的,因为他当时太想拍一部「酷电影」。
「它最终像一篇关于人的随笔,而不是一部电影。
在拍摄《三块广告牌》之前,我连着看了《杀手没有假期》和《七个神经病》,意识到我和《杀手没有假期》中的所有人物都有所共鸣。
这就是我想继续拍摄的那种电影。
」当然,《三块广告牌》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尽管他在这之前曾处于一个电影领域的低潮期——《七个神经病》的成绩不尽如人意。
「《三块广告牌》必须成功,这很重要。
」该片聚焦于麦克多蒙德饰演的女主角对当地警察的愤怒,因为他们所有精力都花在欺负黑人上,而不是解决她女儿的谋杀案。
该片大获成功,尽管有些人对山姆·洛克威尔饰演的种族主义警察获得救赎持保留意见。
「我能理解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争议,」他说。
「但我认为这种讨论忽视了我在影片中看到的东西。
这个想法关乎于何为反派、何为英雄,但我对此也没有答案。
老实说,如果有人说你的电影是种族歧视的,而你身兼编剧和导演的职责,那就意味着他们说你是一名种族主义者。
而我一直非常反对种族歧视,是的,这很伤人。
没有人愿意被这样看待。
」当然,麦克唐纳对部分观众的理解也难以接受。
一条评论称《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是「严重失误的《三块广告牌》」之后的一次糟糕回归。
「『严重失误』,真的吗?
它有那么糟糕吗?
」他不喜欢他的某些旧剧的重排演出,因为它们不是他脑海中想象的样子;如果有剧团想删掉他们认为剧本中具有攻击性的人物的台词,他就会拒绝给出剧本的使用权。
「可能需要在节目单上写一个提示,让角色保持自己的形象,」他说。
「要相信观众有足够的智慧知道不是我在使用这些词。
角色需要成为他们应该成为的任何形象。
如果他们是好人,很好。
如果他们恐同,你必须知道这是角色的问题。
如果角色说出了含有种族歧视意义的词语,那就是向观众展示了爱尔兰有种族主义存在。
否则剧本只会朝着乏味、虚无的方向发展。
」在剧院里,要做到这一点可能比较容易,因为对于戏剧来说,剧作家就是上帝;而在电影领域中则并非总是如此。
麦克唐纳说,这就是自己做导演的原因,以保持剧本的完整性。
他提到了一种小技俩,即导演会拿着别人写的剧本,「每三行中挑那么一点点进行修改:比如换个说法,『嗨,最近过得好吗』改成『最近怎么样?
』。
然后声称自己是联合编剧!
」麦克唐纳认为这种行为非常恶劣——「编剧应该有工人那样的权利」——而对于他自己的电影,他拒绝让任何人窜改一个符号。
「和我合作过的人都知道,即使他们投了很多钱,也不能在剧本上指手画脚。
从来没有妥协的条件。
要么照单全收,要么就滚蛋。
」这些观念使得麦克唐纳看似很难相处,但在人前他完全不是这样。
麦克唐纳友好而健谈,对问题很认真,回答也很真诚。
演员们说他非常乐于合作,而他本人认为拍戏就像「朋友聚在一起试图解决某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习惯于抗争。
从职业生涯的一开始,就有一些习惯诋毁他的人,主要是因为他写的是爱尔兰,但他并非生活在爱尔兰。
他在伦敦南部象堡的一个庄园里长大,后来又搬到坎伯韦尔的一座联排房。
而他的父母都来自爱尔兰西部,他和哥哥在其他爱尔兰家庭的环绕中长大,并在假期时去祖父母家度假。
「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以身为爱尔兰人而感到自豪,也许比那些在都柏林长大的人更自豪,」他说。
「我们总是听爱尔兰音乐,并被鼓励参加盖尔式足球比赛。
爱尔兰足球队当时的表现也不错,所以这无形中增加了我们的自豪感。
但与此同时,我一直有点无政府主义和反民族主义的倾向。
我房间的墙上贴着朋克乐队和特拉维斯·比克尔(《出租车司机》中的反英雄角色)的海报。
」他认为自己就像棒客乐团(The Pogues),意思是作为具有外来者视角的爱尔兰人,最近他会自称为伦敦爱尔兰人。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他从未写过一部以伦敦为背景的现代戏剧或电影。
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实际上,下一部电影将在复活节岛上发生。
所以还没到时候。
」总之,目前麦克唐纳住在伦敦东部,不过他说:「我很高兴一直在旅行。
」他喜欢坐上飞机,去参加电影节,为了工作而周游世界。
当他完成一部电影后,就会度假,即使待在家里,他也会在周末去湖区和苏格兰旅行,只是为了换个环境:「我喜欢在火车上拿出笔记本,看着窗外。
」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写作,因为他用的是纸笔,常常随意下笔、擦掉、再写,然后自己打印出来,因为没有人可以读懂他潦草的字迹。
私人生活方面,令人颇感兴趣的是,麦克唐纳与《伦敦生活》的创作者菲比·沃勒-布里奇在约会。
两人从2018年起就在一起了,尽管他不愿意回答我关于这方面的问题。
「不予置评,但我对爱情生活非常满意,谢谢关心。
」在家务方面,他说自己擅长「做意大利面、保持守时的习惯,不太擅长清洁——我真的很会做意大利面。
我还会做奶昔。
我完全不懂电器。
我不会开车。
当我待在家里时,会非常安静。
我会听音乐,常常是创作型歌手的有着好歌词的一些作品。
我很喜欢菲利斯兄弟。
」麦克唐纳是一个素食主义者,也是一个动物爱好者。
他花了不少时间夸奖米妮——一匹当地的马,在《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中经常出镜。
他意识到一个关键的场景中需要米妮,而她完美地胜任了这个角色。
「她使那场戏成为了最悲伤的部分,她是那么温柔,看向门口,似乎要移开目光,因为那太悲伤了。
而对她来说,这都是即兴表演!
真了不起。
」我们还谈到了西部片,以及他是如何把科尔姆和帕德里克想象成出现在意大利式西部片中的人物:「两个枪手把酒吧的门撞开,而我们则像约翰·福特一样在门口被击倒。
」最后,抛开可以随时闭关、去旅行的能力,以及关注度颇高的爱情生活,对于麦克唐纳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作品,以及制作过程中带来的刺激、想象、合作和破坏。
当作品给他自己带来惊喜时,那就是他真正兴奋的时候。
「当时我在写到科尔姆走进酒吧之后,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回忆道。
「然后,当他说到那只手时,我心想。
『哦,这还挺有趣的!
』」我有意地对他挥了挥手。
他也高兴地挥了挥手。
「这很有趣!
就好像把一切都抛到了空中。
我喜欢这样。
」原文链接: https://www.theguardian.com/culture/2022/oct/02/martin-mcdonagh-banshees-of-inisherin-interview
直到断指明志真正发生了,才看懂
撇开海滨美景和那头驴,完全就是个小剧场荒诞戏剧嘛。要么孤独要么庸俗的极致演绎,无聊可以把人逼疯。
如果没有爱尔兰内战的隐喻,这个戏真的没啥好说的
愛爾蘭內戰的背景似乎為電影引申了許多弦外之音,但其實也都是言不及義的表面文章,主要是兩位存在主義朋友的行為動機總是有些為怪誕而怪誕的刻意感。也不知道Brendan Gleeson是怎麼理順他的人物邏輯的——又要做音樂又要砍斷手,想點啫!
康姆的存在主义危机真是太典型了,麦克唐纳极端放大了这种典型,因此我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虚度时光的焦虑,对普遍社会关系的冷漠,对成就“伟大”的执念。但其实这样的念头对梦想真的弊大于利。而派德里克是世俗的代表,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存在主义危机,进而由善良变得偏激,间接伤害了他人。至于其中的爱尔兰隐喻,实际上是一种附加的语意,就像隔岸的炮火,离镜头很远很远,那是历史挥之不去的幽影。
相当之难看
陷入舞台剧式哑谜电影的泥潭。
2022年度之「难看到头晕」
3.7 出奇的荒诞,典型的小村庄里各色各形奇怪的人,加上一点爱尔兰式的英语调调变得有点好笑。一方面是看似有点自命清高式的顿悟,和一方面是一成不变的滥好人。我一直觉得在这种小地方上生活的太久人都会变的多少有些魔怔和奇怪,就好像一切都有一双无形的预言的大手在暗中操控一切,改变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豆瓣短评有种吃了屎后分析屎的成分的学术感。
扯淡。闲的没事儿干吃饱了撑的。。就算事后我了解了爱尔兰内战的缘由,就电影本身而言,让观众看的云里雾里,还是不能算成功。或许它就是拍给有宗教历史背景的昂撒人看的,那也就不用我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中国人唱赞歌了。
科林还是很会接片子的。风景如画却十分闭塞的小岛,屈指可数的岛民,尽管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我的好朋友突然莫名其妙对我冷淡,我也会各种猜测,各种试探,但最终只会不了了之。
麦克唐纳是懂表演的人,本片剪辑逻辑是依据演员的表演逻辑剪的,使每个人物的戏有延续性,上一场戏的表演,下一场不会因为信息已经释放完毕而跳剪去别的戏,反而是做了一个延续来扩充人物,最典型例子是断指拉小提琴这场戏,《三广》也是这样的逻辑。本片提供了一个表演盛宴,围绕着科林法瑞尔、布莱丹格里森和凯瑞康顿三个人物展开,三位演员表演创作是不同的,科林演“型”,先体验后方法统领角色,他很厉害,这个角色几乎就是黑色喜剧版的“小丑”,从压抑到愤怒。布莱丹格里森则是依靠剧本信息的暧昧,他表演适度从而产生的更多含义,是对度的准确拿捏,先方法后体验。而我觉得堪称教科书的凯瑞康顿,则是非常标清的技术,提升了整个角色,从功能性到灵魂性。她有一场戏说莫扎特是18世纪的人,是用纯客观信息来表达情绪,重音和停顿,表情什么时候做
因为对这个前提感兴趣,愿意一直被故事吊着:某天早上起来,原本是好友的in,决定再也不理es……
比分手的决心还决心
#venezia79 4-。《杀手没有假期》姊妹篇,那句“Ha?”依然萌萌哒。设定比《骨及所有》狠,比《杀手》略仁慈,不过第一次报丧后气氛突变,命还是要的,影片也由此分成两部分。更喜欢冲突逐渐升级越来越暗黑的后半部分。前半部分话痨,虽然引发全场大笑,但全靠嘴贫;坐桩式mise en scène,虽然对转折起到了作用,但总有不想努力之感。《杀手》被老大报丧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在城市游荡,话痨围绕着布鲁日和未知的任务,笑之有物,自然流畅;还是更喜欢从前。导演为什么总要欺负科林•法瑞尔,好可怜🥺村里人很少,能去玩的地方也很少,风光和配乐烘托出广阔时空下孤岛的凄凉。姐姐的离开仿佛圣殿断裂了一根石柱,小岛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哈哈哈哈哈哈哈!把爱尔兰内战寓意成一个看似无聊甚至还有点愚蠢的故事,但为什么马丁可以把对白写得这么有趣!太牛了,丁爷作品,看一次跪一次
荒诞世界的存在主义,小岛的诡秘静谧并尽眼可见与本岛的炮火连天却偶尔瞥见是麦克唐纳故意所作的巧妙互文。
做成话剧的话,会更招人喜欢。
《杀手没有假期》的欢喜冤家时隔十几年再次合作,马丁这次选择非常直接地用二人关系影射当时爱尔兰和英国的仇恨。伊尼舍林是个封闭的小圈子,与对岸的战争保持距离,但同时永远没有发展前景。Colm遇到了中年男人的存在危机问题,想拼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音乐作品,却记不清莫扎特到底是哪个世纪的人。用断指来宣誓权威,但其代价是丧失了正常演奏音乐的权利。断指意外地杀害了Padraic的伙伴,也让Padraic用纵火去发泄自己的愤怒。二人之间的大战已经开始,至于如何平息战火,只能交给时间。或许还能站在Padraic的角度思考生存问题。为人友善,固守自己的小圈子也是幸福的来源之一,但当身边的伙伴一个个离去时,又该如何直面内心当中的孤独。他们都没有离开的决心,只能通过一次次伤害书写自己的传奇。支离破碎之后,一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