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我完全看进去了,并且非常被打动。
两个多小时,我随着李睿珺的镜头,一起缓慢凝视有铁和贵英在西北农村里日复一日的劳作,他们如何沉默地相濡以沫,他们的身体如何在土地上渐渐衰老。
我没有任何农村生活的经验,但我斗胆觉得,《隐入尘烟》对于西北农村生活的描绘足够真实,并因为真实而充满力量。
(海清曾在采访里说,他们在当地扎根了十个月,种的庄稼收成还挺好)这可能是今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中,仅有的两部以农村贫困人口为主角的影片之一(另一部是金熊奖得主《阿尔卡拉斯》,而其他影片几乎都以城市资产阶级为主角)。
我觉得《隐入尘烟》跟《阿尔卡拉斯》一样真实、诗意和感人。
李睿珺不同寻常地使用了Slow Cinema的电影语言,令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观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复一日的劳作生活),去理解(某种遥远的现实),并沉思其中。
这样一部看似平淡甚至无聊的电影,其实骨子里是「激进」的——选择了「反剧情」「反英雄」的设计,缓慢的运镜,不受关注的主角,而创造出一种「反消费」的影像。
很多时候,在那些缓慢的、冗长的长镜头里,你会感到时间彻底凝固,成为一块琥珀。
永恒如一日,而一日如永恒。
在缓慢甚至凝滞的电影叙事里,时间本身凸显出来,成为一种主题。
如德勒兹在他的著作《时间-影像》中所言,“……观者的问题就变成了‘此刻的画面里究竟有什么可看?
’而不是惯常的‘下一个画面会发生什么?
’角色的处境及状态不再通过情感变化而演变为行为…而是凸显这种影像里的状态本身的重要性。
”这也是为什么,观看《隐入尘烟》时会联想到Slow Cinema的大师——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想到他的《都灵之马》。
当然影片也有不足,政治隐喻的部分总让我感觉是导演想学贾科长但又用力过猛,符号化的呈现方式打破了原有的沉静的影像美学,尽管我们可以继续讨论,这对影片的表达或许也是必要的。
不难想象,这部电影在国内上映后很难大卖,口碑大概也会两极分化,但我觉得李睿珺能拍这么一部片子,已经是个很勇敢的导演。
值得落幕时掌声雷动。
我觉得,我们也需要更多这样的电影。
和看《人生大事》不同,在电影院看《隐入尘烟》的时候,我一滴眼泪也没掉。
走出来坐在楼下的KFC里面才哭了出来,就连这眼泪也不是汹涌的,而是钝感的苦痛悲凉。
上周写《人生大事》的影评,我说它可以更好但没必要,对于《隐入尘烟》,我想说的是,可以更好且有必要。
吸引我去看的是预告里海清的台词,种麦子的时候,丈夫对她说“你看,你像是把脚印种进地里了”,她说“可不能种进地里,种进地里就哪也去不了了。
”可是就当他们日子一点点变好,许下了一收麦子就进城的诺言,她却离开了,她没有把脚种进泥土,却真的一辈子都留在了这里。
电影其实有余华《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中那种质朴的爱情,妻子落下病根动不动尿裤子,丈夫没房没钱万人嫌,但这样两个被人群抛弃的人,却能彼此真诚地互相扶持,让人感慨。
吵嚷的城市,汹涌的人流,对现代人来说,也许是物欲掩住了发现爱、欣赏爱的目光。
电影很令人动容,可它确实拍得可以更好。
就像热评短片里那句话:这片土地上有更多沉重的隐疾,而这些,不应该被隐入尘烟。
其实城市人们格外应该来看看这部电影,我至今记得我一位同学问我“为什么外卖小哥不能认真读书实现阶级跃迁”时我脸上的震惊和心中的不可置信。
如果她来看看这部电影,看看在今天仍然有这样的一群人,房子要从晒砖头开始一砖一瓦自己垒起来,一年的好收成只能卖3700还要交1700的种子化肥钱,也许就不会再沉浸在何不食肉糜的人生泡影中。
我们需要见识更深重的苦难,如果无法伸出援手,知情本身就是一种救赎的开端。
隐入尘烟 (2022)8.42022 / 中国大陆 / 剧情 / 李睿珺 / 武仁林 海清
今年二月二十一日,本影片官宣撤档,在经历了快半年的等待后,影片终于重新定档。
我并没有看过一刀未剪原片,仅就目前上映的这个版本发表一下我个人的观点。
首先,我必须阐明自己的看法——这是大陆近几年来为数不多的关于农民,或者说关于社会底层人士的杰出电影之一。
首先说个影片最打动我的两个点。
第一点是直接影响整部影片观感的最重要的一点——农民们的外观和动作还有神情看起来真的像农民,而不是一个个化了农民妆的演员。
(提名去年大热的《山海情》,里面的农民人均有着一口烤瓷牙)
隐入尘烟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非常熟悉真正的农民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勤劳质朴,双手有力,脸上皱纹满满,写满了风吹日晒的痕迹。
这些靠演是演不出来的,(当然除了一些极为优秀的演员)这要求演员要真有农村生活的经历,不然呈现的效果就会极为尴尬。
但导演极为聪明的选择了很多土生土长的农民来当演员,他们从一出生就和土地绑定在一起,这就让他们的表演显得非常日常真实,不会令人感到尴尬做作。
第二点,不粉饰太平;导演对农村和农村的描述十分真实,这是目前我们影视行业所十分稀缺的一个特点。
前几年和我妈一起看过不少新的电视剧(从那以后我就对中国电视剧彻底失去了兴趣),其中不乏描述乡村的电视剧,但恕我直言,这些片子都有一个通病——故事的发生地不像在中国农村,更像是发生在瑞士或者北欧某个人均GDP超过5w美元的农村。
那些影视剧中的农民人均住着几层楼的平房,家家户户都要开车,每天吃的用的都十分精致,让我看了自愧不如。
但即使是在今年,中国农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才有18931元,根本过不起一些影视作品中描述的那些生活。
每年回老家过年,我都会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感受——那就是在农村时间仿佛停止了,外面的世界对于这儿来说没有丝毫关系。
在这部片子里,男女主的生活非常简单——吃饭,劳作,睡觉,就连看电视也成了十分珍贵的消遣,这些过于真实的描述也许会让一些人不高兴,但你必须得承认,这就是最真实的中国。
截至2021年,中国农业人口数量达5.56亿人,毫无疑问这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要知道人口数量排名世界第三的美国总人口也只有3.27亿。
但在我们的影视作品中,这些占了全国将近一半人口的农民的形象却缺失了。
为什么?
因为这些会刺痛某些成天沉迷于宏大叙事的人,而这些人又主导着互联网舆论的方向(去bilibili看看就知道了)。
在他们眼里,只有中国GDP总量世界第二,前不久又下了一架航母,在国际博弈中接连取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因此中国没有任何落后的地方。
所以,贾樟柯被打成了“公知”,“莫言”被斗成了汉奸。
没有人再敢去触碰这一题材,因为稍不小心就会被扣上“抹黑”的帽子。
但抛开宏大叙事,我们应该清醒地看到——在那些辉煌但是冰冷的数据背后,是由一个个“人”支撑起来的,他们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对象。
或许,这种电影才是我们最需要的那类电影。
1.两个视角我一直讨厌看爱情电影,不管国内还是国外,不管艺术电影还是商业电影。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东西,那些痴男怨女们虚头巴脑、无病呻吟的爱恨情仇,我不在乎,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关注。
但是《隐入尘烟》不一样,它非常深切的戳中了我。
它是一部爱情电影,但又不仅仅只是一部爱情电影。
我看到了一段乡村爱情故事,看到了两个脏兮兮的人,两个满身苦难的人,两个不知道爱是什么的人,因为彼此的陪伴而获得了新生,因为见识到了爱,被爱温暖,最终也因爱走向了死亡。
他们的爱是“给你一个馍馍,吃去”,是“上车吧,我给你做了一个窝窝”,一点不矫情,反而充满了浓厚的、质朴的、沉甸甸的情感。
我观影结束之后,会愿意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两个这样的人,在某个角落里如此朴实的相爱过。
它甚至引发了我一些从未有过的思考:人类的爱情,到底是不是个好东西?
但以上,只是我作为一个男性观众的第一个视角,它很简单。
而我的第二视角就十分复杂了,甚至有些自相矛盾。
起因是我从电影院出来之后,在网上看到了一些评论,有人说:这是一部关照底层女性苦难的电影,它有浓厚的女权意识。
我感觉怪怪的,脑海里隐隐有一些模糊的东西在萦绕着,我不太确定它是什么。
类似于这个电影、这个论调好像有点问题,但我不确定问题具体在哪。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观影之后,我推荐了一个制片朋友去看,她当即买了票,并在看完后给了我很多启发。
她说:这是一部大男子主义的超级英雄电影,导演编剧有一种根植在男性创作者基因深处的底层逻辑。
这句话让我脑海里那团模糊的东西突然清晰了。
我也意识到,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编导确实始终带着一种歌颂男主的语境,在讲述这个故事。
男性为主体,女性为客体,男性为主视角,女性只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个工具人,在推动有铁的命运发生变化。
好像贵英的出现和离开,都是为了让马有铁走向他那种英雄式的结局,以此去称颂他的朴实,他的深情。
极端一点说,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和他的驴,他的猪,他的鸡,他的房子,他的女人。
当然,这可能是一种过度解读,也可能是一种误读。
如果要讲述一个乡村故事,如果要在宗族背景下去讲述这样一段爱情,这种男性凝视是不可避免的,是原生环境带来的,是真实存在的。
但同时,作为一个编剧,我又一直秉持着一个创作理念:现实也分正确的现实和错误的现实,一个创作者在讲故事的时候,其实是有选择余地的,是会不自觉流露出情感倾向的。
比如今年某大热剧集,讲述了一个东北家庭的故事,这个家庭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父权,妻子和子女一生都在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威严的一家之主,不断的下跪、磕头,乞求父亲的认同、原谅、接纳。
创作者在描述这些情节的时候,看不到批判,甚至并非平视,而是极尽所能的赞颂。
包括在电影豆瓣小组里有一句挺有趣的评论:贵英常有,而有铁不常有。
这也是现实,在这个世界上,像贵英这样遭受苦难的女人总是很多,但能像有铁这样如此理解、接纳女人的好男人却很少。
但创作者是否应该去如此呈现这种现实,甚至加深某种刻板印象?
我的第二个视角,是一种带着性别议题的审视,它可能有点极端,我也尚在思考。
但在此之外,这部电影带给我的感动依然存在,它是我最近看过的电影里,最能让我沉浸其中去琢磨各种细节的电影,没有之一。
所以,我愿意去二刷,并在二刷的过程中,解读出了这部电影的八个细节。
在解读这些细节的同时,我也在不断赞叹,编导功力之深厚,写作之用心。
2.八个细节第一个细节:有铁就是那头驴
全片第一个镜头,是一扇土坯房窗口,女人在画外不停呼唤老四。
观众等待老四从窗口现身的时候,一只驴从窗口探出头来,朝声音来源望去,随后真正的老四才从窗口出场,这是第一个暗示——老四就是那只驴。
随后,我们很快得知老四就是男主,他的名字叫做马有铁。
这几乎是个明示,马被钉了铁掌,是被驯服的象征,是成为驴的开始,自由的野马是不会“有铁”的。
另外,片中这只驴的颈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铁铃铛,很显眼,一直在叮咚作响,也是马有铁这个名字的呼应。
再往后看,进入第一场重头戏,相亲。
饭局中途有铁的哥哥突然出门去打骂那只驴,骂它吃的多,问它还要吃多少才够?
而这个时候马有铁也正在吃饭。
这里也暗示了有铁和哥哥的关系,他在这个家里一直当牛做马,他就是那头驴。
同样还是这场戏,马有铁被叫来吃饭的时候,端了一碗稀饭,还拿了一个馒头。
哥哥说他,这桌上都是菜,你怎么又拿饭又拿馒头?
这个细节有两层涵义,第一层是马有铁在这个家里一直被亏待着,他习惯了只吃主食;第二层是主食是谷物,驴也基本只吃谷物。
这是一部堪称细节爆炸的电影。
为什么我能抛开情感上的疑虑,依然认为这是一部好电影,因为它见编导功力。
作为一个剧集编剧,我们常习惯用台词叙事,其实并不高效,也不高级。
而在这部电影里,以上情节不过才开场三分钟,编导便通过一个个看似简单的镜头,在细节里交代了大量的信息。
包括在这场相亲饭局上,贵英也一直在吃主食,这是暗示她与有铁有着相同的境遇。
包括在有铁脏兮兮的走入屋中,坐下吃饭那一瞬间,背景里一个玩手机的年轻男孩突然起身走了出去,那是有铁即将结婚的侄子,也是因为侄子的嫌弃,这个家庭才决定以娶妻另立门户为由,把任劳任怨的有铁赶出家门。
后来媒婆与女主人的台词,也呼应了这个细节。
第二个细节:熊猫血马有铁是驴,但他却拥有熊猫血。
这其实也是两个视角:在哥哥嫂子家里,在村子里,有铁是驴;但创作者想要告诉观众,马有铁的内在是无比珍贵的,是如今已经非常罕见的,只是很多人看不到。
另外,一个村子里最贫困的老鳏夫,和这个村子里最有钱的大老板,血型竟是一样的。
或者编导也是想要借此表达,生命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第三个细节:两次对视这部电影里还有一个非常动人的设计,就是一头一尾,有铁和贵英的两次对视。
有铁和贵英在相亲的过程中,两人其实完全没有看过对方。
而在有铁出门喂驴,并回到自己的屋子之后,镜头没有再运动了:画面的右边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正在吃饭的有铁,画面左边是一扇木门,木门框里下着鹅毛大雪,贵英站在雪中,直勾勾的盯着有铁,一动不动,甚至有些呆滞。
此时有铁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羞涩的低下头去,完成了两个人的第一次对视。
而两个人的最后一次对视,是在贵英死了之后,在他们的新家里。
也是固定机位的镜头:画面右边是有铁,他正在吃一个鸡蛋,画面左边是贵英的遗照,她被装在一个木相框里,直勾勾的盯着有铁,一动不动,有些呆滞。
此时有铁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的低下头去,完成了两个人的最后一次对视。
人物的眼神、动作、位置关系,完全一模一样,甚至贵英也都一样被装在一个木头框子里。
因为这两个镜头实在有太多细致的呼应,我相信一定是导演故意设计的,这两次对视一前一后的呼应,会有种一眼万年,物是人非的悲怆感。
第四个细节:音乐这部电影是由伊朗作曲家裴曼·雅茨达尼安配乐。
电影中音乐用的十分克制,一共响起过十次,每次都是在贵英和有铁两个人心动的浪漫时刻。
但这些音乐绝对算不上是欢快的,也并非浪漫的。
它是阴沉的,悲伤的,甚至有些恐怖。
因为贵英和有铁的每次心动,都在靠近死亡。
他们的爱情进度条每次往上攀升,都是在走近终点的死亡。
编导在用音乐暗示观众,贵英和有铁的悲剧命运。
第一次音乐响起,是在去城里抽血的饭局上。
有铁走进抽血车,贵英坐在饭店包厢,她透过那个大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到针尖扎入有铁的皮肤,血液缓缓流出,这个时候音乐响了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担心这个男人,也是她心中爱情的萌发。
第二次音乐响起,是有铁拉家具回来的那个晚上。
对于有铁来说,有一个人站在他归家的路上,用体温暖着一壶热水,换了好几回,只为等他回来,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柔。
对于贵英来说,有一个人心里惦记着她,为她买了件大衣,想要帮她遮丑,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尊重。
这场戏在我看来,是两个人的定情戏,在这个夜晚,贵英和有铁彼此都感受到了爱的滋味。
第三次音乐响起,是孵鸡蛋的那个晚上。
贵英惊奇的试图触摸那些暖黄色的光影,有铁故意摇晃灯泡,光影在土屋里流转,那是他们第一次在苦难生活中感受到了超脱苦难的浪漫。
第四次音乐响起,是在他们的第二个家里。
燕子在春天飞了回来,找到了自己的窝,贵英和有铁目睹了这一幕,而同时有铁的土砖也打好了,正在准备盖房子。
那是一种对“我们有家了”的憧憬,也是因为有了爱情,他们开始对生活有了期待,甚至开始展望未来。
第五次音乐响起,是在屋顶睡觉那晚。
有铁把贵英用裤腰带和自己栓在了一起,他们开始聊起别人对他们爱情的议论,随后两个人便甜蜜的笑着入睡了。
第六次音乐响起,是两个人一起亲手种下去的麦子出穗了,要丰收了,他们的共同劳作有了成果。
第七次音乐响起,是爱情里必不可少的争吵,以及争吵之后的和好。
在很多影视作品的逻辑中,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亲情,争吵和矛盾往往会让彼此的情感更加深厚。
第八次音乐响起,是第二个家被推倒时,有铁赶燕子出巢。
其实也在隐喻着有铁和贵英放弃了旧生活,迎向新家,也迎向死亡。
第九次音乐响起,是贵英死后有铁给她烧纸,烧了一个8D大彩电。
这时已经开始直接展示悲剧的结果,音乐和剧情也终于开始相符。
第十次音乐响起,是有铁在山坡上放驴。
有铁骂驴,说你让人使唤大半辈子,现在给你解套了,你还不走,就是贱骨头。
其实有铁是在骂自己。
他明明迎来了最终的“自由”,从此没有了哥哥的压榨,也没有情感的“拖累”,他赤条条的,他彻底自由了,但他却并不想要这种了无牵挂的自由,因为他尝过了牵挂一个人的滋味。
我一厢情愿的认为,这十次音乐的响起,每次都恰到好处,是编导经过精妙计算的。
第五个细节:有铁的死亡电影的结尾有句台词,大意是说,有铁要去城里生活了,以后要过好日子了。
在片尾字幕滚动结束是时候,也有一行小字,说有铁已经在有关部门的帮扶下过上了美好的生活。
但我依然坚定的认为,有铁死了。
在电影的最后十分钟里,有铁把驴放了,把粮食卖了,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一些口粮,他赖以为生的东西全没了。
他还去还了买种子、化肥赊的账,还了去年借来的鸡蛋,了结了最后的心事。
包括那个放在贵英遗像下的农药瓶子,它是空的。
包括有铁最后一个镜头,他躺在床上时,身体的微微抽搐。
这一切都在告诉观众,有铁死了。
最大的佐证,应该是导演在一次映后交流时,亲口说过的一段话。
大意是,片尾马有铁躺在床上时,手里拿了一支麦子,那是莜麦的种子,在它逐渐成熟的时候,麦芒会正向旋转,而片尾那支莜麦的麦芒,是在逆向旋转,这是一种对生命的隐喻。
其实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正向转是生,逆向转是死。
还有观众提到一个佐证,说最后推倒房子的时候,从有铁家里拉走的牲畜也都是死的,因为有铁是死了很久才被发现的,牲畜都饿死了。
我觉得不太对,有铁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放生蝌蚪、给燕子搭窝、赶雏鸟出巢、放驴、喂鸡……他就算自杀,也一定会把所有生命都妥善安置。
果然,我二刷的时候特地注意了这个细节,那些牲畜虽然用绳子固定在了板车上,但它们都是还在呼吸的。
第六个细节:鸡蛋鸡和鸡蛋是这部电影的一条暗线。
贵英和有铁结婚之后,两人借来鸡蛋,用纸箱孵化小鸡,养鸡,看着小鸡长大,鸡又生蛋……这是生命的轮回,也是有铁和贵英在爱情中孕育的生命。
后来贵英生了病,有铁把第一个鸡蛋强塞给她吃了。
第二天,贵英也是为了给有铁送鸡蛋,才栽倒河沟里淹死,这也导致了有铁的死亡。
所以其实单从剧情的逻辑上来说,如果一开始没有养鸡,他们可能就不会走向这个悲剧的结尾。
所以在二刷的时候,我再一次看到婚后孵鸡的那个夜晚,满屋光影,两个人幸福的对视一笑,悲怆的音乐再次响起,我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那是一种当你洞悉了悲剧的命运时,更为当下这一刻的幸福所动容的心酸。
关于鸡蛋,还有另外一个动人的细节。
有铁此生最后一餐吃的也是鸡蛋,他一边把鸡蛋塞进嘴里,一边看向贵英的遗照,就好像再说:你看吧,你给我送的这个鸡蛋,我吃了。
你是为了送这颗鸡蛋才死的,那我就在死前完成你的心愿……第七个细节:有铁的爱除了用种子印花之外,还有一个很小的细节,发生在那个雷雨夜里。
大雨骤落,有铁打的土砖都被淋化了,他和贵英一起冲入风雨交加的夜晚,用塑料袋子抢救土砖,也是在抢救他们未来的家。
贵英拿起一个塑料袋子,递给有铁,让他快把土砖盖上,但有铁接过袋子,一把披在了贵英的身上。
有铁不会说话,但好像是在表达:你才是家的根本,那些土砖并不重要,你最重要。
包括最终有铁在贵英死后,并没有贪恋他的牲畜,没有贪恋他建好的新房,毅然决定赴死,也是因为这个人物内心一以贯之的信念——相守为家,有贵英的地方才是家。
第八个细节:政策在这部电影里,我们一共看到了两次惠民扶贫政策,拆房子,送楼房。
在这些政策里,我们能够看到上位者的好心,但也能看到权力的傲慢。
这是一种本质上的傲慢,是一种无法消除的傲慢:权力对底层常有关照,但关照到的是那些还能在底层站着的人们,而不是那些已经被命运击倒在地上的人们。
并不是想要指责什么,只是感到深切的无奈和绝望。
3.两处出戏的瑕疵看完这部电影之后,在播客里听了很多幕后采访,导演非常迷恋人和土地的关系,曾不断的重申着:土地是公平的,无论你是富人,是穷人,是罪人,是好人,你往土地里种下一袋麦子,来年土地都会还给你十袋麦子。
这个表达我能认同。
但让有铁坐在田埂上说出类似这种台词,会有一种明显的违和感,它还是一种文青语调,不像是一个老农民会脱口而出的话,让人瞬间有些出戏。
这是我个人认为的第一处瑕疵。
第二处瑕疵发生在电影的中后段,贵英坐在桥上,一个孩子朝她走来,贵英刚要笑着抱起孩子,一个村妇连忙将孩子带走,说:不要靠近脏东西。
编导好像有些刻意的把除了男女主之外的其它村民,都塑造的有些负面。
也并非不行,但村妇这一句台词过于露骨,像是学生作文塑造坏人的方式,也让我有一瞬间的出戏。
4.最后虽然提出了许多疑虑和缺点,但《隐入尘烟》依然是一部值得看的电影,甚至是我今年的最佳影片。
也是因为看了这部电影,让我对海清从路人产生了许多好感。
不管是戏中对贵英的塑造,还是她在幕后访谈中流畅、诗意、真挚的表达,都让我意外发现这位演婆媳剧出身的女演员是有底蕴和内涵的,是有非常高的艺术敏感度的,甚至会期待在未来的职业生涯能有机会合作,也希望这部电影后续在奖项上能给她带来更多的收获。
最后的最后,关于有铁,也想再多说两句。
我常表达一个想法:我们应该抵制的并非男权,而是父权。
因为在一个对父权毫无节制的社会里,不止女性会遭遇不公和苦难,弱势的男性也一样。
《隐入尘烟》很好的展现了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我一方面能感受到主创对男主的赞颂和偏爱,一方面又大概能接受这部电影的原因之一。
或许有铁在这部电影里并非一个常规意义下的男主角,他本质上和贵英一样,都是被厌弃之人,都是被凝视的对象,都是依附父权活着的人,也都是父权社会下的受难者……
相濡以沫,相守为家,祝福贵英和有铁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依然有爱,有家……
首发公众号:基地看戏今天抽空去看了入围柏林主竞赛的《隐入尘烟》,看完毫无感觉。
作为农村人,个人感觉这部片子所描述的故事太普通,甚至太美化了,很多镜头能感觉到摄影机的存在,让人无法共情。
开头尿失禁女人和中年光棍配对的媒婆上门剧情挺真实,两个人都是无父无母被亲兄弟家庭嫌弃的边缘人,在农村搭伙过日子很正常,这几场戏演员的表演也都很符合角色。
但是配对之后两个人的田园牧歌生活就太假了,一个哲学家男人和一个在窝棚长大的以男人为天的女人,养鸡种地盖房子,过上了小森林里那种四季分明的幸福生活,要是他们能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秋天收获了粮食卖钱买上大彩电享受起来,倒也不失为一部西部农村版小森林,偏偏这位导演最后要给一个悲剧结尾。
无法共情的点在于,电影中这对中年搭伙过日子的夫妻,不可能会有那么深刻的爱情,以至于一个人过世之后另一个人要跟着殉情。
也许现实中会有这样的夫妻,但是导演肯定没有拍出来说服到观众。
另一个无法共情的点在于,一个农活几乎全能,还能自己徒手盖起房子的男人,在村子里也言而有信颇有人缘,不应该是电影中这样穷困潦倒的状态。
导演似乎根本没有花力气去创建这个人物完整的弧光,好像就是凭空天降了一个颇有哲学思想的穷苦农村好男人,拯救了海清所饰演的悲惨女人一样。
其他所有试图通过这对男女的遭遇所显露的农村现代化过程中的诸如扶贫资金的不扶贫,新农村建设的粗暴,家族血脉关系的弱化等等,都浅尝则止,浮于表面。
穷人越穷,富人越富,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导演想表达的重点。
但在那场淋湿了土块的暴雨中这对夫妻还能笑出声来,显然是过于浪漫化,也过于有俯视感了。
辛苦了好久的收成要被一场雨摧毁,这种时候只会绝望地痛哭出声,哪里还笑得出来。
导演大概是站在离穷苦人生活三千公里的高处在俯视吧,觉得这里咱也能诗意一下,苦难中也能开出花来。
苦难就是苦难,哪有那么多苦中作乐。
回来刷豆瓣影评,一面倒的五星好评让我怀疑自己的审美,这位瓣友的短评深得我心:
希望导演以后要拍穷人,起码也拍点真正能唤起公众关注的核心,能让观众看完之后好歹对社会对人性有一点反省,而不要搞一部电影就为了让大家看看穷苦人生活生活什么样的,然后发一些诸如“人怎么能这么惨啊?
”这样的似乎颇有优越感的感慨了事。
本片和《活着》比,属实是强行给自己脸上添光了。
看完《活着》,我的感受是,无论生活多惨总能活下去,老天不会给你无法克服的痛苦,人生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看完本片,我的感受是,这是让最惨的人摆拍出幸福感最后死掉赚点吆喝?
表示无语。
https://mp.weixin.qq.com/s/tr_7lPLGS_EjJkkNy-jyDg=======20220831统一回复:原来觉得文艺片受众小是问题,现在发现受众大了更是问题,尤其是被抖音洗脑过的从来不看文艺片的受众。
只希望本片的火爆不要引发后续其他导演们模仿式的创作,这种打着现实主义标签但是脱离现实用工整的套路谄媚观众的手法让人真实地恶心。
20220906:用上海IP说事的全部拉黑,不予回复。
钱是没收钱的,希望片方看在很多只看抖音短片的人为了diss我而花钱看全片的份上打钱。
观影心路有点复杂,反复横跳还是觉得值个四星,也值得一看吧。
开头很难受,看五分钟就知又是电影节应试型迷影导演,很难阻止脑子里往外跳这一镜抄谁那一镜啥目的,更难阻止看着海清在非职业演员边上充满多余且“不对”的表情的脸无法入戏,但视听功底又确实纯正,声音设计在国内青年导演里算得上首屈一指的讲究,就暂时把内容搁置本着欣赏视听的心态继续看,看着看着突然气就顺了。
总体而言是完成度非常高的艺术电影,主竞赛进得反正不亏心。
开头一会安哲一会锡兰一会塔尔的,到最后看下来觉得气质最像的反而是李沧东。
不可避免的刻奇内容放在被浪漫化和诗意化的影像里也姑且算是自洽,但去除一些过满的画蛇添足寓言说教显然会更好。
海清本身的悬浮感,最终也奇妙地因被“破碎的梦”化处理而合理化了。
用极大的篇幅描写与人物情感共同建立起来的一砖一瓦一谷一粟,使最后的毁灭情节冲击力极大,但好在情节冲击力最大的这块,视听反而相对克制,不至于过度奇观化,估计本片的好评里结局贡献了七成。
若要细究,恰是这份过强的设计感使片子不可避免地《罗马》化、士绅化了。
但苛责这些意义也不大,无论从文本还是视听的维度,李睿珺的确都是国内青年导演里首屈一指的,期待后作。
有意思的是,明显为过审补录的最后一句台词和片尾小字,与全片反复出现的政策内容一起,为本片添上了一层诡谲而独特的对比张力。
原本伟光正的内容,不需要任何处理,仅仅是放在那,却反而成了被浪漫化而显得绵软的本片中最锋利的一笔。
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当青年导演开始学会反向利用censorship,打不过就加入,亦不知是喜是悲。
(ps导演亲戚组团出道也要卷起来了吗,贾樟柯表弟毕赣姑父徐磊爹有危机感了吗?
)
这不能算是一篇影评。
事实上早在二月看完此片后我就将其置之脑后了,就是现在突然刷到了导演很早以前的这个采访,其实还挺反感的吧,仅重申一下自己的立场。
我非常不认同李睿珺导演的此种说法,特别是在创作层面,蛮不讲理的,这般狭隘和较劲也不会有助于你拍出好电影的。
不扯远的,看看今年的金熊奖《阿尔卡拉斯》就知道差距到底在哪了,同题创作,同场竞技,一目了然,这关乎导演态度,取决于他们到底秉持着怎样的创作观与信念。
关于摄影,其实最能体现出一个创作者的态度,甚至是某种隐含态度。
而在此类题材中摄影理应显明的反映出一种习性,它应是一种本真运动。
你究竟把你的摄影机放置在何种位置上,镜头是会泄密的,为什么我只看到了你的摄影机致力于扫描一种乡村奇景,这个环境、这片土地真的有被平等对待吗?
矛盾的是既然你选择从生存原态入手,将日常性作为起点,为什么却让摄影作为装配自然世界的技术方法,继而成为你最得力的工具呢 (开场一个镜头即定调),摄影机佯装早已适应了地域本貌,虚假的融入其中,同时创作者又想在摄影上兼具一种美学气韵,以支援他想要抓住的乡土景象。
我丝毫不认为本片的摄影是成功的 (可以对比《阿尔卡拉斯》对自然的摄取),未能与生灵、平凡事物、日常生活、静态场景建立起真正的纽带(摄影在它的维度上没有做到“隐入尘烟”),加上两位演员在表演上肉眼可见的不协和 (相比之下《阿尔卡拉斯》又一次作出表率),让这种融合的可能变得更加遥远。
对手戏的矛盾甚至是失效在于武仁林真的生活在其中,另一边则让职业演员海清在服化扮相上刻意去靠拢,但当海清越是卖力的运用大量技巧去塑造这个角色时,就越会造成表演上的贬值,二人没有进入同一轨道,把他们单拎出来都没问题,放在一起却成了问题,于我而言这个情境是很难成立的,可这恰恰是导演的别有用心,因为他明明可以让两位非职业演员来担任主角,其效果想必也会更好。
而影片因其对现实的浪漫化修饰甚至是改造 (这种浪漫化还是创作者施舍给主角二人的,就此题材而言当然不该如此),更不要说其目的性是建立在一种功利主义之上的讨好与迎合,是的,典型的电影节电影,还是最低级的那种,以这种姿态跻身柏林主竞赛并不让人意外,李睿珺导演的入围与他本人是否被影节视为拔尖作者也没直接关系,而是基于一种被验证过的默契,一种华语电影人前辈在此打下的良好基础,是已然存在的、长年累月互信往来的成果,当然也包括了西方电影节对第三世界电影根深蒂固却似乎又难以避免的“游客”视角,在这儿就不展开赘述了。
我想说的是,作为导演你倾向于以苦情式创作来介入 (而过分的情感渲染或巨大的感情真空都是我们应当避免的),消费苦难的同时又只是在各种表象问题上打转,摄影机也绝非试图去揭示什么,那也就不要甩锅给观众了。
它不是顺理成章的,这种方法本来就不是此类创作的唯一解,更谈不上最优解,别说是还未走出第五代的创作语系,反而更加倒退回了最1.0的阶段,而为什么到了2022年还在这么拍呢,这不是开倒车吗,且还要观众顺从的去观看这么没有长进的电影,难道不应该反省下自己?
你真的是在嘲讽观众生活的太滋润,还是欺负观众压根不懂创作呢?
【电影确实不错,但是我非常讨厌该导演的性别观,总之,很矛盾,影评姑且先留着吧。
哎】 我和他们来自同一种贫穷,我和他们投入的是同一种不公。
贾樟柯我被打动了,也被打倒了。
可能是很久不曾在大银幕上看到这么真实的贫穷和惨,底层农民的无尽劳作,一点一滴的拥有最后是幸福的幻象,失去和崩塌就在一瞬之间。
真的太惨了。
我对贫穷和无尽的劳作非常熟悉,但电影中呈现的贫穷和困难却又不在我熟悉的范畴内,是另一个维度的穷和苦痛,原来,一无所有和一无所有很大不同,苦痛和苦痛常常区隔很大,但我到底通感了那种难过,在烈日下晒得晕乎乎时,觉得自己最主要的情绪还是伤心。
一辈子给兄弟打工,只有一头老毛驴的老农民,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一位身患重疾,被哥嫂嫌弃,只能住窝棚的老姑娘,是一个很倔强很有生命力的爱看电视的可爱女人。
我向来不愿意在大银幕上看异性恋爱情故事,因为多半觉得无聊,但是这对最被人看不起的夫妻,让我又觉得看爱情故事也不是那么肉麻,而是非常真实,他们就像我的父母,我的伯父伯母,我的叔叔婶婶,我的兄嫂,依赖土地又受困于土地,只能从土地里讨生活,离开了土地不知该往哪里去,只有认命地劳作,并肩劳作自然产生的情和义,而土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和其他作物、圈养的猪鸭鸡就是生活的全部希望与意义。
只是,生活真的太难了。
夜里突然来了暴风骤雨,用来盖房子的土墩子重新成为烂泥,两个人对于“家”的期待从具象的一块块土墩子重新化为乌有,又得从头开始,但是相互搀扶起不来的两个人满身泥水在风雨中又哭又笑,是坚强,也是许多中国农民固有的那种无用的乐观,那一幕看得我想哭。
我太熟悉这一切了。
也许,我也有那种在风雨中笑起来的勇敢吧,也许没有。
只是,我懂他们,就像他们如果早早相遇或许就会生出的女儿一样懂他们。
他们当然不会有孩子,相遇太迟,遇到之后彼此珍惜,但命运就是这样的,麦子会长得好,苞谷也长得好,小鸡成功孵出来还下了蛋,房子也盖好了终于有自己的“家”了,但最宏大的失去也来了。
我无法洞悉导演安排的这样的结局的意图,但我接受了这样的艺术表达带给我的重击,我愿意伤心。
海清很努力地扮演一个农村苦命妇女了,除了黑红劳动妇女妆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之外,她演得挺好的;据说男主是导演的姨丈,那就是一个真正的农民,那他太厉害了,好像是一个不需要科班培训也不需要浸淫行业多年的王景春。
因为是农民题材的文艺片,注定商业价值很低,排片非常少,所以得顶着似火骄阳去看。
影院里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影片结束后大家很默契地等字幕出完,听到了几声吸鼻子的声音,对,我们都哭了,我看到了坐我前排的男生摘下了眼睛擦眼泪。
可能,这样的夏日,能有一部电影让人伤心也是不错的事?
近日,李睿珺的新片《隐入尘烟》登陆院线。
这是李睿珺的第六部剧情长片,曾入围第72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影片上映以来,豆瓣评分持续上涨,从7.8分升至8.4分,成为今年截至目前国产院线电影中口碑最佳的电影。
农村题材导致《隐入尘烟》在叫好的同时是意料之中的不叫座,上映10天票房终于突破600万。
电影《隐入尘烟》官方海报。
影片讲述了一对夫妇在西北农村的土地上耕耘的日常。
夫妇之间,男的大龄单身且贫困,女的身患隐疾、不良于行。
影片也从婚姻的初始,记录了夫妇两人从陌生到熟悉的全过程。
在本文作者看来,《隐入尘烟》的特殊之处不仅在于在倾向于冷落苦难的国产院线电影中展示了具象化、富有感染力的底层生活,更在于电影围绕着新世纪之后被冷落的乡村与乡土生活展开。
影片对于土地的展示,和第五代电影的壮阔与第六代电影的反叛均有所不同。
影片的主人公,西北荒原上的农民马有铁和曹贵英乍看之下是非常典型的“失语者”,但《隐入尘烟》在刻板印象之外,展示了“庶民”的发声。
影片更通过不动声色的细节,展示了两人之间萌发的爱情。
一如戈达尔的《受难记》中所说:“每个人都应该热爱劳动或者努力去爱。
”《隐入尘烟》展示的,恰是这样一种命运,挣扎在必要性的生存和非必要性的爱之间。
而这种展示,在当下显得难能可贵:它证明电影仍有这样的力量。
尤其在这个踯躅前行的时代,为部分人打开一扇通向未知和真实的窗。
撰文丨雁城既非寓言,也非武器:李睿珺的土地影像看《隐入尘烟》的全程,我反反复复地想到一句俗语:“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这句话给人的感觉特别具象,正是《隐入尘烟》中对于贫穷的描写。
一对生活在西北荒原上的中年夫妇,明明过着一日三餐、春播秋收的生活。
但这种平淡生活中,又无处不在地有种“命悬一线”的气息。
这条“线”,就像是俗语中的麻绳。
被枯竭的资源绷紧了、被命运拉扯到极限。
惊魂动魄的日常,随时就可能会崩落。
由素人演员武仁林(也是导演李睿珺的姨夫)和知名演员海清主演的《隐入尘烟》,肯定是近几年中国院线电影中的异类。
异就异在上面说的,对于贫穷过于具象的描写。
影片讲述的就是一对夫妇在西北农村的土地上耕耘的日常。
夫妇之间,男的大龄单身且贫困,女的身患隐疾、不良于行。
影片也从婚姻的初始,记录了夫妇两人从陌生到熟悉的全过程。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观看时,你因为共情,而时时感觉到真实的痛感和虚弱:丈夫的静脉血从抽血管中不断游出、夫妇俩从一间破败但尚有生机的危房里被赶到另一间危房、大雨来了要把烈日下辛辛苦苦堆好的砖石冲毁……影片的调度和演员的表演非常巧妙,能让观众代入与己处境完全不同的两人。
平房原本只是一间不起眼的农村自建房,但仰赖慢电影(slow cinema)的力量,当你在长镜头里见证了一个寄托了爱、希望和汗水的家被一砖一瓦地建立起来,在其被挖掘机冰冷地摧毁时,就完全有一种切肤之痛。
这些过于真切的生理痛楚,会让人想到罗兰·巴特笔下,卓别林饰演的无产者。
卓别林并不扮演能言善辩、主张明确的底层反抗者。
因为对于陷于贫困泥沼的人来说,具象化的饥饿已经耗尽所有能量:“在卓别林眼中,无产者依旧是饥饿者。
他对饥饿的呈现和表达总是令人惊心动魄。
巨大尺寸的三明治、牛奶河,几乎没有咬过就随便丢弃的水果……深陷饥饿的困境,所以卓别林饰演的男子从未有过政治意识。
罢工对他来说是一场灾难,因为这让确实饿得头昏眼花的人害怕。
”因此《隐入尘烟》的高口碑加低票房毫无悬念。
在任何一个档期,苦涩的况味都不可能是票房的宠儿。
不必扯上回避苦难、娱乐至死也很好理解,《隐入尘烟》整个宣传期唯一一个出圈的话题,是海清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在农村上旱厕时手机掉坑里的短视频。
而看了这个短视频哈哈大笑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海清是在为哪一部电影做宣传,而认为这只是“你是我的神”的续篇。
其实,说中国院线电影拒斥贫穷和苦难也不准确。
在近几年,聚焦弱势平民的影片并不鲜见。
我们能看到偏向现实主义的《一江春水》《南方车站的聚会》,其主角都在社会地位或地理位置上处于边缘。
同时受到“小人物主旋律”的大趋势影响,《我和我的家乡》这样的当代献礼片,也把目标投向山区、农村和都市里的外卖员。
社会边缘人的角色更穿行在更早几年的第六代电影里,从盲人推拿从业者(《推拿》)、下岗工人(《地久天长》),到小镇青年(《站台》《任逍遥》)、外来务工人员(《世界》《天注定》)。
如贾樟柯所说:“贫穷不是一种奇观,而是一种通感。
”在这些来自各行各业、天南海北的角色的故事里,阶层分异是每个房间里的大象。
电影《推拿》剧照。
但《隐入尘烟》在这些电影之间仍然是特别的。
特别点在于,当以前述影片为代表的千禧年后的中国电影,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城市化进程中城镇的撕裂与彷徨时,《隐入尘烟》中的贫困仍和乡村紧紧相连。
这里的乡村概念,又以土地为核心,就如电影开头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黄沙。
有趣的是,当我们把《隐入尘烟》的土地展示和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作对比时,会发现美学上的近似,但同时观察到迥异的内核:陈凯歌先声夺人的《黄土地》和多年后张艺谋的《一秒钟》里,都能看见西北的荒原。
第五代电影的黄土地就是这般阔远而奇伟地成为了“国家的寓言”(national allegory)。
土地是历史沉默的见证者,吞噬泪水、胶片、创伤和回忆。
电影《一秒钟》剧照。
在第六代导演的作品中,乡村则往往是失语的。
成长在改革开放时代,第六代导演的青睐属于展示更多变化的工厂、舞厅、城中村和钢铁森林。
或许仅有贾樟柯的近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出现了汾阳村庄里或碧绿或金灿的土地。
片中,他放弃了标志性的低饱和度色调,让村民在明亮的土地上耕作、朗读诗歌。
但这种有强烈人工构建感的场景,又无形催生了一种间离效果,让观众对纪录片中话语的天然权威保持怀疑的距离。
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剧照。
《隐入尘烟》中,土地的影像既不像第五代的史诗寓言,也不像第六代的反抗武器。
土地就是土地。
它是主体,远在成为喻体之前。
当代电影观众好像都忘了,耕种本来就是一个大工程,在缺乏机械化的荒原上,足以耗费从日出到日落的完整一天。
对于农民来说,这就是唯一的经济来源,系着全部的身家性命。
这份对土地原有却在银幕上冷落许久的重视,被《隐入尘烟》归还。
所以你可以看见,影片中明晃晃的日头下,夫妇俩基本都在土地上忙碌。
其他剧情则只在夜晚发生:进城献血、饲养家禽、交流感情……我们或许已经忘记有多久没在大银幕上看见详细的耕种,而且其并不以人物生存的背景板、田园生活的主色调,或大叙事宣传黑板报的形式而存在。
在巨细靡遗的日常化展示的同时,李睿珺的影像又是相当煽情的。
他极为深情地描写这片有强大包容性的土地。
尤其是当主人公因为经济窘迫和身体残疾被同类弃绝时,他们面向的土地给予了他们无差别的关怀。
哪怕这种关怀只是最普通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在《隐入尘烟》的豆瓣长评区里,李睿珺写了一首诗,结尾颇为动人:“刚到村口的疯子/充满爱意地看着围向/他的十个孩子/其中九个向他丢来土块/只有一个在他碗里放了/馒头”。
对于马有铁夫妇来说,这往他们碗里放馒头的唯一一个人,或许就是这片无言的黄土地。
失语的和拒绝聆听的对于农耕生活细大不捐的关注,来源于导演李睿珺的创作习惯和坚持:“在日常中提炼电影,然后在电影中去还原日常”。
他的故土就在甘肃张掖,17岁才跟随父亲进城。
所以在接受公众号“NOWNESS现在”的采访文章《那些没机会上场的人,才是这个世界的基底》中,他说道:“我觉得任何国度的任何人,对于土地的依存都是相似的。
特别对来自乡村的人来说,他们与土地的连接感可能更强烈一些,因为农民的经济来源全是来自于这片土地。
城市里的人可能觉得好像与土地没有很直接的关联,但反过来一想,我们居住的楼房,其实一样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
”在这段陈述里,李睿珺显然意识到,他的认知和大众(“城市里的人”)认知之间存在距离。
土地是被这个城市化浪潮中的当代社会习惯性忽略的。
同样被忽略的,还有守在黄土地上的人们。
很容易联想到斯皮瓦克那个振聋发聩的问题,“庶民们能够发声吗?
(Can the subaltern speak?)”在大众语境中,庶民往往和普通人、底层人、弱势群体、无产阶级通用。
在斯皮瓦克的定义中,庶民不是能被量化标准划分的一群人,而是被中心排斥在边缘的,弱势、隐形、被“他者化”的群体。
换言之,庶民的概念是相对的、流动的,而非被本体论或二元结构所定义的。
那么,在《隐入尘烟》中,庶民们能够发声吗?
影片中的马有铁夫妇,乍看之下是非常典型的失语者。
能很快联想到类似的角色,戈达尔《受难记》里口吃的女工、拉斯·冯·提尔《黑暗中的舞者》中比起语言更爱音乐的捷克移民、达内兄弟《罗塞塔》中沉默寡言的18岁少女……他们的共同点是,大多说自成体系的方言,不善言辞,偶尔说话时也很少获得关注与理解。
电影《受难记》剧照。
很多人注意到海清所饰演的曹贵英在影片前段保持沉默。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不抽。
”她反对村民们利用道德绑架,迫使马有铁给村里首富献血。
这被视为她找回话语和主体性的瞬间。
当然,她的声音没有得到重视,一如在影片后段马有铁被多次抽血时,她颤颤巍巍地说“血已经抽满了”,但血还是汩汩地往外流。
时常会觉得,在影视作品中做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要比做一个贫穷的人更惨——当然最惨的事实还是,贫穷往往直接和失声挂钩——因为这样的角色,不但不能获得同属虚构宇宙内的其他角色的理解,甚至也会因为“坚持不为自己辩护”且“拥有奇怪的脑回路”,而失去全知的观众的同情。
就像在《黑暗中的舞者》豆瓣高赞短评区里,就有这样的评论:“比人性更可悲的是,主角智商与情商双低”“……善良过了头就是愚蠢了,智商情商都很低,注定了塞尔玛这个结局。
”然而,庶民们真的抗拒,或者无力为自己发声吗?
《隐入尘烟》在这个层面上,又使人物塑造偏移了沉默的刻板印象。
和曹贵英相比,马有铁在片中就有更多对外表达的机会(大概也受益于他的性别及本地人身份)。
如果仔细分析台词,你会发现马有铁并不是一个讷言的人。
他在很多场合都不怯于表达自己的观点,且他的发声往往和他不合时宜的价值体系相关:在面对村里首富的亲眷时,他拒绝索求回报,但要求对方给村民们宽限交租日期;年末收谷子的时候,他主动提出要扣掉先前赊账的种子钱……马有铁在解释自己的行为时,其实很擅长讲清楚原因——如果考虑到他类似的表达在过去数十年,都没有得到任何比忽略和嘲笑更正面的反馈,那么他发声的勇气和决心可能会给你留下更深的印象:这是一个坚持发声,即使明知没人会聆听的人。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在斯皮瓦克的庶民研究中,关键点原本就不在于庶民是否能够发声,而是这声音是否为主流/精英/中心所聆听。
有时候,即使主流给予了这些声音收容与帮助,也可能伴生着叙事的节选、扭曲和篡改。
就像戴锦华在《中国新工人:女工传记》的序言中所说:“庶民们/劳动者们始终在发声:自我陈述、自我显现或大声疾呼。
只是,他们的声音持续地遭到各类媒体的冷遇与屏蔽,只是,主流或自以为主流社会的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拒绝倾听或选择漠视。
然而,无论人们是否瞩目或倾听,那声音存在着、回响着,那是今日世界真实的言说。
”《隐入尘烟》就通过一系列新现实主义的保留节目——非职业演员、实景摄影(on-location shooting)——试图展示庶民发声和对庶民之声的屏蔽。
当庶民之声与官方之声并置,这种展示的社会政治寓意就更加明显:身份不明的男人突然降临在家徒四壁的土房里,但他的发言立刻证明了官方属性:他宣布为了新农村建设,提升村民的生活水平,将对土房予以拆迁并提供补助。
这些宏伟美好的字眼落在实际中,意味着马有铁夫妇要搬家了。
而且由于他们并不拥有土房的所有权,也不会得到任何补助。
在政策传递的全过程中,马有铁与曹贵英都没有说话。
官方人员离开房间后,曹贵英被发现失禁了。
在这一刻,缄默失语和病理表现把声量的不平衡性与信息传递的单向性展露无遗。
如果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能明白在庶民发声的议题上,更应该被审视的不是边缘弱势的唇舌,而是处于中心的耳朵。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然而,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很难确保《隐入尘烟》中庶民之声的主体性与本真性。
尽管导演李睿珺就来自农村、拍摄着自己故乡的故事,但当他重返故土、成为导演和知识分子,我们也应对他的“再现”(representation)保持审视,即使这种再现是本能善意的。
就如斯皮瓦克所点明的:“反抗形式的民众被知识分子建构成一个统一的大写的主体的时候,知识分子本身可能共谋将他者塑造成自我的阴影,就此而言,底层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实际上,影片高饱和度的色调、明显经过设计的构图与光影效果,乃至海清这个大众专业演员闯入乡村实景时提供的陌生化效果,也确实让《隐入尘烟》更像是精心规划的剧情片(有的段落甚至是宣传片),而不是更贴近真实、模糊了因果关系的生活切片。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但总体而言,《隐入尘烟》对于弱势群体的表现,还是真诚、并带着尊重与克制的。
这份尊重不仅在于影片对于苦难的展示,更在于对于生活情趣的展示。
影片在劳动之外的另一条线,是爱情——如果你选择这么定义马有铁夫妇之间的关系的话。
比起戏剧感偏重的冬夜送水、买大衣、溪流沐浴、手腕印花等桥段,二人的交往过程中,给我留下印象较深的是以下两个细节:第一个细节,是每次搬迁后,房屋里被原封不动悬挂起来的“囍”字。
每当马有铁询问曹贵英“囍”字是否挂好了,曹贵英都在仔细端详后说了同一句话:“高一丝丝(一点点)。
”考虑到直至影片最后,他们的经济水平也只能负担起曹贵英病中吃个水煮蛋,这个“囍”字可能就是整个家里唯一一样“高于生存”的装饰品。
这张薄而脆弱却被妥善保管的“囍”字,就代表了他们在被必需的生存填满的生活里,仍然保留的对更高层次的生活的向往。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另一个细节,发生在夫妇俩干完农活后的闲聊中。
马有铁说起小时候村子里有个疯子,总是面对着麦子念念叨叨:“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
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
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
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
”(这里出现在引用里的疯子,也是符合上文描述的一个失语者的典型)曹贵英则突然激动地说,她小时候也知道这么个疯子。
俩人突然乐呵起来,只因为发现来自不同地方的两个人,原来在相识之前,就认识同一个疯子。
这可能是本片里最接近爱情的片段之一。
平日的关怀与扶持,多少出于现实婚姻的考量,就像马有铁的一个邻居感叹:马有铁无论娶谁做媳妇,都会对她那么好。
这种照顾是无差别的。
但在上述的一幕里,两人因为一件莫名小事而欢欣鼓舞,仅是因为它证明了一种玄虚的缘分。
这缘分恰恰基于分别心存在,“如果不是你,则不能”。
就像齐泽克在《事件》里写:“坠入爱河缘于偶然的相遇,然而一旦爱发生了,它就显得像是必然的,它宛如我的整个人生所趋向的目标。
拉康将这种从偶然性向必然性的逆转过程,称为从‘防止被遗漏’(stop not being written)到‘不阻碍被记忆’(dosen't stop being written)的转变:首先,爱情‘防止自己被遗漏’,它在某次偶然的相遇中浮现出来;一旦爱情出现,它便‘不阻碍被记忆’,它把爱的功课施加到情人身上,把爱的一切后果持续地铭刻在他/她的存在之中,并以对爱之事件的忠诚为中心,构筑起了他/她的爱。
”这是在很多爱情里都发生过的瞬间,但在这段因为纯粹出于现实考量而缔结的婚姻里显得特别珍贵。
爱情“偶然地”在这段婚姻中发生了,它促使夫妇俩像一对单纯的、坠入情网的高中生一样,热衷创造一个“向前追溯的链条,使得其自身的发生显得不可避免”。
这时刻不仅代表着爱情萌发,也昭示人性回魂。
在整部电影里,观众见证这对夫妇遭遇非人化和异化的过程,使其成为熊猫血的器皿、拉磨的驴、地里无言的麦子,甚至占领他们的自我认知(片尾马有铁对驴喊话:“都被人使唤大半辈子了,咋这么贱!
”)而这非必要性的瞬间,使人重新成为可以发声的人。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戈达尔的《受难记》中说:“每个人都应该热爱劳动或者努力去爱。
”而阿兰·巴迪欧感慨:“这是人类最终的命运,位于这两个词之间。
”《隐入尘烟》展示的,恰是这样一种命运,挣扎在必要性的生存和非必要性的爱之间。
恰恰在一些疏于规划的沉默瞬间,观众好像看见了庶民们在说话。
而且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完整地落进了黑暗中的耳朵里。
照见当下:也许共情天然是有边界的在《隐入尘烟》上映的节点,我们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社会时刻。
疫情进入第三个年头。
我们躲在信息的同温层里。
共情从未如此容易,因为似乎大多数普通人都有物质上的不知足、不够用,都经历过或经历着不得已的时刻,以至于一些“不公平”的火星就可以轻易点燃民愤、星火燎原。
共情又从未如此艰难,因为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想象力不能穷尽的艰难。
这种割裂在今天特别明显,但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专有。
比《隐入尘烟》更早的是第六代,再早的是第五代。
只是,我们还是难免因为感受到人和人的不相通而感到悲观。
也许,共情天然是有边界的。
这种边界导致人们只能相信与自己的处境和信念相似的事物。
再退一步说,即使是共情了,然后呢?
我们还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但票房失败的《隐入尘烟》在口碑上的成功,又在某种程度上给予了我们些许鼓励。
也许同温层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狭窄。
而影像仍然拥有这样的力量,尤其在这个踯躅前行的时代,为部分人打开一扇通向未知和真实的窗。
很多人把《隐入尘烟》定义为一部“扶贫电影”。
大概意思也是,在认知之后,才可能发生其他所有的事情。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据豆瓣网友@梅川酷子对《隐入尘烟》武汉场映后谈的记录,李睿珺谈到了中国电影市场:“一个电影市场,它应该是各种各样的电影都有才是正常的,一个市场的健康最重要是多元,比如说我们进到超市,超市就是有多种物品,可以让不同的受众去选择。
方便面,有一块的,有五块的,甚至你有钱可以买十块的。
但是假如说这个超市只卖一种方便面了,这是专卖店,不是超市,那它就不是个市场,那个市场其实就萎缩、死亡了。
”从电影生态的层面来说,《隐入尘烟》的意义之一,也是作为一盒不合时宜的泡面挤进了这间近来有些门庭冷落的小卖部。
它不是最受欢迎的,也不是话题度最高的。
它存在在那里,像倏而跑进鞋子里的石块,不断提醒着你,在同一片土地上还有这样一群人。
他们生活着,和你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而你不能把他们轻易地甩掉,不能让他们就此隐入尘烟。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
作者:雁城;编辑:青青子;校对:贾宁。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在看《阿拉伯大征服》这本书,里面有一个很有画面感的小故事:说波斯萨珊王朝当时的首都是泰西封,有一个波斯骑兵正在教训自己领地上的农奴。
农奴们抱怨说,屋子里没法住人,因为里面有马蜂窝。
波斯骑兵便进农奴的屋子里去处理马蜂,出来后却发现所有农奴都逃跑了。
原来是农奴们听说波斯军队一直惨败于阿拉伯人,所以产生了逃亡的念头。
波斯骑兵非常生气,骑马开始追赶逃走的农奴。
半路上,他遇到了一个阿拉伯骑兵,后者一矛便刺死了他。
这个故事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编的,但只是个故事。
.不妨做个思维实验,如果把这个故事稍加改动,就能造成不同的效果:如果阿拉伯骑兵是眼见波斯骑兵要屠杀农奴,于是挺枪上马杀死了波斯人,那么阿拉伯人就成了农奴的解放者。
如果阿拉伯骑兵是在波斯骑兵杀光农奴之后,再出现在现场,并且杀死了波斯人,那么阿拉伯人就成了农奴的复仇者。
如果阿拉伯骑兵是抢在波斯骑兵动手前,就杀了波斯人,然后把所有农奴都抓走当成了自己的奴隶,那阿拉伯人就是以暴易暴的侵略者。
假设是一部电影里出现这么一小段画面,那么不管是哪一种结局,支持者都可以说「难道你能保证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历史上发生了无数的事,有无数个阿拉伯骑兵和波斯骑兵相遇过,导演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一组来讲述,这体现了导演的三观——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导演的潜台词。
所以说:没有任何文艺作品,可以超越政治立场。
.全片有两段诗,一段是疯子念的,说麦苗的。
「对镰刀,麦子能说啥?
对啄食的麻雀,麦子能说啥?
对磨,麦子能说啥?
对来年变成种子,麦子能说啥?
」这段是对命运无常的感慨,人就像麦子一样,选择不了自己的命运。
这种隐喻远比驴、燕子、猪要精彩,无力感更强。
第二段诗,是后来两人种地,男主说女主,脚踩在种子上面,就像把脚印种下去了,来年会不会长出很多脚印。
女主笑了,说千万不要把脚种在地里,因为麦子哪里也去不了,人有脚可以走。
男主说对,人有脚,但又感慨,可是有脚也离不开地呀,总得种地糊口。
这是一种更大的无力感,比没脚不能走更惨的,是有脚也走不出去。
接着丰收了,鸡蛋还清了,麦子卖掉了,土豆和玉米也还上了,「种」出来的房子也「卖」了 15000 的拆迁款,可是人没了。
这到底是走出来了,还是没走出来?
导演用一种「勤劳就能致富」的诗化视角告诉你,似乎能走出来。
但编剧又残忍地把主角双双判处死刑,告诉你其实走不出来。
哦,导演和编剧是同一个人。
前面爱情明明拍得挺美,远比真实美,后面却故意扯烂给你看,远比现实烂。
这时你才明白,哦,原来一切美好都是为了最后扯烂。
你说,这导演是有多贱?
扶贫的时候没有你,几亿农民脱贫了,你来反思了。
下地劳作没有你,人家两口子勤劳致富了,你让主角意外身亡了。
我不理解这种片子为什么又是高分又是得奖,因为它讲述的并不是社会的真实。
当然,我能理解这种片子为什么又是高分又是得奖,因为它迎合了小资文青和国外评委心里的真实。
哪怕是纪实片,不也存在这种取舍吗?
是几亿农民脱了贫呢,还是确实有几亿农民意外身亡呢?
你选哪个角度,你就是哪个立场。
我只能说,导演你好,我草泥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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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铁为贵英留下了一座土坟。有铁放走了一头勤劳的驴子。有铁给他们留下了小猪,小鸡,还有一万五,嗯,还有张永福身体里的血。有铁自己什么也没有。
如果不是友邻普遍评分很高我可能只会给两颗星。真的很无法理解国内的文艺电影,永远都是小布尔乔亚式的农村,充满隐喻但是不痛不痒。
太多的道理写进对白,太多的情绪依赖配乐,太多……
自从抽血开始,我的心就提着,总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害怕马有铁盖房子的时候从脚手架上跌下来,害怕贵英在水里洗澡的时候被冲走,害怕马有铁被抽血过多而死,但贵英掉水里死掉还是给了我巨大的意外感,我哭到崩溃。这太像我的生活了,总在提心吊胆的不要太快乐,如履薄冰的过每一天,但是发生的意外还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在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性之下,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生活态度,其实都会被这种巨大的意外击倒。我很佩服马有铁的心态,麦子有麦子的命数,割掉了就割掉了,我觉得他活的很自在,最开始因为别人的欺负而憋的一肚子气,又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觉得无所谓了
借了10只鸡蛋,孵出10只小鸡,纸箱戳了好多洞洞,斑驳照亮陋室。鸡生下第一枚鸡蛋,女主吃下了初生蛋,男主临走前郑重还了乡邻鸡蛋⋯春天赊来一袋麦种,下种、锄禾、抽穗、收割、磨成新面,男主临走前还清赊账。其间男主讲一些类似于诗的台词,有点违和,可是如果听过甘青宁的“花儿与少年”,那些热烈生动的表达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诗人,凭什么就会傲慢地认为一个农民不会那么讲话?余秀华也是农妇啊。至于盖房子的过程,简直有人类学的意义了。我最被打动的还有四次上坟烧纸,禀告父母兄长,“我是有铁”(话说有铜真挺操蛋)。至于狠人拉去抽血,人家还觉得你是个好糊弄的SB,这不也是我们许多人的共命吗?富有的,给他更多,没有的,把他仅有的也拿走,这操蛋的世界一直就是这样运行。只有土地安忍不动,接纳一切生长一切。哭了好多哭了好久
缺点是,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极辛苦的农民劳作是真实的以外,一切都只是作者诗意的想象。而现实实在是比这还要苦,还要麻木,现实里没有这样“完美”的男人,也没有这样处于最最底层还能被“善待”的女人。正因为现实如此,让我觉得这些投射在他们黝黑粗糙的身体上的想象,相当的残忍。
哇忍受不了。农民大春赶快更新,压压惊。洪尚秀之流似乎大有席卷全球之势。毕竟大家都处在言之无物时代。无物可言。
说不上好,又不好意思苛责的那种。
3.0。电影中的驴子充当了一个典型的人格赋予,永远在分担重量,永远在默默接受他人的苦难,到头来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被抹去,仿佛这辈子所依附的对象成为了其全部生命价值体现,它被牢牢栓死在一个毫无意义的永恒轮回之中,正如农民被牢牢栓死在滋养他们的土地上一样。土地,对农民而言并不是生来就被灌输的“根”,而是由精致谎言包装起来的枷锁,目的在于剥夺劳动人民对自由意志的渴望以实现最低成本的资本变现。对外不断被“吸血”,对内仍然在心甘情愿地奉献自身价值,而最终受益者永远是站在剥削一方的“贵人”们,农民致死都在尘归尘,土归土的框架中世代轮回。隐入尘烟不过是美化过的说辞,现实是骨灰融入大地,连死后都价值都要被继续榨干。
做作而伪善,拍给城里人看的共情片。黄土是真,人物是表演,尚有一抹温情,却被设计的结尾打搅。每一次的转场都无迹可循,换一个画框,种地收麦赶驴,再换,再进行同样的动作,失去方向的对准后,一起飞离黄土地
虽然感觉是8.5,但是要给五星。我就是一普通人,但我知道,如果再对这种电影“平和”,对资本宽容,那等待我的就只有屎了。
高高在上的人眼中的农村,没有人间烟火气,只有着麻木不仁
真的是所谓的相知到相守吗?这种故事看的我从心底厌恶,淡化现实的残忍,并试图用诗意和浪漫说服我。一个被不断“吸血”的农村最底层的男人,他同样可以压迫着一个更悲惨的女人,什么拴住,烙下花的印记,我只看到她麦垛旁瑟瑟发抖,无法反抗,这种故事的美化与诗意,我不接受,女性角色的存在不该沦为男性诗意背景的烘托。海清的脸、手都和这部电影格格不入,她的表演越用力就越和这部电影背离。
3.5。可以看到李睿珺的镜头语言愈发纯熟了,但这显然是一部不合时宜的片子——当更残酷的农村生活正在互联网上强烈地搅动观众的神经,电影所勾勒出的相濡以沫的图景就显得过于浪漫化了一点。善良无疑是一种最为稀缺的品质,农夫的生活哲学也使我备受启迪,然而当老四用裤腰带把贵英和自己栓在一起,我无法不联想到铁链——这正是观影过程中时刻存在的矛盾心态的一个缩影,我无法弥合两种现实之间的鸿沟,尽管银幕上这个最小生活共同体给人以温暖和抚慰,但我无法不警惕“田园牧歌”的叙事带有的粉饰意味。故事最后滑向了《活着》,一种彻底的平静的绝望;不幸总是比幸福拥有更强悍的力量,它使得旁观也沾上罪恶。最后一句台词会消散在挖掘机的轰鸣声里,正如放在演职员名单之后的那行字幕一般不值一提。
网上火的一塌糊涂,有点莫名其妙。一直很排斥这种苦难片,看着闹心。片里除了两个可怜的主人公以外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但这本来就是人性,活了半辈子的人都明白。最后女的不敢下河却淹死了,男的突然就从以前的逆来顺受有了精神追求。就挺突然的。夸爱情美好的,但凡他们有别的选择还会这样吗?夸人性善良的,为什么给他们安一个这样的结局,为了证明好人没好报吗?张艺谋的片子国外得奖,大家说他抹黑国人,这个片子却都说值得去国外争取奖项。就很无语,恕我认知有限,以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拒绝贩卖困苦的片子。
最可怕的,不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而是有一天,我们失去了对贫穷的想象。
白鹤的时候参加了点映见过这位“真诚”的“艺术片”导演,一如既往地用他的臆想美化和丑化农村和其他故事给同样热爱臆想的文青看
他拿着一片蘸了蜜的苦瓜,舔了一口就说,呐苦瓜也可以甜的嘛可是,如果是咬一口,蜜化开之后,是苦到恶心的瓜肉,咽下都难得很你想看看努力活着的人的生活,就不应该用俯视的姿态,高高在上的感动是虚假的煽情在苦难里美化出来的的幸福更像是悲哀,是小资幻想出来的“淳朴真实”,看起来像是相互治愈相互救赎的乡村爱情故事,内里其实是利用一个更可怜的人去升华一个“可怜人”,马有铁这单一专制的“对她好”是对千千万万个被压迫的曹桂英的讽刺你说马有铁最后为“光”殉情,哪能看见他把曹桂英当做光的时候呢,其实桂英呐,成了马有铁这个大男主的背景板,其实桂英的死呐,是隐入尘烟的新生,是不再被当做“它”的新生马有铁的死亡,比起殉情,更好一点的定义应该是——为活着而奔波的人,被冷漠的人性压迫到连活着的信念都坍塌了
我老家就在山卡拉,普通人普通生活你卤味的矫情逼,一通作秀式哭丧,全体观众就被按头反思
和导演前作相比最突出的就是过于注重每一格画面的设计与构图 到了做作的地步(尤其是把地域性环境抽象化为画面构成元素而非像前作一样作为核心角色)这种随时可截图的拍法在表达层面和故事发生了冲突 变成了对贫苦状态的网红化。摆拍构图和电影的主要诉求颠倒过来反客为主 负面引导分段 导致其中不少段落相互间割裂、自身也缺乏情绪积累 强行煽情而不得,当情感不能在情境自身的展开中发生 片子的美学就只能服务于预先设定的表征系统 视听表达让位于符号语言(比如沙漠沦为纯粹景观)片子关于播种和丰收的自然循环叙述没有被很好地呈现出来 而是被建立为城市化的空洞对立面,即便是鸡也几乎是瞬间长大的;而土地本身和人自在舒适的依附也变成了一种单方对食物的索求,这几乎完全颠覆了前作拥有的土地的趣味性。表演不如前作小朋友和土地关联深厚