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艾晨有道是“江湖义气少,儿女情长多”。
《江湖儿女》戏如其名,以江湖事,说儿女情。
从2001年到2018年,从大同到奉节、新疆,再到大同,贾樟柯在这个横跨十几年的故事里,想说的不是男主角斌斌的“落魄江湖载酒行”,而是女主角巧巧的“谁怜流落江湖上”。
这一男一女两种江湖,不管情多深、憾多长,最终都被淹没在了时代的浪潮之中,徒留一地唏嘘。
江湖是什么2001年,大同。
彼时,巧巧是模特,斌斌是大哥。
小镇不大,大哥的风光却不小。
巧巧每日跟着斌斌混迹人群之中,听着巨商的巴结、小弟的簇拥,想的却只是买个房子有个家。
那时候,斌斌看着《英雄好汉》,双眼里一片狂热,可万万没想到,转眼就被莽撞少年误伤了腿。
就是在这时,电影里第一次出现了“江湖”这个词。
在火山边上,斌斌教巧巧拿枪对着远方,对她说:“现在你也是江湖中人了。
”巧巧嗤笑斌斌电影看多了,如果那时她能预知后来发生的故事,或许就不会有这种嗤笑。
后来,巧巧为了救被围殴的斌斌,在闹市之中开了枪;又为了保护斌斌,被抓坐了五年牢。
这五年里,巧巧的父亲去世,斌斌却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出狱的时候,斌斌也没来接巧巧,他早已离乡去了奉节。
于是巧巧追寻着斌斌的踪迹,一路折腾,到处辗转,被人骗也学会了骗人,终于成为了斌斌当初说的“江湖中人”。
她知道斌斌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她想要的也只是斌斌亲口对她说出那句话。
可是在奉节的小旅馆里,斌斌却对巧巧说,什么江湖,我不在江湖了。
电影里第三次出现“江湖”已经又是多年以后。
心伤之余,巧巧离开了奉节,兜兜转转回到大同,成了麻将馆老板。
她去车站接回了双腿残废的斌斌。
还是那座火山,还是那两个人,可是风景依旧,人事已非,这时候我们听到的,是巧巧对那个教会她“只要有人就有江湖”的斌斌说:“没有感情也还有义,但你已经不是江湖中的人了,你不懂。
”所以江湖是什么?
斌斌心里的江湖是二哥的忠肝义胆,小弟的前呼后拥,是有钱有势,一呼百应。
可是巧巧不一样,她心里的江湖是一种情义,认定了就是认定了,不管隔了多少年、走过多少个城市、换成什么样的身份,都不会改变。
谁在江湖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是到底是谁在江湖之中?
是为了出头就砍人、杀人的莽撞少年,还是放不下尊严,想要东山再起的落魄大哥?
是那些走南闯北、坑蒙拐骗的男男女女,还是奔波流转、执迷不悟的那些女女男男?
巧巧一开始并不觉得自己是江湖中人,她在乎的只不过就是斌斌而已。
那时候,斌斌就是她的江湖,出入相随,来去同伴。
她喜欢这个江湖,在这个江湖里,她出入有人接送,来回有人问候;在这个江湖里,她说想吃烧卖,斌斌就愿意为她驱车几百里,又在她说不吃了的时候没有半点责怪;也是在这个江湖里,她可以期待有个家。
可是从闹市鸣枪的那一刻,两人开始走向陌路。
斌斌远去,巧巧却踏入了更大的一个江湖。
这个江湖里有骗子,有情敌,有心虚的老板,也有吹牛的乘客。
在短暂的狼狈之后,巧巧就迅速适应了这个江湖。
反观斌斌,在鸣枪之后就逃离了他所眷恋的江湖,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他躲着巧巧,不只是因为心中有愧,更是因为不想让巧巧看到在江湖之中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
昔日的麻将馆还在,热闹没了;为他鸣枪的街头还在,情义也没了。
就算后来他又回到了大同,最终还是留下了一句“走了”消失不见。
还记得当初巧巧和斌斌第一次去火山边的时候,巧巧问:“你说火山灰是最干净的吧?
”斌斌说:“有可能。
”巧巧又问:“经过高温、燃烧,烟灰不就是最干净的。
”斌斌却说:“这鬼地方,成了炮灰也没人知道。
”巧巧很不解:“你有枪,还怕别人把你灭了?
”斌哥说:“有枪的人才死的快。
”看完电影你就会发现,这段对话其实早早就暗示了结局。
火山就是江湖,在这个江湖里,斌斌最终成了炮灰,巧巧却经过高温、燃烧,成了最干净的火山灰。
江湖里什么最重要在《江湖儿女》里,斌斌喜欢看《英雄好汉》,对他来说,在那个打打杀杀的江湖里,充满了义薄云天的豪情,这是他觉得最重要的。
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他所理解的这份江湖豪情其实是十分荒诞的,这种荒诞体现在昨天还是兄弟,今天就可以欠钱不认账;昨天还在推杯交盏,今天就被想出头的小年轻捅死街头,落得一个坟头蹦国标的下场;昨天还前呼后拥,今天出狱却冷冷清清,没人认领;昨天还恭恭敬敬叫你斌哥,今天就百般奚落,丝毫不留情面。
而昨天和今天之间,不同的就是一个“势”。
这个“势”是最重要的,也是最脆弱的,斌斌所幻想的江湖豪情,全都是用它换来的。
一旦他失势,这个江湖里的一切就会离他远去。
所以我们能理解为什么斌斌失势后去了奉节建发电厂,他嘴里说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心里想的是有天再次荣归故里。
这也让人想起《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那句话,“我等了三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我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斌斌对江湖里的一切太过眷恋,可是他并没有等到那个机会,有的依然还是狼狈和不堪。
可是巧巧不一样,斌斌的江湖是排场,巧巧的江湖却是胸怀,是情义。
对于她来说,是这份情义让她当初义无反顾地替斌斌顶了罪,也是这份情义支撑着她一路追寻。
《喋血双雄》里有句台词:“我们都已经不适应这个江湖,我们都太念旧。
”可是在《江湖儿女》里,恋旧的巧巧反而成了最适应江湖的那个人。
因为恋旧,她去奉节找斌斌,她知道斌斌有愧于她,并不想为难他,只是想要一个结束来抚慰自己;也因为恋旧,她跟着家里只有一个小卖铺的陌生人去了新疆,想要有一个新的开始;还是因为恋旧,她又回到大同,接纳了半身不遂的斌斌,并最终原谅了他。
江湖人,江湖见;江湖事,江湖了。
当巧巧在台下跟着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的时候,或许仍在编织着一场海市蜃楼,可是当千帆阅尽,在经历过无数人和事之后,她已经很清楚,不管是她还是斌斌,每个人都被困在了各自的江湖里,一天一天浅醉一生。
后记:18号大光明映后,贾樟柯来到了现场。
他说他在《江湖儿女》里分别用了D V、胶片机等六种拍摄设备来记录这个故事。
不同的介质,意味着不同的时间变化。
戏里戏外转瞬都是十几年,戏里的人被推着走过大江南北,戏外的人也被推着走过春去冬来。
从这一点上看,《江湖儿女》既是贾樟柯个人的点滴过往,也是“整个时代的影像记忆”。
2018年9月21日
最后一个镜头放完,白色字幕游上幕布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是放映厅外入口贴的一张《黄金兄弟》的海报。
钱嘉乐导演,郑伊健和陈小春主演的港式“江湖片”,前一阵旅途中曾看过预告片,一帮年已半百的阿叔们挥舞着旧时热血,大声嘶喊着“快来看!
哥几个还没有老!
老兄弟们还可以打,新武器、新桥段我们也会玩!
”这部电影目标明确,就是要榨出“古惑仔”时代的剩余价值。
虽然江湖已成过去,昔日的大哥重回舞台中央,多少总要给几分薄面吧。
然而,如今已经连后古惑仔时代也已经称不上了,香港黑帮电影如同史前怪兽,只剩凶猛辉煌的传说,唯一保持神秘尊严的办法不过是将森森白骨供在博物馆里供人怀想,若是强要穿回旧日衣衫,凭着从前口令去认领旧人,只能落得个应者寮寮口碑砸锅的尴尬下场。
如同斌哥十八年后从奉节重回山西。
江湖已经不再是那个江湖了。
经历过建国初三十年的清洗以后,中国社会原本无所谓“江湖”一说的,是武侠小说和香港电影让这两个字加粗镏金,大放了一番光彩。
斌哥的大哥作派都来自对港片情节的模仿,电影里有一帮男丁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正襟危坐看港片的镜头,其虔敬今天看来十分可笑。
在彼时,除了斌哥,全国各地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男孩做梦都想成为周润发。
想起我的一个中学同学,当年的小镇“大哥”。
个子全校最高,生得英俊潇洒,篮球场上叱咤风云,录像厅里醉生梦死,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为人最重义气,是毫无争议的小镇“一哥”。
当时小镇上有三个中学,有一回几方混战,各个方面都有他的关系,不好厚此薄彼,他不能出面,叫我们的同学出去报他的名字,对方一听说是他的人,马上放下武器,立地言和。
其名号之响可见一斑。
关于他最为浪漫奇情的一个传说是他与校花的恋情。
校花家里是县城的,自幼习舞,气质拔群,我至今仍记得当年元旦晚会上她一身淡蓝纱裙独舞艳惊四座。
英雄配美人,大哥配校花,都是标准的人间佳话,羡煞众人。
据说大哥曾送给校花一把精美的匕首,要她用来防身,所防之人正是大哥本人。
女友美貌如同超凡出尘的月下仙子,大哥生怕自己青春热血把持不住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因此特赠宝刀一把表明决心。
当时听了这个传说以后简直要为大哥的翩然风度所绝倒,既有一统群雄的战斗力,还这么温柔款款,细心体贴,无疑是乡土偶像少年的典范了。
当然,这段佳话后来并未开花结果。
校花后来飘然无踪,大哥倒是在同学群中十分活跃。
前两年刚入群时第一时间便去点击头像大图,那年的黑马王子没有扛过岁月的荼毒,发胖了,难免也有点油腻了,发际线也在鸣金撤退,整个人暖胖喜气。
虽然飒爽英姿不再,但是依旧讲义气和热心肠,是个平安富足的小生意人。
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爱打篮球,不知他在母校球场上跃动时,是否有人知晓他从前做大哥时的光辉事迹,也不知他会不会跟年轻人们讲起当年的往事。
斌哥远不如我同学那么自甘平凡,他即使中风以后如同老狗一样被扔回老家,仍然要争那一口气。
只可惜,从前的大哥余威如同一个陈年账户,十八年已挥发无形,通货膨胀,折旧损耗,坏账损失,汇率贬值,时间的蛀虫做空了他的积蓄。
当年,他们用脸盆喝酒,五湖四海,豪气干云,后来,他们只能用它来跨火盆,去晦气。
没有了黑西装白衬衫观看《英雄本色》的庄严郑重,没有了枪,没有鸽子,没有血。
有了手机,每部手机都有一个摄像头,每个人随时都可能被镜头凝视,成为粗陋影像的主角。
斌哥成了小视频的主角,输给昔日压根看不上眼的路人甲,在镜头凝视下蜷缩成一团滚下轮椅,失去最后的阵地。
自古美人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吴君如的《金鸡3》里也有一个类似的角色,张家辉饰演的大哥从狱中出来,被一个崭新的世界打得措手不及,他从前的女人阿金则成了他的靠山,他在各种慌乱与不解中喃喃念叨着“世界变了样”。
全世界的大哥都不合时宜,殊途同归。
他们不明白,只有“利益”才是永远的大哥,钱在哪儿,人在哪儿,财尽,则人散。
每一个真正的大哥,即使不做大哥好多年,都是无法被“企业化”的。
其实斌哥离开大同的时候已经两手空空,回来之后情况更坏,账面已经赤字。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他已经是坐在桌角的那一个,甚至还要靠巧巧砸人茶杯来为他出头。
如同年轻时她嗔笑的那样,他成了她的家属。
他始终把她当一个小挂件,一个知冷知热知情知趣的附庸。
他希望她恨他,只要她对他还有情,他还是大哥,她手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她这些年苦守寒窑,都是在为他打江山。
现实很残酷,她并没有把这一切拱手相让,甚至已经把他排除在江湖之外——他已经无法像年轻时那样一拳捣破车玻璃,他连直立行走都已经无法做到。
他心存侥幸想在她这儿保留一点过去的秩序,然则已经不能了。
他们之间那些粘连的感情已经随着他的负心成了永远的过去,然而在她心里,一起喝过酒,一起打过枪的江湖情义永远都在。
对于斌哥来说,这是最辛辣的讽刺,最无情的颠覆。
在那个绝情的奉节雨夜,男女之情已经断了个干干净净。
世上女子重情莫过于巧巧这样了。
你发达的时候,她不过是想着床头桌前三餐一宿相扶相守。
你落难,她勇敢地扛起责任,哪怕身陷囹圄。
你背叛,她也只是要听你大大方方当面说清楚而已。
千里走单骑重庆寻夫,明知道他已经变心,她还要使出“我偏要勉强”的倔强。
只是一个女人,一无所有,拿什么去撬动似铁郎心。
想当年一个兴起要去呼和浩特吃烧麦,不过撒娇一句就搞掂的事情,而五年牢狱身单影只囊中空空,只想要一个着落,四面突围只能得来一句“不方便”。
花前月下小甜甜,事过境迁牛夫人。
心已变,复何言。
最令我感动的是远去新疆的路途中那个无名小站的飞碟。
遭遇情感绝路的女人想要放逐自己,贸然跟着火车上认识的男人去往最遥远的边疆,得知对方是个骗子以后,也只是轻轻一句“没关系”。
然而,即使随波逐流,不论如何自轻,从不还价,也没有路。
她毅然下车,独自走进茫茫荒野。
而一旦决定要自己走,即使无边黑暗,也会有一线亮光。
当巧巧独自走下火车,一整个严丝合缝的黑暗宇宙扣在她面前,一个囚徒,无处可去。
可是黑暗重帷被掀开,一颗流星划破长空,满天繁星,每一颗如同一个拳头,重重地砸在心头。
放下吧,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一座城,一段文明,都可以成为水下遗址,何况是一段感情。
那些过去的岁月,恩与义,情与仇,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于是,一个无情有义的大姐大诞生了,坐上了大哥当年的席位。
他们成了同行,更加不能谈感情了。
同一个坐标里,他堕落得不堪收拾,而她,不可同日而语。
他咬着牙,瘸着一条腿,路都走不利索,但是一定要走。
要留给她一个背影。
走咧,不再依靠你,也不再拖累你了。
既是同行,他不能让她看轻了他。
而她,也不去追,只是走到门口往他离去的路上看了两眼,默默地回到屋里,靠在墙上低头沉思,不知心恨谁。
出了电影院一想,这个题材实在是太难拍了。
一个灰扑扑的前朝大哥的红尘旧事,一个三线小城市老板娘的成长史。
没有故事,只有情怀。
依旧是各种贾氏元素的重新组合,山西、70后爱跳的迪士高、衰落的煤矿、关公、三峡、奉节,用重油重盐下重料炒出来的一碗平民吃食。
无妨,江湖儿女哪个不是重口味呢。
电影中的很多画面是导演在十几年前就拍下的素材,在流水汤汤的年月里,剪下一段保存下来,有待来日按图索骥还原旧址。
贾科长一直在重建这座回忆城,具体而微地,熟极而流地。
全片弥漫着这种文学之美,放弃对感官的正面攻击,以文学的怀柔,触发观众共有的时代记忆,凭着物伤其类的伤感,斩获共鸣。
关于导演爱老婆这件事,在我儿女情长的感性认知里,一个男人发自内心地长久地爱着他的爱人,用他最擅长的笔法,调动他所有可以掌握的资源,将她的容颜镌刻在荧幕上,有什么不好。
赵涛是他的电影语言谱系里拎出来的一个活体符号,是他的电影情结里的观音三十三应化身,他犯得起这个“错误”,她也当得起这个缪斯。
老贾的任性,又何尝不是一种江湖儿女情。
贾樟柯可能是最喜欢“致敬”自己的导演,没有之一。
早年贾樟柯以“贾科长”之名被盗版碟贩热情安利,于是在《任逍遥》里,科长让王宏伟饰演的小武从主人公斌斌手里买盗版碟:“《小武》有吗?
”“没有”“《站台》有吗?
”“没有”……科长的亲表弟韩三明最早出现在《站台》里,是一个失意的矿工,似乎在寻找一个女人;《世界》里也有他。
到了《三峡好人》时,三明晋级成男一号,故事讲的就是他去奉节找妻子的经历。
今天贾樟柯新片《江湖儿女》上映,男主角也叫斌斌,女主角又叫巧巧,巧巧她爹是一名矿工,巧巧要去奉节找斌斌……老贾的世界是个圆啊。
一样的角色,重复的演员,反复使用的场景服装道具,永远的家乡情结和变迁主题……贾樟柯拍了整20年电影,原来拍的一直是同一部作品。
等等,这个套路似乎眼熟——咦,这不是漫威和皮克斯的绝活儿嘛?
把所有作品都暗戳戳串联到一起,每个角落细节都有可能是彩蛋,漫威有漫威宇宙了,贾樟柯的作品也有一个贾氏宇宙了啊。
《江湖儿女》的故事从2001年讲到2018年,完美覆盖了前作的大多数背景时间。
因此,《江湖儿女》就像一部贾樟柯的“复仇者联盟”,是继往开来的分水岭,是彩蛋的集大成之作。
看完电影,你找到这些彩蛋了吗?
巧巧&斌斌巧巧和斌斌这对有点油腻的中年人名字,来自《任逍遥》里的赵涛和赵维威。
你大姐依然是你大姐,可你大哥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你大哥了——《任逍遥》里的斌斌有个要去北京念国际商务的女友,斌斌自知赶不上人家,日益颓废消沉;而《江湖儿女》里的斌哥出事之后不但让女人背锅,还甩开人家找了个大学生的妹妹,奋发创业去了,真是很“上进”了。
两个巧巧年轻时都留着红极一时的波波头,事实证明,留这样发型的女人都是不好惹的。
《任逍遥》里,留着波波头的巧巧在迪厅尬舞
《江湖儿女》里的青年巧巧这个发型的出处在《任逍遥》里有讲:“那天我看了个VCD,美国大片,讲一男一女正在餐厅吃饭,那女的特漂亮,头发特像你。
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他们突然就想抢劫了,一掏枪,抢劫!
”嗯,他说的正是《低俗小说》。
开头提到小武想买《小武》《站台》没买到,也是只买到了这个。
《低俗小说》乌玛·瑟曼的BOB头引领世界潮流,大概也击中了贾樟柯
《江湖儿女》巧巧又穿上了这套炫黑·刺绣·民族风肚兜+艳红·薄露透·性感罩衫的经典装扮。
听说衣服是照着《任逍遥》里重新做的——年代久远,原来那套早不知扔哪去了。
这是年轻时的巧巧,而中年巧巧则穿越到了《三峡好人》时代——一毛一样的衬衫,背包,一脸迷茫和沧桑。
放到现在这个大妈扮相显得稍稍有点out of fashion,不过倒很吻合剧情里巧巧坐了五年大牢刚被放出来的感觉。
《江湖儿女》里的巧巧“碰瓷”股神张一白
同款look在《三峡好人》里,服装组真是很省钱了改革&拆迁贾樟柯一直对计划经济转型时期的变迁十分关注。
可能对于山西这样的产业结构单一型省份来说,煤矿工业的兴起、衰落、转型、私有化是许多家庭都避不开的话题。
贾樟柯爱矿区生活爱到什么程度呢?
同样的矿工宿舍区场景,在《任逍遥》和《江湖儿女》里让赵涛走了两遍,从宿舍过桥走到城际公交车站,路线动作都是一样的。
《任逍遥》里的巧巧,多年后在《江湖儿女》里跟父亲又走了一遍这条路巧巧的父亲在矿上务工,几杯汾酒下肚,就壮起胆子打开大喇叭痛斥矿长的腐败行为了。
父亲的工友告诉巧巧,小道消息说矿工及家属可能要被统一派到新疆去,后来巧巧真坐上了去新疆的火车,不过不是迁居,只是一场不靠谱的艳遇。
愤怒的矿工不止巧巧爹一个,《天注定》里姜武饰演的大海更狠——因为不满村里的煤矿被富豪侵占、由公有变为私人所有,大海写了一封信想寄给中南海,没寄成就搞了一把大猎枪,连着崩了一堆人头。
《山河故人》里为赵涛争风吃醋的两个男主角之间的矛盾,也依附在了煤矿的变迁上。
张译演的张晋生承包了煤矿,就公报私仇地赶走了矿工梁子,因为他们两个是情敌。
与煤矿情况类似,各大工厂也在进行改制和迁移。
《二十四城记》讲述的就是国营老工厂迁移给人们带来的改变。
除了煤矿和工厂,贾导对三峡移民也很感兴趣,拍了又拍。
《三峡好人》一开始,船上的广播就告诉大家,这里是从奉节岛前往崇明岛的太白号长江客轮,坐船的大部分是去往上海崇明的移民。
望向两侧岸边,奉节的老城居民楼都被库区的水位淹没了。
三明要找的地址已经在水下了《江湖儿女》巧巧坐的游船上也有这样的广播,岸边也有即将被水淹没的居民楼。
巧巧在岸上找到那个信基督的女贼时,许多移民正携家带口,失落地乘船离开他们的故土。
巧巧和三明都是从山西到重庆奉节寻找对象下落的,可是找寻过程都颇不顺利,对方也都不想见他们,真是平行世界里的两个苦命痴心人。
金钱&情感关于《江湖儿女》的英文片名,贾樟柯一开始想的是《Money and Love》,金钱排第一,爱情排其次,很俗,但也很贴切,电影的核心的确是这两件事。
贾说他以前听电台热线,老百姓咨询的最多的两件事儿就是钱和感情。
是啊,谁会不在乎这两样东西呢?
《江湖儿女》里,巧巧和斌斌在小宾馆里重新碰面的时候,也激烈讨论了这个问题。
巧巧说你跟我回吧,斌斌说要回也不能这么回,巧巧明白了:得有人有钱你才能回去,对吧?
斌斌说,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斌哥一生都在为钱打拼而不得,他放弃了与巧巧的情,等想找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巧巧和斌斌因为对钱的观念不合而分道扬镳电影里,钱、情、义的关系作为一条线索,若隐若现地穿插在片中。
片头巧巧给司机钱,司机客气推脱到帮斌哥不用给我钱,巧巧说耽误你赚钱了,拿着,这是巧巧的讲究;最后斌哥走了,给巧巧也留下一沓“耽误你了”的钱,巧巧却气到炸,心想你居然拿钱来衡量我的义?
这是巧巧的霸气。
还有个小细节插曲,斌哥的马仔拿着一张假钞,反反复复地塞进验钞机听那声“请注意,这是假币”玩。
社会上之所以会出现假币,也是因为人的钱袋跟不上欲望了嘛。
《山河故人》里的梁子没钱但是家里摆着关公像,象征他心中还有一份义;而《江湖儿女》里的斌哥以关公像为尊,最后却落了个不义之人的名声《任逍遥》里的小阿飞调笑:“美币,那就是美国人民的B啊!
”还要炫耀给周围人说:“一张能换好多钱!
”《三峡好人》韩三明在船上看卖艺的表演欧元变人民币,电视机里放的都是小马哥用美钞点烟的经典画面。
他听人说,“人在水上漂,就要靠美钞!
”
崇拜小马哥的不止斌斌那样的县城大哥,连三明那样的老实人都会受影响《山河故人》对美钞的迷恋程度更进一步,张译直接给董子健饰演的儿子取名叫张到乐,Zhang Dollar!
生下来的使命就是挣!
大!
钱!
董子健饰演的叛逆儿子张Dollar《江湖儿女》里发了财的二勇告诉斌哥:我现在只有两大爱好:一个是看《动物世界》,另一个是看国标舞。
这让我想起《站台》里也有个小配角叫二勇,文工团解散后,这伙计就脱离大部队去做小买卖了——难道,如今爱国标舞爱到棺材里的二勇哥,当年也是混文工团的?
看来还是下海经商有钱途啊,文艺没希望……文工团&歌舞厅科长对歌舞永远是充满激情的。
小武一开始不会唱K,被梅梅一脸嫌弃,后来就在梅梅的指导下变身麦霸了。
小武什么都不会唱,两人只能尬坐在《任逍遥》开场第一个镜头里,小贾(彼时还是小贾)就亲自上阵,穿个老头跨栏背心,站在大厂房里自嗨地唱意大利歌剧。
《任逍遥》最后出场的那个警察的扮演者貌似就是《江湖儿女》的二勇哥(高糊画质尽力了),惩罚犯人的方式都是:去,站到墙角唱歌去!
你不是爱唱歌吗?
斌斌就老老实实唱了任贤齐的《任逍遥》。
《任逍遥》结尾贾樟柯关注90年代、世纪之交的作品比较多,唯独第二部电影《站台》定位在80年代,专门追溯文工团的闯荡生活。
《江湖儿女》最重要的一首歌是叶倩文的《浅醉一生》,当年是《喋血双雄》主题曲,也很契合《江湖儿女》的情境。
这不是科长第一次用叶倩文的歌了,《山河故人》里2024年的澳大利亚还能响起叶倩文的那首《珍重》。
流行曲在贾樟柯的电影里不计其数,扒下来就是当年的时代金曲合集了。
记得《江湖儿女》巧巧后来心情郁闷就跑去奉节小歌舞团跟着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吧?
《三峡好人》的奉节县里也有个光膀子的男人,拿着麦克风在昏黄的灯光下豪唱“酒干倘卖无”。
尬舞也是贾樟柯电影里县城人民必不可少的娱乐项目。
永恒女主角赵涛的人设基本都是会跳舞的,在文工团跳,在老式俱乐部跳,在新潮的迪厅跳,在世界公园的演出台上跳,老了也要在自家院子里跳……
这段迪厅舞眼熟吗?
赵涛在《山河故人》里跟张译跳了一遍,在《江湖儿女》里跟廖凡又跳了一遍。
《江湖儿女》还插了一小段与剧情毫无关联的纪录镜头,一群大爷大妈在快乐地跳广场舞,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光,真美好啊。
汽车、火车、轮船、UFO贾樟柯也爱用交通工具的变迁表现时光流逝。
《山河故人》里张晋生身为煤老板的富豪标志是一辆新买的红色桑塔纳,《江湖儿女》里的斌哥开皇冠,后来差点被皇冠磕破头没了命,再后来还是羡慕有更壕的车的人。
煤老板泡妞的致胜秘籍——拥有一辆桑塔纳《江湖儿女》第一场戏是一辆颠簸的老式公交车上,一些普通百姓茫然疲惫的神态,最后镜头摇到靠在窗边打盹的巧巧。
画质和场景都十分粗糙,非职业演员群像,看似随意的一组镜头锋芒毕露,简直找回了我第一眼看《小武》时的那种惊艳的感觉。
《小武》第一场戏也是公交车,小武自称是警察拒绝买票,几秒钟后原形毕露,原来他是个小偷。
第一场戏就把这个小人物拍活了。
《站台》第一场戏也是文工团结束演出后,乘着夜色坐大巴离开。
《任逍遥》里,巧巧也坐在靠窗的位置《江湖儿女》从绿皮火车到高铁,反映出十几年来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峥演的大忽悠在火车上对周围人说,就应该坐慢车,看看大好河山,慢慢看,慢慢品。
上次《山河故人》赵涛也对儿子说过类似的话,她送儿子出国前母子俩坐了一次绿皮火车,她说希望车慢点,妈妈陪你的时间就能长一些。
几次去三峡都是坐船。
最后还有终极时髦的交通工具——UFO,构成了贾樟柯电影里为数不多的超现实部分。
徐峥天花乱坠地讲他的新疆探险旅游项目,说要带游客去找UFO,结果对面的巧巧一脸严肃地说,“我见过,见过一次”。
徐峥自己都不信,还以为捡到个免费托儿咧,后来知道勾搭来个刑满释放的女犯罪分子,顿时怂了。
巧巧搁哪儿见的UFO呢?
在《三峡好人》里。
三明也看见个魔幻场景,一个人在废墟上空走钢丝。
这时配的背景音乐是林冲夜奔。
所谓“宇宙的囚徒”,跟夜奔的林冲其实是一回事啊。
《小武》写90年代,《站台》写80年代,《任逍遥》《世界》《三峡好人》《二十四城记》写千禧年前后,《天注定》写眼下。
而《山河故人》和《江湖儿女》都有超长时间跨度,站在一个更全局的角度去看待社会和人心的变化。
无论籍籍无名还是蜚声国际,贾樟柯都执着于在同一个画框内,用同一群人物演绎不同的人生命运。
可能一个舞台下面有个观众是小偷,他的名字叫小武;可能一个文工团路过一条路,他们来自站台;可能路上站了个女人叫巧巧,巧巧在等一个矿工;可能一个矿工心里有解不开的结,他想去趟三峡……说是贾樟柯宇宙也好,说是平行世界也罢,他们都是当代中国的众生相。
何小沁/文 原创请勿搬用
不散特邀作者 | LORENZO《江湖儿女》在第71届戛纳电影节未上映前就成为吸睛重磅之作,让影宫门口的记者们排起长龙。
《江湖儿女》作为贾樟柯第五次向金棕榈发起冲击的力作,的确在戛纳掀起一阵狂澜,首映受到媒体的一致赞誉,而电影是否会获得评委的首肯成为大家关注的话题。
电影讲述的是山西大同的黑帮老大斌哥(廖凡 饰)因在一场暴力事件中生命受到威胁,他的女友巧巧(赵涛 饰)掏出斌哥的手枪鸣枪示警,巧巧为保护斌哥声称枪支是自己的,因此被判处五年监狱刑罚。
出狱后巧巧因走投无路变成斌哥口中的“江湖人士”,再见到斌哥后却被无情抛弃。
然而命运弄人,斌哥事业低落且因中风无法行走,巧巧又扛起江湖义气重新接纳斌哥。
《江湖儿女》有着贾樟柯前所未有的野心,在这部电影里,贾导不仅多处致敬了自己过往的作品,还前所未有地拓展了作品中宇宙观的塑造,且把“江湖”二字普及给国外媒体。
时间上,贾导用史诗般的爱情故事铺陈了从2001到2018年的时间跨度,而在空间上,贾导则先从自己的家乡山西开始,一路南下拍到三峡,再西行至新疆的大漠,最终又回到山西,完成了大半个中国的经纬跨越。
可以说,《江湖儿女》是一部经纬纵横的中国的发展史。
说到致敬,《江湖儿女》和《山河故人》在时间跨度、叙事结构和时代对个人的影响上相似点很多,同样是三段式的时间安排,同样是时代背景下的人生变革,或许是缺少未来的科幻因素,《江湖儿女》比《山河故人》显得更加自然。
更巧的是,《山河故人》里演赵涛儿子的董子健这次又在《江湖儿女》里客串了一个接待赵涛报案的警察。
《山河故人》结尾独舞触动人心而在电影中的三峡片段,短短的几句关于三峡蓄水讲淹没景观的叙述,把观众拉回贾樟柯的作品《三峡好人》,赵涛手里攥着矿泉水瓶,和《三峡好人》里如出一辙,这种水杯文化还出现在《二十四城记》等贾樟柯的作品中。
巧巧的斌斌的故事像是《任逍遥》里的延续,卡拉OK厅回到了《小武》,而歌舞厅和煤矿抗议又让人想到《天注定》。
配乐上,贾导也沿用了其一贯的风格,叶倩文的《浅醉一生》、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叶丽仪的《上海滩》,贾导用最通俗的KTV曲目喊出电影中的人物感情。
而从《山河故人》里的GO WEST到《江湖儿女》里YMCA,贾导对早一批进入中国的歌厅洋曲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山野乡村伴随着俗气音乐和广场舞的画卷在贾樟柯看来或许才是最真实的中国。
虽然在《江湖儿女》中贾樟柯用了不少戏谑的剧情来充实电影的可看性---关公断案、信徒偷盗、摩的约炮、妹妹怀孕等戏码让人忍俊不禁,然而用黑色幽默来衬托中国社会的现实才是贾导的真正意图。
贾樟柯首次与法国摄影师埃里克·戈蒂埃合作,作品中不少对航拍的场面伴随着鼓点声宛如一幅幅有声画卷,从山西的煤都到三峡的云雾,从大漠的星空到城市的楼群,从监狱披雪的萧瑟到三峡发电站的泥泞,贾樟柯试图用他的构图和审美串联起中国十余年来的发展变迁和城市化进程,更是把人在变革下的表情放大。
电影开场时的几幕对交通工具上的人的表情的特写,仿佛在诉说那些年代中国人的惶惑与忧郁。
那是一种怀旧的感伤,是中国一个时代的迷思。
贾樟柯对时代的回首被Screendaily的记者赞赏为“像一本狄更斯的小说”,然而贾导的野心并未终止于此。
比较于《山河故人》里对时间维度的探索(2025年的未来),本片还完整了了贾樟柯的宇宙观。
《三峡好人》里出现了飞碟,而这次在《江湖儿女》中,赵涛在戈壁的夜色中踽踽而行,陪伴她的不只有点点繁星,还有雷声滚动电光火石后的神秘异象划过长空。
那是一种对时间和空间以外的未知的长久凝视和仰望。
除此之外,贾导第一次在他的作品里挖掘“江湖”的概念,巧巧和斌哥之间的人恋情因江湖而起,又因江湖而衰,到底江湖是尔虞我诈的险恶人心,还是肝胆相照的侠义衷肠,我们不得而知,然而江湖的场面终于在贾导的诠释下跃然幕上。
《场刊》2.9分,位列目前所有片第二名说到表演,冯小刚,董子健,徐峥,张一白也在贾导的电影里有出演,廖凡虽然是第一次和贾樟柯合作,表演却十分稳、准、狠。
然而,本片真正的明星仍是赵涛。
《江湖儿女》是为赵涛量身定制的,她一个人扛起了大部分的表演,塑造了巧巧因“江湖”在十数年内的性格变化,也为其赢得戛纳影后增添砝码,今年的冲奖许是她离戛纳影后最近的一次。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如电影的英文名字Ash is Purest White,说的不仅是巧巧曾经纯净无邪的内心,更说的是在时间冲刷下爱情的永恒。
跟随着贾导回顾中国的变迁,我等应知有幸。
且祝电影大胜。
· THE END· 这是“不散”的 第628期 文章,涛涛s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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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涛饰演的巧巧从车上下来了,她掏出手枪对向天空,“砰”的一声枪响,所有的人都吓住了,包括正把郭斌头一下又一下磕向车头的打手们,也包括围起来的黑帮团伙。
郭斌得救了,巧巧因持有枪械坐牢了。
这一个场景中,赵涛震住我了,她勇猛坚决,生死之际,毫不畏惧,莫名地让我想起孩子遭遇危难之时的母兽,目露凶光,拼死一搏。
我也想起《天注定》里同样是赵涛饰演的那个在按摩院工作的小玉,遭遇猥亵之时,掏出一把刀去捅杀客人,那个掏出刀子的动作也是如此干净利落。
死往往威胁不到赵涛饰演的角色,她们都有一股强韧的生命力,越危险越无惧,反倒是生如此折磨人。
有时候我想郭斌能配得上巧巧的爱吗?
他这样一个黑帮老大,大家既敬且畏,然而一旦失势,昔日的弟兄并没有一个来帮他的。
他剩下的只有巧巧的爱。
可是他躲避了。
巧巧为了他坐了五年的牢,他一次也没来看过。
巧巧从大同奔赴奉节去寻他,他也只是躲避。
看电影时,我一直在想郭斌的心理:他为何躲避?
他觉得自己虎落平阳太过落魄,不配得到巧巧的爱?
还是觉得江湖险恶,儿女情长只会平添烦恼?
还是希望巧巧能另外找到“靠谱”的男人?
……另外他的内心中的那个自我,是不是特别弱小,需要以强悍凶猛的面目来为自己壮胆?
所以他需要枪,然而讽刺的是,不是枪救了他,而是巧巧。
奉节小旅馆的那一幕分外动人。
巧巧内心希望的就是能够跟他的斌哥过上平常人家的生活,这个时候她一点都不勇猛,反倒是卑微的哀切的。
这是在异乡,窗外下着雨,昔日在大同麻将馆,那可是烟雾缭绕众声喧哗,她以女主人的身份自信地走在人群之中,人人都知道她是斌哥的女人。
她坐在斌哥身旁,接过斌哥的烟一口一口抽起来……这一切都远去了,她现在看到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宠溺她的斌哥了,他另有女朋友,他还希望着能东山再起,但他的心中没有给巧巧一个位置——支撑着巧巧熬过五年牢狱之灾的精神支柱垮塌了。
斌哥拿出洗脸盘,烧了报纸,说是去去晦气。
他让巧巧从跨过这个火盘——一个虚拟的结婚场景。
巧巧哭了。
巧巧心死了。
巧巧自我放逐。
她坐在火车上,碰到了徐峥饰演的克拉玛依小店铺老板,那是一个可能性,但她把即将跨出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
真正爱过之后,心如死灰。
任何其他的人,都再难激发出她爱的热情了。
火车在广袤的荒芜之地奔驰,UFO划天而过,这样一个象征的场景,巧巧新生了。
她返回大同,回到昔日那个麻将馆,人是那些人,巧巧表面上看还是那个巧巧,此时已经俨然是个大姐大了。
斌哥再次回来后,已经是个因酗酒过度而瘫痪的废人了。
当年他结下的新仇旧恨都还在,而他已经威风不在,有的只是坏脾气。
我不知道巧巧还爱不爱斌哥,她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昔日她想要的日常夫妻生活貌似也有了,可是在她的内心中,她还有力气去爱吗?
我不知道。
电影结尾,斌哥走了,她跑出门去,却并没有去追。
监控视频中,她靠在墙上,久久未动。
我喜欢这个结尾,真是意味深长。
导语:赵涛有着与变革中的城镇完全匹配的气质,俗艳或清丽,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大工地”里的每一个人,带着飞奔的渴望,又难逃尘土的重力;贾樟柯则站在镜头背后,用普通人的情感纠葛,呈现变革时代的社会情绪,为我们点明生活的真相。
文/苏画天贾樟柯的新片《江湖儿女》在戛纳揭开了面纱。
这也是贾樟柯第五部入选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影片。
首映后,片子一如既往,收获赞誉,但与以往不同,主演赵涛在这部影片中的表现,成为更大的惊喜。
据他本人描述,这是一个“狂暴的爱情故事”。
但故事与爱情,都早有缘由。
女主人公的名字和2002年《任逍遥》里的巧巧一样,三峡和寻夫的剧情呼应了2006年的《三峡好人》,三段式的时间跨度,让人想起2015年的《山河故人》。
“科长宇宙”已经形成。
这三部作品,是理解《江湖儿女》的精神入口。
赵涛,这位曾经的舞蹈教师,则是“科长宇宙”里的恒星。
从《站台》到《江湖儿女》,18年过去了,她成了贾樟柯的药方必备。
有人说,贾樟柯成就了她,让她从舞蹈老师走上了职业演员的道路;也有人说,贾遮盖了她,他的群像叙事和影像风格,无法使舞台灯光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但无论如何,赵涛都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定义了贾樟柯的影像江湖。
▵电影《站台》剧照她是《任逍遥》里寻找自由的野模巧巧,是《三峡好人》中千里寻夫的沈红,是《山河故人》里独自等待的涛。
她有着与变革中的中国城镇完全匹配的气质。
《任逍遥》里,她用手撑着披巾,遮挡日晒,经过准备拆除的平房、建设中的工地;《三峡好人》里,她经过正在拆除的楼房,和巨大而陈旧的工厂机器,神情黯淡,不停喝水;《山河故人》里,她跳迪斯科,在两位爱慕者间游走,在空旷的河边放烟花。
九十年代以来的中国城镇化进程,让整个社会变成了一个夹杂着机遇、渴望和荒诞的大工地。
变革中普通人的困顿与选择,成为贾樟柯电影不变的主题。
《任逍遥》里,曾经的小武决定进军“金融界”,给他的小兄弟放高利贷;《三峡好人》中,劳工韩三明被连抓带拽地摁在低级魔术的表演现场,对方称收费是保护“知识版权”;电视机里,是关于爆炸案与抢劫案的新闻播报……人心不断裂变,人际关系重新洗牌,价值秩序由此散落。
但在贾氏电影中,这些裂变并非直接呈现,而是通过感情折射出来的。
爱情,成为人们在秩序分崩离析时试图建立联结的方式,但婚姻和家庭,也无法给出理想的答案。
这也是赵涛能够始终成为贾氏电影女主角的原因。
她是一个没有明星相的普通人,她可以是任何人,甚至一粒尘土。
她不会使电影变成她,而只是成为电影中的一束光,始终在情变、游离和欺骗中寻找,她在寻找恋人和丈夫,也在寻找自己。
在电影《任逍遥》中赵涛饰演野模巧巧她想找到一个出口。
《任逍遥》里,她将头发染成蓝色,试图隐藏自己,她在房间的镜子上画蝴蝶,并将庄子《逍遥游》的意思解释为“想做甚就做甚”;《三峡好人》里,她离开山西,游走在长江岸边,寻找两年未归家的丈夫。
在一座正在坍圮的现实城池里,这位从事护理工作的中年女性试图缝合已经崩塌的婚姻生活。
她去坐船,路过一个唱情歌的少年,他唱《老鼠爱大米》,流行歌曲里的甜蜜爱情与她无关。
她去朋友的家里,看到房间里成排的手表,时间改变了所有人,但有一些人选择停在原地。
另一些时候,他们被政策改变,一些物品留在了原处。
她选择拒绝。
《任逍遥》里,她想要逃离混混头目乔三的掌控,去跟那个小季在一起。
在化妆车,她准备冲出车门,但被乔三拦了回去,她再次起身,如此再三。
《三峡好人》里,她和丈夫在河边走着,几对青年在塔桥上跳舞。
丈夫让她靠过来,两人生硬地做出跳舞的姿势,她却很快地意识到这种关系的虚假,决心离婚。
《三峡好人》里,她和丈夫在河边走着,几对青年在塔桥上跳舞。
丈夫让她靠过来,两人生硬地做出跳舞的姿势现实生活中,赵涛也始终在寻找。
据说,她一度由于自己的表演方式不被认可而烦闷,但贾樟柯又反对她去进修专业的表演技术。
下定决心从舞蹈学校转型作职业演员后,这种追寻仍在持续,即便因主演《我是丽》获得2012年意大利阿斯蒂电影节、意大利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后。
贾樟柯,赵涛在真实世界里的丈夫,曾经的汾阳小子,审视家乡土地的时候,同时带着深情和戏谑。
在他的电影里,世界就是汾阳,汾阳就是世界。
串联二者的是那些人物的想象与欲望。
对于他来说,赵涛既是主角,又只是一个意象。
他让赵涛在汾阳的城镇工地里生长,将她放置在即将淹没的奉节地区,让她的情感与那个混沌的江湖相互撕扯。
《任逍遥》里混混头目乔三无意中掉出来的枪,《三峡好人》里丈夫郭斌的那些年轻手下,包括模仿周润发的那个“小马哥”,都在暗示着一个江湖世界。
这个世界或许存在道义,但也同样伪善,有时还跟国家意志搅在一起。
▵电影《三峡好人》剧照贾樟柯要呈现这个暧昧的江湖。
他偶尔坏笑一下,又或者眉头紧皱,寻找着契机。
在导演《三峡好人》的过程中,他觉得赵涛的情感没有达到表演需要的低沉,便假装恶人,在拍摄中责骂她,疏离她,以便使她在情绪上更痛苦一点。
他还故意使她与那些情感之外的事物擦肩而过,以北产生意义。
《三峡好人》里,废弃已久的工厂,一个失去了右肩的男人和扶着自行车的女人站在那里,如同静物,身上的衣服都淹没在了工厂的颜色里。
夜晚,她站在跳舞的人群旁边,两个官员模样的男人进入到镜头里,聊着两亿四千万的大桥工程;游船上,开着的电视机里,播放着关于三峡工程与四代领导人的宣传片,国家意志的宏大声音变成了背景,刚刚决定离婚的她静静坐着,喝水瓶里的水,眼神里都是心事。
对于贾樟柯来说,赵涛代表情爱,而他负责将情爱引向更深远的意义。
比如,《山河故人》里,张译扮演的煤矿商人张晋生决心要报复梁子,涛在他的后备箱中发现了炸药。
张晋生被劝阻住了,他将炸药放到正在解冻的冰层中,涛引爆了它。
▵电影《山河故人》剧照冲动复仇的情节或许有些生硬,但引爆炸药的设计却极具创造力:封冻的冰层炸裂,山河也剧烈振动。
不久之前,他们三人还站在河边,一起看白日里的烟火在低空中绽放。
冰层被炸开时,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类似的场景还出现在《三峡好人》里。
她到了丈夫工作所在的拆迁办,给一个头部受伤的年轻人包扎伤口,旁边墙上的电路突然出现故障,发出火星,她的身体缩了一下,像是一个敏锐的动物。
贾樟柯在他的第二本电影手记《贾想II》中写道:“我所处的时代,满是无法阻挡的变化。
拿起摄影机拍摄这颠覆坍塌的变化,或者是我的天命。
”他的所拍摄的角色,从山西小城出发,到达长江流域、内蒙和新疆,上海和北京,甚至去了澳大利亚。
贾樟柯因此超越了汾阳的地域限制,他的影像世界成为了内陆中国的缩影。
然而,在变动的社会图景中,电影中的人,最终又都成为追寻故人、只能遥望山河剧变的人,他们既表现出无法适应社会快速变化的失意和困惑,同时还表现出超越这些变化的一些坚守,一种扎根于朴实生活的肯定。
▵电影《小武》剧照除了一再出现的八十年代港台老歌外,这种不变,很难说不是通过赵涛完成的。
她往往从高速行驶的时代列车上一跃而下,回归到沉静而现实的生活中。
正如《山河故人》中,一场雪如期而至,GoWest的歌声再次响起,她跳起熟悉的舞蹈,时间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而她也成了山河的一部分。
但在《江湖儿女》中,她完成了自我超越。
当男性主导的江湖道义崩塌,女性是该寻找新的价值归属,还是成为承担全部责任的那个人?
赵涛选择了后者。
她从之前的贾氏电影中复活,重新自我生长成一个全新的、勇敢的、忠实的人。
从前,她似乎永远是在寻找一个家园,如今,她自己成为自己的家园。
英国BBC在5月12日刊发的影评文章,认为赵涛“奇迹般地回应了来自于表演的挑战,以十分微妙的方式,使得巧巧这个角色,在历经岁月的疲惫中,亦呈现了在岁月磨砺后的愈发坚韧”。
▵电影《江湖儿女》剧照从《站台》算起,18年转瞬即逝,贾樟柯所呈现的群像世界里,赵涛曾是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带着飞奔的渴望,又难逃尘土的重力。
然而经历了漫长的生长之后,她终于绽放出浓烈的色彩,对于她和贾樟柯,这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本文已发表于火星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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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给老外解释清楚什么是江湖并不容易,贾樟柯用了一部电影来说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情义特别重要,因为背叛特别寻常,肝胆相照和两肋被插两刀,不过就是上一秒和下一秒的事情,宛如浪尖和浪谷,波涛汹涌江湖险恶。
江湖,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一部《江湖儿女》,贾樟柯也用了一场戏概括了“江湖”:汾酒茅台杏花村,管你清香酱香倒在了一个大脸盆儿,宛如江河溪涧奔流入海,分了喝去从此你我就都在这一个酱缸里滚打了。
这场仪式里,慷慨陈词的是廖凡演的老爷们儿彬彬,说“干了”的是赵涛演的巧巧。
在火山前,彬彬教赵涛打枪,说从此你就是个江湖人儿了,事实上,巧巧踏入江湖比他俩想的都要早一些。
江湖儿女,讲的更像是江湖女儿,整部电影其实就是“巧巧”的成长史。
巧巧从单纯的大哥的女人起步,彬彬教她“江湖的人迟早是个死”,但没有告诉她“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山河皆路人”。
巧巧是靠自个儿,摸爬滚打学会坑蒙拐骗,以暴制暴。
来来往往一大堆人里,也就巧巧心底牢牢记住了“讲究”两个字。
倒也没错,女人有时候反倒比较仗义,因为兄弟情义大部分时候是利益驱动情感,而女性的义无反顾则来自一往深情。
在这个以情感为主线的故事里,贾樟柯熟悉的作者风格依然强烈,比如那些大众意见里通俗甚至流俗的罐头音乐,仍旧是导演把玩的元素:巧巧在奉节的文化馆哼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大概是迪克牛仔最接近文艺的一次,配合上依次登场的县城迪厅、坟头国标,中老年小合唱《潇洒走一回》,这些你可以说这依旧是“猎奇”的中国式奇观,但时代独特的审美被贾樟柯个人的独特审美二次加工,就像影片中的“狮虎同笼”一样呈现出新的质感,导演仍旧忠实的记录着我们这个时代荒唐又烂漫的一面。
美术道具层面,以通讯工具、交通工具呈现时代变化,类似包钱纸的包装上暗藏心机,诸多细节还是有让人会心一笑的暗号。
在宏达的背景设定上,也没有放弃呈现纵深的中国时代变迁,但整体而言,贾樟柯最擅长的符号学和社会批判都略显节制,退居到了表达情感之后。
贾樟柯在酒会上都有点羞赧,说“是不是太煽情”了,我倒想说这可能是最让人敬佩和喜爱的一点,可以说导演冒着“情节剧”的危险去展露自己的温柔沮丧,淡化了追诉世界如何扭曲个体,而强化个体如何涅槃坚持,以及那一点无可奈何的忧伤:二十年里,巧巧一路上遇到的尽是女盗男娼皮条客,有情有义反倒落了个无靠无依,最后通过监视器镜头里呈现落寞萧索,让人心悸,这大概是贾导作品序列里最好的结尾之一了。
对于女主角赵涛而言,这是她职业生涯表现空间最饱满的一次,说成导演写给她的一封情书也不为过,也没有谁比赵涛更合适出演巧巧这个角色,赵涛从太原舞蹈老师走向国际影后的过程,她的执拗与淳质,后天所激发的表演灵性,与巧巧的成长史都不谋而合,在《江湖儿女》里也展现的淋漓尽致。
有趣的是时过境迁,在这部电影中,巧巧年轻时候要靠赵涛表演去寻找当初的青涩,反倒是当下阶段老板娘的戏份,包括砸茶壶在内的许多场戏,赵涛挥洒自如显示出大气从容。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样一个大女主的电影中,廖凡饰演的彬彬同样光芒万丈。
出演这种“即使千错万错,依然无悔爱他”的男性角色,要靠演员强大的荷尔蒙和个性魅力支撑,廖凡不负所托呈现了影帝级的表演。
贾樟柯的作品善于调教群众演员,形成独特气场,这对职业演员来说其实是个巨大挑战,但恰好廖凡就是那种演员,自带了某种踏实生活赋予的烟火气,让他可以无缝对接到不同大导演的作品。
在这部影片里,在床上翻滚和摔下轮椅的戏,重重的砸在观众的心上,几欲使人落泪。
对于《江湖儿女》,贾樟柯导演的影迷可以轻松地发现“迷影”气质,它像是对前序作品的一次回眸致敬。
男女主角巧巧和彬彬的名字和设定与《任逍遥》完全一致,而巧巧到奉节寻找丈夫的情节又与《三峡好人》“不谋而合”,在服装道具乃至置景动作上都有许多“重叠”,例如巧巧奉节寻夫的矿泉水瓶,行使了同样的使命。
事实上,贾樟柯其他作品也可以在《江湖儿女》中找到痕迹,这让影片看上去像是创作进入成熟期的贾樟柯对自己阶段性总结,是汾阳小子一路走来的一次深情回眸,也是他在长期为时代发声后一次个人的情感松绑。
看这部电影对资深影迷来说,也许有创作新意上的不满足,但也有一夜看尽长安花的轻松愉悦。
贾樟柯电影最迷人的部分是他用先锋的视听语言包裹了独家的乡愁记忆,在中国有这个机会又有这个天赋做这件事的人绝无仅有。
从《小武》开始,贾樟柯在成长的经验里攫取了丰富的资源,但一入江湖深似海,汾阳对贾樟柯来说已是渐行渐远。
如果说前序作品,成长的经历是他表达态度的武器,而《江湖儿女》则有更多的情感宣泄。
这部电影是否是贾樟柯最优秀的作品,自然有待时间来回答,但绝对是不容忽视的,他像一个分水岭,牢牢地收束了之前的创作。
联想到接下来在筹备的《双雄会》、《在清朝》,大概可以期待贾科长山高水长大步向前,匆匆过往,皆是山河路人。
看之前自以为贾樟柯不懂江湖,看完之后发现其实是我不够懂贾樟柯。
犹豫了好多天,还是决定写一下,本来不想写,也有点不敢写,但是不写的话又总感觉少了什么事情没有做,内心隐隐苦钝。
原计划是正片上网后仔细二刷拉片,以避免一些遗漏和主观错误,但是实在等不及了。
所谓及时行乐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次行的倒不是乐,可能也算是一种致敬吧,至少那天晚上我真的靠近了贾樟柯,也解答了我长年以来对其的偏见与误解。
电影的前十分钟习惯性迟到,错过了。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影响整体观感,至少以前从未有过。
电影结束后,三两成群的吃瓜群众也一般在电梯里互相问着:你看懂了吗?
我没看懂。
这话我常听到,最近一次是小偷家族。
于是看到这个标题,我就在想,至少时代背景这玩意,我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
1.为什么会有黑社会,天朝的黑社会是什么:按照电影剧情发展的时间轴(也确实是正常时间轴),先说下为什么中国的小城镇会有黑社会这个玩意。
太遥远的就不提了,从改革开放后的90年代说起。
90年代初期,在我了解中(可能不对),市场经济在邓的指导下开始逐步淘汰旧的计划经济模式,人在自然与社会环境中趋利避害的本性与本能得到解放,社会资源的分配天平开始逐渐的朝着敢于打拼敢于奋斗敢于不安于现状和敢于出去闯一闯的人身上倾斜,但是有利益分配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有斗争,有斗争自然就有黑社会。
小城镇那些需要集体化运作的高利润传统行业因为得不到政府的有力监管(政府职能也在慢慢重建,实际上在文HUADAGE命时,几乎瘫痪),比如正规的客运行业、早期物流与打灰色插边球的早期传统娱乐业更是如此。
与此同时政府和民众一样也在转型中学习,所以所谓的黑社会有了它们得以成长的“营养”、“空间”与“条件”。
营养就是市场经济的前提下可以合法获得的巨额利润(相对竞争小),空间就是政府执法机关鞭长莫及的卫星城镇,条件就是传统人治社会中人们对于社会人际关系的依赖(现在依然有人出车祸之后先给交警队的亲戚打电话再报警)。
因为有了这三个条件,所以原本那些脑子灵活、能来事的大哥大们慢慢在原本公平的市场竞争中占据了主动位置,因为他们:1.会跑关系,能帮人更方便快捷的解决实际问题,2.人多力量大,竞争不过可以通过暴力非法手段打击对方,3.一般来说比较讲江湖规矩,有分寸,别人愿意跟他们打交道,4.有钱,而且有钱大家一起赚,当然这个大家指的是有关系的人,跟屁民没关系。
这里的第三点,和大多数人对于黑社会的认识可能有一定出入,但是实际的现实情况就是,混的好的黑社会,或者说能混好的黑社会大哥,一般来说都是人精,不管好的坏的都是礼尚往来,你给我方便我就欠你一分情义,你不给我面子那我也不会让你好看。
动不动拔刀就干的一般是当不成大哥的,当然除此之外还必须能喝酒。
中国不是日本,并不靠纹身多少来分座次高低,如果你哪天遇到一个全身纹身的“大哥”上来就跟你胡吹他以前砍人多勇猛,那不用怀疑,他应该是个骗子,至少不是大哥,或者你也是大哥,他把你当真朋友,但是大哥一般不会上豆瓣。
所以天朝的黑社会与其说它们是帮会,不如称呼它们为有强大人脉关系网络作依托的暴力组织。
当然通常来说,并没有普通人想象的那么暴力。
因为一来在不打死人的前提下,暴力只能威慑而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二来在当时那个大环境下,打死人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因此在影片中也可以看到,警察局局长和黑社会大哥可以坐在一起拉家常。
所以2000年之前的老一代黑社会,通常来说比较喜欢用西瓜刀、钢管、铁钩一类的非致命性武器,而匕首这种刺杀性武器不是深仇大恨的情况下通常是不会带的,因为这玩意一不小心就会一刀毙命,甚至有的老油条砍人的时候基本是在用刀背拍人,他们要的效果就像电影里提到的那样:跪下来吃屎,而不是要你命。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亡命之徒,这些人并不能被称呼为黑社会,准确的说,应该算犯罪与恐怖分子,因为这些人没有产业,而有产业也通常不会变成一个亡命之徒。
这些就是电影的前三十分钟说的大部分。
2.为什么后面就不混黑社会了,矿场的搬迁跟电影有半毛钱关系?
因为黑社会在完成最原始的资本积累后,在时代大势的驱使下:转型了!
就像电影里说的:现在都企业化了。
这句话,大家都很熟悉,外国黑帮片里肯定听到过。
而所有这一切的发生与剧情的发展,在此可以分为必然和偶然的两条线来阐述,也可以解释为文化与物质两条线的边际影响。
必然的这条线是:第二代国家领导人上台之后,在朱总理的推动之下,原有的计划经济体制被完全割弃,市场经济全面到来,原本国家体制下的国有企业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国企改革与解体,一方面是成千上亿的下岗职工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慌,另一方面是大量的空余劳动力得到解放,为市场经济的发展铺平了最后的道路,在那个时代,这个社会现象有一个专有的名词叫做“下岗再就业”,我记得有个更好听的称呼但是我已经淡忘了,反正不叫拳地运东,除此之外还有一首主题曲,刘欢唱的心若在梦就在,学名从头再来,没事的可以搜来听听或者自行脑补。
在这个前提下,山西的传统重工业与能源产业得到了决定性重创,而影片中也用了一个极长的镜头来体现了这个问题,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那个年代背景下的传统国有企业的弊端与难以剪除的国民劣根性和伴随而来的少数抵抗者的无力呐喊。
接上面的话题,市场经济全面到来,国民收入水平和经济活性爆炸式增长,地方政府要办事,办事就要钱,而地方领导人因为政绩需求也自然需要更多的政府收入,这时候,在各方面原因的推动下,全面的房产时代到来了。
那什么人可以承包下这些刚刚起步的房地产行业?
答案就是有关系有本事不怕事能来事的人,那什么人符合这个标准?
自然就是原本那些黑社会大佬。
于是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斌哥的二哥因为别墅开发被竞争对手抹黑的事找了廖凡,而廖凡也跟女主说了:走什么走,马上就拆迁了,以后这里都是我们的。
说的没错,正常情况下,都是他们的,正常情况下,他们在2018年的现在,应该开着宾利抽着雪茄戴着LV做着上市大公司的大股东没事还去夏威夷或者南极洲度个假,没准还顺便做做慈善捐捐款。
但是命运和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而这也是我看明白贾樟柯在说什么的开始。
在这里,就不剧透了,看过了的自然懂,没看的不受影响。
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红颜祸水啊!
按我的理解,女主这个铁锅真的丢不掉,这也是在我看来最让我觉得不真实的地方,要真放现实里,这种女人是根本要不得,要不得!
接下来说偶然这条线:廖凡被对手打击报复,一上来就下狠手!
为什么?
廖凡第一次被袭击之后还说了句:至于吗?
对,至于吗?
不至于,在00年之前的旧黑社会看来,不至于,我跟你没仇,至少我觉得我跟你没这个必要,我不认识你,你就下这个手,他不理解,在他看来,以前的江湖是讲规矩的,有分寸的,就算手里有枪,也是拿来自卫的,而现在袭击他的这两兄弟,愣头青,看着还没上道,所以他最后选择放了他们,这也为后面的事情埋下了祸根,当然放是正常的,不放才是不正常的,因为过去那个江湖,我放了你,你应该记着个情面,但是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他们并不懂这个道理,在新世纪的这群新混混眼中,没有什么江湖道义与情义,只有你死或者我活,只有我牛逼还是你牛逼,所以之前才有二哥被年轻人当街捅死这个插曲的发生。。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我主观看来是因为影视文化的影响,00年前后的年轻人,古惑仔看多了,英雄本色看多了,他们不懂所谓的江湖靠的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靠好勇斗狠,他们不知道这一刀下去对面可能就没了,人没了,他们自然也没了,要不跑一辈子路,要不国家喂你吃子弹,别无他选,区别只在于,有钱有关系的牢底坐穿,没钱没关系的子弹吃饱。
所以后来当廖凡问起双胞胎怎么样了的时候,他的小弟也答道:判刑了,听说还判的挺重。
在这里科普一下,国家的量刑标准是有一定档次区分的,一般来说,重型据我了解就是14年以上20年以下,如果不减刑(没关系没文化没能力,做梦吧),那也就是半辈子了,所谓少小离家老大回,也不过如此。
而这也是这些无脑年轻人的一个正常归宿,正如现实中发生的那样。
说到这里,肯定有人会问,这社会都这么乱了?
小混混都敢当街杀人了!
国家吃干饭的?
警察不管吗?
错,国家管,不但管了,而且还超额超标完成任务,为什么超标完成?
我想很多冤假错案大家应该还是通过自媒体和微博有了一定了解的,当然冤假错案肯定是任务失败的产物,但是从侧面也反应出了那个时代的警察为了破案而不择手段的一种日常状态。
那为什么警察会不择手段?
因为政府有指标啊,严打开始了。
在这里,我缕清了下我的思路,看的时候认为廖凡和女主之所以会被判的轻是因为没赶上严打,否则赶上严打估计必然牢底坐穿,不是有个笑话,说有个人18岁生日当天出去敲诈,敲诈了一块五毛,结果赶上严打判了抢劫罪,蹲了十年牢,真的假的不一定,但是也是对严打的一种反应。
现在仔细想了想,觉得我当时的看法不对,正是因为赶上了严打,所以警察不得不处理廖凡,否则以当时的社会大背景与斌哥的人脉关系,估计十有八九是不可能进去的。
而这次意外也是剧情的重大转折之一。
因为这次意外,斌哥完美的错过了黑社会原始资本积累的最重要一步,等他出来,世界已经变样了。
就像最后他跟女主说的:你知道我看着我的小弟开宾利我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我出狱以后没有一个人来接我,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不知道其他观影的人能不能体会,至少我是能体会这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这种话也只可能跟女人说了,跟兄弟朋友说不得,在这里,我确确实实的彻底被廖凡的演技打动了。。。。
不对,是征服了。
当然,我也被贾樟柯征服了。。。
说到这里,也基本讲完了。
其实斌哥并不是不混黑社会了,而是换了种方式。
黑社会在这个时代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动物,他们不再靠拳脚与暴力,他们企业化了,他们合法了,他们有了另一种更文明更聪明的方式来保障自己的利益。
而唯一还留下的就是电影中提到的:五湖四海。
这也为后面的剧情发展埋下了伏笔。
写到这里,突然感觉,已经没必须再继续说时代背景了,因为接下去的那个时代,就像电影中出现的高铁,已经就是现在了,现在的东西没必要说,接近现在的东西更没必要,因为大家都还没有淡忘,而还没忘记的东西,最能让人怀念与印象深刻。
接下去说点个人感受和几个打动到我的地方。
以下有具体剧透先说不好的地方:首先是前期大量的正面特写和正拍都丢给了导演老婆,一股浓浓的关系户走后门的感觉,立马联想到之前吴宇森的翻版追捕里的超圆杀手,总之看的我各种想维护世界和平,特别是那种极其做作的演技,故意演出来的活泼感让我在生理上极度不适,是真的极度不适。
但是现在回头再想,特么的总算有一点理解了,我脑补的画面是:贾导对着监视器,不对,贾樟柯说过从不看监视器,但是不看的话脑补不下去,我估计他肯定一直在跟他老婆说,我要那种年轻人,二十岁,小姑娘的那种感觉,老婆你懂的!
赵涛做了个活泼脸,蹦跶了一下转了个身问:老公,这样好不好?
贾樟柯看了以后立马说:对!
就是这种感觉,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后,咔,过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进监狱前的赵涛肯定是贾樟柯眼里的老婆,而出了监狱的赵涛真的是影后影帝级别的存在,在观感上对我来说真是天上地下,极度转折。
我觉得中年巧巧真的就是赵涛能完美把握的住的那种形态,而年轻的则不行。
但是不管如何,我还是给她点个赞。
第二个是后期拍水壶的场景,特么的,虽然很蠢,但是我接受了,但是那几秒对我来说真的很煎熬,镜头一出来我就知道他要拍水壶,然后我等啊等们终于拍下去了,讲真的,太超现实了。
第三个是作死吃烧麦这一段,不过我还能接受,毕竟剧情需要,这个可以理解,但是让你老婆华丽的转个身再放第二枪是什么鬼。
接下去是贾导抖机灵这这几段,特别是信基督的小偷这一段,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认真的说应该是:不要通过表面现象去认可或者肯定一个人,同样的,也不要随意的通过表面现象去否定一个人和一件事。
再说说打动到我的几个地方:从轻到重:首先是巧巧和斌哥在宾馆里的对话,这个前面提过,两个人演的都很好,从这里我也完全看进去了。
再则是后来赵涛在剧院里看表演,虽然迪克牛仔的那首歌确实土得掉渣,但是放在这里至少我是听进去了,我能体会到那种难受的感受,而更绝的是,之后返乡遇到徐峥的这一段,可能不能体会的人无法理解这一段的意思,但是看进去的人,真的能体会到抱一下的那种感受。
一个人跨越千山万水去寻找另一个人,最后他告诉你,我们完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而飞碟也代表着赵涛回到现实。
当然徐峥演的那个角色也很好的嘲笑了下我,跟我一模一样,满嘴跑火车,至少在写这文章的时候是这样。
但是不管怎么样,从这几段开始,我完全落入了导演布置好的陷阱,从陷阱中我看到了两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简单的故事,必然的冲突和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预测的剧情。
接下去是斌哥坐高铁回来的那一段,当斌哥说:喝酒喝的,脑溢血。
我瞬间觉得,太真实,就像我听过见过,遇到过的那样,上一代的长辈,也许死到路上的并不多,但是喝酒喝死的真的不在少数。
打拼一辈子,最后什么都有了,命没了。
而命没了也就代表着人际关系没了,江湖也就没了,什么也都没了。
最后是斌哥走的那一段,完全打动到我。
在现在这个时代,活着是一个多么容易的事情。
在过去,做为一个没出息的人下人,也许吃饭都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以至于过去的长辈总是不断的敲打小辈:你要努力,你要用功,你要有出息!
而在现在这个时代,家长往往会说:你要开心,你是我的宝贝,你是我的心肝。
因为现在就算做一个彻彻底底的人下人也可以天天活的很开心,可以天天上网,可以天天刷微博,可以天天刷豆瓣,可以天天打游戏。
你可以做一个快乐的人下人,只要你不在乎同学怎么看你、朋友怎么看你、亲戚怎么看你、曾经的兄弟怎么看你、还有毫不相干的人怎么看你。
但是斌哥在乎。
讲了这么多,做个总结吧,就像小时候按语文老师要求的那样。
其实也没啥好总结的,但是我知道,看完这部电影之后,我总算懂了贾樟柯。
在过去,我非常的不理解,甚至于每每听到别人说他是现实主义的代表,就极度反感,当然这是在大学毕业之后,在天注定到江湖儿女之间的这几年里的感受。
而现在我总算明白,其实现实主义不过是其他无关紧要的愚钝之辈,自以为是的给贾樟柯下的定义,对于贾导自己来说,重要的并不是镜头是不是真实,并不是画面是不是美丽,也不是剪辑是不是合理,更不是电影是不是够现实,而是,通过这些虚妄的影像与表象,我们能从中发现那些也许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
而想到这,我也就完全理解了他之前的电影语言。
我希望我的猜想是对的吧。
但不管怎样,这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的电影。。。。
好吧,今年说了太多次这句话了。
真是幸运的一年。
最后,其实这部电影,没有什么江湖,有的只是儿女,还有全篇一字未提的长情。
江湖儿女,儿女情长。
虽然巧巧对斌哥说,我帮你,是因为我是江湖人,是为了义气,其实哪有什么义气,哪有什么江湖,帮你,只是因为:我真的爱你。
他高考落榜,23岁才上大学,27岁时处女长片一鸣惊人,被称为“亚洲电影希望之光”。
45岁,他已获戛纳电影节终身成就奖,也是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华人导演。
他是贾樟柯,人称“贾科长”,他的镜头始终对准最卑微的个体,他拍出的现实让无数人震撼、落泪,“不能因为整个国家在跑步前进,就忽略了那些被撞倒的人。
”今年,他的新片《江湖儿女》上映,是一部具有史诗气质的江湖片,被称为中国版“美国往事”。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江湖,我们这一代人的江湖,有最横流的欲望,和最稀薄的情义。
《江湖儿女》中,巧巧和斌哥是恋人,斌哥是黑帮老大。
一次街头斗殴中,斌哥差点被打死,幸亏巧巧鸣枪相救。
为了掩护斌哥,巧巧谎称枪是自己的,因此坐了五年牢。
出狱之后,江湖已经物是人非。
巧巧为了找斌哥,去了千里之外的三峡,一心想要发财的斌哥却不愿意与她旧梦重圆。
巧巧独自回了山西,十二年后,穷困潦倒的斌哥也回来了。
巧巧已经成了当地黑帮的大姐大,她出于道义,再次成了斌哥的庇护者。
自述 贾樟柯 编辑 石鸣想拍江湖的故事是很早以前了,大学的时候就想拍。
可能男性都有那种江湖情结。
我在山西汾阳出生,70年代末,县城里还有很多街头生活。
江湖是我浪漫的想象世界,更是我真实体验过的世界。
我心中,江湖的定义可以用四个词组概括:危机四伏的环境,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四海为家的生活,保持不灭的情义。
《江湖儿女》,拍的正是江湖上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17年来,他们穿越了复杂的人际关系,保持了如今已经少见的深情厚义。
我从事电影工作二十多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从古典小说《水浒传》到八十年代的香港黑帮片,为什么我们一代一代的人,都在讲述这个江湖的故事?
我觉得是因为江湖,它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角度,可以透过这个角度,来看这个激烈变革的社会,主流社会发生了什么问题?
这种角度是我过去电影里从来没有过的,对我来说也蛮新鲜的。
所以就决定拍一部江湖片。
廖凡饰演男主人公斌哥。
他的原型,其实就是我六七岁时,在家乡小镇看到过的一位江湖大哥。
他人帅、仗义,身强力壮,用拳头解决问题,那个时候是我崇拜的对象。
后来我上大学回家,路过一个中年人蹲在门口呼噜呼噜吃面条,身材发福,头发稀疏。
我认出来正是当年的这位大哥,非常感慨时间的力量。
所以《江湖儿女》的时间跨度是17年。
17年里,江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电影里面,刁亦男有句台词,说“现在我们都企业化了”。
就连江湖这样一个最重情义的地方,也变得商业化了,要遵循经济的价值观。
“人情”是我一直感兴趣的话题,拍上一部影片《山河故人》的时候,我就写了一句台词:“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需要我们珍惜。
”我希望为中国电影留住人情。
《江湖儿女》,江湖只是一个背景,主要讲的也是人情。
2001年到2018年,17年来,人心到底是怎么改变的,江湖情义、江湖原则又是怎么变化的?
说一个故事,得从过去讲起,原本是什么样的。
影片里一个一个段落,我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写的。
贾氏电影宇宙电影开始于2001年。
这一年,山西煤价跌到了史上最低点,据说大同矿务局的工人全部都要搬迁,搬到新疆去挖石油。
当时是非常震撼的一个消息。
全城都在讨论,要不要去新疆。
后来证明只是一个传说。
电影男女主人公斌哥和巧巧,其实在2002年的《任逍遥》里已经出现了。
但是《任逍遥》里面,斌哥不是黑帮,他们俩也不是情侣。
他们是两个支线人物,故事并没有展开讲述。
只是感觉有点像江湖人士,除此之外是大量留白。
写完《江湖儿女》的初稿之后,我开始看以前拍的那些老素材。
看看2001年左右,人是什么样子,街道是什么样子。
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斌哥和巧巧可以变成《江湖儿女》的男女主角。
我就有意让他们的服装、发型、造型,都和《任逍遥》里的一样。
故事发生的地点,则和《任逍遥》、《三峡好人》重合。
我每拍一部电影,都会画一个地图。
这个地图,一直没有离开我喜欢的几个区域:山西、三峡,都是江湖气息非常浓厚的地方。
我觉得我的故事就应该发生在这些地方。
就好像我一直用山西话写台词一样。
我不太会用普通话写对白,我写的普通话对白都比较没意思,但我的思维一变成山西话,就特别生动。
所以我让我故事的主人公一直是山西人。
《小武》工作照人物、时间、空间和之前的相同,但是《江湖儿女》的剧情是一个全新的建构。
你可以理解为是发生在之前影片的平行时空里的另外一个故事。
在我的想象中,小武,《站台》里的文工团团员,还有江湖上的大哥和小妹,都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
但是生活在不同的维度上, 运动轨迹时有交叉,彼此互不知晓。
对我来说,重新去拍山西大同、三峡奉节,就是想讲同一片土地上,不同的人群,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我其实有在刻意建立我个人电影之间细微的联系。
如果有一天重放我的电影,我觉得次序是《站台》、《小武》、《任逍遥》、《世界》、《三峡好人》、《天注定》,我可以把它们重新剪成一部电影,片长九个小时,片名就叫《悲惨世界》。
日常即历史新片里有两段挪用了当年的原始素材。
第一段是开场时,公共汽车上的众生相。
那是我2001年有了第一台DV以后,在大同拍的。
这一次,我们把赵涛又放在同样一辆车里,补拍了她的反应镜头,因为十七年前拍纪录片的时候,还没有遇见赵涛。
我有意把这段纪实的DV放在开头,因为我拍的并不是港片式的传奇。
虽然片子借用了江湖片的类型架构,但我还是希望拍出来的江湖和日常生活并不割裂,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另外一段就是三峡,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舞台上的表演是2006年拍的,舞台下的部分是去年拍的。
我们想办法把两个完全不同年代的空间融合到了一起。
我自己不太喜欢完全的摄影棚搭景拍摄,特别是我喜欢拍很多公共场所,马路,广场。
这些公共空间你搭景拍,总觉得没有那种质感。
一座城市,不单单是一条街道,它应该能想象到街道外面,一个宽阔的城市结构。
这也是我们这次制作上一个最大的困难。
很多曾经的空间都改变了,甚至是没有了。
17年前,我去大同拍《任逍遥》的时候,大同还没有城墙。
后来大同市长突然要盖城墙,现在去了大同就是崭新的城墙。
不要说大同了,你像我老家汾阳,我有段时间没回去,约了一个人,我说我们就在牌楼底下见。
结果到了之后我完全迷路了,后来一问那个牌楼被拆了,旁边的参照系都改变了。
但是我确实非常需要过去的空间。
最后我们决定实景改景拍,把不符合年代的东西去除,把历史重新填充进来,这个工作量非常巨大。
最困难的其实是人。
我们需要大量的群演,一场戏三百个人,就要确认三百张脸。
17年前,年轻人的脸挺沧桑的,都风吹日晒的,也不怎么保养,骨骼好像也比较粗犷。
现在真的变了。
生活条件很优越,年轻人都长得白白胖胖的,皮肤的质感也特别娇嫩。
为了让这些脸和17年前的感觉相像,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
我开玩笑说,坚决不能让汉堡包脸混进来。
生活需要一个超现实瞬间《山河故人》里面,失意的梁子走在路上,突然看见路边一个笼子里关着一只老虎。
《江湖儿女》里面,赵涛到了三峡,上了岸,走江湖的艺人在露天舞台上唱歌,旁边也是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狮子和一只老虎。
狮子老虎都是真的。
我们从河北拉过去的。
我可能有猛兽情结,喜欢拍猛兽。
赵涛独自跑那么远去找一个人,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曲折。
其实流浪的、不安定的、四海为家的不止她一个,也有这些狮子老虎。
我不觉得这种情节有什么隐喻,它就是一个江湖氛围吧。
这些场景其实也是我常年在外奔波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让我心头一跳的景象。
你会发现如此庸常世俗的生活里面,也有这种奇异的景观,带来刹那间的一种情绪上的转变。
对我来说,它就是现实里面不平凡的、超出现实的那个部分。
影片中,廖凡拒绝了赵涛复合的请求之后,赵涛差点跟着徐峥走了。
她不远万里,跑去了新疆。
对于女主人公来说,这可能是她有过的唯一一次开始新生活的可能性。
但是她最后还是却步了。
理由不一定是因为对男主人公的爱,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综合因素。
就像我自己身上,也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情。
有时候我不想拍电影了,想用好几年时间,去写一个长篇小说。
但是每个人成年之后,都有自己的轨道,脱离这个轨道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贾樟柯、贾科长、贾赖赖过去我百分之八九十的生活都是围绕电影。
后来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个人的生活太少了。
拍完《山河故人》,我搬回了山西老家。
很多应酬减少了,就好一点了。
现在基本上每天上午九点开始工作,处理公司业务和拍摄上的事情。
中午吃完饭睡一会儿,下午是写作时间,从两点半写到六点半、七点,天黑以后就是跟朋友们见面、吃饭、聊天、玩儿。
睡觉前是读书时间。
我是杂七杂八,什么书都看。
最近因为要筹备新片《在清朝》,历史方面的书看得比较多,正在看《晋中志》。
现在网络发达,老家生活和北京也差不多了。
过去买书好难,县城里都没什么书卖,现在都网购了。
开会的话,就用视频解决,或者电话会议。
我平时上网无非是看看邮件,然后微博微信,浏览一下新闻,别的我都不太会用。
玩虎扑和知乎,是新的尝试。
住在老家,最主要的就是朋友多。
喝上三五杯酒,他们就会唤我的小名(贾赖赖),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担心我的养老问题。
只有在他们面前,我才显露出我也是一个弱者。
他们不关心电影,他们只关心我的生活。
现实中我离电影比较远,离家乡比较近。
住在老家,就是可以享受这种人情。
过几天,我就又琢磨着拍个电影了。
摄/Walter Salles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我过去拍了20年电影,只有2000年的《站台》跨度比较大,拍的是1979到1989这十年。
之后所有的影片,都是在一个时间点上,反映一个切面的人的生活情况。
到《山河故人》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就写了一个时间跨度很大的故事。
从过去一直跨越到未来,长达20多年。
《山河故人》剧照完成《山河故人》之后,我突然就想拍《江湖儿女》了。
2015年开始筹备,很快写完初稿,带着初稿我就上路看景,一边看景一边改剧本。
最后行程7700公里,拍了六个月,除了男女主演之外还有12位演员,上千位群演,完成了这部影片。
所以《江湖儿女》有三个大的跨度。
第一个是时间的跨度,从2001到2018年,有17年。
第二个是空间的跨度,从山西到三峡,又从三峡到新疆。
另外就是人的跨度。
我过去电影里人物也很多,但是从来没有像《江湖儿女》这样,有这么多人物出场,形形色色,林林总总。
所谓闯江湖,就是遭遇不同的人嘛。
所以有这么多人,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我记得在拍完三峡、张一白的部分的时候,张一白开玩笑说,我明白了,廖凡和赵涛演儿女,我们所有其他的人帮你演江湖。
我说你总结得非常好,确实是这样的。
我27岁开始拍第一个电影。
那时候我太年轻了,根本没有时间的意识和时间的经验,还不太了解世事。
所以眼前发生了什么,来不及细想,先快速地第一反应,拍出了《小武》、《任逍遥》,还有后来的《三峡好人》。
但是到了四十多岁,确实经历了一种东西叫做命运。
看多了一点人的起起伏伏,人的浮沉。
确实就会多一点时间的观点,也可以说是历史的观点。
我也逐渐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作家写来写去,最后都会写一部长篇小说。
这次拍《江湖儿女》,我第一次有一种写长篇小说的感觉。
我不自觉地把自己对时间和历史的思考,放到了电影中。
如果忠实于自己的话,这是我目前最强烈的一种现实感受。
从这个角度说,《小武》这样的影片,属于从前的贾樟柯,《江湖儿女》,属于今天的我。
摄/Walter Salles金钱与爱情,真实与虚幻电影一开始,廖凡说,他是一个江湖里的人,赵涛说她不是。
到结尾的时候, 廖凡说我不是江湖里的人,赵涛自认为是江湖里的人。
这就是这个电影的基本叙事。
就是在讲两个人对自己的自我认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逆转。
这对男女经历了街头暴力、入狱,也经历了相爱、背叛,他们分离又重逢,但始终没有走入家庭。
我写《江湖儿女》,是带着一种记忆来的。
故事发生在2001到2018年,这也是对我最重要的17年。
反省一下自己的过去,有的时候觉得男人挺可怜的。
你看今天男性各种各样的追求,最后概括起来,无非求财求感情。
忙忙碌碌几十年,好像生活就只剩下这些内容,其实人在这里面迷失得很厉害。
廖凡就是在里面迷失的一个人。
赵涛不是。
女性有她们自己做人做事的一些原则和立场。
她们的注意力也不在世俗成功上,有自己坚持和关注的东西,比如对情感的看重,对家庭的看重。
廖凡演的男主人公最后出走了。
廖凡问我,他离开她干嘛去了?
你也没写。
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总之他恢复行动能力之后,一定要马上离开她。
片子的英文名原本叫“Money And Love”——金钱与爱情,我特别喜欢这种比较直白、比较楞的名字,其实就概括了男女主人公的主题。
女性形象在片中越来越强,男性的形象越拍越软弱。
但是廖凡最后的出走,还是充满了男性的自尊心。
最后影片结束在监视器里面赵涛的一个数字影像上。
这个是原来剧本没有的。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好,比我们之前设计的那个怀旧的结尾要好得多。
一般监控摄像头的机位都比较高,视角都是俯拍的。
我们从监视器里,拍到赵涛一个人站在那儿沉思的时候,影像是非常数码化的。
也就是说,模模糊糊,面目不清。
你看不出她的情绪,也不知道她的感受,而且说不好哪一天这个影像就被删除了。
我非常伤感。
整个电影两个多小时,就是要记录这些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的生活。
可是人具体的生活,跟记录下来的那些东西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反差。
我们的微博、微信、所有互联网的东西,有一天可能都打不开了,这些记忆就都没有了。
人这一生也没有什么痕迹就过去了。
我很感慨,说我们就用这个来做结尾吧,一张随时可以被删除的脸。
凡人是最洁白的灰尘从《天注定》开始,每个影片的剧本,我都是离开北京,到大同去写的。
大同有个著名的火山群,从我住的地方开车过去大概一个多小时。
我写剧本写得累了或者闷了,就会去火山,一般都是黄昏的时候,一个人在那儿走一走。
剧本里男女主人公谈情说爱的戏,我安排在了火山,因为那是我常去的地方,我的秘密基地。
片子的英文名叫“Ash Is Purest White”,直译过来意思是“灰尘是最纯的白”,完全就是从火山这来的。
我看人总觉得,每个人,底子里都是洁白的。
《江湖儿女》里每个人物都有缺点。
赵涛连坑蒙拐骗这种事都干。
但总体上说,我觉得每个人都还是值得珍贵的。
当时,我突然写出了一句对白,赵涛问廖凡,火山灰是不是最干净的。
因为我们平常抽烟,有时候会开玩笑,说烟灰是最干净的。
小时候淘气手划破了,也会拿烟灰抹在手上,止血消毒。
赵涛说,“经过高温、燃烧,烟灰不就是最干净的。
”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自己也有点感动。
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大部分人,可能在这个世界上走一趟,最后什么痕迹都留不下,就像烟灰一样被吹散了。
但我们的电影就是拍这些活生生的我们经历过的事情,拍每一个具体的人会面对的问题。
即使成为炮灰,可能这个灰,也仍然是洁净的。
几日以前,贾樟柯的新作《江湖儿女》在戛纳电影节进行了首映。
到目前为止,《江湖儿女》仍然以场刊评分2.9(满分4.0)踞于本届电影节的最受欢迎的影片之列,女主角赵涛也因其出色的表演成为最佳女演员获奖大热。
一言以蔽之,《江湖儿女》可能是贾樟柯继《三峡好人》以来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它不仅勾连起贾樟柯此前众多作品,还通过一个统一完整的剧情和贯穿性角色串联起整片中国土地。
与贾樟柯之前的几乎所有影片一样,《江湖儿女》处理的问题还是世纪之交中国内陆地区受到经济冲击后所出现的道德崩塌。
影片有着与《山河故人》相仿的时间跨度和比《天注定》更加广阔的地域跨度;尽管它一如既往地讲述着时代浪潮中历经坎坷的爱情故事,但这一部无疑有着更加庞大的世界观,融入和更多作为作者的贾樟柯对于那个时代下中国发展状况的思考。
当然,我个人始终不会把这种“庞大”笼统地称为“野心”,因为野心的潜台词往往是某人并不具有实现之的能力。
《江湖儿女》则显然是另外一种电影。
在片中,主人公不再是贾樟柯在他的作品里一贯描绘的那种小镇青年,而变成了大同当地“黑帮”的头领郭斌(廖凡饰)和他的女友巧巧(赵涛饰),让人想起故事同样发生在大同且主人公姓名都一模一样的《任逍遥》。
影片开头,二人是说一不二的地头蛇,因此也自然而然成为了事端的调解者。
传统社会道德中的“义”在黑帮这一社会组织中得到放大,和男性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和面子混合在一起,调成了整部影片的背景和底色。
可以说,《江湖儿女》正是在二人 “被男性虚妄的面子打碎”和“被女性矫饰为义气”的两种爱情之间不断游移,而片中反复提及的“江湖”一词的第一重具象含义——黑帮,也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得到了相对类型化的展现。
直到郭斌在街头遭遇偷袭,紧接着又和另一个更为年轻的黑帮发生火并(犹如《教父》和《上帝之城》的结合),巧巧因在街头自卫鸣枪而入狱,二人的爱情也戛然而止。
与《小武》类似,《江湖儿女》中的主角一如既往地处在道德模糊地带,甚至根本就是犯罪者。
巧巧出狱后,先是去往三峡库区寻找正在此地投资和管理水电站,准备东山再起的郭斌(与《三峡好人》连接在一起),被拒绝见面后又意图前往新疆谋生,最后返回老家大同。
在这个过程中,她被同行的路人(丁嘉丽饰)偷了钱包,被老婆去广东打工一年未归的摩托司机调戏,被自称旅游开发商爷其实只是个小卖部店主的火车侃爷(徐峥饰)一路骗到新疆……在经历了一系列“人间喜剧”之后,她也找到了自己的谋生之道,开始在饭店里碰瓷所有看上去有钱的中年油腻男人。
总体而言,赵涛所饰演的巧巧并不仅仅是一个受害者;或者说,巧巧在旅途中碰到的所有人,甚至算上她自己,或多或少都是“小武”。
从矿区到三峡再到沙漠,贾樟柯用《江湖儿女》绘制的这幅中西部地图,一方面固然呈现出世纪之交中国人口迁徙的基本路径,另一方面也无疑证明种种的道德崩坏正在向更深的内陆蔓延。
与之前几部作品不太相同的是,贾樟柯在《江湖儿女》中找回了熟悉的生活质感,饱受诟病的堆砌符号大幅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非常鲜活又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和事件。
它们的出现表明,金钱已经从根本上颠覆了国人的价值观念,继而也瓦解了传统社会下的相对稳固的情感和家庭。
从结构上看,《江湖儿女》所采用的仍然是接近《山河故人》的分段式结构。
不过,《江湖儿女》去掉了显见的小标题,用船和火车连接其几片故事发生的场域。
影片还将旧作中的很多重要元素串联起来,比如《站台》中的街头文工团,《三峡好人》中的飞碟,《山河故人》中的葬礼和关公,并为这些元素赋予了与之前作品相近但绝不相同的内涵。
这些元素成为了主人公辗转各地的见证;至此,“江湖”也增添了一层传统武侠电影中必然隐含的 “漂泊”之意。
当然,很多评论人在观后也难免对这种创作方法产生的质疑,认为该片过分取巧地创造了一个“贾樟柯世界”。
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影片的主体部分仍然体现出贾樟柯对九十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这段时间的全新体认,其他的自我引用和致敬无非起到了连接性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贾樟柯一直以来就有连接其全部作品的想法(见《贾想II》,贾樟柯与王泰白对谈),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江湖儿女》是一部早晚都会出现的影片,而它大概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囊括几乎所有贾樟柯前作,同时又开掘出故事的“另一面”的总结性作品,这也是笔者强调这部作品具有特殊价值的原因所在。
影片中还延续着对九十年代末流行文化的高度敏感,这又集中体现在影片中众多令人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上。
其中,叶倩文的《浅醉一生》便出现在片头众兄弟结义的片花中,在影片尚未首映之前就确证了贾樟柯 “华语DJ王”的地位。
不过,与其之前电影里单纯引用的流行歌曲不太相同,这首《浅醉一生》同时也是当时风行大陆的香港电影《喋血双雄》的主题音乐。
贾樟柯选用这首歌曲,除了标示出个人爱好和香港电影对当时大陆青年的影响之外,也让两部电影中的人物关系形成了互文,预示了二人的命运。
此外,影片中还特意插入了广播体操、广场舞、社区合唱队等等具有明显集体性质的段落,与港台歌曲《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这种“靡靡之音”形成鲜明对比,表现了当时(直至今日)个人与集体主义在中国并行不悖的状况。
而在巧巧离开四川进入新疆之后,所有的歌曲全部消失了,代替它们的是具有强烈未来感的电子音,这些声音和二十余年来高速发展的交通线路以及毫无变化的破败建筑一道,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荒诞的魔幻氛围,称得上是“山西版赛博朋克”。
相比《山河故人》第三部分中对未来的种种幻想,《江湖儿女》所采取的方式无疑更加真实也更具技巧性。
另一方面,贾樟柯对时代的记录也逐渐由《天注定》式的类型探索过渡到更加不易察觉的拍摄方法和介质的混合。
如果说通过不同画幅来指涉时代的变迁还是世界电影在贾樟柯创作中产生的回音,那么,《江湖儿女》对不同介质的使用则是贾樟柯二十年余年以来与时代持续共振的结果。
从胶片到DV,再到HDDV,从手持到航拍再到监控摄像,贾樟柯从未停止对中国社会的记录,这使得《江湖儿女》既内生于技术手段的不断绵延和发展,又能呈现出中国某些地区所面临的停滞和断裂。
影片结尾,因酗酒和下肢瘫痪的郭斌回到大同寻求巧巧的帮助,却又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的残缺和原先小弟对他的欺侮,主动退出了巧巧的生活。
巧巧独自一人靠在墙边,此时的镜头并不试图对准她本人,而是在监控录像中寻到了她的身影。
过去两个多小时中越发清晰的形象,此刻却愈发面目模糊起来。
这大概也是贾樟柯所有电影当中最为暧昧的时刻:我们永远也无从得知二人的情感还能否维系,巧巧或许是在等待,或许是在思考,或许已然放弃……但有一点似乎可以确信,那就是在这样一个被财富和网络所笼罩的时代里,人与人之间的一切真实,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国标,雪茄,企业化,高铁,智能手机,监控,175m水位,一切过去的事物都在逐渐被新的东西覆盖,成为海底风光。深情,是如此不合时宜。
在以前现实主义那一套上左拼点影像右贴点时代细节,硬生生地做成了波普艺术。非常别扭,这个国度上的人明白你想讲什么,但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讲
《公共场合》的开场,《任逍遥》的巧巧,《三峡好人》的场景与飞碟,《山河故人》的浅醉一生,贾樟柯一切有意的call back,都在无形之中使他化身为一名电影侠客,走过这二十年的漫漫电影路。此刻是贾樟柯的迟暮,也是一代江湖人士的迟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意味着中国电影产业绚烂的过去,被改造为在如今体制之下半死不活的生存状态。电影人想过垂死挣扎,可惜有心无力,可能离开一段时间会对所有人都比较好。通篇的文戏都很弱,大部分的剧情都化在了台词之中,没有任何联想空间。赵涛刚从监狱出来“行骗天下”的时候还略有惊喜,就像回到了《天注定》,能够勇敢地向敌人挥出一刀,谋求属于女性的生存地位。结果与廖凡再相遇,通过一段极长的对话戏,全片主题又回到了传统的女性为男性、为爱情牺牲一切的感动,男性为解脱女性而离开的洒脱上。
迪克牛仔才是科长心目中的真正C位,所谓江湖就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所谓儿女就是“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三句话容量的剧本拍了两个半小时
不好意思,嘲个屁,涛是唯一亮点。
贾樟柯的一半是脏水,一半是煤渣。导演夫人挺直的腰板和那么强势那么要的眼神,配乐不要钱一样扑扑满,伪纪实画面和串烧小品乱炖简直就是消化不良的呕吐物。实在太尴尬了。难忘《山河故人》里张艾嘉依偎在小鲜肉怀里撒娇吓得我从沙发跌落锤烂地板的过往,真不应该再看贾樟柯。
其实挺好笑的。“赵涛宇宙”大IP系列业已成型
#Cannes18# 比想象中的要喜欢很多,没有以前那么多符号化的东西显得更加通顺,也让赵涛的表演更有说服力。但后面转到近几年的时间线,又出现了符号化的社会让人有点不爽,还是那个想给西方人讲故事的贾樟柯。总体来说,还是喜欢的,不再是新闻拼接了。
男人都是狗,管他好狗坏狗。赵涛像村里愚昧者修葺的菩萨,大红大绿一层厚漆。廖凡长得太北了,演又土又痞又带点憨直的角色再合适不过。而贾樟柯擅长的刚好是北方小城市,江湖很小,不讲什么义海豪情。煤矿老板和出租车司机当起扛把子,没完没了的酒局,百无聊赖的街头,把刀藏在自行车后座,偷看姑娘裙底吹口哨。一拍即合。
江湖儿女,江湖见、江湖散。不言不语,心照不宣。背景设定和故事太搭,又克制又真实。就是实在想说,赵涛那个口音不是大同的,是太原的好伐。还有就是看到冯小刚实在出戏到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峡段落拍得最好,徐峥部分很差。
科长的创作正式步入模式化,画幅把戏,分段年代,口水歌舞,符号奇观,以及永远的第一大图腾:赵涛。在某个意义上说,科长变成了中年版多兰,但他并没有多兰内外极其统一完备的影像呼吸,取而代之的是在某种近乎尴尬且死板的结构下的生拉硬扯,与政治越走越近的科长,变得愈加圆滑和投机,在无法也无心做到向西方“汇报表演”的“东方剪报”的安全挖掘取材时,只能从过去作品中摘录标签进行注水般的填充,就像赵涛用力却单一的表演,趋于乏味。太多不必要,构成了本片的不必要。是时候拍《在清朝》了,不仅因为数年的承诺,更是为了证明,他是否还有那颗拍电影的赤诚之心。
反胃了
放肆 说科长开小灶的去看看姜文、陈凯歌、冯小刚、顾长卫、管虎!!!哪个没用过自己老婆?!!!这才是爱人的最高境界!!!
有些《2046》的滋味,贾委员从头到尾用细节致敬了自己的《小武》、《任逍遥》、《三峡好人》、《山河故人》,整体拉下来,又有着《站台》那般追怀逝去时代的浓情。但无论是从大同到奉节再到新疆的寻找,还是用江湖义气去无畏等待的岁月,时间(片长)一旦拉开,就容易陷入虚无,公路片或人生旅途式的虚无和乏味。赵涛的旅途表演,在张译和徐峥两配角前无疑有些尴尬,却又成就一种“囚徒困境”似的哀愁,全片最为动人的,当然是中途从硬座下车,曾在奉节江面见过的UFO又掠过广袤西域的夜空。巧巧,曾是1980年代嘎然而止的“站台囚徒”,是逃不开小镇的“世界囚徒”,是被时代变迁耽误的“三峡囚徒”,是山可移情不变的”故人囚徒“,如今,真正在贾委员跟随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中,成为了”宇宙江湖的囚徒“。
依然对贾樟柯的电影无感 说是江湖 台词里最常见江湖二字 但总觉得这个江湖太过做作 而且对于贾樟柯的电影中的刻意痕迹实在get不到美感 不过电影中反映的时代更迭对于一个人的消磨倒是不错
感觉这就是一代人的回忆,我印象里的城市就是这样的,我印象里的混混也是这样的。
感谢涛姐陪我度过了又一个深夜浅色床单流泪的抑郁之夜并在对天鸣枪时笑得打滚。
就和我那位天天把“兄弟情义”挂嘴上的山西室友一样,令人厌烦。从一些细节看得出涛涛的用心,可一如既往地设计感过强,她就像个严谨的数学家把表演和表达构成一个完美的直角,任凭如何施力,都不做功。演员们的方言是不是标准我听不出,可只要一切换到普通话频道,个个都至少是个“一乙”。非常喜欢林强的配乐。Ps:奉节总是让我想到鸭姐,又添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